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楚来蹦出后半句话:“我还指望着你们替我保驾护航呢。你死了谁替我给医院递申请。”
轮到戴营在旁边笑了,谢北河剐了她一眼。
恰在此刻,外面走廊上响起广播声,几人静下来侧耳倾听,是即将开船的播报。
“晚上十点,演出开始,同时也是开船的时刻。我的角色在演出中段就会退场,今晚我们一起在船上搜查。”谢北河站起来,确认这次反重力装置没问题后,去拿放在一边的外套,“你们不要走远,表演结束后在这里集合。”
楚来睚眦必报,不理解谢北河这种轻轻带过的处理方式:“刚刚那个暗中捣乱的家伙呢?你就这么不管了?”
谢北河还真没打算管,穿外套的动作都不带停顿,却听到戴营在身后嗤笑。
“这小子清高着呢,没证据的事儿,被嫌疑人气死都不动用私刑。”
楚来了然,幸亏谢北河是这种人,不然自己刚才就不只是被反扭着手控制住那么简单了。
戴营却站了起来,双手相扣做了个向上拉伸的动作,随即掏出怀中的金船卡:“你们这场演出场务也有不少是牛郎兼职的吧?那家伙看着长得还行,身条也顺,交给我,我陪他玩玩。”
屋子里只剩楚来还坐着,她看着戴营摩拳擦掌的样子,联想起了自己有个跨越时空的一刀之仇还没有报。
楚来上前拦住这两位暂时的同伴――也可以说是同伙――冷不丁开口:“只有我们几个人,搜查起来太慢了,还容易暴露。不如抓个内部人士过来打听打听。”
谢北河放在门上的手松开了,侧头看她。
楚来从怀中掏出黑卡,露出一个笑容:“我上船这么久,却一直待在这里,有一个人肯定等得很急了。”
-
乌冬自从收到那张照片起,就有些心神不宁。
午夜是什么意思?
管家送信时表情很古怪,是不是拆过信封了?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和午夜私下见过面了吧?
乌冬在顶层那间宽阔的套房里踱步,又不时到镜子前检查自己的状态,抚平衣服的褶皱。
那张薄薄的相片在他的衣兜里,和另一张放在一起。
照片已经先于午夜本人和乌冬见面了,而她却迟迟不出现。
这间套房里藏着好几处窃听装置,乌冬心知肚明,因此他既渴望着午夜到来,又害怕她进门――他甚至没法在见到午夜后对她大声说出“快离开这艘船”。
更何况现在已经开船了,午夜走不掉。
门口响起刷卡声,乌冬心里重重一跳,刚要迎上去,听到管家的声音:“是我。”
“午夜让你去剧院的包厢找她。”管家说了个房间号,乌冬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微妙,像等着看好戏,却不知这出好戏要演什么。
乌冬一路出门坐电梯下去,走入剧场的大门。
剧目刚演到一半,乌冬朝台上看。
演员站在高高的布景台上,那个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午夜靠近的埃托勒正背对观众,被另一个人的剑逼上绝路。
下一秒,他掉了下去,本应该是在演戏,却听到身躯砸在舞台上发出的巨响,引得台下一阵惊呼。
灯光暗下去,不少人还在为埃托勒的坠台窃窃私语,乌冬收回视线,不再关心台上情况。
那群人为了不让这个警督靠近午夜,什么都做得出,他毫不怀疑杜伟森有手段摆平督察署那边。
乌冬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包厢,站在管家报的那个房间号前。
他做了个深呼吸,扶稳脸上的面具,抬手敲门。
门自动打开了,还没看见里面的景象,先听到有人在哭。
乌冬一怔,走进去,被面前不堪入目的景象震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个浑身装着机械义体的客人正在和一个牛郎“玩”。
那个牛郎乌冬认识,和他一起进的珊瑚岛,业绩却一直平平,因为偷客人的钱被暂停了营业资格。这次报名当场务也想上船,就是为了赚笔大的,于是上面把他也拉进了计划里。
此刻他上半身穿了几片什么都遮不住的布料,正跪在客人面前,露出来的皮肤被那个客人镶嵌金属的手给打出了无数道红痕。
乌冬进门的时候客人正在笑着一下下地扇他的脸,力气不大,语气像在嬉闹:“扇一下给你一千,喜不喜欢?”
包厢里巴掌声格外响亮,那个牛郎脸上眼泪混着鼻血淌出来,还怕弄脏客人的鞋,此刻仰着头,甚至没法转头看乌冬:“喜、喜欢……”
“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当初也不该去害人了,是不是?”那个客人这话是盯着乌冬说的,眼神意味深长。
跪在地上的牛郎听到,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却被对方用手盖着脸掼到一旁。
“你没走错,是这里。”那个客人抽了张纸擦手上的血,语气戏谑,“埃托勒摔下去以后午夜就去找他了。照我看,她换一个私奔对象也不错。”
乌冬皱眉,午夜为什么会把私奔的事告诉她?他不知道午夜认识的朋友里有这么一号人。这个女人身上一股邪气,万一她接近午夜也是不怀好意怎么办?
他心里更慌,越发后悔自己默许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没有勇气早一点阻止午夜上船。
乌冬很快有了决断,礼貌性地朝这个客人点头,转身关上门。
关门之前,房间里又传来一声惨叫,那个客人似乎踩中了牛郎的某根骨头。
“踩一脚给你一万,玩不玩?”
门被关上,乌冬选择不去想屋里那个牛郎最后能否拿到钱,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对着手上的通讯手环发消息,让管家把埃托勒的化妆室门牌号发过来。
乌冬走过长廊,下到后台。
员工区的墙全都被刷得惨白,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廊上低声交谈,偶尔有人朝步履匆匆的乌冬投去视线。
他的确开始心急了,甚至无法伪装从容,谁都可以靠近午夜,那个督察署来的人不行。
他和午夜的感情编织在谎言之上,从前她没有踏足Q14,尚且看不到自己躲在什么阴暗的角落,到了这艘船上,见到督察署的人,她一定会知道自己的背叛和欺骗。
走廊的灯靠近尽头的位置关了大半,眼前一片昏暗,乌冬根本不知道门后等待自己的是午夜欣喜的眼神,还是鄙夷的目光。他有罪,他甘愿接受午夜的审判,只要能让他再见她一次。
乌冬敲门,门很快开了。
里面灯光明亮,照得乌冬眼睛眯起,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拽了进去。
门被砰地关上,落锁的电子音响起,乌冬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腹部猛地传来被击中后的疼痛。
“这一拳是你欠我的。”
楚来出手时用了全部力道,此刻直起身甩了甩自己的手,居高临下地注视捂着肚子蜷缩起来的乌冬。
如果这小子这一次还要刺杀她,那她应该再未雨绸缪地补上一拳。
然而一旁的谢北河脸上已经开始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楚来只得收手,提起乌冬的领子,补充道:“把你喜欢的人往死局里赶,你有良心吗?”
后半句问得咬牙切齿。
乌冬被打得内脏尚在抽痛,刚要还击,反抗之心却被对方的话击得粉碎,蓄力的手也垂了下去。
室内只有两个人,本该受重伤现在却完好无损的埃托勒,和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抽着气,问她:“你是谁?”
楚来冷笑:“你的大恩人。十年前Q14下城区的平安孤儿院,要不是我放的火,你就该在院长办公室里哭了。”
第21章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乌冬靠着门板坐在地上,消化猛然砸来的信息。
谢北河转过头去,在装听不见。
他想提醒楚来纵火也是违反联邦管理条例的,她的案底又要多加一笔了。但碍于眼下的情况, 谢北河硬生生忍住了。
乌冬注视楚来, 似乎想在回忆中找到对应的面孔, 却失败了:“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 我还知道你之所以去了孤儿院,是因为家里人死于同茂的实验事故。你和丁寻理有仇, 却找上了午夜, 引诱她和你私奔。”楚来抱起胳膊, 仍旧把乌冬堵在门口,“一边想杀了她,一边厚着脸皮让她给你换机械义体, 你心里没有一点羞愧吗?”
“我根本不可能想杀了她!”乌冬迎着楚来轻蔑的眼神,不知是辩解给她听, 还是在进行自我说服, “他们说不会动午夜, 这次行动只是为了吓唬丁寻理。”
楚来反而上前一步, 弯腰凑到到他面前, 眼神锐利:“吓唬?怎么吓唬?”
好端端问个话, 怎么搞出了恶霸壁咚小白花的架势?
谢北伸手过去,把乌冬从楚来的阴影笼罩下拽开:“让他站起来说。”
楚来没阻止, 反倒对着乌冬指了指谢北河, 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这位, 看见没?联邦督察署的调查组专员。这间屋子都被他用仪器改装过了,外面的人窃听不了。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谢北河瞥了她一眼, 这人是不是每次进局子都不长教训,光顾着学审讯员的架势去了?
乌冬在椅子前坐下,楚来和谢北河并肩坐在他对面。
房间里空荡荡的,乌冬问了一个刚进门时就察觉到的问题:“午夜呢?”
“她没上船。”楚来飞快地回答,俨然一副午夜密友的模样,“你所谓的私奔根本是假的吧?幸好我没让她来。”
谢北河正在给手里的警员证打开录音功能,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楚来用腿轻轻撞了一下谢北河的大腿,让他不要打断自己编故事。
他沉默地用那卡片一角把楚来的腿给推了回去,示意她坐好。
乌冬在听到楚来的话以后,反而松了口气:“私奔是真的,只不过这件事参与计划的人都知道。他们说想让午夜出现,这个理由最合适。他们只是想让午夜和章医生聊聊,如果能安全下船,她会和我从利博港离开,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杜伟森承诺会帮我躲开丁寻理的追查。”
楚来重复他的话,冷笑:“如果能安全下船?所以你根本不确定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却想把她叫来。”
“我也是快上船时才发觉不对……”乌冬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事到如今,他也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承诺如同一个笑话,只不过是他为了见午夜而急需一些借口进行自我催眠。
午夜在发现到这一切以后,她会怎么看待我?
乌冬不再说话,低下头。
谢北河很熟悉那种表情,审讯室经常能见到犯人在被击破防线后垂头认罪。
看来楚来不光学到了审讯员的架势,也深谙审讯员的谈话技巧――她之前到底进过多少次督察署?
而楚来和乌冬的对话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她对乌冬亮出手中黑卡。
“那张照片你收到了吗?那是午夜给我的,为了当成信物做给别人看,现在你那边的人都以为我是午夜,你要配合我装下去。”
乌冬一怔:“你要假装午夜?”
楚来嗤笑,抬起胳膊搭在谢北河肩膀上,又在他转头看来的眼神中把手收了回去。
瞪我干什么,督察署的人不都是这么勾肩搭背的,我这是为了入戏。
楚来在心里回嘴,面上却仍盯着乌冬:“我们船上可不止一位督察署的人在,大家各有分工,我负责扮演午夜迷惑敌人吸引火力,这样午夜在岸上才能安全。”
得到楚来关于午夜安全的“保证”,乌冬终于往椅背上靠,松了口气:“我答应你。”
楚来想到他上次登船时的背刺,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当双面间谍的风险可不小,我们督察署是来阻止你背后那个计划的,你该不会为了保命而背叛我们吧?”
什么叫我们督察署?
谢北河再一次忍住了打断的冲动。
乌冬表情却逐渐变得平静:“保命?我的命从来也不在我自己手里。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真的因为我而让午夜出了意外,这条命就当赔给她吧。”
楚来和谢北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决定,千万要对他瞒住午夜的死讯。
谢北河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你说他们想让午夜和章医生聊聊,章医生是指章兆?”
乌冬迟疑:“我不知道她的全名,大家都叫她章医生,她也没在我们面前露面过。”
“这么看来,她们要聊什么内容,你也不知道?”
乌冬摇头。
谢北河还在脑中回忆和章兆有关的情报,楚来已经站起身。
“想知道要聊什么,当面问她不就行了。我是午夜,午夜要找她,她会不欢迎吗?”
二周目登船,楚来的自我代入已经非常熟练了。
但乌冬却并不习惯,他因为楚来的话而皱眉,却见楚来朝他走来。
“今晚先不找她,晾一晚上,你和我回去,明早我再去见她。”
楚来在乌冬面前站定,视线盯着他嘴唇。
乌冬不明所以地直起身,心里警铃大作。
桌子对面的谢北河也跟着站了起来,楚来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不找她,那做什么?”
楚来头也不回:“演戏。一切都照那群人想的发展,他们才会继续推进计划。”
其实她还挺想像上次登船时那样去赌场碰碰运气,从章兆手里坑笔钱出来。奈何计划有变,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还是保命更重要。
她示意乌冬站起来:“你自己动手吧,把最上面的扣子解开,衣服弄乱些。”
话音刚落,前方和后背两道强烈的视线朝她投过来。
“什么意思?”
这是乌冬问的,谢北河想问,但总觉得自己不会想听到那个回答。
楚来没想到这两个做过牛郎的人脑筋甚至没她灵光:“这间屋子开了屏蔽仪,你背后的人又看着你进了这里,又带着我出来。他们难道不会怀疑这里面发生过什么?”
谢北河在后面举手:“我是督察署的人,我也进来了,他们要怀疑早就怀疑了。”
楚来转身,上下打量谢北河,他不自然地放下手:“干什么,我也要照你说的演?”
“剧本是这样的,午夜上船后被万恶的联邦督察署调查员骗到了化妆室,乌冬为了爱情英勇出手,闯入小黑屋和警督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谢专员本来就在舞台上摔伤了,根本不是对手,被乌冬打了个落花流水。乌冬救走午夜,两人前往套房干柴烈火共度今夜,不允许任何外人打扰。”
乌冬在她旁边解衣领扣子,随着她的话,动作变得越发不情愿。
谢北河的脸色也很精彩,楚来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原本0点有个拍卖会,我账户上没钱,你们想必也不会给我拨经费。照我的安排走,他们现在只会想让乌冬牵制住我,顾不上赚什么拍卖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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