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向她行礼,垂眸道:“软软仙子,还未曾回呢。”
喜恰更觉得诧异,拎起裙摆要往外头走。
倒也不是期待着哪吒允诺她的蟠桃,而是哪吒既不乐意去蟠桃会,依他的性子想必是才结束就往回赶,哪里还会多留,况且还这么晚了。
她总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
“软软仙子,三太子叫您留在水华苑。”
正要走,她忽地又被宫娥拦下来。
两个宫娥都不容拒绝地挡在她身前,冷着脸,还又解释了一遍:“既然叫您留在苑内,还是不要乱跑为好。”
喜恰一愣,这两个宫娥平日里和她关系都不错呀,还常常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
“我不是乱跑,就是去云楼宫外头看看,不跑远。”
她忙保证,不过就出去找找哪吒罢了,但宫娥怎么都不肯。
“我们听三太子的命令行事。”
“他没有命令呀......”喜恰不太明白意思,“他只是和我说叫我乖乖呆着。”
“是了,三太子叫您待在云楼宫。”宫娥向她微行了一礼,不和她再多说了,“我们只听他的。”
天庭从无黑夜,即便是深夜也依旧通彻如明。她很清楚就可以看清两个宫娥的脸色,并没什么异常,不过就是没太正色瞧她。
已经在天宫待了一百多年的喜恰,到底不是初上天庭的小白鼠,还是通晓了些人情世故的。
她这下终于听懂了。
沉默了一瞬,她讪讪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还是留在这里。”
两个宫娥没再理她,叫她心情莫名有点沉闷起来,又拎着裙摆重新回了秋千处。
水华苑的莲花还是那样馥郁,幽远清香总让她心神安宁,但此刻却好似起不到什么安抚作用,再等待哪吒的时间也变得难熬起来。
原来,和她关系好的宫娥姐姐......好似不是和她关系好,是因为哪吒的缘故。
她们只听哪吒的。
又过了好长时间,喜恰等到天明也不愿意回去睡觉,正是昏昏欲睡之时,一袭红袍的小少年终于回来了。
“软软。”他喊她,背光下看不太清神色,只是向来张扬的清冽声线此刻显出几分疲惫,“怎么不回阁院睡?”
他的声音明明放得很轻,但她还是一下惊醒了。
差些从秋千上掉下来,忽地一抹鲜亮的红绸托住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接住,原是绑在她头上的混天绫。
“小主人,你怎么才回来?”喜恰顾不上其他,忙跑到他身边去。
哪吒微微一顿,垂着眸子半晌没说话。
“......去睡吧。”最终,他释缓了原本有些烦郁的目色,捏了捏她的脸,“多大的鼠,一夜不睡?”
金乌又从东方升起,一点浮光将满塘荷色照得熠熠生辉。
喜恰欲言又止,最后又不晓得该怎么说,只能闷闷应了声好。
不过见哪吒回来,她好歹放下了一点心,回去睡了个不算踏实的觉,再出来时却见哪吒的房门紧紧闭着。
喜恰壮着胆子往他屋里探去一丝灵力,他还在,只是闷在房里不出来。
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小白鼠叹了口气,又犹自去水华苑门口,这次两个宫娥都不在,她想出门去玩儿了,又生怕再一次被拦住。
“你们听说了么?统管天河的天蓬元帅被贬下凡了。”
才至门口,喜恰忽听见外头的议论声。
是有几个过路的宫娥,以为水华苑里无人,围在这儿低声交谈。
“真的假的?!”另一个宫娥震惊道,声线都不自觉扬高了些,“昨日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吗,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正是蟠桃宴上的事呢。听说是元帅醉酒,一时情难自抑,唐突了嫦娥仙子......”
喜恰听力好,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不由得一怔,顿在水华苑门前。
“这、这......天蓬元帅虽然平日里看上去风流了些,但我瞧着为人也还端正,不至于这——”
“嘘,别说了。”
几个宫娥还未聊完,忽然有人眼尖瞧见了喜恰,互相撞了撞彼此的手肘,都不再做声。
喜恰欲问,宫娥们却又跑开了。
她们不是水华苑伺候的宫娥,都瞧着眼生,喜恰也蓦然生出些迷茫无措来,复又折返苑内,去敲哪吒的门。
“小主人,我听说天蓬元帅被贬下凡了......是真的么?”
房内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天蓬元帅是喜恰的好朋友,在天庭也算照顾她,喜恰心中越发急了,还待再问,哪吒终于应了声是。
这下轮到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了。
“......软软,你要想送,他此刻应当还在南天门。”
隔着一扇门,听不太出哪吒的语气,喜恰沉默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口:“小主人,你能不能去求求情......”
在她眼中,哪吒是天庭的三坛海会大神,除妖伏魔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是十成十的厉害。
天庭之中无论谁见了他,都得尊称他一声三太子的人物,他如果能开口求情的话......
“历劫下凡,许多神仙都会经历的事。”哪吒的声音很平静,比她的心平静。
喜恰没应声。
“别担心了,你要惦记,现在还能去见他一面。”见她不说话,哪吒又叮嘱了一句,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似乎真是不太在意这事。
喜恰应了声好,这下不再迟疑,也不再问他了,拎着裙摆离开得极快。
“那我走了。”
莲池荡起一阵清波,原是天庭百年相处里,她也不自觉沾染上了哪吒那点风风火火。
不过在她走后,自蟠桃宴归来就有些沉默的红衣少年推开了门,瞧着一池涟漪,犹自发了好一会愣,眉眼渐渐染上一点烦郁。
......
喜恰原本脚程极快,但奈何因天蓬被贬下凡之事出在蟠桃宴上,一时惹得众仙议论纷纷。
品阶高一些的神仙倒还好,没怎么说这事,品阶低些的却都围去了南天门看热闹。
她要穿过重重人群,实在费了些功夫。
才到近处,就听见天蓬元帅的大叫声,似乎非常不甘,愤愤不平:“是有人一直给本将灌酒,谁晓得那酒那样烈,本将才一时不察喝醉了!”
“元帅,您莫要胡搅蛮缠了。”南天门的天兵也有些无奈,“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那不说这个,本将一向与嫦娥仙子交好,仙子都没有责怪我,凭什么——”
周围众仙都在窃窃私语,众说纷纭,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说什么的也都有。
喜恰被挤在一众仙家身边,到不了前头去,听见议论声心里也不太好受。
是他真的唐突了嫦娥姐姐么?
但是她晓得天蓬元帅的确和嫦娥姐姐交好,他喜欢她。每次他们一起去广寒宫,他都眼睛亮亮的,不过见了嫦娥仙子也一向是很守礼的......
“天蓬元帅,你就认命吧。”人群里有人叹了口气,语气的确是惋惜,“玉帝陛下亲眼所见,此事已板上钉钉,下界历个劫,若好命还能回来。”
天蓬仍旧不依,声音拔高:“我凭什么——”
他还未说完,四个天兵忽地对视一眼,突然强行架起了他往南天门外而去,叫他是措手不及。
喜恰也急了,没忍住喊了一声:“元帅!”
她一向是个胆小怕惹事的鼠,虽然在天庭也交了不少好朋友,但还是为鼠低调,鲜少在一众仙家面前露面。
因着喊了一声,且喊得太大声,众人一时都看向了她。
不过她有点顾不上这些了,甚至想当场化原型窜到前头去。
一只有力的手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原是先前劝说天蓬的神仙,他向她连连摇头:“小仙子,你可别过去哟!”
第023章 古怪
天蓬元帅听见了她的声音,虽被扛着四肢,仍旧哀嚎:“软软,你去找找嫦娥仙子,替我说说情——”
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仍牢牢按着,那人看上去也是个仙将,长得豪迈粗狂,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还在劝她,说起话来却是老实木讷的:“这历劫也讲究个吉时,此刻就是大吉之时了,错过了后头要生更多是非,你莫要去给他添乱。”
“放开我!”喜恰还是急了,兔子急了咬人,老鼠急了也咬人,“你没看见天蓬不愿意吗?”
她反手施诀,一道灵光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毕竟她也是由哪吒亲手教出来的,确实叫这仙将愣了神。
但下一刻又被另一人的拂尘所拦,太上老君从众人让出的路走出来,却没看她,而是径直走去天蓬身边。
“老君——”
天蓬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帮天兵丢了下去。
喜恰愣住了。
太上老君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甩广袖,拂尘倚在臂膀上:“诸位皆散了吧。”
三清道君开口,众仙都讪讪离去,唯有她身边的仙将还又劝了她一句,以及仙风道骨的太上老君仍留在原地。
“小仙子,天蓬元帅是你的好友?”仙将看她愣神,安慰她,“唉,你那样直愣愣要上前去,这贬下凡的法旨是玉帝陛下金口玉言,莫要给自己惹麻烦了。”
太上老君也上前来,先是与仙将打了个招呼:“卷帘大将今日也得空来了。”
劝她的仙将正是玉帝护卫官卷帘大将,他向太上老君拱手:“也是奉陛下之命,算是送天蓬元帅一程。”
太上老君神色莫测,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喜恰。
他的眼神里倒没什么恶意,只是颇有些语重心长嘱咐她:“我与李天王也算交好,你是他的义女,莫要给他惹出什么祸端来。”
喜恰抿着唇不说话了,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天庭就是云楼宫的人,一言一行都与云楼宫有关,方才自己是有些太冲动了。
“......软软晓得了。”
这天庭之中,众仙皆有些关系,卷帘大将只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略微惊奇她竟是李靖的义女,却并没有再多问。
喜恰也没再开口,她心情复杂地看向南天门,那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软软?”太上老君又喊她了,高深莫测的老道君开口,颇有些看透一切的意味,“这个名字不算适合你。”
喜恰仍是沉默着。
因为先前太上老君故意套哪吒的话,其实她对他印象不算太好,但仍旧有礼貌地行了一礼:“多谢老君提点。”
一看就是没听进去。
太上老君但笑不语,只是微叹了口气,犹自离去。
卷帘大将本也是热心安慰她两句,也与她告别。
喜恰抬头看去,天庭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云卷云舒间,方才众仙云集的场面似乎是错觉一般,只是她心里却忽觉怎么天宫这样冷清。
一瞬间迷茫漫上心头,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决定去广寒宫找一趟嫦娥仙子。
......
“你此时来......”俏生生的玉兔仙子站在广寒宫门前,叹了口气,“嫦娥姐姐正伤心呢,紧闭了宫门,不见客了。”
广寒宫是天庭里唯一有夜色的地方,长明灯常燃,此刻却尽数熄灭。
月色清辉又将这里重新照亮,不过清冷的颜色却显得冷冰冰。
喜恰一怔,不知该怎么问合适,犹豫道:“......是因为天蓬元帅的事?”
玉兔绒绒又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望向不远处的宫窗,那里也一盏灯都没点,看得出主人的失落。
“是呢。”玉兔也很无奈,“姐姐原本想为元帅求情的......”
玉兔也没有去蟠桃宴,只是嫦娥从宴上回来后就失魂落魄,她担心嫦娥,追着问了很久。
原是天蓬醉酒壮着胆子向嫦娥表明心意,但嫦娥已心有所属,只得拒绝。二人正在谈心时,嫦娥安慰天蓬,却失手打翻了一个酒盏,天蓬也吓了一跳拉了她一把,不小心扯破了她的袖子。
谁晓得惹得众仙纷纷看来,众目睽睽下,就像是天蓬强行拽住了她。
玉帝大怒,一场闹剧,半场荒唐,最后竟成了天蓬犯下调戏仙子之罪。
“姐姐说,她解释了好几次打翻酒盏的是她,可没有人愿意听她多说,就、就这样给元帅定了罪。”
喜恰愣愣听着,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嫦娥姐姐身为当事人,置身其中,想必更是难受极了......
她想着,也往广寒宫看去。
不多时,二郎显圣真君也带着哮天犬来了,玉兔方才还在与喜恰絮叨,一见不远处的白色细犬,忽地噤声了。
不晓得是怕哮天犬还是怎么,玉兔身子僵了半分,下意识往喜恰身后躲。
“玉兔,软软,你们都在呀!”哮天犬倒没注意,小白细犬也不化身人形,就跟在杨戬身后。
玉兔又退了一步,声音不知怎得都结巴上了:“二、二郎真君安。”
杨戬神色如常,但细看下来却能看出,他那双似静潭的眸子也泛起微波。
“嫦娥呢?”他轻声问。
“姐姐在、在里头休息呢。”玉兔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见杨戬要进去,又连忙拦着,“真君,姐姐说了今日任何人来都不见。”
哮天犬向来直来直去,有话直说:“是因为天蓬元帅吗?”
玉兔没应声,喜恰自己都还一知半解,心急的小细犬这才化了人形,夹在几人中间。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俊俏的白衣少年挠了挠头,先想问喜恰,发现她神情懵懂,又要去拉玉兔,再次开口:“今天蟠桃宴我也在,就是因为天蓬元帅和嫦娥仙子的事——”
玉兔神色却蓦地慌乱起来,她似乎很怕哮天犬拉她,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哮天。”杨戬将他喊了回来。
“真君,姐姐今日心情是真不好,您改日再来吧。”玉兔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喜恰也觉得怪异了,她也算来过广寒宫好几次,玉兔仙子一向活泼机灵,最能说会道,怎么一见二郎真君和哮天犬来,就似完全变了个人。
杨戬许久没说话。
他看着广寒宫尽数熄灭的长明灯,黑夜笼罩宫闱,一向是嫦娥不喜欢的样子。
她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因为天蓬伤了心。
“好。”他轻声叹息一声,“我明日再来。”
目光一瞥,他瞧见喜恰还在发愣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软软,你怎得一人在此。”
哮天犬也随主人一起看着喜恰,偏了头诧异道:“是啊小软软,你主人哪吒呢?”
哪吒......她的小主人也似乎有心事,和嫦娥一样闭门不出。
喜恰抿了抿唇,晓得二郎真君与哪吒关系好,也不好含糊,只说哪吒在云楼宫,她与天蓬元帅关系好,犹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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