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两个月前才出的最新款。
……
周穗有种莫名的预感。
莫名觉得,傅应呈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
九州集团总部,会议室。
这是一场跨国线上会议,屏幕上是欧洲项目部的高层,会议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傅应呈和助理秘书。
投屏里,韩文韬正在总结陈述:“修改后的出口产品目录,是我们项目部经过了三轮实地市场调研,从市场需求、产略规划和公司定位的角度综合考虑……”
“综合考虑?我看是光考虑删产品了。”
投影的光折射,在傅应呈的银边眼镜上镀了一层冷峻的光。
延迟了几秒,韩文韬急忙解释道:“我们也加了不少产品,包括化学免疫分析仪、血管造影、肿瘤放疗……”
“目录上有的东西犯不着再念。”傅应呈冷冷打断,“当我没长眼?”
“……是。”
“你们这出口产品目录做的。”傅应呈不耐地翻了几下,随手将目录丢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九州是西门子的分公司。”
屏幕里的几人瞬间急了。
“不是的!”
“傅总您误会了!”
韩文韬面红耳赤:“实地考察和市场潜力分析结果显示就是……”
“就是照抄他们本土的医疗公司?”傅应呈冷笑。
韩文韬背后冷汗如雨,急切地按着手里的按钮,快速切PPT,找数据图表:“因为欧洲消费者有73.62%的倾向落在……”
“别人要什么,你给什么,你以为你开的是什么,麦当劳?”
男人掀起眼皮,尾音微勾,甚至还带了点嘲讽的笑意。
一种不必疾言厉色,只需三言两语,慢条斯理就溢出的浓郁压迫感,透过屏幕暴雨一样扑面而来。
韩文韬动作僵硬,哑口无言。
虽然说傅总素来雷厉风行,冷酷无情。
今天却好像格外的……
凶。
傅应呈将桌上的产品目录重新翻开,按了按太阳穴:“和刘成明拟定的出版目录相比,删掉的要么是中医药,要么是国内自主研发的器械。看来是在国外待久了,连自己是哪国的都搞不清楚了。”
“医疗的消费者不只是消费者,也是病人。做医疗要走在市场前面,而不是跟在后面追。”
“重做吧。”
傅应呈丢下目录,起身离席。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
屏幕那边全员起立。
韩文韬低着头,嗓音发涩:“……是。”
……
会议结束,会议室里灯光亮起。
高助关掉投影屏,咂舌道:“豁呀!韩经理被骂得好惨!傅总说他不如去卖上校鸡块!”
“上校鸡块是肯德基的。”
穿着职业套装的温蒂收起桌上的文档:“傅总的意思是他不如去卖麦乐鸡。”
“……”
高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也就你这个较真劲能当傅总秘书。”
“傅总发火自然有傅总的道理。”
温蒂在桌子上磕了磕纸张,抱在怀里,平静道,“从公司英文名就能看出来,他不是只看利润和市场的商人。”
因为傅应呈的坚持,九州医疗集团的英文名,沿用了拼音“Jiuzhou”,甚至保留了“Jiu”这个,外国人普遍难以发音的字。
“但他不是只喊你英文名?”
高助挑了挑眉,“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本名叫什么,总不能姓温名蒂吧?”
温蒂的高跟鞋明显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高马尾在脑后一晃:“这么想知道,问傅总去吧。”
高助在后头龇牙咧嘴。
就傅总今天的低气压,谁还敢跟他多说半句话!
想来上个月,他们还过了一阵子,傅总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全公司歌舞升平的好日子。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
怎么。
……
是庇护他们的菩萨离开了吗?
*
夕阳西沉,后轮卷起的尘土中,机车高调地停在大排档门口。
男人摘下头盔,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随便找了个服务员,狐狸眼弯弯地柔声道:“请问,你们老板在么?”
黄莉莉脸颊微红:“在在在,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程嘉礼道谢后,大步跟上。
说实话,自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季凡灵上了那辆库里南,程嘉礼撩她的心思就淡了。
唱歌不听,金子不收,油盐不进。
天底下就不该有这么难追的女孩。
不过,仔细一想,库里南车主不可能是她男朋友。
否则就算指缝里漏点资源,也不会让她去当服务员。
程嘉礼去哈城音乐节演出那周,短暂地放下她了,和几个又高又飒的女主唱和键盘手互换了微信,大家结束表演以后聚聚餐,喝喝酒,好不快活。
鼓手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你老是说你初恋,到底长什么样,给我看看?”
“没照片,”程嘉礼笑道,“这么多年哪记得清,就是一种感觉。”
就像那小服务员。
红边黑底的围裙,长得遮眼的额发,总是抿着的浅唇。
慢吞吞的语速,扎心窝的话。
还有永远冷恹恹的眼神。
就。
劲劲儿的。
看到她,程嘉礼觉得自己好像都年轻了,重回那段叱咤风云得叫人怀念的青春时代。
……
赵老板被叫出来,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找我?”
程嘉礼笑道:“我是来找您谈商务的。”
“什么商务?”
“您知道哈城音乐节吗?我的乐队受邀在那里表演,去年还出了专辑,想问问您能不能在这儿路演。”
“什么是路演?”
“就是我们在您这儿演出,免费的,我们的粉丝都会来,只是借下您的场地。”
赵老板眼睛都笑出褶了:“哦哦哦,那肯定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音乐了。”
程嘉礼掏出手机:“到时候还会在微博上宣传。”
眼看着乐队二十万粉丝,赵老板眼睛都直了,一挥大手:“那太好了,我到时候给你们支个棚,让这个……歌迷朋友们啊,都看得开心!”
“不过,到时候人肯定来得特别多,您最好把店里的服务生都安排上……对了,我能看下店里的员工名单吗?”
赵老板哪有不肯的,很快把名单和资料拿了出来,程嘉礼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翻到了季凡灵的简历,一眼瞥见她的头像。
看照片又白又乖。
跟个小朋友似的。
程嘉礼忍着笑意:“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让她务必那天要在……”话语戛然而止。
男人瞳孔微缩。
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像发疯的鼓点。
白纸黑字,简历上,姓名那栏,清晰地写着三个字:
——“季凡灵”
第22章 想家
“……季凡灵?”
程嘉礼仿佛被雷劈中,喃喃出声。
怎么会?
怎么可能?
难道真是她?
如果真是季凡灵,那她所有的排斥、抵触、不情愿,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不敢和他相认。
他就知道。
假如两人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心动?
“哦季凡灵啊,她到时候肯定上班的,几乎天天都在的。”
赵老板左顾右盼地找人,一拍脑袋,“还就今天不在,她请假了,好像说是要搬家。”
“哦哦,搬家……”程嘉礼重复。
赵老板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还在激情畅想路演当天的场地安排,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跟其他乐队宣传,多搞搞这种活动。
程嘉礼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咽了咽口水,定睛去看季凡灵的简历。
……
A大学生。
德语专业。
2006年2月11日出生。
当年季凡灵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啧。
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程嘉礼心里跟猫抓似的痒,恨不得现在就去跟她相认,但他刚从哈城回来,方静云又是要他陪着吃饭,又是要他去她父母家,实在让他分身乏术。
他眼里闪过难以掩饰的厌烦和急躁,咳了两声,调整好了情绪,翻开下一页资料,漫不经心道:“对对对嗯嗯嗯,路演时间我们就安排在……2月11号晚上吧。”
就当是,她的生日惊喜。
一番商讨结束。
程嘉礼准备要走,还是压不住心头莫名的激荡,转头多加了句:“赵老板,您相信缘分吗?”
赵老板:“信那玩意儿干啥?”
“从前我也不信,今天信了。”
程嘉礼微微一笑,指了指上方:“人和人的相遇,搞不好真是上天注定的。”
他走后,赵老板半天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转头,对着旁边的员工嘀咕:“这人行不行啊,神神叨叨的。”
*
深夜。
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深冬的寒气从启开的门缝渗入。
傅应呈推开门进家,换了拖鞋,挂上外衣,转过头,扫视了一圈。
屋子光明,亮堂,一片死寂。
季凡灵走的时候把零碎的东西全都带走了,没留下什么痕迹,甚至可能偷偷抹了地,不然刚搬过家的地面不可能这么一尘不染。
沙发上的巨型兔子还垂着耳朵,女孩其实是喜欢的,但是从不表现出来,好像她是什么铁骨铮铮男子汉对小孩子的安抚玩偶不感兴趣。
偶尔傅应呈提早一点回家,会在开门的瞬间,看到她从兔子上弹起来,没有表情地招呼“回来得这么早?”
有的时候他故意早一点回家,就是为了听这句招呼。
卧室也空了,女孩还不至于把枕头搬走,但是睡过的枕套和被套都剥下来了。
洗手间放沐浴露洗发水的台子上,空了小半排,毛巾架上也多了个空位。
……到处都太空了。
明明是少了很多东西,空气却变得更拥挤了,仿佛身处漆黑的湖底,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淹没,让人……喘不上气。
傅应呈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从前季凡灵出门,按他的要求都会给他微信留言。
虽然也不过是一句简短的【出门了】,或许她觉得今天以后,两人除了债务再无瓜葛,所以就连一贯都有的三个字,也没了。
搬得顺不顺利。
住得合不合适。
一整天。
一条消息也没有。
就仿佛。
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一种无迹可寻的烦闷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震得人耳膜嗡鸣。
傅应呈盯着聊天框看了一会,俯身,从茶几抽屉的深处取出药盒,掰出两粒,就着杯子里的冷水倒进嘴里。
冰凉的水顺着喉管一路往下。
勉强压下去一点那股丛生的躁意。
漫长无边的夜晚。
和从前的很多个一样。
却要更加难以忍受。
傅应呈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长睫微合,从下颌到脖颈拉出一条明晰的线,半晌,轻轻吐了口气。
记忆里,一个多月前的餐桌上,那天季凡灵很高兴,因为收到了很多面试短信,觉得赚钱也没那么难,也不知道本来打算说什么,脱口而出:“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你给包养了。”
傅应呈还不至于在意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宁可不休息早出晚归的拼命工作,只是为了早点……离开他。
彼时,她眼睛亮亮的,近在眼前。
语气又有点得意,又有点笃定。
几乎像是许诺。
……
小骗子。
*
一过了元旦,好像年味就开始无孔不入地弥漫,超市里逐渐添置了很多年货。
季凡灵搬出来第三周,按部就班地上班,回家,两点一线。
没再跟傅应呈说任何话。
她本来准备跟傅应呈说声自己已经住下了,转念一想,她跟傅应呈发消息,很难不保证会收到冷冰冰的回复:
“所以?”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我很闲?”
……
还是算了,假如傅应呈真想知道,肯定会给她发消息的。
人家没问,说明根本不想知道。
因为搬家当天没说什么话,后面再聊天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开口变得越来越难。
生活轨迹没有交集的人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断了联系。
“凡灵,凡灵,快来!”有人不断喊着。
季凡灵放下手里的补货的抽纸,抬头看去,吕燕冲她招手:“吴晴在给大家分石榴。”
季凡灵走过去,看见四五个服务生有说有笑,一大包一大包地分着竹筐里的石榴。
“这么多?”
“我爷爷家有几棵石榴树。”
吴晴挠头笑笑,“今年丰收,我爷说让我带给同事尝尝,都多拿点,很甜的。”
“真的,好甜啊,我怎么买不到这么甜的石榴。”有人现场就剥起石榴来了,掰成一把一把的石榴籽,分给别人尝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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