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培养她, 教导她,告诉她四魂之玉的特别之处,告诉她反过来压制四魂之玉。就像他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干脆利落, 天地间的罡风从来都无畏无惧。
五条悟揉揉她的脑袋, 蓝眼睛微微垂着,含着淡淡的细碎笑意。
他好像很随意, 又好像含了点期待:“好孩子,要快点变强哦。”
西园寺由希摸摸颈侧柔软的皮肤, 眨巴眨巴眼,用力握紧了弓。
*
“叮铃——”
忽远忽近, 缥缈不定的铃声。
黄昏之时,逢魔之夜。
小学往前两条街,有一个小小的公园。
那里的设施已经很老旧了,漆掉得斑驳。刚建成的时候很受孩子们欢迎,可渐渐的,设施无人修缮,在离校门口更近的地方又新建了一个更大更漂亮、颜色更鲜艳的公园,这座曾经的孩子王天地逐步销声匿迹,变得默默无闻起来。
可西园寺由希还是很喜欢。
因为这里人少,又不用排队与花钱,她可以想着法子地撒欢而不受拘束。其中最喜欢的,便是企鹅滑梯下方,那个涂得白白的肚子洞。
小小的女孩爬进去,再屈膝把自己抱起来。洞不大,光线只有洞口映进来的侧光,头顶黑漆漆的,但或许正因如此,她才能感受到像猫钻进纸箱那样,笃定的安心感。
上门讨债的叔叔叫人害怕,学校里同学的眼神叫人委屈,只有这里不会被别人发现。
西园寺由希盯着地板,抹抹眼睛,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慢慢爬出洞,顺着回家路往前走。
天边半轮残阳坠落,暮霭是染着绯红的血色。白昼走到尽头,霞光变得昏昧暗淡,浸满血光的影子呼哧呼哧地拉长。
往常很近也很顺利的路,现在却怎么也走不到。
她停下来,迷茫地左瞧右看。
这颗枣子树很眼熟,在隔壁隔壁再隔壁的邻居阿姨家见过;这个垃圾桶也绝对没错,长着丑丑的兔耳朵,想叫人拔掉,她记得可清楚了。
可是——
兜兜转转,西园寺由希小短腿都走得酸了,她又回到了小公园的企鹅滑梯。
“嘻嘻嘻,不要着急走嘛。”
“陪我们、陪陪我们。”
“来玩捉迷藏吧?”
耳畔响起的喁喁私语,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小女孩哆嗦了一下,有点害怕,扁着嘴,包子脸上的茫然浓得快要变成水滴下来。
她努力想要辨别这阵奇怪声音的方位,肩膀却忽然被拍了一下。
“叮铃——”
清脆招摇的铃声。
一道金黄色的影子扑在西园寺脸上,她吓得连蹦带跳,像受惊的毛茸茸兔子,匆匆倒腾着小短腿咚咚后退两步,看见长长垂下的五色绪,以及手握神乐铃,站在她面前的同班同学。
同学问:“你不回家吗?”
西园寺由希认得她,班上的真澄同学,伊代神社的孩子,大家都说她是神社的巫女。
银发小女孩捏紧书包带子,抹抹眼睛:“我想回去的,但是,这里的路好奇怪,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眼睛微微泛红,一看就是才哭过鼻子。伊代真澄环视一圈,又晃了下铃——黯淡昏黄的血色褪去了,烧得如火如荼的鲜亮晚霞重新照拂大地。
“呀,是巫女!”
“是巫女!快跑快跑!”
“巫女来赶人啦!人家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太寂寞了呜呜哇!”
精怪们四散而逃。
“已经没事了。”伊代真澄说。
说来也怪,那些萦绕不去的窃窃私语,在真澄晃了两下铃后,就真的听不见了。
“咦……?怎么回事?”西园寺由希呆呆眨巴眼。
“是小精怪。”
“它们没有伤人的能力,但很喜欢恶作剧。”
西园寺由希点点头,过了会,又慢半拍地睁大圆溜溜的杏眼。
“你真的是巫女?”
“是。”
“哇。”她感叹一声,默了默。
伊代真澄习以为常,她身边相近年龄的伙伴,或是因为自己害怕,或是家里忌惮鬼神,都不大愿意与她亲近。
然后真澄看见西园寺眼睛亮晶晶的:“当巫女是不是很赚钱?”
“……”关注点是这个?
伊代真澄有点无语,“我们家是小神社。”
“哦。”
“那当巫女好玩吗?”
“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要当?”
“奶奶担子太重。……话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好吧好吧。”
西园寺由希捂住嘴,睫毛密密地垂下,过了会,又神神秘秘地凑近,很小心、很不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给你,谢礼。”
小女孩看上去极其肉疼,可怜巴巴地盯着那颗快要融化的巧克力,咕咚吞着口水。
“你要慢慢吃、好好品尝哦。”她再三强调,“这是人家攒了好久的,最最重要的妈妈给我的奖励。”
……是因为攒得太久了吧,已经过期了。
伊代真澄看了眼包装,目光落在银发小女孩期待的表情上。她没说什么,只是拆开包装,沉默地将巧克力含进嘴里,任由甜味在舌尖弥漫。
好半天,才闷闷冒出一句:
“好吃。”
无边无际的瘴气之中,黑巫女徐徐从床榻起身。
真奇怪。
都到最后关头了,反而是陈年旧事渐渐清晰起来。
半张面孔扭曲的黑巫女望向乌云密集的天幕,捂住灼热痛苦的眼。
“就今天吧。”她轻声细语,身后是垂涎咆哮的咒灵们,“——给一切做个了断。”
*
“叮铃——”
五色绪悠悠垂落,塔状的金色铃铛接连撞响。束之高阁、饱经风霜的神乐铃被女人拾起,传出清脆铃响。
五条悟抬脚跨过门槛,在飞扬的细小尘埃中,看见沉默握着神乐铃的西园寺由希。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看一眼五条悟,复又垂眼,露出白衣的手腕伶仃细弱,轻抚过沾染灰尘的铃铛。
“羂索会来。”西园寺由希轻声说。
五条悟挑眉。
他扭头,从大敞的障子门中向外望,天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黑沉,日光与月光齐齐隐没,已经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他单手抄兜,懒洋洋走过去,将下巴搁在由希头顶,饶有兴致地微笑:“嗯?”
“羂索是故意挑伊代下手。”
西园寺由希没有挑明是哪位伊代,五条悟却立即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无论是伊代老巫女,还是伊代真澄,皆是羂索的目标。
“伊代神社供奉的那位巫女,拿到了四魂之玉。”
“她是四魂之玉最后的线索。”
“既然在神社里留下了御币,那很可能,也留下了其余的什么。比如宝玉为什么会分裂,比如连神社主人都不知晓的,隐藏的信息。”
西园寺由希抬手按上颈侧柔软肌肤,睫毛微垂,面色冷静。
“羂索刻意袭击伊代奶奶,又出借咒灵,蛊惑真澄堕落为黑巫女,怂恿其争夺四魂之玉。”
“他分明不会让四魂之玉落入旁人之手,却花费心思费尽周折导演这场大戏,必定有所图谋。”
五条悟表情没有讶异,好像早就揣摩出了这点推论。
他直起身,按住由希的肩膀,将她转了个圈面向自己。
又随手把墨镜往上一推,也不去管被乱糟糟撩起的额发,目光低垂而来,仔细扫过她每一寸面孔。
“你想起来了。”
笃定的口吻。
浩瀚如无垠苍海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
西园寺由希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移开眼,耳根通红。
“……嗯,想起来了。”
连着前段时间的荒唐无度一起,记了个彻彻底底。
“什么时候?”
“昨夜。”
“然后呢?”
“什么?”
“没有吗?要对我说的话。”
“……”
五条悟轻轻啧了一声,是那种有点不爽、有点气闷的咋舌。
他沉下眸色,忽然往前逼近两步。
手工切尔西靴昂贵瓦亮,啪地踩在地面,男人屈起一条裹着笔挺西裤的腿,就这样挤进她两条小腿之间。
由希退无可退,被他按在墙上。五条悟一手压着她的肩,一手屈臂撑在她脸侧。极富压迫感的浓密阴影笼罩下来,蒙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她掐着掌心,有点紧张地屏住呼吸,看到五条悟俯下身,平静地压低了那张漂亮夺目的面孔。
她闻到浓烈而冷淡的雪松气味。
五条悟薄唇微张,湿热滚烫的吐息拂过她耳垂,声音低低: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第54章
什么关系?
是睡了几觉, 名分却还没定,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朋友关系。
要是再仔细深究,一定要给这段关系下个定义——
情人, 或者。
炮友。
被脑海腾起的念头倏忽刺痛了一下,西园寺由希咬住下唇,银白色的睫毛颤得厉害, 像盈盈柔弱不堪一折的春花。
她悄悄撩起眼, 去看五条悟。青年还在等她的回答,时间过得愈久, 他面上神色便愈沉。
她想起他亲昵暧昧的举动,想起抵榻缠绵时他夸她可爱,又说喜欢, 但是她在网上看到, 男人在床笫间的话总是掺杂着水分。
杂七杂八的想法纷涌而至, 西园寺由希觉得自己此刻好似正站在夜晚的潮水之中, 一颗心随着潮起潮落, 跌跌撞撞地胡乱拍打着海岸。
咸涩,刺痛。
她想了半天,然后鼓起勇气, 小心翼翼拿指甲掐着掌心, 故作轻松:“你说喜欢, 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瞳孔猛然紧缩。
“什么意思?”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蓝眼睛沉如死寂深潭, 几乎要气笑了。
“你觉得呢?”
五条悟反问,裹着笔挺黑西裤的膝盖只是稍微用了那么点力, 便轻松分开女人竭力并拢的两条细瘦小腿,然后刻意屈起往上一顶。
“这里, 我碰过。”
他抬手,覆着粗糙茧子的指肚摩挲过由希红润的唇,恶劣地用力下压。
“这里,我也碰过。”
修长漂亮、冷白如玉的大掌一路下滑,滑过女人随着急促呼吸起伏的饱满胸脯,到玲珑细瘦的腰肢。
只有他知道,看似柔弱无力的蒲苇,身段却异常柔韧。无论怎么放纵索求,无论再莽撞再过分,蒲苇总是颤抖着,吞吞吐吐地接纳他的全部。
五条悟一字一顿,声音压抑着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刚刚这些,也是你碰我的地方。”
“我身上有哪里你没摸过吗?”
“怎么?我是那种饥渴难耐到路上随便抓个女的就能和她一起滚到酒店,轻浮又随便的男人吗?”
西园寺由希张张嘴巴,又闭上,小脸烧得通红。
她没想到五条悟这么大胆,嘴巴不把门,什么都敢说,羞耻得磕巴半天,又为他恶劣的语气隐隐感到气恼。
什么嘛。
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最先在沙发哄着她,拿那张漂亮脸蛋诱惑她,不管不顾亲上来的家伙,分明是他才对吧?
“是啊,我是摸了,全摸遍了!”
由希破罐破摔,头顶冒烟,“那也是你先亲上来的啊!大家都一样,扯平了!”
“扯平?”五条悟唇角笑意越来越凉。
他眯起眼,嗤笑一声,压住她肩膀的手又烫又有力。
“哈,搞什么?吃干抹净就想跑路?真遗憾啊,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哪里说过要跑路了?”
“不是吗?你分明浑身上下都冒着'好心虚’'想要蒙混过关’的味道。啊——这么说起来,收拾细软偷偷跑路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那是因为记忆还没恢复啊!也没办法吧!”
“哈啊。抛下昨夜还浓情蜜意的恋人自己带着全部存款乘上去东京的新干线,居然说是没有办法。”
“理由也要找稍微立得住脚的吧?当老子是笨蛋吗?”
“我说过的吧?出轨的偷腥猫会被我锁上关进小黑屋。是故意?在做那种综艺节目里的整蛊耐心挑战?”
五条悟的声音逐渐紧绷,像是即将倾塌的冰山,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很抱歉,玩笑时间已经结束。”他说。
“我没有在开玩笑!说到底,正常人面对传闻中的诅咒师不跑才奇怪吧!”
“而且,什么浓情蜜意的恋人……”
“……”
西园寺由希忽然噤声。
她好像才察觉到什么,懵懵懂懂地睁大一双杏眼,直愣愣盯着五条悟瞧。
好半晌,表情逐渐染上不可思议,结结巴巴,磕磕巴巴:“恋、恋人?我们什么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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