桑黛抬手,想要去触碰知雨,可指腹隔着不远的距离,却怎么都落不到知雨剑身上。
她在害怕,一个剑修竟然害怕触碰到自己的剑。
桑黛细声:“宿玄,我……”
“桑黛,你摸摸知雨。”
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背贴着他的掌心,宿玄牵着她触碰上知雨的剑身上。
桑黛下意识想要退缩,可宿玄握得很紧,一点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桑黛,你感知它。”
桑黛眨了眨眼:“……什么?”
她的心跳微乱,敏锐觉察到宿玄话中另有含义。
宿玄道:“知雨的剑灵。”
有一瞬间桑黛听不懂宿玄在说什么。
“……剑灵?”
“对,你是知雨之主,你是最有可能唤醒它的人。”
唤醒?
桑黛回过神,主动收紧手握住知雨的剑柄,动作甚至有些慌乱。
她急忙闭上眼,在自己的识海中……
果然找到了一抹莹亮。
那光芒很微弱,就在长芒的器灵旁,在长芒耀眼的光亮下,知雨的剑灵太过虚弱,暗淡到几乎看不见那点光。
但即使光亮微弱,也确确实实存在。
那是知雨的剑灵。
她以为知雨的剑灵彻底碎了。
长芒似乎也刚刚发现自己身旁有个奇怪的存在,而且还能察觉出来一点点天级法器的气息。
器灵欢快地在那个圆圆的小点周围游走,主动将自己的光亮分给它一些。
桑黛才是知雨的主人,可最先发现知雨剑灵的,竟然是宿玄。
“桑黛,天虞石中是最纯正的归墟灵力,知雨当初便是由天虞石锻造出的,剑灵与归墟灵力天生便可沟通,知雨的剑灵可以被归墟灵力重新唤醒,只要这一柄剑还在。”
他松开了握着桑黛的手,将知雨完全交到了桑黛的手里。
她抬眸与宿玄对视。
“桑黛,知雨剑是天下第一名剑,只有它配得上你。”宿玄道:“所以本尊要你用知雨剑,跟本尊再打一次,就像过去百年间那样。”
知雨剑出,邪祟尽除。
掌心中的知雨剑柄在发烫,桑黛的识海中,长芒的器灵将知雨的剑灵围起来,似乎是知道这是主人的剑,长芒不断试图跟知雨对话唤醒它。
那是知雨,那是跟了她百年的知雨。
桑黛捧着知雨剑,在宿玄的目光下,鼻头微微酸涩,却骤然间展露笑颜。
“好,宿玄。”
她收起知雨剑,将窗台的青梧剑递给宿玄。
“还是如过去百年那般,你执青梧,我用知雨,我们再打一次。”
剑修好像又变成了之前的剑修,眉目间皆是意气与骄傲。
宿玄坦然接过青梧:“好。”
双目相对,本来颇为正经的画面,桑黛却听到识海激动的声音。
【……好喜欢,可恶,怎么这么好看。】
他分明没有表面表现的那般淡然。
桑黛笑弯了颜,根本忍不住。
【笑起来更好看了,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亲一亲。】
桑黛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冲动涌上心头,竟然直接问宿玄:“宿玄,你觉得我很漂亮吗?”
某只狐狸的耳根一烫,明明连尾巴尖都要粉透了,偏生就是绷着脸,目光淡淡扫了眼桑黛,漠然道:“尚可。”
可桑黛听到的却还有别的。
【漂亮漂亮漂亮死了!!!我的黛黛就是四界最漂亮的女修!嘬一口!!】
桑黛含笑点头:“哦,那我知道了。”
宿玄眼神躲闪,喉结滚动,别过头不看她。
“夜深了,休息吧。”
他瞧着很是淡定,实际上头还没转过去,唇角的笑就已经扯了起来。
桑黛全都看到了。
不仅如此,桑黛还瞧见他头上的两只耳朵又冒了出来,一颤一颤,毛茸茸的银白耳朵竖立在银发当中,她有些想摸一把。
在将要出门的时候,宿玄停下来,没有回头。
“桑黛,有一句话,本尊同样要说。”
桑黛安静听他说话。
宿玄沉声道:
“本尊的对手一直都只有你。”
房门被他带上,屋内只有她自己。
窗户还没有关,没了宿玄这个天然的暖炉在场,风一吹,桑黛后知后觉感受到冷意。
她转身去关窗。
轩窗关上,隔绝了冷风。
桑黛低头,左手腕间的缚绫跳跃进视线。
她停顿了很久,忽然弯唇轻笑,摸了摸长芒。
长芒亲昵贴着她。
许久后,屋内响起剑修柔和的声音。
“我也是。”
***
天阙山,剑宗。
仙界三宗六派,剑宗虽不是主事宗门,但毕竟占了个宗门的名称,并且修真界总共七个天级灵根,单剑宗便有三位。
剑宗桑黛,剑宗沈辞玉,剑宗应衡仙君。
即使应衡如今被围杀,可毕竟曾经在剑宗,剑宗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兴许还有其他的天级灵根觉醒者,有的多了,便也就不珍惜了。
在别的宗门拿天级灵根觉醒者当成宝的时候,只有剑宗当成一柄剑。
宽敞的大殿中,沈辞玉面色苍白,即使是跪着,脊背却也挺得笔直。
沈烽坐在侧座,施夫人在高台主坐。
“逆子,你是要违逆与剑宗的婚约?”
沈烽将手中的茶杯扔掷在地,碎裂的瓷片划伤了沈辞玉的脸。
他重伤未愈,脸色煞白,鲜血流出更显得明显。
沈辞玉是桑闻洲的关门弟子,也是剑宗的大弟子,纵使施夫人如今也生气,瞧见后还是不免阻拦。
“沈家主,辞玉身子还未好。”
沈烽也只是做个样子,沈辞玉毕竟是沈家的少主,他不过是做给剑宗看。
他希望沈辞玉能明事理一些,奈何沈辞玉一根筋。
沈辞玉只是垂首,道:“辞玉一心向道,无心成家,恐拖累施窈师妹。”
沈烽起的要起身踹他,被施夫人拦住。
“沈兄莫气坏身子,孩子大了也不能打了。”
施夫人的眼眶很红,面色苍白,明显能看出来精神疲乏,许是哭了许久。
可沈烽当然生气。
沈辞玉固然不明白,但是他们这些长辈却都清楚,施窈才是剑宗大小姐,即使桑黛是个天级灵根觉醒者,其实不过是剑宗的一柄剑,她一人的实力比上整个剑宗的背景,实在有些太过渺小。
沈辞玉作为四界稀少的天级灵根觉醒者,自身天赋出众,若再有剑宗相助,日后九洲仙盟之主的位置就是他的。
奈何这人一根筋,从知晓婚约那时就一直想着退婚,这么多年了铁了心要退婚。
问就是一句话:“一心向道,无心成家。”
作为沈辞玉的父亲,沈烽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他看见沈辞玉顶着满身的伤,安静跪在那里,头上满是鲜血,一颗心又心疼又心痛。
礼数尽忘,指着沈辞玉骂:“桑黛是个叛徒,你莫要再想她!”
提起桑黛,施夫人脸色也沉了,大殿中的长老无一例外,全部冷着脸。
沈辞玉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看了眼施夫人和沈烽。
一个是他的师娘,一个是他的父亲。
他忽然想到宿玄说的那句话:“你要再抛弃她一次吗?”
其实宿玄说的不对吗?
不仅是他,剑宗也一再抛弃桑黛。
他垂下眼,道:“辞玉不喜欢桑师妹,此事与她无关,这桩婚事百年前辞玉便未答应,这些年也——”
“混账!”
沈烽又是一个茶杯砸了过来,在长老们和施夫人的惊呼中,重重砸在沈辞玉的额头上。
他的眼前全部被鲜血蒙蔽,其实根本看不清东西。
“此事你说了不算,这婚必须成!”
沈辞玉依旧垂首:“辞玉还是那句话,辞玉不愿意。”
施夫人的脸色深沉,眸底晦暗滑过。
沈辞玉不喜欢施窈,施夫人曾经想过若是他不愿,就慢慢拖着等这两个孩子各自找到喜欢的人后,顺其自然退掉。
总归施窈也能找到更好的,沈辞玉身为天级灵根觉醒者,即使没有剑宗的帮助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坐上仙盟之主的位置。
可偏偏桑闻洲在这时候出了事。
剑宗深陷归墟献祭一事,仙盟虽明面谴责桑黛,但还是多少怀疑了,暗中已经派人调查。
如今剑宗没有主事之人,这些年只有一个沈家往来亲密些,剑宗有意想将宗主之位传给沈辞玉,如此也算是拉上沈家了,好歹有个盟友。
而沈辞玉继任宗主的第一件事,也是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与施窈成婚。
与剑宗有了婚事,关系便牢固不可分割,剑宗不必担心沈辞玉有异心,沈家也会竭尽全力帮助剑宗稳住地位,如此才能让沈辞玉日后成为仙盟之主。
双赢的局面,奈何当事人不同意。
沈烽当然也想了这些,怒骂沈辞玉:“你便当真这般糊涂?你还想着那个桑黛?”
沈辞玉漠然回:“辞玉对桑师妹并无男女之谊,还请父亲莫要辱桑师妹的名声。”
“逆子!”
沈烽气得直喘气,刚要开口怒骂沈辞玉,便被施夫人打断。
她站起身,眉目冷淡美艳,一身浅紫色华服端庄又威严。
“辞玉,你与窈窈的婚约可稍后再议,但桑黛,日后必不能出现在你的话中。”
施夫人下颌微扬,眉目间肃杀与恨意明显,音量忽高:“逆女桑黛,逐出剑宗,名讳从剑宗族谱划出,此后与剑宗再无本分关系,若剑宗弟子见到,当格杀勿论!”
沈辞玉仰头,眼睛被血液蒙蔽。
但施夫人的话和长老们附和的怒骂传到他的耳中,自己的父亲还在安抚剑宗,承诺会劝说沈辞玉应下这门婚事。
为何忽然将已经许久未曾提过的婚事拿出来说,沈辞玉自然明白。
沈家为了借剑宗的力让他当上下一任仙盟之主,剑宗为了借婚约拉拢沈家稳住地位。
双方各有利益。
沈辞玉忽然道:“辞玉其实无数次想问,天级灵根觉醒者,对你们到底意味什么呢?”
他撑着地站起身,背上昨晚被沈烽拿藤条抽了百十鞭,动一下便撕扯伤口裂开。
他全然不理,任由白衣被血染透。
沈辞玉站起身,毫不在意擦去额上的血。
“是宗门的未来,一面坚硬的盾;还是一柄利刃,当刃钝了便可以丢掉?”
沈烽:“逆子,你住嘴!”
沈辞玉道:“若可以,辞玉不想做这个天级灵根觉醒者。”
世人艳羡的天级灵根,带给他荣誉,也带给他足以压垮他的责任。
他垂眸,道:“若仙盟真的证实错在桑黛,师父死前说的都是对的,辞玉定会与剑宗一起诛杀叛徒。”
“但若是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如桑黛所说那般。”沈辞玉抬眸,与一众长老对望,冷声道:“辞玉也会替天行道,还冤死之人一个公正。”
剑宗十一位长老,被杀三位,还有八人未死。
长老们一惊,心跳巨快,语无伦次骂道:“沈辞玉,你疯了吗!”
沈烽一惊:“辞玉,你在胡说什么!”
沈辞玉摇头,“辞玉还有事,先退下了。”
他转身就走,任凭长老们如何骂、沈烽如何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殿中完全乱了,便连施夫人也稳不住面上的淡然,红着眼摔了面前的茶盏,礼数尽失。
混乱的场面通过水镜传到另一边。
施窈反而笑了,握着茶盏的手却越收越紧,茶杯碎裂,瓷片扎进掌心,鲜血汩汩涌出。
她好像不知道疼一样,直到一旁的灵鹤化为个红衣少年,半蹲在身前掰开她的手,用灵力将瓷片取出来。
“生气什么,那沈辞玉最后还是得娶了你,总归他也会死在归墟,忍忍便也就过去了。”
少年郎半蹲在她身前,施窈任由他帮忙处理伤口。
“毕方,我生气的从来不是沈辞玉,那傻子看不出来自己对桑黛动了心,我从很多年前就看出来了,你当我在乎吗?”
毕方细心为她包扎,笑道:“大小姐不喜欢沈辞玉,我自然是知晓,你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这般气恼?”
施窈在乎的从不是感情,自始至终不过是想得到她要的东西。
毕方握住她的手,抬起漂亮的眼睛看她:“大小姐,如今仙绒草被翎音给了桑黛,我们的第一步便走错了,如今想要挽救只有一条路可走。”
“天级灵根,你必须拿到手,不可再失手,至于仙绒草,我自有办法。”
“只要做些手脚,将桑黛与当年应衡一事牵扯上,其余的毕方来处理。”
施窈抬起另一只手触碰上毕方的脸颊,少年莹白的脸光滑又温暖,她轻轻摩挲。
“毕方,还好有你。”
毕方贴了贴她的掌心,低眉顺目道:“能陪在大小姐身边,是毕方的荣幸。”
看着眼前异常乖巧的神兽,施窈的眸底却没有温度。
两人这般一坐一半蹲,过了许久后,施窈手上的玉牌一亮。
她懒散抽出被毕方握住的那只手,取出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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