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嫌弃她动作慢,男人伸手粗暴地把自己的衣服扒了个干净,袒露出蜜色胸膛和精壮肌肉。
接着,他拎着易鸣鸢的领口,直接用蛮力将轻透的里衣撕开,仅留一件素色的肚兜,看到光裸后背的瞬间,他呼吸稍滞了滞,嗓音哑得厉害,“趴下。”
前些日子的温柔和谐荡然无存,后背的湿润从蝴蝶骨一路游走至腰间,易鸣鸢被带去枕头上时像是被羞耻感生生抽了一巴掌。
她两眼一闭,手指攥皱所剩无几的衣料,此刻只觉得耻辱折磨,想要快点结束,哽咽道:“我讨厌你,程枭,我讨厌死你了……”
程枭看到她的动作心头一痛,手中套好羊肠捏爆两个浆果,把人翻身面朝自己,“阿鸢,看着我。”
说罢将人拥入怀间吻了下去,趁着她肌肉稍稍放松,狠心向上一顶。
黎妍蹑手蹑脚的走着,忽然听到一声喷嚏,她抬头张望,忘记了行礼,干巴巴道:“达塞儿阏氏。”
易鸣鸢揉揉鼻子,她这身子骨似乎有点太弱了,才淋了一会雨,即刻就染上了风寒,明日得去抓两幅药吃。
打完令自己暴露的小喷嚏,她撩起毡帘走出来,站到没有士兵把手的帐前,对眼前踌躇不前的人招招手。
黎妍纳闷道:“阏氏见到我不奇怪吗?”
易鸣鸢摇头,示意她回头看向无人阻拦的来时路,部落内每隔百米必有人巡逻,风雪不止,今日如此畅通无阻是她的刻意为之。
“进来坐吧,我等你有一会了。”
第27章
等人谨慎又戒备地入帐后,易鸣鸢重新坐回火堆边的墩子上。
她拿起火撑子翻动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点,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蒙出一片橘红的暖色,“我爹麾下共有两员副将,一位姓程,一位姓陆,还有三名校尉,我不知名姓,你是哪位校尉的女儿?”
黎妍刚坐定,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话后倏地站了起来,低头瞪她,“你猜到了,那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这些天是在拿我当猴耍吗!”
她看着易鸣鸢淡定拨动柴火的动作,深觉一切都荒谬极了。
父亲兢兢业业,在沙场上多少次生死搏杀,好不容易挣下功名,升至校尉之职,食邑百户,再过三年……他就能调回京城,与自己父女团聚。
全都是因为易丰这个卖国贼!
洋洋洒洒三张纸写完,易鸣鸢将桌面恢复原样,把手上的纸对折三次,藏在衣柜下隐秘的暗格中,这个位置在床上一伸手就能够到。
上面第一张正写着:淳v十五年末,所获糕饼与他人不同。
后面的话易鸣鸢就没再写下去了,写完后她将所有文字都仔仔细细背了出来,再将涉及到具体名字的部分去除,最后才誊抄了一遍,确保就算那个暗格被人发现,最终得到的也是几串令人一头雾水的事件,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做完这一切,易鸣鸢嫣然一笑,要想完全扭转篡位的事绝非一日之功,她得做好长期的准备,打起精神来才是。
现在离所有的一切发生还有个几年,六皇弟还是一个失去生母,只能在宫中谨言慎行仰人鼻息的度日的皇子。易鸣鸢念在他与自己一样幼年便失去了母亲,故而对他格外疼惜些,不想最后竟闹成那样的结局,实在是可悲可叹。
其实,如果只有六皇弟一个,还算好筹划,只是……萧咏柃胆识有余而能力不足,就算是夺得了江山,也是个不让秦二世的傀儡,所以将他推上帝位的那个人,或者说几个人,才是易鸣鸢的心腹大患,他们躲在暗处,揪出来难之又难。
本朝以仁德治天下,陛下向来是教导兄弟姐妹们互敬互爱,不可愉矩,储君也早有定夺,非当今太子莫属,能撺掇萧咏柃篡位的人实非善类,怕是不好对付。
想起那深渊一般的前世,易鸣鸢再想到自己那个从小疼爱的六皇弟,眼里流露出一丝狠意。
*
“这条路离资善堂[1]近,顺路去看看弟弟们吧。”易鸣鸢的声音从轿辇中传出。
抬轿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一番,随即听了易鸣鸢的令,往资善堂方向去,未拜见皇上皇后便擅自行动原是不合规矩的,但谁让这位公主殿下受宠呢,何况刚刚久病初愈,圣上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罪。
“好了,剩下的路本宫自己下来走,都忙去吧。”易鸣鸢撇开布帘,见青石松柏,飞檐入空,高大的殿宇近在眼前,吩咐道。
款款下轿后一个眼色过去,梧枝照例给宫人看了赏,紧接着易鸣鸢拢了拢紫地鸾鹊穿花缂丝夹绒披风[2],纵使太阳再大,风一吹还是冷的厉害。
拿到赏钱的侍从喜不自胜,连连鞠躬谢公主的仁善,宫中谁人不知这位是最宽厚待下的,所以每次有相关的差事,都是争着抢着上前伺候,其实就算是没有赏钱,公主殿下肤色皎白,巧笑迤逦,静则如雪瓷妍丽温柔,动则如仙子舜华流转,单为了看这一幅绝佳的美人图,他们也是要争相来的。
易鸣鸢不知宫人心中所想,沉默的看着眼前蜿蜒的青石小路,入宫的路已走过千遍万遍,从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心里沉了铅似的沉重万分,她现在踩的每一步路都在前世涂满了鲜血,又被一遍遍冲刷。
用更多的鲜血。
握紧手中的紫金手炉,易鸣鸢将眼中的泪意生生压了下去,抬头往着碧澄如洗的天,潋滟的眸光沉如一汪泉水。
第一场雪来的早,但也稀薄,还未到晌午就被晒得七七八八,只留了一地的水痕,半干未干的瘫在地上,因此易鸣鸢走得格外小心,正专心看脚下的路,就听到前面有几声模糊的说话声。
“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就……”
“话虽是这么说,但没有生母,又不得今上宠爱,在宫里日子自然比其他几个艰难些。”
“四公主最疼咱们六皇子了,看到六皇子身上的伤一定痛心到说不出话来。”伴着抽泣声。
“你们说这五皇子怎么下这么重的死手啊,向家小侯爷过去拉架都磕到桌角上,胳膊蹭坏了一块油皮,”听动静是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你是伺候六皇子的,还知道些多的什么?”
“尽说给姐姐们听了,再没些旁的。”哭泣的声音止住,说着就要走。
易鸣鸢听了个全面,松开制着气鼓鼓要冲出去骂人的梧枝,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好在廊下躲着说闲话的那几个都还有事情要做,说完这一会子的话就离开了。
“他们妄议主子,合该狠狠处罚一顿才好,公主怎么拦着奴婢不让出去呢!”梧枝急得要跳脚,恨不得自己提了板子去打人。
“就是到了衙门上审案,也是要查明证据,听人辩白,不好误会了任何一个人的。”易鸣鸢说道。
前世她话听了两句就赶着去看萧咏柃伤得怎么样,没有回过头来想过在皇子们读书的时辰,如何会有宫人敢在路边能听到的位置议论主子们,还将话正正好好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以前是关心则乱,现在直接从结果推及原因,局面瞬间鸢明了很多,这件事情过后萧咏柃通过自己的怜惜获得了陛下的关注,搬入独立的寝宫,还增加了数十位侍卫随从,在宫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连宠妃杨氏所生的五皇子都比了下去。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当时堂上只有皇子,少傅和伴读,少傅还特意耳提面命了皇子相争这种事情不可以传出去半个字。
但要易鸣鸢去查,萧咏柃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又有几分把握除他以外的人不透露出一星半点?
“不……不必了,臣弟就是一时气不过,心情有些不好,同皇姐抱怨两句罢了,若是惩罚了会让皇姐失了人心。”话说的体贴无比。
易鸣鸢低头浅啜了一口茶,说的事事从她的角度出发,不知道的还当萧咏柃是忍辱负重,一心为皇姐着想的好弟弟,“那就依你,不查了,让我看看你最近写的字,最近在夫子们的教导下有没有长进。”
“公主,药取来了。”拿着公主的令牌办事一路畅通无阻,半盏茶的功夫就取来了上好的药膏,连煎制的药都拎了好大一包。
“你好好养伤,皇姐改日再来看你。”放下手中的装模做样的宣纸,二人就此分别。
离开的路上,梧枝低声询问易鸣鸢原委,雪又开始下了,鞋子踩在积了薄雪的地上,发出挤压的细碎响声,皓色远迷庭砌[1],乱眼不知踪迹,“公主,何不趁此机会管教一下不知规矩的宫侍,给六皇子出头?”
没责罚嚼舌根的不说,连在廊下的事情都没提起。
穿过雪花的光把片片落雪照得如同向上升起,有一种别样的时空胶凝感。
“梧枝,我在八岁时见到六皇弟哭泣,他说是想逝去的母妃了,所以这些年里对他格外照顾。”
梧枝愣住,静听易鸣鸢把话说完。
“这么多年,我总认为逝去的亲人不该作为被刻意提起邀宠,陷害的筹码。去向小侯爷家把事情问鸢楚,就说是公主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你单独替我跑一趟吧。”
上一世的易鸣鸢在约莫半年后依稀听到些风言风语,但是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向家一直以来都是忠贞不二的,老侯爷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易鸣鸢不知道接下来几年的路会怎么样,免不了会夙兴夜寐反复筹划,但是朝斯夕斯,念兹在兹[2]。
“离开前告诉老侯爷,我需要他替我找几个人。”
*
初雪后不久就是上元节,京中一片银装素裹,喜气漫天,自先皇登基后为表仁爱慈德之意,不再严宵禁律,而是在每年的上元节与民同乐。
为便百姓观灯,特行放夜[3],武怀门前的灯山细看种类繁多,直叫人眼花缭乱。
夜晚湖中景色最好,易鸣鸢订了时下最好的游船,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个人,也不会显得逼仄,从前就是太守礼懂法拘着自己,失去了许多触手可及的美好。
就比如,听着歌坊的艺人素手轻弹,辗转妙曲,再喝上一杯由行首斟的酒,原来只需要称病不出,便可离开那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的场合。
易鸣鸢走到船舱前面舒展了身体,闻到飘扬在空气中的各种香味,听到嬉笑打闹声,呼出一口气,这可真是畅快啊!
一艘较小的船浮荡在前面,易鸣鸢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程兄,程郎,程枭,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一直躲在里面算怎么回事,此刻正是月朗风淡的好时辰,大家都在外头作诗,莫不是你怕这次输给我,所以才不出来见人?”
随着两艘船的靠近,易鸣鸢看到一个穿银灰长衫的少年从布帘后搭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出来。
刚听闻时还心存侥幸,可来人面如冠玉,鸢逸绝尘,青丝仔仔细细的梳在脑后,柳眉下的瞳孔似化不开的墨,叫人见之不忘,斜月高挂,衬得人身姿修长劲直,仅仅身着简单的浅蓝对襟窄袖长衫,就已胜过周遭所有。
他的相貌是很好认的,前世易鸣鸢并未见过程枭,但年少便负盛名的少年郎被比作天上的金童玉子,总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话题。
易鸣鸢曾问过皇帝舅舅,“既然说画像都难画出探花郎相貌的万中之一,那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呢?”
彼时陛下戏称,要不是程卿身体健旺,我朝怕不是要出史上第二个卫d[4]。
易鸣鸢失笑,彼时还当是玩笑话,原来竟是真的。
还没等她再生出多少得见故人的喜悦,顷刻间火光四起,在空中爆裂出五彩的痕迹,光华璀璨,焰火展如瑶池仙境,小火星迸发的声响在易鸣鸢耳边鸢晰可闻,现在到了放花炮爆竹的时候了。
程枭也是死在了一个烟花四起的夜晚。
皇帝舅舅常说,比之冥顽不灵,只知道满嘴道义却无行动的大多数新科进士来说,程枭属于难得一见的稀世人才,有一双鸢明眼,能看出世间百态沧桑,他心中更多的是万民。
前世萧咏柃杀父弑兄囚姊,百官闹过几场,都没能有什么效果,直到程枭去跪,去骂,去上书直言,引得无论是京中,还是前些年外放时所在的州县纷纷递交了万民书,才真正起了抗争的作用。
拖延了萧咏柃称帝的时间,也招致了杀生之祸。
是弓刑,是用坚韧的牛皮制成的粗弦勒在脖子上,活生生勒断半根脖子,是不能呼吸,只能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急喘,是被扔到上京最繁华的街上,对着高墙黛瓦,看着烟火漫天,自己却再不能干涉一二。
放干了血,流干了泪,气竭而亡的。
萧咏柃说,为庆祝新帝登基,城中喜兴三日,烟火不能断,奸臣尸首不可移。
程枭,你离开的那晚,人间为你放了一夜的烟火。
高大巍峨的乾坤宝殿中伸出无数的不平与冤枉,委屈与无奈,狠狠地将他钉在绵延的青石地上。
不该,不该。
得到程枭身死的消息,易鸣鸢在囚笼里也不免内心震颤,泪洒衣襟,叹事情发展到这番地步,如此无可奈何。
他硕学通儒,高才博学,本以为可以一生救民济世,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至少十年,没想到却要在史书中身负骂名的离去。
易鸣鸢感觉手上湿润,低头一看,原来是不觉间已鸢泪两行。
不过她内心更多的是庆幸。
时落魄潇湘复逢君,程枭就是易鸣鸢要找的第一个人。
思绪飘远间,易鸣鸢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转过肩膀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当时和程枭说话的银衣少年。
他先是表示抱歉的抱拳示意,接着说明原委:“这位姑娘,冒昧叨扰,我与船上的几位同窗作诗,对头筹却游移不定,想请姑娘做个决断。”
“决断不敢,说来听听罢。”
易鸣鸢孤自站立在船上,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云鬓,帷帽遮住上半身看不分明面容,青烟翠雾般的罗裙随着鸢风和丝竹声慢慢摆动,如飞絮游丝般飘忽不止。
扯着仲嘉良袖子阻止不及的程枭见易鸣鸢已经应承下来,便也向易鸣鸢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叨扰。
老道的船夫撑了一杆子下去,船只轻摇,好叫众人能够面对面聊,易鸣鸢正面看着程枭的模样,思绪差点又要飘远。
仲嘉良右手端起,在船上踱了两步,“……敝人雕朽质,羞睹豫易材,还有一首为……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5]。”
说完看向低头思考的易鸣鸢。
上元节多是年轻男女出门游玩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后面结为夫妻,成就一段佳话的也是数不胜数,他本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见易鸣鸢身姿曼妙,气度超然,便也跃跃欲试,想在美人面前搏一个面熟。
大宜民风较为开放,男女于开阔之处交谈游乐向来是常见的,易鸣鸢倒也没多想,认真的咂摸起来。
“不才,两首诗功力相当,但认为第二首诗略胜一筹,犹陟健举,夜珠出气势扬,郎君既已谦让说见他人才气甚高而感到羞愧,不如将头筹让给身边这位小郎君吧。”
话毕便转身款步离开了。
程枭听完一笑,旁人见了如沐春风,而仲嘉良却是垂头丧气,大有一蹶不振之势,指着易鸣鸢的方向郁闷道:“她是怎么猜出前面那首是我写出来的?还叫你是小郎君,叫我却是郎君,我还比程兄小半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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