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宫入口不止一顶轿子,林雾这才知道妖王纳妃子竟是一批批地纳。
五顶轿子按顺序停在正殿前,新娘从轿子内走出,同样的红色喜服,每个人的气质却大不相同。
华宗坐在正中央的王位上,额宽眉浓,精神饱满,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
他并没有穿上喜服,一身暗紫的衣服领口敞开,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看人时眼神轻慢。
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躺在他怀中,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一颗颗摘下喂进他嘴里。
五个新妃子排排站好,个个模样姣好,像是菜市场上等待挑选的货物。
华宗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粘稠得如同发臭泥沼,“你们今晚谁想侍寝?”
没等新妃子说话,他怀中的妃子拽着他的衣领撒娇道:“王上~你可不能眼里只有新人不见旧人,你这样奴家会伤心的~”
一句话带着几个转音,千娇百媚得酥入骨头里去。
林雾站在丫鬟们中间,在她们遮挡下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华宗捏住妃子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别急,先让我好好看看这一批美人。”
五个妃子模样各有千秋,燕归辞虽顶着郁瑾鸢的脸,但装不出她的气质,冷着一张脸安静站着,既不偷看华宗,也不大胆与之对视,木头一般站在那里没什么吸引力。
第一个妃子清纯可爱,第二人活泼阳光,第三人稳重优雅,第四人骄横恣肆,个个比燕归辞夺目。
华宗咀嚼着一颗葡萄,视线扫过五人,兴致缺缺,“来来回回就这些,没什么新意。”
“王上,你说是她们美,还是奴家更美?”粉衣妃子笑嘻嘻问道。
华宗的目光停留在燕归辞身上,片刻后移开视线,勾着粉衣妃子的下巴,“自然是我的爱妃更美。”
他甩甩手,“把她们都带下去。”
新一批的妃子被带走,分散在各个宫殿。
妃子的寝宫没有任何婚房的装饰,连个“帧弊侄济挥校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热闹的只有嫁人的娘家。
林雾躺在床上歇歇脚,床和被子倒不算差,都是价格昂贵的精品,华宗唯一好的地方估计就是舍得花钱,不至于苛待妃子。
下轿子前怕见华宗时间过长,燕归辞刚吞下一颗丹药,结果整个流程不超过两刻钟,现在他仍顶着郁瑾鸢的脸。
这个丹药无法解除,只能等药效自己过去。
“趁现在还没有变回去,我们出去走一圈看看。”林雾从床上坐起。
“好。”燕归辞把头上的金钗拆掉,换一身衣服和林雾走出去。
他们所在的这座偏殿名为长春宫,从房间里出来,宫殿里空荡荡,华宗也没安排个婢女或侍卫什么的。
走出长春宫,两人往外探索。
前方是一大片池塘,水面托着含苞欲放的荷花,碧绿的荷叶铺满整片池子。
隐隐有笑闹声传来,林雾和燕归辞还没来得及走,左边的岔道迎面走来两个人。
粉衣妃子挽着华宗的手臂,脸上的笑在看见两人后更加灿烂,“这么急着出门偶遇王上,看来王上魅力不减啊。”
林雾低着头站在一旁,暗道一声晦气。
华宗走上前,细细打量燕归辞的脸,伸出手想要触碰,“木是木了点,但也别有一番乐趣。”
探出去的手抓了个空,燕归辞后退避开,一双眼直勾勾地直视华宗,眼中情绪不加掩饰。
林雾小心瞥一眼两人,手指揪着袖子,早知道还不如她自己上场,就燕归辞这个扮演能力,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当日进宫就妖王弄死的妃子。
但华宗意外地没生气,不似传闻中暴躁弑杀,也有可能是对刚嫁入的妃子更宽容些。
华宗:“说句话来我听听。”
燕归辞沉默,林雾在背后偷偷戳一下他的背。
他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林雾:……
“有意思,好久没碰到这样有意思的人了哈哈哈哈哈……”华宗不气反笑。
“见到我的人反应一般会分为两类,一类讨好我,一类恐惧我,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林雾松口气,看来这个华宗脑回路不太正常,就喜欢不喜欢他的人。
“但可惜欲擒故纵的手段使一次还算新鲜,次数多了之后可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华宗招招手示意侍卫。
“来人,把她的婢女拖出去杀了。”
林雾:?
转折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这个什么都没干的小婢女无缘无故遭受灭顶之灾。
燕归辞手指微动,林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瘫坐在地哭嚎道:“小姐啊,我只能陪你到这里,我最敬爱的王上要我死,我不得不死,希望下辈子我还能伺候你!”
不是要特别吗?
不知她这个将死之人的反应对华宗来说够不够特别?
华宗抬手,走上前的两个侍卫停下,他玩味地打量林雾,“最敬爱的王上?”
“是啊!我从小听您的故事长大,您英明神武的形象深深印在我心上,能见到王上一面,我死而无憾!”林雾饱含感情地说道。
如此直白的马屁配上林雾的语调,听上去竟然还有点感人,她努力挤出眼泪。
粉衣妃子走上前,垂着眼打量林雾,没出声。
华宗:“那你去死吧。”
林雾:“那我去了!”
华宗:“……等等。”
林雾:“您先说,我晚点再去!”
“你这个婢女不错,我要了。”华宗俯下身看林雾,“留着逗趣也不错,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雾,”林雾十分入戏,抬手擦拭眼泪,连连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燕归辞:“不行!”
“既然爱妃不愿意,那就把这个婢女也纳入妃子之位吧。”华宗随口吩咐道。
纳一个妃子对于华宗而言就像多养一只宠物鸟,根本不算一回事儿,他说完后便不再关注两人,迈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粉衣妃子笑嘻嘻地恭喜林雾,越过她追上前面的华宗。
林雾:啊?
事情的转变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升级为妃子的林雾拥有一座自己的宫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据说这样被华宗随口一点成为妃子的人数量不少,以至于后宫中妃子无数,大多数也就见过华宗一面。
后宫管理松散,林雾晚上跑到长春宫也没人管,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一路过去都不见个人。
宫中有大把的宫女和侍卫,但都集中在华宗和宠妃周边,其他地方人影都不见一个。
丹药药效过去,燕归辞变回自己的脸,脸上仍顶着精致妆容,胭脂软化五官的锋锐,比郁瑾鸢的脸更勾人。
房间里的床足够大,林雾瘫在床上,燕归辞坐在床边给她捏小腿,光线被他的侧脸遮挡,他五官模糊,轮廓清晰,漂亮得不像话。
林雾盯着他的脸看,思绪发散,想着乌山草的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燕归辞俯下身来,鼻尖离她不过三寸距离,可以清晰看见他浓密的眼睫。
燕归辞:“在想什么?”
林雾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在想乌山草。”
燕归辞再往下压近,声音放低,“我想看你穿喜服的样子。”
“那我说我来扮演郁瑾鸢,你又不愿意,你演得一点都不像。”林雾认真点评。
燕归辞:……
他捏捏林雾的脸,起身把外衣脱下,躺到林雾身边搂住她。
他问:“等同生蛊解开,我们就一起隐居,还是你想游历天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林雾偏头看他,眼中情绪沉沉,意味不明地笑一下,“若要说事情了结,或许还有很长的时间。”
漆黑的眸子吞噬所有光芒,似是隔着万千时光,虚无又随意地投下一眼。
“为什么?我们离乌山草已经很近了。”燕归辞手指收紧,眼睫颤动一下。
林雾:“我不能说。”
是不能,不是不想。
燕归辞:“那我等着,等到你能说的那一天。”
他眼中闪过红芒,微微起身压过去吻住林雾的唇,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腰,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呼吸交缠,不分你我,气温升高,林雾衣衫散落。
她喘着粗气,手按着燕归辞的脸把他推开,声音带上一点沙哑,“别闹,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燕归辞轻吻她的掌心,把她抱紧。
透进窗口的月光由亮转暗,又渐渐被明亮的日光代替。
长春宫连个宫女都没有,想要找医师还得自己出去找,丹药有限,林雾没带上燕归辞出门,自己外出去找人。
医师殿在哪里她不知道,哪里有守卫她倒是清楚。
不过这一次的判断出现偏差,她碰到的不是巡逻守卫,而是游玩的粉衣妃子。
粉衣妃子名为虞影,是华宗三千后宫里最宠爱的妃子,荣宠长盛不衰,一张脸妩媚到极致。
虞影背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还有人站在她身旁为她打伞,和林雾的孤零零形成鲜明对比。
宫女和侍卫的衣着都比较朴素,突出玫瑰一般红艳鲜香的虞影。
林雾犹豫半秒钟,选择往旁边退一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虞影看着就不是好脾气的主。
她主动退避,虞影却停在她面前,涂着红色丹寇的细白手指探出,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淡淡的香气随着风摇摆,并不熏人,甚至不似虞影面容的腻人甜香,而是似有若无,浅淡清爽。
虞影:“上哪去?”
林雾:“娘娘病了,我去找医师。”
“往前直走再右转,就是太医殿。”虞影放下手。
林雾低头,“多谢娘娘指路。”
她装作神色焦躁,匆匆从一群人旁边走过,步伐浮躁。
虞影捏着指甲,转头看林雾远去,等她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继续走。
妖宫范围极大,越往外走,碰到巡逻守卫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作为一名新的毫无存在感的妃子,林雾被拦下盘问过好几次。
终于抵达太医殿,她松口气,在里面晃悠,各种灵药的味道充斥在一起,泛着苦味。
灵药装在一个个格子里,数量之多,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见头,也不知道乌山草在哪里。
“你在干什么?这里不是你闲逛的地方!”一道斥责声响起。
林雾转头看去,一个一身白衣的医修靠近,挥着手驱赶她。
林雾:“娘娘病了,我来找医师。”
对方表情烦躁,“行行行,走吧走吧。”
林雾:“不用拿东西吗?”
“不拿不拿,快走吧。”对方催促。
寝宫里,医师为燕归辞把脉,表情从始至终没变过,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林雾:“娘娘昨夜一整夜都没睡好,说是头昏脑胀,浑身难受。”
“我知道了。”医师敷衍点头,“想得什么病,说吧?”
林雾:……
林雾:“大概是初来乍到身体不适,开些安神不伤身的药如何?”
“可以,下午我再送药来。”医师起身,又忍不住说道。
“宫中妃子多如繁花,生病的人也不在少数,王上不一定能一一探望,还望娘娘多保重身体。”
不要没事找事反复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林雾一愣,反应过来医师的意思,对方以为燕归辞装病是想吸引华宗的注意,前半部分是对的,但后半部分他没猜中。
她站起送医师出去,等他出门后还继续跟着。
医师:“你干什么?”
林雾:“我自己去拿药,就不用麻烦你再送过来一趟。”
医师瞅一眼林雾,点头道:“还算懂点事。”
再次回到医师殿,林雾看着对方抓药,见他打开写着乌山草的格子往里抓一小撮,她问道:“我能不能拿点新鲜的乌山草?”
解药要求的乌山草不能是晒干过的,必须要新鲜,不然她都可以直接问姬无咎要,皇宫里未必没有乌山草的存货。
医师白她一眼,“你不知道这位药现在有多难得吗?给你点干的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想拿新鲜的?”
林雾:“……你脾气这么差,不会很容易被拉出去砍掉吗?”
这位发际线后移的李医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上班社畜的暴躁气息,怼天怼地。
他骂骂咧咧道:“我的同僚都死干净了,这看看这个太医殿里,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什么有的没的小毛病都找我,要不是没了我,我看谁给他们看病!”
“我就随便说说,别动气啊。”林雾后退一步,怕沾到这冲天怨气。
李医师噼里啪啦道:“这太医殿狗都不待,动不动就要陪葬,要不是看在这里灵药种类多我想多研究一下,我早就背包袱走人了!”
每天死亡人数比人界还多的妖域,作为数量稀少的医师还真有横着走的本事。
林雾把话题绕回来,“那我不要其他灵药了,就要这个乌山草。”
“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这不行那不行!”李医师把手里的东西一砸,愤怒道。
“地里有,自己去拔,别想让我当牛做马!”
暴躁的李医师重重把格子合上,当着林雾将其锁起来,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林雾摸摸鼻子,抬脚往太医殿里面走去。
此处位置偏僻,再往里有一小片药田,种的都是外面不让种的灵药。
乌山草占据其中一小块角落,整株漆黑,反光时泛出些许红色,看上去的质感像丝绒。
林雾薅走十棵,琢磨着这个量应该差不多了,拔太多她怕被李医师追杀。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她回到长春宫,刚到门口就看见门外站着一群侍卫。
她走进去,屋里华宗和燕归辞一左一右坐着,谁也不说话。
气氛安静总比剑拔弩张好,她慢慢靠过去。
华宗看向林雾,“你去哪回来?”
林雾脸上端起假笑,“娘娘睡不好,我去太医院拿点安神的药。”
“这种事怎么能你自己去做,我派两个人给你跑腿。”华宗袖子一甩,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
“我这两天很是无聊,你有没有什么好乐子。”
无聊就来找她,当她是逗趣的笼中雀鸟吗,林雾暗中腹诽。
她露出端庄的八颗牙,“我会唱歌,不如我唱一首给王上听听?”
华宗起了兴趣,“好啊。”
林雾清清嗓子,开始歌唱,一首《大悲咒》缓缓流淌,听得人心无杂念,从外到内,灵魂得到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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