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鸢愣了一瞬,久久不能回神。
“乌崖山还没出盛京,天子脚下,山匪怎会那般猖狂,公然截了李府的马车,李小姐就没察觉出半分不对吗?”
梁晚余说出口的话犀利万分,语气也冷了下来。
李黛鸢张了张嘴,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梁晚余气势凌厉,目光落在李黛鸢身上,似是在透过她,呵斥从前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害我?”李黛鸢下意识否认,小声道,“我爹为人豁达,从不与人结仇,我结实的人不多,也是真心待我,还能有谁……”
李黛鸢的话卡在嘴边,愣在原地。
很显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谢昀。”
梁晚余直截了当的戳破那层窗户纸,放低了声音,语气也柔了下来,“你细想想,除了他,谁还会是受益者?”
“你空口白牙说了几句,恕我不能信你。”李黛鸢咬住下唇,脸色发白,“昀公子如此做,他能有什么好处?”
“得你真心,与你结亲。”梁晚余望着她,粉唇轻启,“若是攀上了你,他也能在公府里挺直腰板了。”
李黛鸢蹙眉,心中一团乱麻,小声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曾被他救过。”
梁晚余面上勾起一丝苦笑,轻声道,“若非陆从中作梗,我怕是早就嫁他为妻,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了。”
“换了个人,他甚至都不屑于重新想个招数出来。”
梁晚余嗤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讽,一五一十的将宝观山遇险一事说了出来。
“宝观山…清匪……”
脑海里倏忽闪过一张俊脸,李黛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了,赵小侯爷受命剿匪,宝观山早就清静了……”
话落,李黛鸢遍体生寒,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呆呆望着对面的女子。
梁晚余端坐在椅子上,唇边挂着浅笑,“李小姐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
“我信。”李黛鸢咬住下唇,红了眼眶,“你突然悔婚,定是有缘由的。”
“对不住……”李黛鸢瞟了眼她,声音愈来愈小,“因着谢昀,我还对你有过偏见……”
梁晚余面上坦然,摇头轻笑,“无妨,李小姐不必觉得难为情。”
李黛鸢默了片刻,从松枝手里拿了个红盒,推到她面前,小声道,“这是我从宝玉楼里新买的头面,送给你,当作赔礼。”
许是怕她不要,李黛鸢急匆匆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你说的事我清楚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松枝赶过去开门,一拉门板,瞬间摔进来三个人。
姑娘们被吓了一跳,梁晚余探身过去,瞧见了三张熟面孔。
第34章 也是我的家人
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沈云之趴在地上,低埋着脸,身上穿着的白衫沾了土。
他从来没有一日像如今这般丢脸过,只恨自己不能把这青砖地挖个洞,钻进里头去。
盛守言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鼻尖蹭了些灰,瞥了眼神色惊诧的梁晚余,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常久倒是乐观,一骨碌站起来,咧着一嘴白牙,刚要开口,就同屋中的李黛鸢对上了眼。
李黛鸢本就因着自己被骗心中委屈,如今又见到外男,一想到他们三人或许听到了自己的秘密,眼眶又红了些。
常久愣住,直勾勾的盯着她。
李黛鸢咬住下唇,眼眶微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悻悻瞧着他,默了片刻,捂着脸跑了出去。
“李小姐……”
梁晚余想叫住她,却不敌她的速度,眼睁睁看着她跑出了玉雅居。
常久傻站在原地,视线一路随着她的背影,痴望着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三位公子,你们为何在这?”梁晚余不明所以,眉头轻轻皱着,“难不成是庭玉也在这?”
“不是不是!”盛守言生怕她误会,连连摆手,“二郎他好几日没来这了,我们只是……”
“偶遇。”
“闲逛。”
盛守言与地上的沈云之一同开口,只可惜没对好口供,一时漏了嘴。
场面出奇的尴尬,梁晚余猜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端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盯着三人瞧。
自知露了馅,盛守言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急忙扶起了沈云之,小声道,“云之,你快说句话呀!”
沈云之捂着脸,无地自容,半晌才落了句,“对不住,梁小姐。”
梁晚余唇角轻勾,语气淡淡,“三位听也听了,见也见了,对我的疑心也可消了吧?”
沈云之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轻点了下头,温声道,“是我们狭隘了,还请梁小姐莫怪,也莫要……告到二郎跟前……”
梁晚余笑笑,轻声道,“庭玉曾与我说过,你们四个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沈兄年岁最大,按规矩该唤我一声弟妹。”
沈云之愣了一瞬,面上闪过一丝讶然。
盛守言也傻了眼,没想到梁晚余一个千金小姐还能看得起他们这群二世祖,“你……没有瞧不上我们?”
“你们都是庭玉的兄弟,在他心中与家人无二,我嫁过去,就是想跟庭玉踏踏实实过日子,故而,他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梁晚余笑望着他们,语气柔和,“一家子有什么瞧不瞧得上的?”
此番话一出,沈云之面上的诧异更甚,盛守言也张大了嘴巴,就连一直侧身望着门口的常久都回过了头,直直盯着她。
“你这话……”盛守言抿了抿唇,低声道,“不会是唬我们的吧?”
梁晚余摇头轻笑,面露无奈,“我已嫁给庭玉为妻,何来唬人一说呢?”
“嫂子,你若是早说这番话,我们也不会来偷听……”
常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守言狠狠踹了一脚,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
“嫂子别听他胡诌,我们只是路过。”盛守言笑笑,似是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只是路过!”
梁晚余颔首,唇边藏不住笑。
沈云之觉得丢人,扯着二人的臂弯,面上挂着假笑,“弟妹,你且在这歇着,我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梁晚余嘴角噙着笑,只留下一句,“三位慢走。”
沈云之脸皮薄,闻言脚下生风,逃似的跑走了。
过了两刻钟,梁晚余才从二楼下来,临到门前,玉竹跑到前案,轻声道,“结账。”
店小二将她给的碎银退回去,笑得恭维,“姑娘直接走便是,你们的茶钱沈公子已经付过了。”
玉竹愣住,扭头看向自家主子。
梁晚余垂下眼,抬脚出了玉雅居。
云山书院
谢昀站在墙边,四下环顾着,终于瞧见了小厮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古柏,如何?”
古柏摇摇头,面色难看,“公子,小的压根没见到李小姐……”
“什么?”谢昀哑然,愣了好半晌才问道,“报了我的名,也没见到人吗……姨娘亲手做的点心也没送进去?”
古柏依旧摇头,小声道,“小的上门就报了公子的名,谁知李府的小厮听了,直接将小的赶了出来,东西也没扔了出来……”
说着,古柏打开手中的食盒,那些点心歪七扭八的躺在里头,早已不成样子。
“怎么会……”谢昀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我要去亲自问问黛鸢!”
话落,谢昀抬脚就走,朝着李府赶去。
临过拐角,忽地撞到了一人。
女子惊呼一声,跪坐在地,细腕蹭破了皮,往外淌血,原本在手里头拎着的油纸包也飞了出去。
谢昀先是一愣,回过神后忙蹲下身子,温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轻嘤一声,扶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眼角垂泪,瞧着委屈极了,“手疼。”
谢昀眉头紧蹙,暗骂一声倒霉,赶紧去查探她的伤势。
女子露出半截手臂,皮肤雪白,衬得腕上伤口愈发严重。
谢昀扫了眼女子,见她身上朴素,连个耳坠子都没有,眉头越皱越紧,生怕自己被穷鬼缠上,讹上一大笔。
“姑娘,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就近寻个医馆包扎,我这还有事,就先……”
谢昀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地上的女子就抬起了小脸,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模样姣好,气质清绝,鼻尖一粒红痣多了几分风情。
“我并非想要你的钱,你不必忧心。”
女子落下一句,利落起身,捡起不远处的油纸包,哭着跑开。
“姑娘……”
谢昀伸手欲拦,却只够到了她的发梢。
“公子,那个姑娘生的真好看。”
古柏在一旁适时搭腔,彻底扰乱了谢昀的心神。
余光扫到一抹白,谢昀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帕子,翻了面,看清了上头绣着的两个字。
“青霜……”
第35章 同归于尽
国公府
玉露一直守在园子里,给花草浇水打发时间。
不多时,外头传来声响,玉露抬眼望去,见主子回府,赶忙迎了上去,“小姐。”
梁晚余瞧着她,面露疑色,“怎么一脸惊慌?”
玉露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果不出小姐所料,兰园那位心思不老实。”
梁晚余脸色沉下,扫了眼园子里洒扫的下人,轻声说了句,“去屋里说。”
主仆三人进了屋,玉竹确定附近无人,这才谨慎的关好门。
“小姐。”玉露凑过去,小声道,“婢子一直留意着兰园,今儿瞧见兰园的彩霞拦住了大少夫人,不知说了什么,大少夫人就将手里头的篮子给了彩霞,朝主院去了。”
梁晚余半眯起眼,喃喃道,“兰园的人拦住嫂子做什么?”
玉露摇摇头,低声道,“婢子一路跟着彩霞,见她将东西送进了清园,出来后又一个人靠墙念叨着什么……”
玉竹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小姐,该不会是彩霞在那篮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吧?”
玉露也是一惊,急忙接过话头,“婢子远远瞧了眼,那篮子里头装的都是瓶瓶罐罐,好像是…药……”
梁晚余抬眸,瞧了她两眼,旋即立马起身,急冲冲朝着园外走去。
与此同时,清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谢永安靠着软枕,膝上搁着一本书,身侧案上点着香,满屋草药味。
“听说大公子昨日为了新进门的大少夫人,动了大怒,园子里换掉了许多人,看来二位主子心里是有感情的。”
屋外突然传来声音,开口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清清楚楚进了谢永安的耳朵里。
感情……
谢永安指尖微缩,视线虽还落在书册上,心却乱成了一团。
“可惜,就算有感情,也不能给老爷留个后。”
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听着像是个姑娘。
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嘴上竟没有半句好话。
“咱们这位大公子是天妒英才,宫里的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二岁,算着,再有半年也就该到日子了。”
“再说那位大少夫人,明面上是主子,实则与咱们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命好,生在了好时候,才成了主子。”
“等着大公子西去,只剩下她,那是又该如何?”
“况且二公子如今也结亲了,月园那位身体康健,二少夫人也是正经的高门小姐,自然是他们继承老爷的位子。”
“如此一想,我心里也好受多了,我虽是个奴才,却无病无灾,若是成了大公子那样,还不如一条白绫去了西!”
外头的婢子姿态高调,毫不避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让屋子里的人听个真切。
一旁的小厮傻了眼,脸色惨白,急忙倒退好几步,离这个疯婆子远了些。
偏生那婢子口无遮拦,仍旧说着难听的话。
“像大公子这样的孩子生来就是无用的,只会给家族蒙羞,一个男儿,竟成了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简直闻所未闻!”
谢永安气到双肩颤抖,咳嗽声不断,嗓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吐出口血来。
“瞧,里头那位病美人又犯病了!”
谢永安合上眼,修长白皙的手死死捂住嘴角,却仍旧抑制不住嗓子的痒意。
慢慢地,谢永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咳嗽也是一声接着一声。
“大公子!”
院里的下人听见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苹灵首当其冲,见主子咳成这般,顿时一惊,急忙冲到案前,拉开匣子,却见本该放在里头的药瓶不见了踪影。
苹灵脸色瞬间煞白,双腿都被吓软,扯着嗓子喊道,“里头的药呢……公子的药呢!”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说没见过里头的东西。
苹灵焦急难安,忽地想到了什么,赶紧冲去对面,从篮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瓷瓶,又折返到床边,“公子……药……”
谢永安喘不上气,出气多进气少,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眼见苹灵举着药过去,外头忽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等等!”
苹灵的手僵在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门口。
边月顾不得什么规矩,提着裙一路小跑进了屋里,抱住谢永安快要栽倒的身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拔出木塞,放到了他鼻尖。
闻着熟悉的草木香,谢永安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咳嗽声也不再是一连串。
苹灵松了口气,见她如此在乎公子,面上多了几分欣慰,小声道,“大少夫人,多亏您来了……”
边月盯着她的手,低声道,“你这东西……是从篮子里拿的吧”
苹灵愣住,下意识点点头,“没错,这不是大少夫人您让彩霞送回来的药吗?”
边月瞥了眼谢永安,小声说了句,“先放回篮子里,不准再动了。”
苹灵云里雾里,却仍旧听话照做。
边月揽着谢永安的肩膀,微垂着头,语气柔了下来,“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咳得这般厉害?”
谢永安脸色苍白,唇角挂着血渍,连半个音都发不出了,眼神却是凉薄得很,阴着脸扫过围在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他没见到外头那个婢子,自是寻不到人。
边月察觉到他的神色,愣了一瞬,猜测道,“又是哪个黑心的崽子说了什么?”
谢永安冷冷点头,身子提不起力来,只能靠在边月身上。
边月咬住下唇,恨恨的盯着那群下人,扬声道,“你们心中若是不服我,大可以直冲我来,何必将坏心引到他身上!”
“你们当中有人瞧不惯我,我也是知道的,我从不肖想什么,只是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若是谁敢害了他,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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