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右手的弹.簧刀高高扬起,在公园路灯的照明下,刀刃鲜血四溅,刀光映在年轻人干净的侧脸上,显得那张温和的面容狰狞而可怕。
“记得吗?你的大作。”
“记得吗?你们当初,活生生害死的人。”
【你们】
野泽明的这一句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这一刻,二阶堂优次的眼神变了。
“等等,你冷静一点,我可以解释!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踩到地面滚落的酒瓶,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从尾椎窜起。
但此刻,二阶堂优次已经没时间在意这些了,漆黑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散发着硝烟的高温。
“我没有杀他!真的,都是那小子干的!”
“照片你也看到了……是!是!我是拍了下来,但我没有杀那个男人,我拍照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没气了!我没骗你!”
“……你说什么?”
二阶堂优次慌不择口的发言,让野泽明扣动扳机的手指一顿,停了下来。
这位父亲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荒谬的笑话般,脸上浮现出透骨的哀恸。
男人见了却内心一喜,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忙不迭地继续说道,
“我,我对那个男人……丸传次郎,丸传次郎是吧?”
“这位先生,我对他的死真的很抱歉!我明白你的心情,这样吧,我可以补偿你。你要什么?钱吗?多少钱都可以了!”
面对枪口,二阶堂优次努力挤出笑容。
他伸手想要去掏支票簿,下一秒,却见眼前的男人疯了一般勃然大笑。
“钱?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说钱?钱!”
野泽明用力喘了一口气,他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男人,眼眶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你们毁了他,毁了我的儿子,结果到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钱?我的儿子那时候才19岁!他刚刚通过了考试,会有最优秀的、最好的未来,结果都被你们毁了!“
“你们害死了他,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
他的儿子。
他优秀、乖巧的儿子,在这群人渣眼里,竟然比不过一叠废纸!
甚至……不值一提!
野泽明咬牙切齿,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住地上的仇人。
男人弯曲起手指,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时,一个不属于此处的干净嗓音突然响起——
“要开枪吗?”
“野泽先生,如果你现在开枪的话,野泽翔太就永远是个‘杀人犯’了。”
【……什么?】
少女的话让野泽明沸腾的思绪一滞,竟然真的停下了射杀。
对于全天下的父母来说,大抵都是如此。
再也没有比孩子的名字,更能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了。
无论身处何地,在听到的时候,总不自觉地停下动作,听一听他人对自家孩子的评价。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谁!”
野泽明猛地扭过头,但手上的枪口依旧死死地抵在人质的太阳穴上,没有一丝松懈。
反倒是被挟持的二阶堂。
在他看清来救场的人,竟然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瘦弱的少年时,脸上劫后余生的狂喜顿时滑稽地一僵,但不妨碍他大声呼救。
“救救我!救命!快救我——!”
可惜,这一声呼救并没有发挥作用,反而还得到了一句毫不留情的挖苦。
“可以麻烦你闭嘴吗,二阶堂先生。”
雾岛羽香握着手杖,在地上轻轻一点,仿佛在驱赶讨人厌的噪音,
“不要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你的普利策奖没教过你礼仪吗?”
明明是人质,却被讽刺没妈,还拿奖项当爹的二阶堂:“……”
被震住的野泽明:“……”
一时间,现场的空气一片死寂。
连刮过楼顶的风声,似乎都安静了一秒。
唯独某个赭发重力使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以的,大小姐。
在挟持现场讽刺被害人,这很雾岛羽香。
“现在,让我们说回正题吧,野泽先生。”
黑发少女的手杖在地上点了点。
她像是一点也不在乎面前站的,是一个手持枪支的连环罪犯一样,径直朝着野泽明的方向靠近。
作为‘助手’的中原中也没有动。
赭发重力使单手抄兜,全程安静地靠在护栏边,一双钴蓝色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雾岛羽香的背影。
中原中也的眼神很专注。
唯独当不远处,一个红色的光亮圆点射来,在楼顶隐蔽地一晃而过——
中原中也的眸光才微微一动,略微分出了一分心神,准确地找到了狙.击手的位置。
那是警方安排的狙.击手,他想趁着犯人走神的空挡完成击杀,救下人质。
但在瞄准以前,雾岛羽香的脚下却轻轻一错,状似无意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好挡住了狙.击的视野。
挟持人质的野泽明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戒备的目光落在雾岛羽香的身上,在看清少女手中的导盲杖时,男人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要求对方后退。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野泽先生,你想知道自己儿子真正的死因吗?”
“……你什么意思?”
黑发少女的这话一出,直接让野泽明的面色一紧,眼神变得冷肃,
“你别想骗我!我都查过了,翔太他、翔太他就是被这群人害死的!”
“真的是这样吗?”
雾岛羽香轻声反问,她在距离男人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2017年9月7日,晚上22点12分,我和客户结束饭局,在公园的停车场休息,从车前的挡风玻璃看到,野泽翔太满身是血地跑过,手里拿着一个蛇纹的钱包。”
“同年,9月7日晚上21点40分,我在公园散心,听到一阵争吵声,看到野泽翔太在电话亭边,和受害者发生口角,并扬言要‘杀了你’。”
“同年,9月7日晚上22点03分,我从酒吧出来,路过公园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在远处发现是一个年轻人在行凶,出于市民的义务,我立刻拍下了照片,并打电话报警。”
……
…………
一连串证词从雾岛羽香的口中道出,引得对面的两人同时一愣。
“耳熟吗?”
“耳熟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些就是户屋英子他们,五年前指认野泽翔太的证词。”
雾岛羽香没有理会两人的愣神,继续说道,
“野泽先生,你确实调查过了。你比当时负责的警察都更加细心、废寝忘食,所以理所当然的,你也很快发现了他们证词中的漏洞。”
五个目击证人,所有人都在说谎。
户屋英子自称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到野泽翔太浑身是血地跑过。
但实际上,以户田英子的身高,和她车顶挡板间的落差阻隔,真的坐上驾驶位后,想要同时看到跑过人影的全身和相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还要准确地指出,对方手上钱包的款式。
安西守男自称听到了野泽翔太和受害人发生口角。
但事实却是,受害人是深夜离开街心酒吧的,而电话亭距离他的位置,至少隔了一条公园的行道距离。
试问,一个手脚发软的醉鬼,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放着附近的拦车点不去,非要舍近求远,选择去对面的公园行道?
还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发生口角?
答案很简单。
那个遇害的晚上,丸传次郎在获知自己中了彩票大奖,于酒吧大肆庆祝时,他就已经被几双眼睛盯上了。
他离开酒吧后,自然也没去成公园。
他是被人【移动】过去的,而那个时候,安西守男确实在公园的电话亭旁,看见了野泽翔太。
只不过,他听到的不是争吵,而是其他的东西。
也就是这个,促使安西守男诞生了说谎的动机,跟着加入行动,甚至提出了完善计划的最佳人选。
“……动机?”
“他听到了什么?那个混蛋听到了什么?”
野泽明忍不住追问。
丝毫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逐渐被牵动了思绪,成为了被‘牵住鼻子’的那一个。
雾岛羽香轻笑了一声,话中透着讽刺,
“野泽先生,在‘审讯’的时候,安西守男没有告诉你这个,对吗?”
“不奇怪,他当然不敢说实话。”
因为一旦说了,可就不是两发子弹那么轻松的死法了。
“答案是,安西守男听到了喜讯。”
“……什么?”野泽明足足愣了一秒。
雾岛羽香‘望’了一眼野泽明,她没有立即抛出解释,而是放慢了语速,近乎引导地问道,
“野泽先生,你从出狱后,曾花费了数月调查这五个目击证人,而安西守男,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由你来告诉我,安西守男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
野泽明怔愣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开口,
“一个……他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混蛋!”
“自以为怀才不遇,却连续几次司法考试失败,靠着啃父母的退休金生活,没有一份正经工作……”
“是啊,一个愤世嫉俗、自以为能力出众的混蛋。”
雾岛羽香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是这样连续数年,都没有通过司法考试的混蛋,却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一则他梦寐以求的喜讯——”
“野泽先生,您的儿子通过司法考试的时候,是几岁?”
“他打电话向野泽夫人报喜的时候,想必是意气风发,欣喜骄傲的吧?”
而恰恰就是这份骄傲,引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嫉妒。
然后嫉妒变成了憎恨,最终诞生了恶意,成为了伪证的动机。
“……”
“就因为这种东西——”
他的儿子,就因为这种东西……
强烈情感冲击,让野泽明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手中的枪被他握得咯吱直响。
然而,雾岛羽香像是没有发现,这位父亲正在经受怎样的折磨一般,继续说道,
“现在,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野泽先生,正如你所调查的,无论是安西守男、户屋英子还是旗本夫妇,他们都不过是伪善又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这样的人,即便是想要作恶,也只敢如同沟渠里的蛆虫,不敢见光。”
“即使是作伪证,也是瞻前顾后,满纸漏洞。”
而有趣的是,恰恰又是这样的人,最容易收买,也最容易成为帮凶。
“现在回答我,在这一整桩案件中,谁,最有可能教他们说谎,统一口径?”
“又是谁,能在期间得到巨大的利益,甚至宁可付出巨额的封口费,也要让您的儿子,成为这个替罪羔羊?”
“而又是谁,有能力、有‘铁证’,一定能让你的儿子,成为替罪羔羊?”
谁?
会是谁?
黑发少女接连不断的提问,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一点一点帮野泽明理清了思路,串联起线索。
那些作伪的证词、数个月以来跟踪的成果,还是照片——
仿佛冥冥中的某种提示般。
一阵风从顶楼刮过,将那份丢弃的陈旧报纸又吹起,落到了野泽明的脚边。
男人下意识低下头。
这一刻,报纸头条上刊登照片,又一次映入他的眼中。
从未如此清晰,从未如此分明。
野泽明的双眼一眨不眨,定定地注视着那份报纸。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正被自己挟持的男人——
明明是夏季炎热的气温,却面色发冷,抖擞如筛糠的人质,二阶堂优次。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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