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玉望着她的背影,怒极反笑,扬声吼道,“我怎么不正经了?我比你爹都正经!”
只可惜,姑娘已经走远,没人应他的声。
谢庭玉鲜少被气成这样,肩头隐隐发颤,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小爷今儿出门是不是忘看黄历了?这一个两个都疯了不成!”
程言成了鹌鹑,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咱们还给少夫人买栗子糕吗?”
谢庭玉敛眸,死死盯着他,咬牙问道,“不买等着被别人挖墙脚吗?”
程言吓得抖了抖,急忙赶去铺子前排队等着栗子糕出锅了。
一个时辰后,主仆二人才回了府。
才过影壁墙,谢庭玉就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
直到瞧见一直在祖母身侧侍候的邓嬷嬷出现在大堂外,谢庭玉才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林昭音没骗自己,祖母她当真回京了。
意识到不妙,谢庭玉转身就想走,奈何堂中的几人瞧见了他。
“庭玉,你祖母从江南回来了,怎么不知道过来说句话?愈发没规矩了!”
卫氏的声音响起,谢庭玉叹息一声,清楚自己躲不掉了,转头进了大堂。
老妇人正坐高位,青裙素服,满头银霜,只别了两根红宝簪子,两耳垂上有一对翡翠坠子,不像是权贵人家的老妇人。
这便是府上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冯氏。
瞧见谢庭玉,冯氏眼底闪过慈爱,轻抬起手,招呼他上前,“庭玉呀,过来,叫祖母瞧瞧。”
谢庭玉认命上前,坐在冯氏右手边,低声唤了句,“祖母。”
冯氏颔首,上下打量他一圈,低声道,“三月不见,我们庭玉又长高了,成大人模样了。”
听见冯氏夸赞谢庭玉,坐在她左手边的林昭音轻哼一声,小嘴撅的老高。
冯氏微眯着眼,视线扫向站在一旁的卫氏,眼底闪过不悦,“你是怎么当娘的?庭玉在我身边呆了几年,我把他当眼珠子,娶妻这么大的事,竟无人知会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卫氏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小声应道,“母亲,此事……”
“此事是我一人做主,爹娘他们管不了我。”谢庭玉心中不悦,出言打断,“祖母若是心中有火气,就对孙儿发吧。”
“你这孩子。”冯氏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怒其不争,“你那新妇,我早就打探清楚了,未过门前就与昀儿不清不楚的,如此不省心的人物,哪有昭音半点懂事?”
卫氏一听,暗道不妙。
她这儿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过于护妻,不准旁人说梁晚余半句不是。
老太太这番话,精准踩到了这位祖宗的雷区。
谢庭玉彻底沉下脸来,面上没有一丝温和,“谢昀就算是回炉重造,鼻子捏高点,脸缩小点,眼睛扒大点,晚余都不会用正眼瞧他。”
“祖母若是真的想要林昭音做孙媳妇,大可留意下谢昀,若实在不行,也可以考虑二叔三叔家的兄弟。”
谢庭玉站起身,俊脸阴沉,语气不善,“我还急着回去给新妇送吃食,就不叨扰祖母了。”
“庭玉……”卫氏想要拦他,却只碰到了他的衣角。
“卫平笙,我不在府里,你们就是这么教导庭玉的?”冯氏怒不可遏,却只能抓着自己儿媳妇问责。
卫氏心中委屈,却不敢摆出半分架子,小声应道,“母亲消消气,庭玉自打结了亲,就满心满眼都是他那新妇,纵然是我和老爷…也是说不得的……”
听到这话,林昭音小脸瞬间失了血色,急忙摇晃着冯氏的胳膊,小声道,“老夫人……”
冯氏拍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旋即冷冷望向卫氏,移开了话题,“永安如今身子怎样了?”
提到大儿子,卫氏脸上带了些笑,轻声道,“多亏了新进门的媳妇操劳,永安身子骨好了不少,已经能出清园,跟着老爷在书房呆上半日多了。”
冯氏颔首,懒洋洋道,“我听说……永安那媳妇是个乡下的?”
卫氏面色一僵,十分尴尬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前不久永安病情恶化,眼看快要不行了,我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买了个同永安八字极合的姑娘给他冲喜。”
“谁知道,竟然真的让他大好了!”
冯氏轻嗯一声,神色平平,扬声道,“既然永安好多了,就将他那新妇打发了吧。”
“毕竟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基业的,怎么可以娶个泥腿子做正妻?”
第62章 休妻
“打……打发了?”
卫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月儿有功无过,为何要将其休了去?”
冯氏抿了口茶,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抬眸望去,眼神骤然凌厉,“永安乃嫡长子,是继承锦华家业的不二人选,娶个农家女,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卫氏哑口无言,尴尬的立在原地。
偏生冯氏觉得自己无错,坐在高位指点江山,“我离京之前,早就打探了一圈,曲文侯府的嫡出小姐才貌双绝,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如此,才堪称永安良配。”
卫氏脸色铁青,咬着下唇没有应声。
“老夫人……”林昭音见无人理会自己,心中不悦,抬手摇了摇冯氏的胳膊,嘟嘴撒娇道,“您还管不管昭音了……”
“乖孩子。”冯氏笑眯起眼,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哄着,“你莫急,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你。”
话落,冯氏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媳妇,蹙眉问道,“庭玉新妇呢?怎么还不赶过来见我?如此没规矩,你就是这么做婆母的吗?”
卫氏面露为难,底气没了大半,“母亲……晚余正巧出了门去,眼下不在府上。”
冯氏陡然瞪大了眼睛,冷哼一声,“她已为人妇,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般不知老实,难怪会惹得昀儿和庭玉掐起架来!”
卫氏脸色着实不算好看,低垂着头没再吭声。
林昭音见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挽住冯氏的手,娇声道,“老夫人,昭音有些饿了,咱们叫膳吧。”
听见她的声音,冯氏面色缓和了些,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头,低声道,“这还没到饭点,馋嘴猫就饿了?”
林昭音咯咯直笑,钻进了她怀中。
冯氏抬起眼,脸上的笑意在瞧见卫氏时烟消云散,“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一家主母,没事可做吗?”
卫氏死咬着槽牙,憋着一口气,屈身行礼,“儿媳告退。”
日暮落,明月高悬,镇国公才从宫中赶回府上。
一进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
镇国公瞧着坐在榻边抹眼泪的卫氏,心中一紧,急忙走了过去,“夫人怎地哭了?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惹夫人不快?”
卫氏小声抽搭着,听见镇国公的声音,憋了半日的气终于是有处可放了。
“老爷还知道回来?”卫氏捏着帕子,睁大了眼睛瞪他,“若是您再晚归几个时辰,怕是这个家都散了!”
镇国公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她的气从何处来,“圣上留我在宫中议事,耽搁了半天,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家要散了?”
卫氏睨着他,淡淡道,“老爷可知母亲回来了?”
“母亲回来了?”镇国公一愣,旋即大喜,“我才回府上,就来瞧夫人了,竟不知她老人家回来了。”
卫氏哼哼两声,冷眼瞧着他,“老爷就乐吧,最好再乐大声些,妾身怕您待会就笑不出了。”
镇国公眨了眨眼睛,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夫人这是何意?该不会是母亲……又作闹了吧?”
“老爷还挺了解母亲的。”卫氏长叹一声,眼中又蓄起泪来,“母亲才一进门,就对妾身发难,要将永安和庭玉的媳妇都休了去,一个娶曲文侯的嫡女,一个娶林昭音。”
“老天有眼,妾身虽不喜边月和梁晚余,却也是感动她们对公府的用心,两个新妇才入门没多久,毫无过错,怎可将人弃了呢!”
镇国公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缓不过神来。
夫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何组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休……休妻?”镇国公伸出两个手指头,扬声道,“还是要休两个!”
卫氏点点头,面露悲色,“可怜妾身性子软弱,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两个儿媳这可如何是好啊……”
“且不说庭玉知了此事,会不会将屋顶掀了去,单说永安,他对边月很是在乎,若是听母亲的,惹了永安动怒,旧疾复发,这……”
卫氏说不下去了,用帕子遮住脸小声哭起来。
“再者,那林昭音……妾身更是不喜!”卫氏面上挂着泪痕,扬声控诉,“她不过是母亲至友留下的遗孀,非我族亲,老太太怎么就那般宠她爱她,连两个孙子都不管不顾了!”
镇国公脸色难看,原本得知母亲归家的喜悦也消失不见,“夫人……母亲她年岁大了,犯了老糊涂,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卫氏抹着眼泪,小声道,“妾身才嫁给老爷时,就没少受母亲搓磨,如今妾身成了婆母,为何还要受着冷脸?”
“况且母亲她训起人来不分场合,那林昭音还在一旁呢,就对妾身横眉冷对,妾身……实在是委屈!”
镇国公瞧着她,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平笙,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这就去跟母亲说明,若她老人家执意犯浑,我就将她送回江南宅院去!”
听到夫君唤自己小名,卫氏的心情好了不少,轻轻点了下头,“妾身相信老爷。”
“你等着,莫心急。”
镇国公只留下这一句,转身朝门口走去,唤来院门口的小厮,低声道,“老夫人去了何处?”
小厮想了想,开口应道,“小的瞧见老夫人往后院走了,像是去了清园的方向。”
“去了清园?”镇国公大惊失色,不再理会小厮,大步流星的朝着后院赶去。
清园
“夫君,该用晚膳了。”
边月的柔声细语从屋外传来,谢永安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捧着书册的手,嘴角下意识扬起一抹笑。
“猜猜我做了什么?”边月面上难得多了几分俏皮,将手里的瓷盘放在桌上。
“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好吃的。”谢永安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过去,面上挂着淡笑,“托你的福,我柜子里的衣裳怕是都要重做了。”
“你胖些好,病了太久,眼下像个竹竿子,太瘦压不住福气。”边月声音不小,笑盈盈望着他,替他盛了碗羹汤。
没有旁人在时,边月总是自在的,谢永安乐得见她如此,一贯纵着她去。
“胡言乱语!你是在咒自己夫君没福气吗?”
外头突然想起一声怒斥,屋中的谢永安和边月齐齐一怔,转头朝着屋外望去。
第63章 容不得她
屋中都是药草味,熏得人喘不过来气,故而用膳时门窗都开着,散散气味。
边月一眼就瞧见了园中凶神恶煞的老妇人,面露不解,小声问道,“夫君,这是何人?为何能在咱们清园大呼小叫?”
谢永安沉了脸,握住她的细腕,低声道,“我祖母。”
闻言,边月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嫁进公府半月有余,她竟从未听说过府里头还有位老夫人!
冯氏瞧她这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眉头一皱,冷声呵斥道,“你这丫头为何一丁点规矩都没有?见了我,不知道问安吗?”
边月慌了神,忙甩开谢永安的手,对着冯氏盈盈一拜,“孙媳妇边氏,见过祖母。”
冯氏盯着她瞧,眼底是浓浓的厌烦,“你进了府,无人较你规矩吗?大庭广众之下,竟咒自己夫君压不住福气,成何体统!”
边月小脸一下变得惨白,身子僵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永安蹙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起,旋即望向冯氏,温声道,“祖母,此事非月儿之过,孙儿乐意见她自在,所以从不拘束。”
“自在?”冯氏冷哼一声,视线上下将边月扫了一圈,沉声道,“自在过了头,就成野了。”
“她本身就是乡下丫头,粗鄙不堪,难登大雅,永安你再不管教些,日后丢了人,可就要算在公府头上了。”
边月垂下头,眼眶发酸,她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老太太,才遭了这个罪。
冯氏盯着她,缓缓开口,“你叫边月?”
边月一顿,不敢不行声,“是。”
“土里土气的名字。”冯氏面上不耐更甚,对着一旁的邓嬷嬷道了句,“去找人,拟封休书来。”
边月傻了眼,连同一旁的谢永安都愣在了原地。
眼瞧邓嬷嬷真要出园,谢永安俊脸彻底铁青,头一次对长辈动了怒,“站住!”
邓嬷嬷一惊,双脚僵住,不敢动弹。
“永安?”冯氏瞧着他,面露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孙儿倒是想问问祖母要做什么。”谢永安将边月拉到自己身后,俨然一副护短的架势,“月儿何错之有?为何要休了她?”
边月躲在他身后,小嘴微张,愣了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何错之有?”冯氏嗤笑,面露不屑,“她乡野丫头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错处!”
“镇国公府是勋贵,你又是嫡长子,她一个野丫头何德何能嫁你为妻?哪怕是做个妾,都是她祖坟冒青烟了!”
冯氏微眯着眸子,一双眼浑浊得很,“她能混进府里来,是你母亲一时做了糊涂事,恰逢我不在,才给了这丫头机会。”
“如今我回来了,便容不得她呆在我眼皮子底下。”
谢永安险些被气笑了,方才动了怒,嗓子又开始痒起来,“祖母才刚回来,就要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吗?”
“你这是什么话?”冯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疑的望着他,随即瞧见了他身后的边月,一脸恍然,“看来是和泥腿子呆惯了,才学着对祖母不敬。”
“这丫头模样倒是看得过去,没成想是个祸水。”冯氏冷哼,扬声道,“来人,把她抓过来。”
“谁敢!”
谢永安动了大怒,一时没忍住,捂着心口猛烈咳嗽起来。
“夫君!”
“永安……”
边月立马扶住他,从袖中翻出随身带着的药瓶,举到谢永安跟前。
鼻尖涌入熟悉的草药香,谢永安垂下眸子,瞧着身边人的模样。
边月仰着小脸,满眼关切,眼神作不得假。
见她如此,谢永安嗓间的痒意退了些。
冯氏愣在一旁,亲眼瞧着谢永安犯了旧疾,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怎么又咳了?你母亲说你已经大好了。”
谢永安捂住心口,抬眸望向她,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神色坚毅,“我这条命是月儿拉回来的,若是离了她,我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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