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他许下的愿望……”
“我的那个愿望,也不算是为了治君本人许下的啊。”
将死亡的事实,推迟到青梅竹马的生日之后。
为了让你能将礼物送出。
为了让你能将祝福道出。
——这个愿望,其实是为了满足你自己而许下的,非常狭隘的心愿啊。
“请你放心吧,沙耶香小姐,我是绝对不会为了强留在人世而执迷不悟,不小心扭曲成可悲之物的。”
你为了让神明的使者放心,向她展露出笑颜。
“至于治君嘛,因为太聪明了,把世界看得太清楚,总是一副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到的样子,但其实在这方面意外地是个笨蛋一样的人哦?只有在意识到再也无法触碰的瞬间,才会露出很悲伤的样子,然后飞快地调整过来,让人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啦。”
当年或许还能有几分正确,而对如今的太宰治,你的判断还剩下几分正确呢?
这是你永远也不会、也不想知道的答案了。
你总是模模糊糊地猜测着太宰治的想法,似是而非地得出结论,然后对于答案的准确性丝毫没底。
你永远无法成为青梅竹马的理解者。
所以不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连“朋友”都胜任不了。
在你死之后的八年里,他找到足以称为朋友的人了吗?
虽说没有时间去求证了,不过看看三句不离“太宰先生”吵着架的那二人,总觉得能放心了。
少年与你分离之后,一定交到朋友了。
从今往后,他也会继续与更多的人相遇。
“在我离去之后,若何年何月,能有一个瞬间想起我,为我感到悲伤——那么我的生命,我的死亡,我的恋心就得到了足够的回报。然后呢,再过几十年,啊,或许只要几年就够了?等治君死去之后,真正的结局就会到来。”
“……”
面对你的笑容,美树沙耶香忍不住叫道:“好可怕!你那个青梅竹马已经很可怕了,结果你也这么可怕的吗!”
“哎?”你不解地回问,“但是,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对吧?”
你疑惑地回过头去,试图征求第三者的认同。
和服女子用袖边微微掩住脸庞,迟疑道:“要说正确与否,的确是再正确不过的言论,但这……小姑娘,你是死去八年之久的,十四岁的太宰的青梅竹马吧?”
“是的啊。”
“你当时就是这个想法?然后抱着这样的想法接受了死亡?”
“是的呀。”你说道。
“……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同情太宰的一天……”
和服女子掩着脸叹息道,“果然人活着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遇到呢。”
“是吧?”你迷茫地接着她的话,附和道,“我已经没机会遇到啦。”
“哎呀,我不管啦!”
美树沙耶香,放弃思考。
“怎么样都好,随便了,你们横滨人我真的搞不懂啊!”
“?”
你无辜地看着圆环的使者,对方做了个手势,强行将话题掐断,到此为止。
于是你转过头去对不认识的和服女子道:“那个,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吗,大姐姐?”
和服女子一脸不愿接话的样子,但还是无奈开口:“什么事?”
“那个,这次全部暴露出来之后,我发现乱藏尸体果然不太好。等我的身体死透之后,能请您帮我联系一下殡仪馆和火葬吗?啊,骨灰随便洒在哪里都可以!”
“……”
这样的请求确实很让人困扰呢,嗯,你这点自觉还是有的,和服的大姐姐露出这种表情好正常的。
这下可麻烦了呀。
你阴差阳错弥补的魔力已经用得差不多,再过不久又要变成一具尸体,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别人拜托了。
你烦恼极了。然后在烦恼中听见了惊呼。
“太、太宰先生!?”
吵架二人组不知道为什么扑在楼顶边缘,一边向下看着一边震惊地呐喊。
在思考把握具体的情况之前,你已经条件反射地转身冲了出去,用力踏过楼顶的边缘,借着力道的加速,向下冲了过去。
你是没有飞行能力的,虽说用魔法可以做到,但你没有做过类似的开发,在没有支点的半空中,只能一味地下落。
你向下坠落,张开双手。
像曾经无数次将挂在树上下不来的少年解救时一样,一把抱住青梅竹马纤瘦的腰肢。
所谓的坠落,在落地的刹那到来之前,亦可视作飞翔吧。
只要还没有抵达地面,就是在空中飞翔。
“————这样的歪理,怎么可能行得通啦!!!”
你横向掷出短剑,用所剩不多的魔力令其固定在空中,然后借着踩踏剑侧的力道,抱着乱来的青梅竹马转移坠落的方向,摔破窗户跌进大楼中。
你爬起来,跪在和你滚作一团的青年的两腿之间,气愤地揪住他的衣领。
“笨蛋吗!治君长大之后果然变成了笨蛋吗!?你看我像会飞的样子吗!要是我没赶上怎么办!要是我没想出办法怎么办!!”
被破碎的玻璃割出细碎伤口的青年抬了抬手,脸上挂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清爽笑容:“那样就是和小遥阳一起殉情了,也不错嘛……”
“白痴啊——?!”
“这种道理,怎么可能对得上……!”
你将额头抵在太宰治的胸口,声音低了下去。
“就算我现在像这样、还在这里,但其实八年前就死了啊!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啊!八年前,我没能抵达的‘明日’,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抵达了啊……!!”
八年前的你所没能到达的明日。八年后的太宰治早已跨越的往日。
已经错开的时间齿轮,是不可能再度接合的。
你的后脑勺按上了一只手,与你记忆中少年纤细的手相比宽厚许多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
“呐,小遥阳,你所说的这些,难道我会不明白吗?”
太宰治抚摸着你的头发,声音依旧轻松而温柔,听不出任何悲伤。
“那为什么……?”
你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布料上,闷声说。
“我想要道歉的机会啊。”太宰治说道,“没能发现你的遭遇,没能发现你的痛苦,让你一个人迎接最后,是我的失算。”
“没有那回事。”你说道,“我拼尽全力才隐瞒下来的事情,你要是当年就轻易发现了,我就揍你。”
“我很怕痛的哎。小遥阳舍得吗?”
“唔。”你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贫嘴的青年环着你的肩背,轻轻把你搂在怀中。
“我以前对一个旧友说过,拥有值得追求的价值的东西,得到之后总会失去的,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不会觉得悲伤。”
你抓住太宰治胸前的衣物。
“治君,我啊,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要接近死亡,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因为‘死’明明是很无聊的。在黑暗之中没有尽头地沉睡,什么都感觉不到,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惜延长沉闷的生命也要去追求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在连痛苦都不存在的死亡之中,应该没有治君想要的答案。”
目光已经注视到遥不可及的未来,向死求生的太宰治。
只能看到今日与明日地活着,肤浅至极的黎川遥阳。
这样的两人能够成为恋人的大结局,一定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
你抬起头。
向太宰治弯起双眼。
“我亲身体会过的,死亡之后一无所有的终点,一定没有治君想要追寻的东西,一定没有。”
“这次我和治君好好道别了。”
“所以你绝对不可以,那么早就到和我一样的地方来。”
“我可不会跟你保证哦。”
太宰治说道。
茶褐色的眸中映着夕阳落下的余辉,像晶莹流淌的红色莓果糖汁,闪动着似乎比少年时代多出的、你看不明白的某种东西,以及你所熟悉的粘稠的柔情。
“我知道的啊。”
你笑着说道。
“这只是已经没有资格许愿的,我的愿望而已。”
抱有希望是错误的吗?
——不是这样的。
温柔的神明在无穷的圆环之中,不厌其烦地对每个魔法少女报以回应。
——抱有希望,绝对不是错的。
因此,即使是已经用掉许愿资格的你,一定也还有将贪心的愿望诉诸于口的权利。
“请你活下去吧,治君,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八年前我没有办法对你送出这样的祝福,但现在可以了,现在的治君肯定可以活很久很久。哪怕有痛苦的事,一定也会找到开心的事,找到愿意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不仅是活到下个月,八年、十六年……比这更久更久。”
“所以——”
请你活下去,在遥远的未来某一个瞬间回想起我,为我感到悲伤吧。
太阳的最后一束光辉消失了。
对于你而言,明日的黎明再也不会到来。
“晚安,小遥阳。”
再度回归安眠的前一秒,你听见了青梅竹马的道别。
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结果究竟有几分与太宰治符合呢,到底说对了几分呢,是否又自以为是地错判了他呢?
未来,太宰治会变成什么样子。
……嘛,那已经是——
与你无关的故事了。
第15章 今日横滨
突如其来的风暴,与魔女的骚动一同平息了。
横滨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漩涡咖啡厅楼上,武装侦探社,四楼办公区。
今天事务员们也在忙碌地工作着。
谷崎润一郎滑着鼠标查看新闻报道,道:“结果,除了风暴搅乱的街道,魔女作乱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因为外界有圆环之理的意志随时待命的关系,那只魔女从头到尾一直躲在自己的结界中,将结界的范围谨慎扩张,而没有实际跨出结界、侵入到现实当中。
一旦跨出结界,不管强化到什么地步,圆环之理都会瞬间将其存在的事实消灭,予以净化。
发生在魔女结界中的战斗所造成的痕迹,也没怎么反馈到现实中的港口Mafia大楼内。
大楼内部受到的损害,顶多就是破了几扇窗户,坏了几把椅子的程度,港口Mafia当天就找人修好了。
反而是大楼门外面向街道的装饰花坛,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十分有碍市容。
“没造成什么损害真是太好了……”
善良的白虎少年这般说道。
“是啊,真、是、太、好、了。”
正在写报告的国木田独步咬紧后槽牙。
“……呐,敦君,国木田先生这是怎么了啊?”
谷崎润一郎凑到中岛敦耳边,低声问道。
“啊,这个……”
中岛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旁耳尖的摸鱼青年张嘴抢答。
“国木田君他啊,在被魔女结界覆盖的黑手党大楼里和敦君失散,迷了路,最后阴差阳错地保护了被卷入结界中受到袭击的黑手党职员们呢!”
太宰治用一种十分刻意、一听就是故意惹人嫌的语气夸张地说道。
“哎,真的吗?”谷崎发出诧异的声音。
“啊,嗯,好像是这样的……”中岛敦无奈地点点头,肯定了太宰治的说法。
先突入港口Mafia大楼中的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在中途失散,中岛敦在入口区域蒙头乱转,被晚来一步的太宰治抓了个正着,从外墙爬上楼顶通知尾崎红叶与美树沙耶香。
直到事件结束,决战参与人员从顶楼下来时,才看见国木田独步的身影——当时对方正在被受到保护的黑手党的文职人员致以感谢。
“竟然被黑手党的人道谢了呢,国木田君!”太宰治还在煽风点火。
“可恶,闭嘴!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
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一手用力拍在桌上,指着太宰治吼道:
“保护没有战斗力的无辜受害者是理所当然的正义之举,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救助的是黑手党成员,我的选择也没有一丝违背了我的信条!”
“嗯嗯。”
被指着鼻子骂的青年没有半分反驳之意,顺从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温和的微笑也看不出一点虚假。
“确实,这一次事件的发展很顺利,没有从国木田君的日程中走偏的部分呢。”
“……你这人,难得说句好话都让人不爽。”
国木田独步握紧拳头,把无从发泄的激动后话都咽了回去。
“这次能这么顺利,明明是因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太宰治开始有目的性地推锅,“是多亏了乱步先生的推理吧!”
今天在侦探社打工帮忙的谷崎直美捧着文件走过来,闻言插嘴道:“乱步先生的话,刚刚和社长一起出门前还说,别在这次的报告中把他的名字记得太重呢。”
“哎?为什么啊?”
“说是这次事情真正需要推理的部分太薄弱了,其实根本没有他出手的必要,放进名侦探的档案里太浪费地方了。”
“呜啊,不愧是乱步先生……”
“总之!”国木田独步大声道,“把报告好好写出来,别想混过去,太宰!”
“哎——”
太宰治,开始耍赖。
“敦君!”
中岛敦警觉地退了退:“我是不会帮你写报告的太宰先生!”
“对了。”泉镜花仿佛无心一般,突然开口说道,“遥阳小姐买的绷带和药品临时寄放在与谢野医生那里了。因为这次事件性质特殊,那些东西勉强也算是证物,等所有人的报告都收上来结案归档之后,证物才可以交还。”
太宰治:“哎。”
“等所有人的报告,都收上来之后。”
泉镜花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太宰治:“……”
妙龄十四岁的女孩子,真是可怕啊,不论哪个。
侦探社的人们看着不情不愿打开电脑文档的太宰治,忍不住想道。
***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与江户川乱步一同走在横滨的街道上。
魔女张开结界的那一日,福泽谕吉刚好离开了横滨,由于魔女扬起的风暴阻断了卫星信号,侦探社也未能联络上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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