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所教授的内容, 实在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很多人颇有豁然开朗之感。他们都不是初初入行的愣头青了, 手上经过的案子,见过的犯人和尸首也不在少数。
很多的东西他们明白应当如此,但是为何如此, 却是说不明白,也讲不明白。有的时候想要教给自己的徒弟,都只能是油壶肚子里的饺子,有数却倒不出来。
这半天的课让他们对一些知识成了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于他们而言可是大有好处。更别说这课根本不必他们出银钱, 也没有要求他们什么, 白女官甚至都没有要求他们喊一声师父就这么教给他们了,还自己掏腰包打造了两副骷髅作为教具。
如此尽心尽力的, 他们如何能不尊敬她呢?再者, 他们这些人都是小吏, 在普通百姓的面前倒是有几分面子, 但也不怎么受欢迎。尤其是仵作, 被人绕着走都是常态,更别说被上官看得起了。
现如今包大人要求下面的衙门派了他们过来学子, 待他们学了一身真本事回去之后,地位定然是和以往不一样了, 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呢。哪怕升不上去,月奉能涨一点也是好的。
所以,他们对于白毓的尊敬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白毓倒是有些不习惯,看着他们弯腰行礼,差点想要还礼了。不过她还记得包大人说过的话,倒是一直撑着这个架子了,只是微笑点头。只是如此,她的学生们都在背后说她性子实在是好之类的话。
人走光了以后,白毓让阿然将两副骷髅收去她们的院子里――主要是怕吓到别人,自己走在最后。她刚一踏出门口,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展昭。
“展大人。”白毓小跑了过去,停在展昭的面前,“展大人是来等我的吗?”
“是。”展昭点头,“我来告诉你赵学海他们四人被行刑了。”
白毓惊讶道:“这么快?”
因为下面衙门派来学习的仵作和捕头们都是由那些衙门出银子住在汴京的,开封府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免得叫下面衙门的官员心中不满,于是这课只能早不能迟。
所以,哪怕白毓很想亲眼去看看包拯是怎么升堂审问赵学海他们的,却也还是只能遗憾放弃,专心地教书。本来她还想着这审问总不会太快,她说不定还能够赶得上看个尾巴。
没想到包拯他们太有速度了,她根本就赶不上。
展昭笑着说道:“证据确凿,不容他们抵赖,实在是要不了太多时间。”
“好吧好吧。”白毓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们被判处什么刑罚了?”相比之下,这一点比较重要了。
展昭回道:“三日之后,刑场腰斩。”
“腰斩和斩首有什么区别吗?”白毓不懂。
“腰斩……”展昭刚想说些什么,抬眼就对上了白毓那双水润的眼眸,她的眼底满是好奇,却也肉眼可见她是真的对这些刑罚没有什么概念。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变了,“会比斩首更疼,比斩首残忍些。”
具体的,展昭没有说给白毓听。他一直认为她是一个在美好之中长大的人,如此血腥的事情,她能少知道一些就好。
“那就好。”白毓没有追问得更仔细,“反正呢,只要赵学海他们不好,我就开心了。”
他们要是痛快地去死了,那么林清所受的苦算什么呢?林父又算什么呢?那些被他们所欺压的人的痛又算什么呢?白毓可从来都不觉得什么放下就是放过自己,放下的前提是自己的仇人得不好过,否则根本就放不下。
现在知道赵学海他们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那我三日之后也去刑场看看。”
听她这么一说,展昭立刻阻止道:“不可。”
“啊?”白毓奇怪地看着展昭,“为何不可?”
因为被腰斩的犯人并不会马上就死去,他们一般会在地上爬着谩骂着,最后在哀嚎声和痛苦声中,因为流血过多而死。那样的场面太过于血腥了,她看了会做噩梦的。
以上这些话,展昭说不出口,他担心白毓听到了,哪怕只是一些话也会做噩梦。“你忘了,你还要授课呢。”
“对哦。”白毓失望地叹了一声。“还想着说看看那四个人是怎么受苦的呢,结果没时间。”
她对于自己还是太过于高估了,要是她真的看见了那个场面,不知道要失眠多少天呢。看过各种案发现场和看过各种各样的尸首,和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被行刑而死,是完全不一样的。
展昭突然轻笑了一声,“无瑕,你看得见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看不见了,你又没有……”白毓猛地顿住了,而后抬眼看向展昭,微微眯眼,“嚯,展大人,你太狡猾了。”
展昭笑了,“这不是狡猾。”
“就是就是。”白毓皱了皱鼻子,“趁着我在想别的事情的时候问话,不是狡猾是什么。”
“是……早有所感。”展昭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温和起来,“你在我们面前从不掩饰,破绽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我不问,也不代表我不知道。”
在何大厨那个案子的时候,白毓还有所遮掩。此次的太学纵火案,她在他和包大人他们的面前却是毫不掩饰了,那满心的信任,真的太过于明显了。“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问,但是他们也是知道的。”
“既然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问,怎么你就问了?”白毓双手叉腰看着展昭,颇有他不说实话她就不放过他的意思。
展昭弯腰,笑看着白毓,说道:“因为想让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因为不想你被隐瞒其中,如此而已。”
有点太近了。白毓的脑子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只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展昭的眼神,下意识解释道:“额,我好像之前站得太久了,有些站不住了。”
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实话实说就好了啊。白毓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但是都已经说好了,不能再改口,便只能就这么着了。
“还是先歇歇吧。”展昭看向拱门外的小花园里的凉亭,“那里有石桌石椅,过去坐着歇歇?”
“也好。”白毓现在也不好解释其实她并没有站不住,就只能同意展昭的说法了。她坐在凉亭里,看着小花园里的春.光,有一种恍惚感。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小半年了。当初来的时候,江宁府不说是一片肃杀,却也是冷得很。那种冷还是湿冷,实在是让人难受。而如今,在她面前的却是一片莺红柳绿的春.光,让她不由得有了一种恍惚感。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时间,好像流逝的速度都很快啊。
“无瑕。”展昭突然喊了白毓一声。
“嗯?”白毓回过头看向展昭,眼底满是疑惑,“怎么了?”
“五日后可要与我去瓦子散散心?”展昭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之前巡街的时候听到的消息,便提起了此事,“据说有个瓦子来了两位很会跳舞旋的舞姬,五日后她们便要登台演出了,你可要去看看?近日来也是太忙了,你也能散散心。”
刚才看向园中景色的白毓给了展昭一种疏离感,仿佛她和他之间不是隔着一张石桌,而是隔着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很是致命的东西。她就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远去了,远离这里。于是,展昭在不自觉的心慌之下便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之后,展昭在情急之下就只要拿瓦子的事情来做挡箭牌了。
“瓦子?我要去!”一听到这个,白毓当即就来了兴趣了,“我还没有去过瓦子呢,还有演出看?那我一定是要去的!”
就她这个破体质,出门就容易吸引罪犯和变态杀手,所以她根本就不敢随意出门。再加上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虽然不说短,但也不算长,是以她对于瓦子是只听过,没去过。
现在有武力值超高的展昭要和她一起去瓦子,她当然乐意了。“只是,我还有课呢。”白毓又突然清醒过来了,她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人。
展昭笑了,笑意之中带着几分狡黠,“之前无暇和包大人说过,太学的学子们应当有周考月考年考的,对吗?”
“对啊!”白毓猛地反应过来,“五日之后就差不多是一周了,我可以给他们来个周考啊。让他们提前回去复习一天,然后六日之后我再给他们考试,查查他们对于课堂知识的掌握情况。很好,就这么决定好了!”
从来只有被人考过却没有考过别人的白毓很是激动,那双眼眸晶晶亮,仿佛漫天的星光被她的双眼所揽一般。
不过这个时候高兴不已的白毓,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痛苦。考试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不仅是折磨学生,更是折磨老师啊,尤其是改卷子的时候。
展昭见白毓这般激动,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定好了,五日之后去瓦子看表演?”
“嗯嗯!”白毓用力地点头,“定好了,不改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得开始思考卷子的内容啦。哈哈哈,考试,她来啦~~~
第44章 瓦子双杀案1
阿然从外头回来, 一眼就看到在书房窗前的白毓,她正皱着眉在写着些什么。于是她立刻就放缓了脚步,生怕惊到了白毓。
她悄摸摸地转身离开了院子, 走向厨房的方向。她想给姑娘端些甜饮子回来,吃了会心情好些。
窗前的白毓对于窗外的明媚景色完全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 她正在出题, 只是有些题写出来之后又被她给划掉了, 换成了更简单的题目。不是她为了学生们的成绩着想, 想要他们的卷面分好看些,而是她没办法。
虽说那些仵作和捕头们都很努力,但是学得好就那么几个, 剩下的那些……唉,实在是不尽如人意。上课的时候,请他们上来拼接骨头,错误率百分之六七十。
白毓真的不忍看,她都要怀疑自己上课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在上课, 而是在跟他们闲聊, 在浪费时间。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错那么多呢?在那个时候, 她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跟他们说要周考的事情。
早知道这错误率这么高, 她就不说要给他们周考了, 这不是为难她嘛。哎呀, 头疼!这个老师可真不是人当的,她感觉自己都要头秃了。
白毓出好了卷子, 将它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像是失去了骨头一样瘫着。她可太难了,真的!
“姑娘。”此时,阿然又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我拿了甜饮子回来,你休息休息,吃了好开心些。还有咱们家的采买,买了新鲜的李子回来,水灵灵的呢,一看就好吃。”
“嗯?”白毓坐直了身子,“有饮子和果子吃?快拿来。”
她现在脑子混沌,受了老大的伤害了,需要吃点甜的好让自己开心开心。
“好嘞。”阿然应声拿着食盒进了书房。
此时白毓已经将书桌上的东西挪到了一边,空了半边的桌子出来了,而自己也挪着椅子,坐在了这半边空着的桌前。
阿然将甜饮子放在了白毓的面前,“是厨娘特意给姑娘留的呢,红豆做的,我看着绵软香甜,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白毓低头闻了一下,甜丝丝的味道从鼻间进入到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好多了。她拿起汤匙吃了一口,果然绵软香甜,是她喜欢的口味,而且还是红豆呢,她更喜欢了。
“做的很不错,给厨娘铜钱了吗?”白毓说道。
“给了。”阿然又拿了一碟子水灵灵的还挂着水珠的李子放在白毓的面前,“我给了半贯钱呢。”
“那就好。”白毓点点头。吃了这甜饮子,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又伸手拿了两个李子,一个塞给阿然,一个自己咬一口。酸甜酸甜的,也是她喜欢的。
再看向窗外的明媚景致,白毓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果然,她只要不沾上工作――特指当老师这个工作,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了。“对了,阿然你今日跑去哪里了?”
她之前喊阿然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见这丫头的影子。
阿然已经咔哧咔哧地吃完一个李子了,“去刑场了啊,今日不是那四个畜生行刑的时候吗?我的小姊妹说要去看,问我去不去,我就去了,我走之前跟姑娘你说过的呀。”
“啊?”白毓又拿了一个李子,一脸的茫然。而后她就一边啃着李子一边努力回忆,“好像……是听见了?哎呀,我当时快被烦死了,可能没有仔细听。”
她为什么要当老师呢,真的好造孽啊。不管是改作业还是出卷子,全都能够让她头秃。这个世界,真的不能好了QAQ。
阿然心有余悸地看着白毓,“真是辛苦姑娘了。”她自己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能够认识一些字都是姑娘辛苦的结果了。现在她要教那么多人,难怪看起来人都憔悴了。
“唉。”白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说了,心累。对了,你去刑场看了,情况如何?”
“姑娘,我跟你说,那场面,真的是……”阿然的手里举着半个还没有吃完的李子,一脸兴奋地将自己看到的腰斩现场给描述了一遍,“原本他们前三天就一直被花.柳.病的痛苦所折磨着,今日又被腰斩了,痛着呢。他们在地上爬着,一边叫骂一边求饶,然后才在痛苦之中死去了,他们……姑娘?”
白毓的手捂着心口,觉得有些不舒服,“阿然,别说了,我感觉有点恶心。”
“那那那……那怎么办?”阿然没有想到会这样,着实是有些慌了。
“没事,我压一压就好了。”白毓连啃了两个酸甜的李子,这才感觉自己好多了。
幸好她没有去刑场看赵学海他们被腰斩,光听阿然描述她就觉得血腥得有些反胃,要是去看了的话,一定会更难受的。幸好她之前听了展昭的话,早上上课,下午出卷子,要不然她肯定是要……
嗯?白毓突然反应过来了,之前展昭岔开话题是不是就是不想让她去看行刑现场,他是不是知道了她会难受?
倏地,她笑了一声。哎呀,该说不愧是展大人吗,真是细心体贴呢。
阿然奇怪地看着白毓,心想姑娘怎么突然笑了?
大概是因为甜饮子和李子给的能量,白毓还是恢复了活力。她拿着自己出的卷子,让周叔誊抄了――因为她写的字有点丑――送去白家名下的书坊印了送来,后日她要用的。
而后她还认真地修改了一下明日要用到的教案,白毓认为这课程得改一改,更偏向实际操作一点。唉,她可真的是太难了,这当老师真的太难了QAQ。
周叔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白毓,而后忍不住笑了。不过他马上就收敛了笑意。咳咳,这样不好,叫主家看见了会难过的。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一般都是不会笑出来的,除非忍不住……噗。
白毓:“……”
她看着周叔往外走的背影,拉长了声音,哀怨道:“周叔~~~!”
周叔动作麻利地离开了,生怕被白毓喊回来。
白毓:“……”
可恶,她要闹了哦,她真的要闹了哦。哼!
四月初八,因了是佛祖的诞辰,汴京的十大禅院都各有浴佛斋会。此时汴京的百姓们会相互赠送煎香药的糖水,名为沐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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