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玄狐疑:“你来过?”
檀淮挠挠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小声嘟囔:“小时候有点皮,之前跟师父来玲珑坞办事,半路惹他生气要追着我打,就跑进城主府住了好几天。”
“……乌寒疏知道?”
“不知道啊,我偷跑进来的,乌寒疏天天喝酒压根没发现我,我还偷喝过他的酒,可难喝了。”
三人:“……”
檀淮乐呵呵:“要不我们先走?”
桑黛:“……行。”
她看了眼宿玄:“我去东边两个住宅,有事我会联系你,放心。”
小狐狸点头:“有事一定唤我。”
桑黛摇了摇腰间的银翎:“你有事也唤我,别逞强。”
宿玄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檀淮:“……所以我有事唤谁?”
两人不约而同背道而驰,找东西两个方向跑去,声音齐齐落下。
“随你。”
檀淮无语闭眼。
柳离雪招招小手:“檀淮大师有事唤我也行,我能帮你给他们两个传个信。”
檀淮没说话,跳下房顶身影迅速隐入黑暗。
桑黛去向东边方位,这里有两处住屋。
城主府的守卫很多,但修为都不高,她很轻易便能躲开。
一路安全到达第一个住屋,周围的禁制对她没什么用,桑黛翻开窗户便跳了进去,寻了近半个时辰毫无发现。
她没有多留,转身往第二个地方跑。
那处地方比之刚才去的那间屋子更偏一些,在东边最深处,里面没有人,她不敢点灯,小心往里走。
桑黛探手擦了把桌面,指尖上沾染了灰尘。
都落了灰,应当很久没来这里住过了。
桑黛敛眉,正要转身从门口开始翻找这间屋子——
半开的轩窗忽然一动,一人利落跳了进来,她处于正中间的位置根本无处可躲,拔剑便抵上来者的脖颈。
长剑破开虚空,锋利的剑尖停留在来者喉口,往前一厘便可划破他的命脉。
白衣青年一愣,垂首先是看到了喉口的剑,剑身上的花纹格外熟悉。
他茫然眨了眨眼,第一反应不是危险,而是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
视线缓缓抬平,他看到熟悉的剑柄上刻着“知雨”二字,执剑的手稳定。
“……沈辞玉?”
清淡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屋里,甚至能听出些疑惑。
抵在他喉口的剑被收起。
沈辞玉终于抬眸,与桑黛对视。
她还是傍晚见到的那样,双目相对,他却并未看到过去那个冷静沉稳、漠然又孤僻的剑修,如今的桑黛更加明媚,眼底多了许多温度。
“桑黛……”
桑黛拧眉,目光落在他的肩头上。
那里一道伤口在汩汩流血,染红了一旁的白衣。
“你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沈辞玉后知后觉捂住肩头,挡住那道伤,低声道:“没事,不用帮忙。”
桑黛点头:“……我还有事 ,你若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沈辞玉低垂眼眸,在她要走之时沉声应道:“你是来查乌寒疏的吧?”
桑黛没说话,沈辞玉这般聪明不会猜不到。
沈辞玉点住伤口周围的穴位,确定不再流血后看向桑黛。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声音很轻:“我也在查,我知道一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桑黛却没回答,忽然有了动作,方才还温和的眉眼陡然间凛然,一把拽住沈辞玉的胳膊跳出了窗,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带着人跃上了房顶。
她沉声道:“别说话。”
沈辞玉反应很快,颔首回应:“嗯。”
房顶之上,两人掩在阴影深处。
庭院外一人摇晃走来,提着酒瓶晃晃悠悠,看不清眉眼,但能看清身量挺高。
他推开院门,拎酒慢悠悠喝,来到小院的角落。
那里种着一棵桂花树。
像是有些年岁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来者仰头,望着树上快落完的桂花。
他看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屋顶上的沈辞玉伤口崩裂,又重新点住自己的穴位。
桑黛沉默递给他一瓶丹药,目光却一直看着院中的人。
沈辞玉看了会儿,接过后吃了一颗。
那人站了许久,久到桑黛的腿都要蹲麻了,他终于有了些动作。
他抬手抚上桂花树的树干,声音很轻:
“我们六人的百年之约,你们没有一人来赴约。”
第57章 玲珑坞(四)
今夜月光太过昏暗, 院中种了好几棵树,桑黛和沈辞玉躲在树影之下,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那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伸手触碰那株桂花树,动作能看出来很轻柔, 像是在触碰自己的老友一般。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只有我自己来赴约了。”
那人并未久站, 他喝的醉醺醺,身上都是酒气, 转身便要往回走。
桑黛和沈辞玉忙往阴影处缩。
沈辞玉牵到伤口,那伤口也不知是何东西贯穿的, 血窟窿反复崩裂,血水涌出看着格外骇人。
他一言不发, 沈辞玉这人和桑黛一样是个锯嘴葫芦, 往往能忍就忍。
桑黛看了他一眼, 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位, 帮他止住血后又塞给了他几颗丹药。
沈辞玉的声音很轻:“多谢。”
桑黛没有回话。
她跳下屋顶绕到后面的窗户旁, 方才没有将窗户关严正好留了一条缝。
醉酒的人推开门进来, 踉跄来到屋内的桌子旁,打开火折子点亮了桌案上的灯。
他因为喝醉了动作有些不受控制,单纯点个灯都点了好几下。
火光映衬出他的侧脸,五官挺拔, 瞧着模样生得倒是不错。
身后来了一人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桑黛知道是谁便没有回头。
他们两人隔着那道开了一条细缝的窗户去看里面的人。
那人半跪在矮桌前,也不顾上面的灰尘, 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到这时候桑黛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乌寒疏这般戒备的人, 城主府往往不会留旁人过夜,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 还喝成醉醺醺的模样,而乌寒疏本人好酒,这人便是他。
玲珑坞城主乌寒疏。
桑黛微微侧首去看乌寒疏的手,她这才发现他不是一动不动,而是一头枕着胳膊,另一只空闲的手去逗弄桌上的一盆……
桑黛微微眯眼,有些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像是一盆花,但那花还未开放,只有一个花骨朵,因此她也看不出来这花的品种。
乌寒疏轻轻拨弄那盆花。
他呢喃出声:“这花开的时候,便是约定结束之日。”
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说话,他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桑黛这个大乘境修士险些察觉不出来他的呼吸。
又过去了一刻钟左右,乌寒疏的呼吸已经规律了。
桑黛头也不回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嗯。”沈辞玉轻轻回应。
桑黛轻轻拉开窗,小心跳了进去。
她可以察觉到乌寒疏的呼吸规律,身上的灵力波动沉稳,应当是睡着了。
桑黛接近他之时,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化神和大乘之间有着境界的隔阂,桑黛刻意压制气息,便是乌寒疏醒着都不一定能察觉到她,更别说如今睡着了。
桑黛绕到他身前,借着灯火观察他。
乌寒疏生了一张英气周正的脸,算不上格外俊美,但于常人中也是十分出挑的。
桑黛的柳眉微微拧起,修士的容貌往往会停留在结丹之时,乌寒疏一个地级灵根结丹时候应当也得有四五十岁起步,为何容貌看起来这般年轻?
她半蹲在乌寒疏面前,侧首去看他怀中抱着的那盆花。
根茎呈现暗绿色,细弱匍匐,像是风一吹便会倒,连顶端的花骨朵都格外萎蔫,看起来快要死了一般,怎么可能会开花?
花盆上用金色写了一行小字。
字体太小,桑黛只能单膝跪在乌寒疏身边,小心探头去看花盆上的一行字。
——徴景十三年,于玲珑坞城主府共栽之。
徴景十三年,那是距今三百年前了。
共栽之,和谁栽的?
答案还没得出来,身侧的呼吸忽然一乱。
桑黛抬手便要劈过去,却对上一双朦胧模糊的眼睛。
乌寒疏依旧侧趴在桌案上,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没有一点动静,甚至呼吸依旧规律,只是睁开了眼。
可他并未清醒,目光仍旧混沌,明明在看桑黛,却又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人。
他微微抬手,试图去触碰桑黛的侧脸。
桑黛后退,窗外的沈辞玉眉梢紧蹙便要跳进来。
剑修看了他一眼,示意让他不要动。
桑黛收回视线与乌寒疏对视,这位城主瞧着一点都不老的样子,桑黛觉得他比桑闻洲看起来还年轻。
乌寒疏枕着自己的胳膊,目光落在桑黛的脸上,却并未有冒犯的意味。
“真像。”
他低声说道。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桑黛听不懂。
乌寒疏微微撑起身体,仰头看着桑黛道:“眉眼也像,身形也像,便连神态都像。”
桑黛小声试探问:“……像谁?”
“像……一个故人……一位很久未见的故人。”
乌寒疏说完这句话重新趴下,抱着那盆奇怪的话闭上了眼,周身的气息安宁平和,桑黛不用探他的脉搏便知晓他已经睡了。
不知道他明天醒来会不会记得这件事,但乌寒疏应当没有见过她本人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她是桑黛,他今夜也只看到了她一人。
桑黛再次俯身看了眼那盆花,将它的样子牢牢记住。
她小心在这间屋子里翻找,沈辞玉一直在外面等她 。
这间屋子遍地灰尘,起码有几月没有人住过,也无人打扫,整间屋子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榻和书案,连个衣柜都没有,桑黛谨慎到一块地砖都要敲上一遍。
这里没有什么异样,起码桑黛什么都没有查到。
她又看了眼伏案昏睡的乌寒疏,走上前在他身旁单膝蹲下,指腹小心搭在他的腕间,操控着自己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中。
许久后,桑黛收回手,转身翻出了窗。
她关上窗,轻声道:“走。”
沈辞玉颔首跟上她。
桑黛跃上屋顶,却并未离开,而是翻到了前院。
她来到那株桂花树前,方才乌寒疏站立的地方。
“应当得有几百年了。”
身后的青年道。
桑黛没有回头,其实从树干也能看出来这株桂花树的年岁久远,但被人精心照看,种在整个城主府阳光最充沛的地方,经历着日月与风霜的洗礼仍旧屹立不倒,反而生的粗壮又高大。
她走上前便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桑黛取出乾坤袋中的夜明珠,举起明珠在树干上来回绕着。
沈辞玉没有说话,也取出了个夜明珠在另一面查看。
当夜明珠滑过某个地方之时,沟壑反射出光亮,桑黛端着夜明珠凑近去看。
沈辞玉与她一起。
字迹是用黑色的墨迹写的,因为树干便呈现深沉的墨色,所以字迹有一些看不太清。
两人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那一行字到底是什么。
桑黛沉声说道:“应当是人名,这株桂花树兴许是他和其他人一起栽的,只是时间太久了,这些字迹有些看不清。”
沈辞玉道:“是。”
桑黛抬眸看他一眼。
沈辞玉直起身,“我方才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件事。”
桑黛收起夜明珠放入乾坤袋,看向沈辞玉的目光依旧是礼貌疏远的。
“我们找个地方说吧,乌寒疏在里面不一定什么时候会醒。”
沈辞玉颔首:“好。”
桑黛飞身上了屋顶,来到城主府中的假山之上,确定这附近无人。
沈辞玉跟了上来,白衣上的血迹太过明显,桑黛看一眼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礼貌问:“沈宗主伤的有些严重,我先帮你疗伤吧。”
沈辞玉唇角微抿,将自己往阴影处藏了藏:“不用麻烦了。”
他怎么有脸让桑黛为他疗伤,便是她看他一眼,沈辞玉都觉得无颜面对她。
“……嗯,行。”
桑黛无意与他拉近距离,既知晓沈辞玉的心思便更不应该与他太过友好,大家礼貌相处便是最好的选择。
沈辞玉微微垂首,沉默了一瞬后道:“我知晓你还有事,我便长话短说,乌寒疏确实与城内散修失踪一事有关。”
桑黛并未太过惊讶,点头承认:“是,我们原先也猜测了这些。”
“我本是来寻他修补心境的……”沈辞玉快速抬眸看了眼桑黛,发现她并未有什么很大的情绪,依旧冷静沉稳像是以前的那个桑黛。
他心下自嘲一笑,声音也低了些:“我来到城主府内见到乌寒疏便发现了不对劲,你方才应当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修为,你不是为他把脉了吗?”
桑黛颔首:“嗯,他的经脉沸腾,修为有些压不住,像是忽然涌入了大量的修为。”
“我也察觉了,来之前我便听说了玲珑坞散修失踪一事,仙盟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似乎是高境精怪在作祟,直到今日见到他后我察觉了他身上也留有属于精怪的气息,才怀疑到这件事上。”
“沈宗主接着说。”
91/165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