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一旁的雾岛羽香,上车的动作微微一顿。
少女偏过头,黯淡的红瞳透过警车闪烁的车顶灯,颇为意外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雾岛羽香的动作很隐晦,但偏偏某个重力使,像是背后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
他转过头,掐在少女即将收回视线的瞬间,准确地捉住了雾岛羽香的目光。
“怎么?”
中原中也一挑眉,他看着雾岛羽香,钴蓝色的眼瞳锐意尽显,在夕阳茜色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难道就允许你会推理吗,大侦探。”
雾岛羽香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四周警车的鸣笛不断响起。
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另一头拆弹爆破组,紧急出动的呼声。全副武装的特警跟在后方,‘哗’地一声,用力拉上了装甲车的滑轨门。
到处都是躁动紧张的喧嚣。
与之相比,雾岛羽香和中原中也这一边,反而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头顶上方,白色的海鸥张开双翅,略带黑色的羽尖划过傍晚的天空,在雾岛羽香的耳际留下一线轻快的拍打翅音。
仿佛是连时间,都跟着放慢了速度。
此刻,中原中也的右手搭在车门上,因为姿势的关系,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少女能嗅到一股很淡的花朵香气,从对方的袖口处传来。
那是不久以前,中原中也在取案情文件的路上,经过花店时沾染到的一点粉末气息。
雾岛羽香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却能从那一句上挑的尾音中,勾勒出眼前人肆意的神态。
中原中也略微弯着腰,低头望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
于是,他周身的气息也和影子一起,跟着覆盖上雾岛羽香的身侧,仿佛烈日下的海风,带着一股嚣张的热意。
雾岛羽香抬起头,自下而上地接住了这股视线。
即使看不到,黑发少女也没有移开眼睛。
她像是思索般,一动不动地‘盯’了中原中也几秒。
忽然,雾岛羽香笑了一下,矮身坐进了车内。
不过这一次,黑发少女坐下后,没有直接往车椅上一靠,反而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给中原中也空出了一个位置。
她伸出手,掌心在右侧的座椅上轻轻拍了拍,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进来,正好有件事,我需要你。”
……
…………
我需要你。
听到这一句的,除了中原中也之外,当然还有离得最近的屯田五目须。
这位刑警先生才堪堪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下一秒,就被某个大小姐理所当然的发言,震得又是一愣,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所以雾岛小姐……
原来她也会好好地拜托人吗?!
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个待遇!
不管是被支使也好,配合也好,明明是他们先来的……
不对!雾岛小姐!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随便对男人说‘我需要你’啊!
您知道在肮脏的男人听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一连串奇怪的念头,混杂着更奇怪的‘父母心’,在中年刑警的脑中‘唰唰唰’闪过。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可惜下一秒,中原中也就坐进了车内,顺便‘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全程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给刑警队长留出一点点反应时间。
刑警屯田:“……”
那个——
这个好像是警车哦?他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哦?
刑警先生欲言又止。
不过下一秒,车窗又降了下来,露出了黑发少女的侧脸。
刑警屯田心中顿时一喜,还没来得及感动,他就听见雾岛羽香突然说道,
“不可以压下去哦,大叔。”
刑警屯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压下去?
“——这件事。”
雾岛羽香一边说着抬起了手。
她的指尖透过车窗,在横滨警局象征警察的樱花标志上点了点,意有所指地说道,
“无论是冤案,还是错案,屯田刑警,这桩案子从被重新翻出来的一刻起,就不可能再视而不见了。”
“所以,别把这件事压下去哦,大叔。”
屯田五目须:“……”
雾岛羽香的话,让屯田五目须一瞬睁大了眼睛。
在短暂几秒沉默后,这位中年刑警低低苦笑了一声,一副被看穿的苦涩表情,
“……您不说,我也明白。”
“雾岛小姐,再怎么样,我也是一名警察啊。”
“是吗?”
面对中年刑警的坦言,雾岛羽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大叔。”
在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后,伴随着一阵引擎启动的声音,警车跟着迅速开出,眨眼间,就混进了陆续出发的车队里,消失不见。
只剩下刑警屯田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阵风悠悠吹过。
空气中,响起了某个队长孤苦伶仃的一句话。
“那个——”
“我才是警察,我还没……上车啊——”
*****
警车内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中原中也侧过头,平心静气地问道。
在经过此前一系列的事件洗礼后,中原中也算是彻底摸清了,某个大小姐‘无利不起早’的脾性。
他自然也不会突然异想天开,对雾岛羽香口中的【我需要你】,抱有什么奇怪的期待。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中原中也想到这,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是有点在意地看了一眼雾岛羽香。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跟吹泡泡似地,突然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浮现在中原中也的脑海中。
【这个大小姐,到底和多少人说过,‘我需要你’这种话。】
……不对!
自己突然想这个做什么!
这一类奇异的念头出现得太快,中原中也还来不及细究,就率先感到背后一凛。
出于某种警告的本能,他又一脚把想法踩了回去,抛在脑后。
中原中也收紧下颚,看上去有点紧张。
而最令人抓狂的是,此刻,连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接着。”
走神间,黑发少女干净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方形的物体被雾岛羽香抛了过来。
中原中也随后一抄,想也不想抬手抓住。
物体触手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混乱的思绪骤然一清,如同当头浇下的冷水般,‘唰’地压制下了莫名的情绪。
就像遭遇冷水的火苗,只剩下一点细微的燃芯。
似灭非灭,在层层煤灰下,隐约透着不起眼的亮光。
“这是?”
中原中也定了定神,低头发现,手里抓着的是雾岛羽香的私人手机。
此刻,手机密码已经解锁,亮起的屏幕界面里,赫然是一份又一份密密麻麻电子档案。
——是包括户屋英子、安西守男、旗本夫妇,以及二阶堂优次五人在内的,关于那宗抢劫杀人案的目击者证词。
在最后的末尾处,还有一个简短的视频。
点开后,是野泽翔太当时在警局的一小段问话录像。
很明显,这些都是某个大小姐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让田山花袋从警局的系统里拷贝出来的。
中原中也扫了眼手机上的证词,心中了然,
“你这是打算找出当年案件的真凶?”
“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凭这几份串通一气,胡说八道的证词?”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只是微微抬起精致的下颚,脸上是一如既往自恃骄傲的神态,干脆利落地抛出一个字,
“念。”
哦,对了,介于目前某个重力使‘临时助手’的身份,黑发少女在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贴心地在末尾,加上了一个字,
“请。”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注视着不容拒绝的雾岛羽香。
几秒后,他收回了视线。
这一刻,大概连中原中也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是海风吹多了,要么就是他的脑子,突然哪里出了问题。
总之,行驶的警车内
曾一度在某个领域威名赫赫的重力使干部,真的回应了少女要求。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如某个大小姐所愿,温和地配合雾岛羽香,成为了她的眼睛。
第22章 Episode 22 摊牌
横滨时间, 18:23分
随着第一辆警车拉响了警铃,前一秒还处于下班高峰期的街道,瞬间行人退让, 车辆回避。
在前方骑警的开路下,雾岛羽香和中原中也搭乘的警车一路畅通无阻,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地被缩减到了十分钟。
而此时, Yamashita Park酒店的摄影周年庆典, 已然开幕。
这间酒店为摄影师二阶堂优次,提供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摄影展设立在顶层的半露天广场。
参加展览的宾客不仅能俯瞰整个横滨21港, 相对的, 当那幅曾获得‘普利策’奖项的照片展出时, 整座城市, 也将注视这位天才摄影师的荣誉。
……多么波澜壮阔、激动人心的发言啊。
尽管在雾岛羽香听来, 它除了花里胡哨之外, 只剩下激怒罪犯, 让那位摄影师死得更惨一点的作用了。
嘭——
酒店门口, 装甲车的车门被用力拉开,全副武装的特警鱼贯而出。
“雾岛小姐,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这里太危险, 请您立即撤离。”
雾岛羽香才刚一下车, 一个陌生的特警队长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对方的神情严厉肃穆, 说什么也不让黑发少女靠近。
不过很可惜,这位特警队长的警告, 并没有被雾岛羽香放在心上。
但黑发少女也不打算硬闯,她反而脚下一顿,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望’向了楼顶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晚了。”
傍晚吹拂的海风中,雾岛羽香突然轻声说道。
“什么——?”
特警队长一愣,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仿佛是印证少女的预言,一声尖锐的火警铃骤然响起,急促的铃声瞬间充斥了酒店上空!
“怎么回事?!谁按的火警铃!”
为首的特警队长顿时脸色骤变,神情难看得吓人。
“是嫌疑人野泽明。”
雾岛羽香神情平静,对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说晚了,他不会给你们阻拦的机会。”
“队长先生,酒店惊慌的客人马上要下来了,先做好疏散工作吧。”
啧,现在是考虑疏散的时候吗?
狙.击手都已经……!
特警队长面色冷硬。
他用力转过头,刚想让某个大小姐哪儿来回哪里去,别在现场添乱,瞎指挥制造麻烦。
结果他定睛一看,身边空落落的,哪儿还有雾岛羽香的影子。
“人呢?!”
特警队长瞪大了眼睛,然后一扭脸,对上了下属仿佛见鬼一样的表情。
“头儿,如果您找雾岛小姐的话——”
只见下属竖起手指,一脸天外神游地指了指楼顶,语气恍惚,
“就在刚刚,雾岛小姐被一个赭发小哥抱着……飞上去了。”
还是像超人一样,‘咻’地一下——
特警队长:“……”
艹!【横滨粗口】,竟然是异能力者,那早说啊!
特警队长臭着脸,用力一扯通讯耳麦,
“作战计划变更,狙.击手就位,掩护人……掩护飞上去的那两个!”
****
与此同时
酒店楼顶,半露天广场
“谁?!你是谁……救命啊!”
一身紫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他在对方枪口的威胁下一步步后退,心中的疑惑和恐慌几乎堆积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今天该是他的盛大开幕,借着过去的荣誉,重新站在台前的时刻。
却偏偏,偏偏冒出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
毁了,一切都毁了。
男人愤怒又惊慌地扫视周围。
原本热闹的宴会早已被打断,宾客尽散,只剩下桌椅歪歪扭扭地横倒在地上,场面显得凌乱而狼狈。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期待的……期待的……
“结果,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惦记着你的展览宴会吗,二阶堂优次。”
持枪人冰冷的声音传来。
当他准确地说出二阶堂优次的名字时,这位摄影师明显一震,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惊恐,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去了。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
“找错人?”
野泽明冷笑了一声,黑洞的枪口没有一丝颤抖,笔直地瞄准了男人的心脏,
“怎么会?有谁能不认识,当年一举拿下普利策奖的大摄影师?”
【当年……】
二阶堂优次惊慌的神色一僵,下一刻,一份陈旧的报纸折叠着,被丢在了他的眼底。
上方占据最大版面的,赫然就是他曾亲手拍下的一张照片——
相片上,一个满头鲜血的醉汉倒在地上,他的旁边蹲着一个年轻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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