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掉毛的东西,有什么可喜欢的。”
傅应呈眼皮不抬,是真没兴趣。
季凡灵思考了一下:“因为它抓了你,所以你生气了?”
傅应呈不搭话。
季凡灵抱着猫,让它面对着自己,很严肃地问话:“你为什么要抓傅应呈?”
男人抬起头,似乎觉得好笑似的扯了扯唇角。
季凡灵慢吞吞道:“好在呢,傅应呈已经原谅你了。”
男人掀眼:“谁说的。”
“因为,”
女孩装作没听见,好像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样。
“——只有小肚鸡肠的人,才会记一只猫的仇。”
傅应呈:“?”
自从签了合同以后。
她是肉眼可见地,胆子肥了。
“我决定养它了。”季凡灵宣布。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肘搭膝,漆黑的眼自下而上,无声盯着她:“你这是在通知我?”
“本来可以养在出租房里,不巧,因为你非要做那什么实验,住在一起,那就没有办法了。”
傅应呈又勾了下唇角,神情里有种很淡的愉悦:“是吗。”
季凡灵抱着猫往房间走。
傅应呈靠在沙发上,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了声:“季凡灵。”
季凡灵顿住了脚步,安静了两秒,头也不回道:“那什么,我会每天打扫猫毛的。”
不等傅应呈开口,她又继续道:“铲屎我也会负责,不会让它上桌,不会让它进你的卧室,如果它打碎东西。我会赔的,我的饭钱分一半给它。”
女孩似乎想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回头看他,冷冷道:“没意见了吧。”
傅应呈压着唇角,慢条斯理道:“我想说的是……”
季凡灵:“?”
“明天你得带猫去洗澡。”
“……”
季凡灵僵住,凶了他一眼:“……知道了。”
傅应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靠在沙发背上,沉沉思忖了会,抬手按了按眉骨,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其实。
胆子还是可以再肥一点的。
*
季凡灵搬家加签合同也就请了一天假,第二天正好是她周五,轮到她休息,索性难得休了个双休。
早上她一觉睡醒,就看到温蒂给她发的微信,推荐了几家离傅应呈家比较近的宠物店。
季凡灵心想洗猫还用得着去宠物店么,她自己就行,于是捋起袖子,抓了猫,丢进浴缸就开始洗。
她把浴室门锁上,跟猫搏斗了两个小时。
好在它顾念旧情,虽然叫声凶猛,但是一直没对季凡灵动爪子,跟传说中攻击傅应呈的冷酷勇猛形成了鲜明对比。
晚上,按照几天前就跟江柏星约好的,她给傅应呈留言后,出门去江家小面。
江柏星穿着黑色的卫衣,坐在面朝店门的位置上,一边写作业,一边时不时抬头瞄两眼。
看到季凡灵,江柏星腾得一下站起来了:“姐姐你来了!”
“嗯。”
“坐那边吧,”江柏星热情地把她往里引,又不好意思上手拉她,着急地双手抓空气,“那里桌子大,而且视野最好。”
季凡灵淡淡:“要那么大桌干什么,我们不就两个人。”
“大桌好大桌吃饭香。”江柏星帮她把椅子都拖出来了,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季凡灵只好坐下,她前一秒落座,后一秒江柏星已经把菜单递到她眼皮底下了。
季凡灵:“……不用看了,我来碗炸酱面就行。”
“不愧是老顾客,对我家菜单都这么熟。”江柏星笑吟吟道。
“那倒也不是,我之前都是……”季凡灵话语顿住。
她抬头看了眼少年无辜的脸。
她本来想说,她之前都是吃素面的。
话出口一半才觉得不对。
“我之前,”女孩垂下眼,慢腾腾道,“不就在你家吃了一次面?”
“哦是哦,我记岔了。”江柏星眼底有点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转身喊了两嗓子:“妈……妈妈!”
江姨推开后厨的门走出来,还和从前一样,习惯在围裙上擦手,嘴上嗔怪道:“来了来了,喊这么大声,也不怕吵着别人吃……”
江姨目光移到季凡灵脸上,一下子连话都忘了说了。
江柏星密切关注他妈的表情。
季凡灵不自然地拉了下帽檐,遮了遮脸。
江柏星开口问:“妈,刘师傅一直在做的春季新品能吃了么,我有点想点那个。”
“啊,新品……嗯,可以。”
江姨整理好表情,笑了笑,“这位就是你说跟你关系很好的同学吧?”
季凡灵看向江柏星,脸色一黑。
同学?什么同学?小屁孩还能跟她是同学?
真是倒反天罡!
江柏星悄悄露出求饶的表情。
季凡灵勉为其难道:“……是同学。”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谎,半年后却一语成谶。
“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江姨还在恍神,不由自主走近了些,好像想仔细看她似的,声音有点哽咽:“你长得有点像,阿姨从前的一个客人。”
“是吗,”
季凡灵有点不敢跟她对视,别开脸闷闷道,“很正常的,我大众脸。”
“我不信,”江柏星插嘴,“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大众脸。”
“是啊,都是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江姨微微侧身,很快地抹了下眼角。
季凡灵在两人的夹击中开始坐立不安,浑身发毛。
她有点害怕暴露在这样炽热的善意中,就像一辈子住在地下的鼹鼠很容易被太阳灼伤。
“对了,小同学怎么称呼啊?”江姨微微笑着问。
江柏星也盯着季凡灵。
说起来,他们也见了很多次了。
可他竟然,一直,没能问出她的名字。
季凡灵摸了摸鼻子:“周……周穗。”
“好好好,穗穗同学,小星星难得带同学来吃饭,你想吃什么就说,千万不要客气啊。”
季凡灵轻声说:“嗯,谢谢江姨。”
两碗面很快就上来了,还有炸牛奶小酥肉羊肉串等等配菜无数,甚至还有大半个底下铺了一层冰块的现剥榴莲,两个人吃,愣是上了一整桌的菜。
期间江柏星一直试图跟她搭话:“姐姐,你在一中的时候班主任是谁啊?”
“唐海天。”
“哦!他高一时带过我,但现在不教我们班了。”江柏星说,“我们班任是物理老师,陈俊。”
陈俊?
季凡灵也认识一个陈俊。
她高中时那个欠揍的前桌,惊讶她居然“认识”傅应呈然后被她踹了一脚的那位,他天生话痨,外加自来熟,高中时和她说话最多的除了周穗就是他。
不过应该是重名吧。
哪有那么巧。
“如果班主任是唐老师的话,那就是正好比我大三届喽?”江柏星又说,“所以姐姐是21届的?”
季凡灵啧了声:“你能不能闭嘴吃饭?”
江柏星老老实实吃了两口,又抬头道:“如果跟唐老师提起姐姐,唐老师应该记得的吧……毕竟也没过去多久。”
季凡灵垮着脸:“提我干什么,老唐又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姐姐成绩那么好。”江柏星不解。
季凡灵慢吞吞道:“……八字不合。”
“唐老师还经常提起,你们班带出了个全省状元,他可优秀了,老唐总在班上念他的作文。”
“是吗。”
“姐姐跟他关系好吗?”
“当年不怎么样吧,毕竟傅……”季凡灵又一次顿住。
江柏星:“傅?”
他妈的。
一不留神,就代入自己班了。
说到状元,就代入傅应呈了。
季凡灵抬起头,和江柏星对视,筷子点了点碗沿,突兀地笑了声。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兔崽子是在怀疑她,怀疑她就是季凡灵。
难怪呢,总是在她身边赖着不走,死缠烂打让她来吃饭,撮合她和江姨见面。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傅应呈。
“付了学费的,”季凡灵懒懒地拖着腔调,“我这个人呢,上学是去学习的,又不是搞关系的。”
江柏星:“……”
再之后,季凡灵警觉起来,江柏星对她的种种试探,全都泡了汤
这顿饭,吃到最后,愣是把孩子吃得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季凡灵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得意。
跟她斗?
他还早了十年呢。
饭毕。
江柏星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我送你下去。”
“姐姐”都不喊了。
季凡灵装作没注意,嗯了声,两人乘扶手电梯一层层从商城往下。
“这附近挺多吃的其实,”江柏星说,“下次我们也可以吃别的。”
“下次我请。”季凡灵说。
“除了面,你平时还吃什么?”
“随便吃点。”
“一中后街有家烤馍店,味道挺不错的。”江柏星说,“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尝尝。”
“吉祥烤馍?我高中时也常吃。”季凡灵眯着眼回忆,“他们家辣酱挺正宗,馍大还便宜。”
季凡灵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身边人没了。
一回头,只见少年停住了脚步,定定站在原地,眼眶微红。
两侧攥紧的拳头在发抖,绷紧的肩膀也在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肉眼可见的水汽弥漫在眼里。
季凡灵瞳孔地震:“你没事吧?”
江柏星注视着她的脸,慢慢道:“学校后街的吉祥烤馍,因为小吃街整顿,八年前就关门了,之后整条街再也没有卖烤馍的。”
季凡灵一愣。
“你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江柏星红透的眼和她对视,轻声道:
“……姐姐,你不叫周穗。”
“你叫季凡灵,对不对?”
第33章 体检
“你叫季凡灵,对不对?”
季凡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她确实是圆不回来了。
“真行。”
女孩抱着胸盯着他,小脸冷如冰霜,一字一顿道:“小星星,能耐了,你阴我是吧。”
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
江柏星怔怔看着她,喊了声“姐姐”,眼泪突然掉下眼眶,哽咽道:“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季凡灵:“……”
她的脸再也板不下去了,恼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哭什么啊?”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死……”
“没死呢!”季凡灵咬牙切齿。
“我妈一直说,那天要是她来接我就、就好了,”少年泣不成声。“她说,她救我天、天经地义,不该是你,一命换一命……”
眼看着他越哭越凶了,女孩头皮发麻,一把攥住他的衣服,跟干架似的凶巴巴威胁:“你再哭我打你了啊。”
“你打我吧,打死我都行,”江柏星嗷的一声哭出来,“我真的对不起你……”
季凡灵:“……”
不少路人都被动静声吸引,纷纷投来视线,好像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分手的情侣,季凡灵手足无措,恨不得把他眼睛堵上:“你,你这么大个子白长了啊!又不是小孩了!不许哭了!停下!快停!”
女孩一手拖着人高马大的少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让他坐在长凳上,勒令他收住眼泪,又慌张地跑去楼上的江家小面拿纸。
过了一会,江柏星终于止住了眼泪。
少年低头坐在她身前,肩膀耸着,胡乱用纸巾擦脸,脸颊和脖子处通红一片:“其实,我一般不哭的。”
季凡灵扯了扯嘴角:“行了,小孩都这样,也不算特别丢人。”
江柏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姐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在研究中。”
“那、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季凡灵淡道:“反正有地方住就对了。”
“是不是因为我,姐姐才去打工的?”
江柏星急了,“大排档环境那么差,你不能在那里干了。”
“我不能?”
季凡灵笑了声,声音冷了几度,“什么时候都轮到你来说我不能了。”
江柏星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小声认错:“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凡灵神色缓和了些:“还有,别跟你妈说我的事。”
“啊?”江柏星抬起头,“为什么啊?”
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怕你妈也哭。
季凡灵挪开视线:“反正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柏星迟疑道:“那今年清明节,她又带我去扫墓怎么办?”
季凡灵:“……”
女孩闭上了闭眼,心如死灰:“那就扫吧还能怎么办。”
活人被扫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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