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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珠玑——玉胡芦【完结】

时间:2024-08-29 23:03:59  作者:玉胡芦【完结】
  而斗妍会,除了京都未婚的贵女男郎,更有王公大臣诸多眷妇围观,魏妆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当下便宽抚地拍拍谢莹的手说:“莹姐姐放心吧,我且尽力!”
  *
  回到谢府,两人去到琼阑院给罗老夫人请安。
  正值傍晚申时,大夫人汤氏、二夫人祁氏也恰好都在堂屋,同罗鸿烁饮着茶。
  魏妆与谢莹施过礼,谢莹就扑去了汤氏身边,对她告状林府黑心的伎俩,又夸了句幸亏妆妹妹有办法等好话。
  汤氏早先见着魏家长女利落巧慧,应对有条有理,不像自个的大儿媳妇司马氏,不吭不响闷葫芦似的。心里便不乐意,恼谢老太傅给老三又定了门好亲事。
  岂料魏女竟主动提出退亲,舒爽得她那顿饭都多吃了两碗。
  如果退亲,汤氏对魏妆倒没那么批毛求疵。再加上闺女谢莹相处亲密,便缓和了许多:“确是辛苦你陪莹儿跑一趟。”
  一旁祁氏听得暗自发笑。
  她虽不计较汤氏心头那些弯弯道道,对斗来斗去的本无兴致,但祁氏也不糊涂。
  她却是着急能找个接活儿的,那接下来的内宅季度账本可就甩脱了。汤氏再想找茬,就找她三媳妇的茬去。
  自晓得谢敬彦给魏女送了银丝炭,还把贾侍卫安排给人照应。啧,老三那般寡意的情性,未免荒谬。
  祁氏便觉事儿应当有些眉目,到底从未听过三郎关切哪个女子。
  再又听绿椒回来禀报说,魏女身边的婆妇似是对这桩亲事颇感可惜。祁氏便存心对沈嬷露出一笑来,说道:“昨日送去的点心可吃了?鸽姐儿觉得好吃么?一会你们到我院里来坐坐,我左右也是无聊。”
  ——待嫁闺中时最易心软,拿下了奶娘,便相当于攻克一半。再则姑娘姿容窈姣,也配得上自个儿子,不怕生下的孙子逊色。
  祁氏生得好,皮肤白皙细腻,应年近四十了,却线条优雅流畅,似春日里的桃花。
  端看她的样貌,就不无意外,难怪谢三郎那般雅俊无俦的澈湛谪仙风范。
  看得沈嬷心热了热,瞧瞧多端妙的妇人呐,若是遇上这等矜持讲究的做婆婆,小姐便不用怕受欺遭罪了。
  沈嬷连忙搭腕,热络地应道:“是。”
  祁氏既说出口,作为长辈的邀请,魏妆于礼也应前往。
  罗鸿烁难得看这二房的现殷勤,只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一想想,大前日谢敬彦半夜疾驰归京,天不亮就去翡韵轩琴房,与盲女先生待了两个时辰余。祁氏担心的怕是这个。
  但她若能与魏女走得近乎,外人看了就更易相信谢、魏两家的婚约,老夫人便也乐见其成。
  一会儿进到二房的茗羡院里,在正中的堂屋坐下,奴婢上前看了茶。
  魏妆打量了眼四周——祁氏擅伺弄,屋内陈设摆件与桌台时常更换,然而那些仆从的模样处事她却都熟悉。
  女子坐下来也不显得生疏,玉白纤指自然地捧起青蓝梅花茶盏,谢过二夫人招待。
  祁氏眼瞧着她的举止,越发觉得可行。
  便露出笑意,关切地说道:“鸽姐儿来到京城,过得还习惯么?”
  这声叫得可亲切,却委实不必这般热络。
  女子一旦嫁了人仿佛便失去名字,丈夫若待她好些,或许还能私下唤一唤闺名;若夫妻情愫寡淡,也就称呼个姓氏。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前世祁氏便叫魏妆为“小魏氏”——当年谢敬彦把孤苦可怜的白月光领回来,惨白单薄着脸,进门开口唤魏妆一句“姐姐,容我留下”。
  魏妆曾几趟去过茗羡院找祁氏帮礼,祁氏便是对着胭脂盒子说:“小魏氏,他已官居高位,是你郎君。”
  言下之意,莫扰我。
  今夕往昔,却鸽姐儿都唤起来了。
  那劳心操持,隐忍伏低的十三载,也全非白过的。至少裹着糖衣的挡箭靶子,魏妆不会再当了。哪怕之后嫁了人,她也要抵触“小魏氏”。
  魏妆搭起纤盈手腕,柔声含笑道:“尚好。二伯夫人您便唤我名字好了。鸽姐儿是奶娘沈嬷嬷从前唤习惯了,改不了口来着。”
  祁氏听得这么说,端美的脸上稍露尴尬,也就不好攀亲昵了。到底堂堂高门夫人,不能学仆妇做事。
  便流畅地换了说辞,雍慢道:“让你小姑娘家见笑了,我遗憾未儿女双全,但见了你便觉得有缘。若能留在身边,再加上三郎敬彦,便似多了个闺女。也是觉得‘鸽姐儿’有趣,怎得起了这般讨巧的乳名儿?”
  这是二夫人主动在给三公子递橄榄枝呢!沈嬷忙在旁解释道:“小姐幼年学语时,与旁的小孩儿呀呀学语不同,口中唤的是鸽子般的谷谷叫。原来的夫人疼她,便给叫做‘鸽姐儿了’。”
第18章
  话听得祁氏噗嗤一声笑出来。
  时而看着别人怀里奶呼呼的小女娃,祁氏也蛮喜欢。但她从未想自己生,怕影响身材,给谢衍二房留下血脉便算完成任务了。
  此刻被沈嬷形容完,她脑海里不禁浮想出一个“谷谷”叫的小美囡来。
  难得的心情好起,竟觉得这魏氏的长女越显可心可意。
  只是娉婷袅娜,仙姿佚貌,实在美得过分些。得叫人去试探一探性情,别是个水性杨花便成了。
  她儿子断不能配水性妖娆之货。
  祁氏顺水推舟往下说道:“却叫我想起了三郎,他幼年学语时喜唤‘锵锵’。《左语》有云:‘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敬彦生下时颇有一股清灵气,与魏妆你一鸟一凤却也相衬,难怪太傅曾赠与你两个一块和璧来着!”
  提到谢敬彦幼年时,大约想起了早早被罗老夫人抱走,祁氏眉间隐过一丝惆怅,但转瞬即逝。又道:
  “我们二房人丁少,琐碎清闲,二老爷官居编史,三郎敬彦又在翰林院为圣上草拟诏书典章,剩我一个着实寂寞。我今日与你主仆说话,当真许久不曾有过的亲热。可惜盼不来个女儿,也只能盼个媳妇了。我也是个不爱计较的,将来若儿媳进了门,这中馈便交给她,媳妇与闺女无差别对待。”
  说着,一双瑞叶眼专专凝了下沈嬷。
  沈嬷果然再次被鼓舞,忙附和道:“二夫人您如此开明,能够做三公子的少夫人乃是修不来的福气!”
  魏妆攥了攥袖边,暗自冷笑:的确是“修不来”的福气呀。
  这话倘若换个人,只怕颇为心动。毕竟女子嫁进夫家,能掌夫家中馈,意即尊崇与信任,以及自个儿有能力。
  可换祁氏就不同了。
  她这妥妥的甩手掌柜,甩出去后,随它天塌下来了都不过问半句。甭管魏妆是否着凉、孕吐、月子,反正出了事全找“小魏氏”,摊得个干净利落。
  沈嬷爱贪便宜,见钱见利迷糊走不动道,短时难纠正。
  魏妆可不会再上当,便作乖觉地淡淡抿唇答道:“二伯夫人这般贤明仁爱,三哥更加一表人物,来日总能遇到合心意的女子呢!”
  咿……言下之意分明便是婉拒。
  祁氏颇为纳闷,好端端的怎一上门就提退亲,自个敬彦哪不惹人动心了?
  却又知以魏家的谨守体面,小姑娘既已遵从长辈之命,一时半刻也不能硬扳。好在有个奶娘婆子在,总能想办法。
  祁氏便缓和道:“也是,都得看缘分,并非个个都像你我这般有缘的。对了,晨间整理出两匹新缎子,我瞅着适合年轻的姐儿们,便送与你拿回去裁衣裳吧。”
  只见一匹软烟罗,一匹缕金百蝶天香绢,都是接下来的时令刚好用得上的。
  祁氏有钱,娘家祖上百年厚积,出手甚阔绰。
  ——重生回来不过几日,不仅老夫人态度莫测,连带着前婆母也变得这般蹊跷。
  你说可笑不可笑?
  魏妆入京,原也给两房的夫人小姐带了礼物,祁氏这缎子当做回礼收下无妨。
  她便大言不惭道了谢,推说去花坊弄得一身泥土,告辞回去了。
  走出房门,忽望见台阶下站着的谢敬彦。天空云霞随风拂过,男子着一袭蓝黑鹤羽宽袖长袍,肤容净雅,沉稳肃穆。他本就清凛,仿佛风中都散着那茶木醇香,翩翩然一缕贵气。
  知谢敬彦是个礼义孝子,便与他母亲疏淡,隔日请安却未间断。
  魏妆扫了眼,淡福一礼,尔后道:“三哥安好,我先告辞了。”
  蛾眉曼睩,肤如凝脂,把个候在一侧的王吉看得眼珠都转不过来了。
  听贾衡哥说三公子惨遭退亲,王吉本还叹哪个女子不识泰山,但……但若换成眼前美人儿,却仿佛可以理解!这何止人间尤物啊?
  是有点惨绿兮兮的就是说。
  王吉颇为复杂地瞥向自家主人。
  女子睫羽明眸掀起,目中却分明不盛他。若非那樱桃唇角凝着的一丝冷,俨然将他当成做空气。
  谢敬彦难能理解这丝冷意。
  他适才已站了片刻,便听着母亲在里头百般套话,而魏女的言辞明捧暗拒,应对熟稳。
  尤其提及他的那句,“三哥一表人物”,俨然听出几分揶揄。
  男子见微知著,洞察凌辣,她处事的心机让他倍感意外。
  谢敬彦睨了眼女子白皙的娇颜,魏妆从他肩头泰然略过,一缕浅浅媚柔的花息,使他心弦又抽了一搐。
  不由自主睇向她右边的颈处,绾发辫她当属一绝,脑后垂下的青丝缭乱了他的视线。还不到盛夏的季节,当然见不到女子薄衫露颈,他却说不出这样看是为了何用。
  ——梦里梦外女子眼神对比,分明就不可能是她!
  谢敬彦却到底有些诉不明了的不甘……或可能源自于本能。记忆中魏女娇娇怯怯站于廊下,与少年时的自己蓦然相对一视,金灿的枇杷果子便像深刻在了脑海中的画。
  谢敬彦本性无欲,心中唯有祖父多年教诲,以及关于朝堂权衡的托付。他便对她无喜无厌,却未想过不娶她。
  娶便优渥待之,不娶亦是觉得为她好。怕自己不能够给予她所望!
  然她却为何转眼这般隔阂。
  莫非当真另有其人了?
  女子若心有所属,旁人便皆为草木。
  谢敬彦挺鼻薄唇,渊清玉絮,京中崇慕女子不知凡几。往常他皆谦礼漠拒,这般遭人无视的滋味却不好受。
  但知她乃魏老大人孙女,不想冷待。他遂拱手一礼:“魏妆好走。”
  沈嬷抱着两匹布,躬了躬,又躬了躬,满脸的讨好。
  却看得他生出恼愠。
  一个不理睬,一个无视姑娘乱巴结,罢,弃了也省心!
  低沉磁润的嗓音,在庭院里散开。
  奇了怪,他叫她魏妹妹,她不爱听。改让他唤全名,她怎的还嫌厌。大抵情意一薄,便怎么看都不顺眼吧。
  魏妆颔首掠过时,忽又瞥见了男子腰间悬着的火凤玉,她由衷叹了句腰细,想起适才祁氏提醒过的一对合璧。
  那是谢老太傅当年到访筠州府时,当面给她二人互-收-半璧的。
  魏妆敬重老太傅,彼时收得郑重其事。
  她曾多么憧憬与珍藏,在新婚洞房花烛夜,谢敬彦对她好生持久,赧得魏妆口不能言。她原以为他应冷淡,不料那般炙热,只记得颤哆得停不下来。
  事后她把玉璧取出,想与谢敬彦合璧。他却哑声沉入她颈窝,记起道:“我忘在书房桌案上了。”
  男子凤目里灼灼燃着她的娇影。魏妆却傻,以为他将玉璧放在桌案,是为了常常看到呢。
  殊不知他从未上过心。
  一世重生,怎的各个举止出挑。
  那般澈凛的男人,竟把订亲玉佩挂在身上?
  魏妆记得自己的青鸾半璧,此刻应当还在妆奁里。从前在家时她是夜夜搁在枕下的,北上入京了才收起。
  她得将它找出来,退婚时交还之。
  还得搁在盐水里泡泡,洗掉自己的气息。
  之后送给他的白月光百年好合便是!
  她淡漠垂眸笑笑,头也不回地出了茗羡院。
  一双云丝绣鞋窸窸窣窣,谢敬彦竟盯着女子婀娜的纤影走了出去,方才拂袖步入祁氏的堂屋。
第19章
  祁氏的堂屋里点着玫瑰香薰,她耳听外面似乎传来儿子清冽的嗓音,便端起滋养茶盏静待着了。
  看见谢敬彦手腕处落一枚黑玛瑙貔貅串珠,盘得漆晶光亮,猜知他下午未去衙房。
  年轻男子精雕细琢般的面庞,袍裳矜贵华逸,身材颀俊修长,看在她眼里就如一道杰作。
  偏这杰作却凛冽桀骜,总仿佛隔着距离,生人勿近。
  听谢敬彦躬身问候:“儿子给母亲请安!”
  祁氏搁下了茶盏,凝神在他的鹤羽刺绣上一思,心潮又澎湃起了。
  匆忙夜赶归京,为了见那盲琴师,连衣裳都穿着带她名的纹路……赶紧得找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伴侧。
  祁氏开口道:“适才将魏氏女叫来坐了会,我瞧姑娘唇红齿白,端芳守礼,分外讨喜。你也见过她了,觉得如何?”
  妇人眯眼瞧着,目光里有殷切,却又表现淡然疏离。
  谢敬彦对这个母亲的感觉很复杂。他幼年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虽有长姐谢芸作伴,可看着大哥、二哥他们在汤氏跟前撒欢,心里也曾满怀羡慕。
  他会趁着课堂上先生不注意,悄悄溜回茗羡院来看母亲。
  每次祁氏不是坐在梳妆台前,专注费心地捯饬,就是把手和脸泡在玉盆里浸润。他若不叫她,她可能好半日才会发现他在。
  可谢敬彦若唤她,譬如道:“母亲,我昨日学会了一篇策论,你可要听孩儿背诵?”
  话还未落,祁氏就已反问:“不错。你来得刚好,帮我瞅瞅这道眉毛画得如何?你父亲看了可会喜欢?”
  又自己接着说:“算了,他能喜欢什么,他喜欢的只是扎在书堆里撰史。还是我自个看吧,我觉得好便是了。”
  忽而转头问:“……你刚才说学会背哪篇了?”
  谢敬彦或已急忙跑回课室,或已消了兴致背诵。
  倒是这几年,祁氏开始关注起他的身边事。然而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胡乱生疑。尤其自他把鹤初先生领回府里后,就天花乱坠想一通。
  谢府统共这么大,她对贴身婆子一诉,几回便传了开去。
  流言蜚语无端生有。
  眼下魏女来京,既不准备与他成亲,谢敬彦更要尽早杜绝了祁氏的盘算,以免节外生枝。
  他便单刀直入道:“儿子对她无感。当年祖父也曾同意,她若决定退婚,吾便成全,母亲莫为此费心了!”
  什么?如斯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娇姣美人,他都无意?
  祁氏挑起眉头,颇为心痛起来:“那你却是要如何的女子?府上风言风语,只道你与那鹤初先生……其中糟心的我且不提罢。我这般孤单寂寞,难得来了个讨喜的姑娘,想留在身边做个体己,连这你都不愿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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