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珍看着这样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在梦里的时候,自己说话,傅嘉泽就常常露出这般表情,那是不耐烦,勉强听着,却不打算照做的意思。
傅嘉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着林映雪,那眸光之中的不耐烦才消逝。
林宝珍心中发酸,想到了在同吴县最后的际遇,这才开口说道:“圣旨已经下了,妹夫就是一个七品县令,更改不了的。”
林映雪开口说道:“不是七品,是六品。”
林宝珍眉头一皱,低声喃喃说道,“我怎么记得是六品。”
在场能够明白林宝珍话语之中意思的只有汪氏和林映雪。
汪氏连忙说道:“许是你记错了。”
汪氏觉得女儿事不关己的时候,很是马虎,说不定记错了。
林宝珍摇头:“不会啊。”
六品和七品他当然记得清楚,毕竟总是被人嘲笑过,不过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
谢渊听着林映雪纠正七品为六品,心中觉得发笑,自己已经是刑部尚书了,还背靠着宸妃娘娘,若不是自己不善经济,户部尚书哪儿有别人的事?
而谢渊把妻子一搂,忍不住笑道:“妹夫是几品的官员,只怕是二妹妹和妹夫最在意了,宝儿你何必在意。”
谢渊猛地靠近,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林宝珍想吐,她哇得一下直接吐在了丈夫的靴子上。
“哎呦,怎么吐了。”
“宝儿,你哪儿不舒服。”
“小姐!小姐!”
一片混乱之中,傅嘉泽就带着林映雪走了,马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林宝珍气息奄奄,面若金纸,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了,谢渊不敢耽搁,立即也带着人离开,只剩下林怿和汪氏站在门口。
这个时候两人才发现,傅嘉泽和林映雪已经走了。
“我还想要交代二女婿几句。”林怿觉得还没有挑拨够,还没有暗示女婿,那位老师的不轨之心,若是老师和弟子的岳母成事,可不是什么美闻。
“有什么好交代的?难道是交代遗言?”汪氏把傅嘉泽当做死人看待。
林怿想着自己的那首词,心中觉得明日里就想法子流露出去。
那首词缱绻多情,最适合秦楼楚馆里的乐籍唱曲,到时候众人就知道,温蕙和他林怿曾经有过山盟海誓,缱绻情意,看温蕙如何再找人家。这样温蕙自然在京中无地自处,最好是哭哭啼啼和女儿一起去同吴县赴任。
林怿本来眉心微皱,现在舒展开,“夫人说的是,我和小小的七品县令没什么好说的。之前还说大话要请诰命,七品诰命吗?”
汪氏用帕子捂嘴,忍不住偷笑说道:“刚刚你二女儿说了,是六品不是七品。”
林怿也觉得林映雪纠正六品七品之事很是可笑,芝麻大点的官,哪儿有什么好纠正的。
“反正很快也要外放,眼不见为净,无需理会他们。”
汪氏点头,“本该如此。”
下次得到他们的消息,应该是傅嘉泽丧在同吴县,他们写信安慰一番。
汪氏又忍不住想到,现在丈夫也不喜林映雪了,林映雪丧偶之后,总不至于回到林府。
最好傅嘉泽过几年再死,这样林映雪就越发不能回林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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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雪抬眼去看傅嘉泽,他正从马的侧边拿出了水囊喝水。
傅嘉泽注意到了林映雪的视线,摇了摇水囊,“你要喝一些吗?”
林映雪摇头。
每次喝过了酒,傅嘉泽总是要多喝一些水,随着一囊水下肚,因为骑马而再度翻涌的酒意缓缓下沉,面上本来有一些红,此时也消退了。
傅嘉泽单手捏着水囊,看着林映雪的面颊,她似乎在想事情。
是在想刚刚那些人的奚落?
本来自己得了状元,那一日游街的时候,还给了她无限风光,是不是转眼之间自己质疑外放,又让她成了笑柄?
“我这般外放,你是不是心有芥蒂。”如果不是喝了酒,傅嘉泽也不会这般直接说,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倘若是他还没有外放也就罢了,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林映雪心有芥蒂,只能够从其他事情上弥补一二。
“为什么这样说?你外放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怎会介意?”林映雪先是反问,忽然想到了六品七品的争执,不由得失笑着说道:“因为我纠正嫡姐的说法?她说你是七品,我说你是六品官员?”
傅嘉泽把水囊放在了马车,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被马蹄声掩住了。
不过林映雪还是听到了。
已经快到宵禁时候,街上鲜少有人,林映雪主动握住了傅嘉泽的手,两人的披风垂下,兼大袖低掩,遮盖了两人交握的手。
柔软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开,傅嘉泽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林映雪,她柔美的面颊上是浅浅温柔笑意。
傅嘉泽咻忽心中一松,知道妻子知道自己的志向,并不在意外放之事,也就放下心中的负担,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更紧一些,几乎脚与脚都相互快绊着了。
林映雪继续说道:“因为嫡姐这个人不一般,所以我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有些事情已经变化了。”
“不一般?”傅嘉泽的眼角一抽,想到的是林宝珍确实非同一般,她行事可以说是随心所欲。
“嗯。”林映雪说道,“其实,你在说你要外放为同吴县的时候,我一直有些害怕。”
毕竟最开始,傅嘉泽一直和林映雪说的是选择牛首县,结果圣旨下来,就成了同吴县,让林映雪总是忍不住想到了嫡姐的预知梦。
今天晚上妻子的话,有些怪异,前一句还说林宝珍不一般,现在又说到了害怕。
不过傅嘉泽还是温声细语地说话。
“害怕什么?”傅嘉泽声音温和,“怕我不能再升迁?不能回京?”
林映雪摇头:“我怕你葬身此地。”
傅嘉泽失笑,“你是觉得靠近边境危险吗?简赫将军早已经回边境坐镇,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我要外放至此地,也会带着人马。”
“刚刚我说了嫡姐不一般,是因为嫡姐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她嫁给了你,而你最后葬身的地方,就是同吴县。”
第090章 传唱的词
傅嘉泽觉得自己的酒喝得有点多, 不然怎会听到这般的话?
他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等到睁开眼,见到的还是林映雪澄澈带着郑重的琉璃色杏眸。
她是认真的。
傅嘉泽甚至一瞬间觉得妻子是不是吃醋了, 毕竟自己险些与林宝珍有过婚约。
但是林宝珍此人不着调,自家妻子千百倍地强于林宝珍,林映雪怎会吃林宝珍的醋?
“就算是度数不高的梅子酒, 偶尔也会让人上头。”傅嘉泽委婉说道。
林映雪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奈说道:“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没有。”
关于林宝珍的事情, 她压在心底已经许久了, 此时温声说道:“林宝珍的事情, 我细细和你说。”
“好。”
从抄佛经的那个午后开始,林映雪慢慢开始说起。
大概是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件事明明还不到一年时间, 如今说起来却恍如隔世。
傅嘉泽一开始表情轻松, 到了后面渐渐神色凝重起来,到了后面又放松起来。
他在听到了严玑之死的事情上, 简直有些哭笑不得,甚至还忍不住笑着摇头。
“所以, 说不得本来你要是入了内,可以避免掉严小公子的死亡,而她却硬生生不许你入内, 由着严小公子被人掳走,促使了这件事?”
“是啊。”林映雪点头。
林映雪见过严玑那个孩子,觉得这般死了可爱可怜,然而想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 自从知道了的严玑的身世,只怕是见到了严玑就觉得痛苦。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要是一开始严玑没有出生就好了。
傅嘉泽想着的是,对于不聪明的人而言,就算是有了那个预知梦,也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永宁侯老夫人真的只是杀了严玑?是不是还在贺兰汀身上动了手脚,好让贺兰汀无法有孕?
宸妃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个月的月事准时,都不曾有孕,只怕那位老夫人真的动了手脚。
按照这样来推断,林宝珍等于亲手葬送了宸妃一脉的未来,而且这件事宸妃娘娘尚且不知,今后无论什么时候爆出来,整个魏武侯府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的舅舅傅斌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隐隐被陈攀蚕食力量,而这陈攀就是谢渊的人,倘若是把严玑之死重新扯出来,定然会让陈攀所有的经营全部落空。
傅嘉泽心想着,离开京城之前,这件事得告诉舅舅。
这段时间他多少为舅舅的事情牵挂,如此算是意外惊喜了,可以让舅舅少说能多安稳许多年,而到时候自己说不得已经回京,又可以帮衬一二。
解开了舅舅的隐忧,傅嘉泽长眉舒展。
“我这人气运不好,唯一的长处就是头脑还算是灵活。”傅嘉泽感慨说道,“你嫡姐正好和我相反,我本来还有些羡慕她的福运,现在看来,我还是宁愿要脑子,而不是要这福运。若不然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只怕都会错过。”
明明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听到傅嘉泽的话,林映雪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若是她自己,也宁愿要脑子,而不是要福运。
哪儿有像是林宝珍那样的,要嫁给魏武侯府那样的人。
林宝珍在心中比较魏武侯与傅嘉泽,林映雪也悄悄比过,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完胜。
傅嘉泽见着林映雪笑了起来,唇边也噙着浅笑。
今夜夜幕有云,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给两人身上犹如笼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月光下,傅嘉泽的声音也越发柔和。
“同吴县的事情,我觉得是这样的,倘若是我只堪堪过了秋闱,那定然只是单一的同吴县,我做个七品县令。而现在的情况是,我是状元,这三县合一,官位就和那个梦不一样了。”
林映雪觉得也是,只是这新的同吴县是囊括了曾经的同吴县,说不得嫡姐的梦还是会应验。
想到了这里,她的手心浸出了冷汗,又开始有些担忧了。
傅嘉泽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他的手完全把她的手盖住,不住地摩挲细腻柔滑的肌肤。
月色如水,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要温柔。
“不光是这一点不同,另外不同的是,在那个预知梦里,只怕许多人都不知道我的舅舅是傅斌,所以敢对我下手,而现在,我的地位不一般。舅舅是九千岁,老师是户部侍郎,我自己也是状元郎,若是想要动手,总得掂量一二。只怕可能压根就没有这死劫。”
哒哒马蹄声响起,道路尽头已经可以看到马车行来,傅嘉泽说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是这样,到了同吴县我会小心行事,你放心,去哪儿我都带上人马,还有□□我也会带在身上。”
林映雪点头,小声说道:“你时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傅嘉泽捏了一下林映雪的面颊,并不多用力,与其说是捏,更不如说是拂过。
拇指指腹感受到肌肤的细腻与柔滑,因为吹着夜风,也带了一点微凉的温度。
“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
傅嘉泽:“昔日里就觉得你嫡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今儿才彻底解惑。”
林宝珍就是依靠那些梦同情自己,可是有什么好同情得呢?
甚至傅嘉泽觉得,严玑之事爆出来,林宝珍只怕是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自己梦的乱七八糟,时间也是以去同吴县为节点,后面的事情她自己不知道,我们也不必介怀。”傅嘉泽说道,“总不能怕这怕那的,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仔细想想,老天爷把林映雪送到自己的身边,已经大大逆转了他的命运,倘若是一直纠葛林宝珍虚无缥缈的梦境,那才真正是自误了。
傅嘉泽把林映雪抱入到怀中。
林映雪本来有些抗拒,只是因为他抱得太紧,让她也攥住了他的衣襟。
对方有力的心跳节律般响起,林映雪原本揪成一团的心渐渐松快开来。
她的下巴搁在对方挺阔的肩膀上,那是她的依靠,“你可要好好的。”
傅嘉泽应了一声,说道:“左胸口中了一刀,我尚且侥幸活下,现在又有夫人助我,谨元定然是要多在世上延绵一些寿数。夫人也需要陪着我,多诞下一些孩儿。今晚上不如就行周公之礼。”
林映雪忍不住咬了他的耳朵,并没有多用力,就从他的怀中挣脱,“尽胡说,回去了。”
马车知情识趣地停在不远处,并没有上前。
傅嘉泽三两步赶上了林映雪,笑着说道:“是,晚些时候要孩子,现在有了周公之礼,也不会有孩子。”
林映雪捂着耳朵直接一溜烟上了马车,而傅嘉泽落后半步上了马车。
傅嘉泽瞥了一眼马车里的情形。
林映雪紧紧贴着丫鬟飞鸢坐的,这个丫鬟总是喜欢担忧,现在就有些担忧是不是两人在闹别扭。
有着丫鬟在,傅嘉泽不好亲一亲妻子,只是攥着她的手不曾松开,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飞鸢。
飞鸢松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扭头看着马车外。
林映雪由着丈夫攥着手,一直到下了马车才松开。
喝酒后回家,傅蘅知道儿子喝了酒,直接让门房交代一声,小两口不许让人交代,直接回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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