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作者: 香草芋圆
文案:
中原世家大族,历代蓄养家臣。
荀氏从各处采买来的孩子里,千里挑一选出良才璞玉,从小教养磨砺,终生跟随家主,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刀。
阮朝汐自己也不知道,家主为何从那么多待选的良才璞玉里,挑中了她亲自教养。
她是那批中选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儿。
别的孩子闻鸡起舞,在练武场挥汗如雨,家主仔细给她磨破的掌心擦药。
别的孩子悬梁苦读,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家主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写大字。
不合格的孩子很快被送走,年复一年,阮朝汐还留在荀家。
对着镜子里逐渐长开的惊人美貌,她想,家主花费无数钱财精力亲自教养她,只怕赔上一辈子才够还了。
长大的阮朝汐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
对她照顾入微、体贴温柔的家主,在梦境里却无情地磋磨她,利用她,显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冷酷上位者姿态。
梦境让她窥见家主的另一面,伪装的现世安好逐渐显露束缚,曾经的家园成了牢笼。
她趁着家主荀玄微受伤的机会,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男主版文案】
荀玄微:重生一世,步步为营,人从小带在身边仔细教养,眼看能打破上一世的僵局,弥补曾经犯下的大错……
荀玄微(深吸气):老婆又跑了。
【食用指南】
1.女主成长向,养成系,前期慢热。男主比女主大十岁。
2.自割腿肉写文,第一卷温馨养成;女主长大后开启狗血感情线。不合口味千万别勉强,立刻点叉逃生,无需小作文指导写作……作者口味清奇,不会改的。
3.1V1,HE。女主长大前无感情线。
4.男主满级重生,女主失去前世记忆。
5.参考南北朝背景,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成长
搜索关键词:主角:阮朝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所谓因缘际会,都是处心积虑
立意:突破迷障,去伪存真
vip强推奖章
生于乱世,阮朝汐在大族郎君荀玄微的庇护下长大,敬仰他如父兄。 然而,荀玄微表面温雅、实则冷酷。表里不一令她困惑,强行求娶更令她不安。阮朝汐在困境中挣扎成长,寻找人生真相,终于走出一片广阔天地。
本文背景波澜壮阔,男主重生归来,步步为营;女主坚韧不拔,顽强成长。男女主在对抗冲撞中,终于碰触到彼此的真实内心。故事真情动人,令人不忍释卷。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山风满谷,天光晦暗。
厚重乌云在天边翻滚,眼看就要落雨。
清澈山涧附近,一场小规模鏖战刚刚结束,尸横遍野,满地的断箭折戟,汩汩鲜血渗入河水。
有车队停在山涧边。
三十余辆大车,排出圆型拱卫阵型,把两辆乌蓬大牛车护卫在最中央。
众部曲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将山林劫匪的尸体挖坑深埋,碰着没断气的补一刀。
阮朝汐躲在大青石后,双手环抱膝盖,脑袋深深地扎进手臂间,只露出两个小小的发髻。
这是一个明显的警惕拒绝姿势。
一名眉目和善斯文的年轻文人,蹲在她面前,放缓了语气,试图劝说她把头抬起来。
“小娘子,莫怕。”青袍文士二十来岁年纪,被部曲们推出来做劝说小娃儿的辛苦差事,声线刻意放得和缓。
“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斐字,年纪是你的叔伯辈,无需惧怕于我。”杨斐试图搭话,“杨某跟随我们郎君车队路过此处,正巧和山匪狭路相逢。小娘子,你可是豫州本地人?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阮朝汐听得懂,但她不想理会。保持着抱膝姿势一动不动,留给他一个固执的后脑勺。
“被救下的妇孺甚多,里头可有你认识的亲友?小娘子,你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名叫杨斐的文士耐性极好,蹲在大青石边说得口干舌燥。
但阮朝汐耐性更好。
她深深地把脑袋埋在手臂里,无动于衷地听着。
杨斐无计可施,叹了口气,把一套簇新的小襦袄和布裙放在阮朝汐身侧。
“不理睬我无妨,至少把溅血的衣裳换一换。我尚有别事,稍后再回来寻你说话。”
脚步声走远了。
平日里冷清的山涧边,此刻人来人往,上百名戎装强健部曲来回巡视,被救回的妇孺放声大哭,伤患痛苦地呻|吟不绝,交织在一起,回荡不休,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阮朝汐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十七八岁的清丽女婢,穿着乡野里罕见的浅碧色长罗裙,头梳双髻,捧着瓷盅快步走向护卫圈中央的一辆乌蓬大牛车。
隔着模糊的山野风声,耳边传来一声轻声呼唤:“郎君,药煎好了。” 浅碧衣女婢站在马车边,打开了药盅的瓷盖。
苦涩药味猛地浓烈起来。
山涧下游处,大青石中间的空地,搭起一排临时挡风的帐子。
男女分坐两处。男丁寥寥无几,存活的大都是年轻妇人和孩童。
惊魂之鸟,目光呆滞,青袍文士杨斐坐在人群里,以闲话家常的温文语气,挨个问话。
成人比小娃娃要识时务得多,问话也容易得多。
略问几句,便敞开了话匣子。
中原混乱已久,豪强割据四方,彼此征战不休。上月初,司州元氏发兵二十万,攻打相州重镇邺城,大军路过豫州西北地界。沿路百姓惊恐万分,纷纷拖家带口南下逃难。
“都是从豫州西北边界几处乡郡的逃难人口。大都是襄成郡逃来的,也有管城,东郡的流民,聚集了数百人群体南下迁徙。偏巧运气不好,正撞到了大股山匪,杀光了精壮男丁和病弱老人,妇孺被劫掠上山。但山匪的运气也不大好,半道撞上了我们车队。”
杨斐问清了状况,简略记录在册,正要起身,眼角余光察觉了大青石后打量的视线,视线转过来。
阮朝汐迅速地把视线撇开。没等对面看清楚她的相貌,重新埋进了臂弯里。
在杨斐的注视下,把身侧放着的簇新小襦裙一脚蹬踢远了。
杨斐哑然坐回原处,继续问流民,“那边的小娘子是什么来历?对,就是穿了身小袍子,头上扎了O角髻,假扮做小郎君的那位小娘子。脾气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流民里知道情形的不少,一位年轻妇人叹息说,
“也不怪她。小小年纪,生得玉雪团子一般,我们瞧了都稀罕得不行,偏生命苦。阮家娘子身子病歪歪的,带着孩儿南下逃难,病中脾气不好,没少折腾她家小娘子……唉,若说不疼爱孩儿,倒也不是。怕小娘子相貌太好惹来祸事,她身上的小袍子可不就是她阿娘忍病挨痛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可惜,只保住了小的,大人却……”抹泪说不下去了。
杨斐细细问询了半日,拼凑出个大概,又过来了。
“阮小娘子。”杨斐极和气地说话,“你阿娘不幸过世,还请节哀顺便。听山匪招认,病逝妇人的尸首被他们沿路抛掷,你可要随我们郎君的车队回头查看?若能寻到你阿娘的尸骨,也好就地收敛――”
阮朝汐倏然抬头。
日光下显出一张锅底色的乌黑面孔。不知哪处寻来的炭灰,仔细涂抹了每处肌肤,乍看像是个灰扑扑的小炭球。
只不过人明显哭过了,将乌黑面孔冲出两行泪沟,露出底下瓷白的肌肤。
杨斐猝不及防,惊得原地差点一个趔趄,急忙稳住心神,“脸……还是洗洗罢。郎君救下了你们的性命,或许要带你们见郎君,不说拜谢之礼了,至少要整齐干净,莫要当面失了礼数。”
他说这番话,本没报多少指望,阮朝汐听完,果然也没搭理他,顶着一张煤炭色的黑乎乎的脸,一双大眼睛倒是黑白分明,透过浓长的睫羽冷漠地瞧着他。
杨斐继续往下劝说,“我家郎君姓荀。乃是豫州本地大族:颍川荀氏家主之嫡子,荀氏大宗郎君。小娘子,你可听说过颍川荀氏?”
试探问了几句,阮朝汐依旧毫无反应,杨斐无奈抹了把脸,换了个更出名的名号,
“我家郎君常居的所在,在豫州西南山中坞壁[1],名曰‘云间坞’。此次出行访亲,返程半途中救下你们,也算是有缘。――云间坞在豫州小有名气,小娘子可曾听过?”
阮朝汐的神色微微一动。
她听说过云间坞。
阿娘在逃难路上和她提过几个豫州出名的大坞壁。
豫州最大的荀氏壁和钟氏壁[2],辖有万户,百姓十万人,部曲数万。坞壁内阡陌纵横,百姓聚居屯田,自给自足。
阿娘一个病弱女人带着她一个小童,劳力不足,耕不动田,担忧进不去此等大坞壁。
阿娘的打算,原本是投奔东南的阮氏壁。
阮氏壁是豫州大姓:陈留阮氏宗族的聚居地。阮氏壁的‘阮’姓,自然是高门大姓的‘阮’,和她们庶姓小民的‘阮’姓有天壤差别。
但说不定看在同一个姓氏的份上,阮氏壁的管事起了怜悯之心,会允许她们母女俩入坞壁过几年安稳日子。
若进不得阮氏壁,阿娘的第二个打算,便是投奔豫州西南的云间坞。
听说,云间坞每年都会招募资质过人的小童。不论文才武艺,只要有超乎寻常的殊才,被云间坞招募,不止会衣食供养小童成人,小童的家人也会被接入坞壁,从此全家有个安稳岁月。
阮朝汐抱膝转头,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盯向空地中央。
常住云间坞的那位荀氏郎君,此刻就在团团拱卫的乌蓬牛车里。
杨斐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得了少许反应,欢喜神色几乎溢出言表,“你知道云间坞?那就好!我等都是云间坞的人,俱有出身来历,并非存心欺诈你一个小娘子。郎君在病中,不能见风,劳烦阮小娘子,赶紧把脸洗一洗,再把衣裙换了,等下我领你们过去车边拜谢郎君――”
“别叫我阮小娘子。”阮朝汐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莺,说出的话却冲得很。 “我是阮家小郎。我身上这身袍子,是阿娘一针一线缝好,亲自给我穿上的。”
她郑重地重申,“我是阮家小郎,阮阿般。”
“……”杨斐被噎住了片刻,“亲人不幸过世,哀恸追念乃是自然本性。但阮小娘子,你阿娘虽然给你穿了小郎君的袍子,把你假扮成小郎君……你分明就是个小娘子。就算换了装扮,仔细还是能看出端倪。听杨某的劝,脱了这身溅血的袍子,换上小娘子的正经襦裙,去郎君车前拜谢一回。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当面求一求。”
阮朝汐揪着身上小袍子的衣摆,不做声。
杨斐弯腰把那身簇新的布袄襦裙从大青石上捡起,试图交给她,阮朝汐又远远地扔开了。
身穿浅碧罗裙的女婢匆匆赶来。
“郎君吩咐,杨先生若遇了难处,不必再劝,随这位小娘子的心意。万事有郎君做主。”
“是。”杨斐被小孩儿磨得没了脾气,无奈摇头退下。
阮朝汐跪坐在水边,借着水面倒影,仔细地重新扎好O角髻。
颍川荀氏的郎君。
她虽然久居乡野,也听说过荀氏的名声。
听说这些世家大族的郎君,每日以珍馐百味供奉,一顿饭耗费万钱。出行家仆豪奴千百人,挥汗足以落雨。荀氏宗族在豫州开辟的坞壁:荀氏壁,是豫州最大的一处坞壁,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足以抵御强军冲锋。
阿娘生前惦记着的云间坞,原来也是荀氏统辖下的坞壁么?
阿娘重病过世三四日了。病厄不祥,尸体当夜被抛掷在百里外的某处山林小径。她不识路,不知去哪里寻。能不能被人从路边寻回收敛,入土为安,要看荀氏郎君的意愿。
想明白了,阮朝汐对着溪水整理了袍子,把衣摆溅上的几处血渍用水反复擦洗,洗到不甚明显,血气也消退到极轻微。
黑锅底色的面孔是阿娘生前拿炭灰替她仔细涂抹的,她不要洗。
阮朝汐穿着清洗干净的小袍子,顶着黑乎乎的脸,在附近部曲们的惊异视线里,穿过层层包围护卫的大车,径直走到中央空地的乌篷牛车边,垂手敛目,唤了声,“求见郎君。”
第2章
杨斐一个没盯住,人就直接来求见了。他惊得赶紧追过来,站在车篷边回禀情况。
“外头求见的是阮小娘子――就是不声不响往大青石后头一蹲,蹲了两个时辰不肯起身的那位小娘子。她自己想通了,过来拜谢郎君。”
阮朝汐回忆着刚才几名娘子过来拜见的仪态,两只小手抬高交叠,却又不知究竟如何行礼,手指胡乱覆在额头,正要大礼拜倒下去,车里传来一声细微瓷响,似乎有瓷碗放在案上。
一道清悦动听的嗓音从车帘后传来。
“礼数免了。白蝉,帘子拉开说话。”
“是。”名叫白蝉的碧衣女婢躬身撩起布帘。
浓烈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牛车内部颇为宽敞,侧边开有小窗,间隔以细木窗棂,外覆一层挡风碧纱。此时碧纱被风吹起,透进外部微弱的天光。
靠小窗处放置一处黑漆短案,一方小榻,此处主人便半坐半卧在榻上,身后倚着一只锦绣隐囊。
车内光线太暗,荀氏郎君的身影轮廓模糊在暮色里。他今日穿了一身暗色的曲领直裾袍,那暗色也与傍晚暮色混在一处,究竟是鸦青色还是藏青色,阮朝汐看不清楚。
她只看清靠近小窗的那侧,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腕搁在黑漆短案上,广袖铺陈,在昏暗光线下显露出玄鸟锦绣纹滚边的袖缘。
阮朝汐往车里打量的那个瞬间,车队主人的眸光正好抬起,注视过来的眼神极温和。
“点灯。”他吩咐下去。
铜油灯被点燃,放置在短案上。明黄色的灯光在微风里摇曳,照亮了车里郎君优美的侧面轮廓。
阮朝汐一怔。
她想象中的大族郎君,有上千部曲护卫出行,有杨先生这样的人才追随左右。荀郎君或许是个和善心肠的人,但同时也必定是高高在上、不近疾苦,和庶姓小民泾渭分明的士族贵胄做派。
没想到真人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看起来至多弱冠年纪,乌发鸦黑,眸若点漆,病中气色不大好,唇色泛起羸弱苍白。
阮朝汐停止了打量,迅速垂下眼,视线落在近处矮木案。
之前送进车的药盅,此刻就搁在矮案上。瓷盖已经打开了,露出半盏浓黑药汁,苦涩药味隔着几尺萦绕不散。
或许是荀氏郎君看起来过于年轻了。亦或是他病中显露的柔和孱弱,削弱了士族郎君惯常给人的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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