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鸢瞥了他一眼,眼底的敌意并未消散。
她可还清清楚楚的记着那日在庙观里他将自己与那些匪贼当成一伙的事。
赵靖川似是想到了什么,扯动嘴角,低声道,“先前在庙中……是我不对,今日碰上李小姐,正巧赔个不是。”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瓷罐,递到李黛鸢面前,“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不留疤痕,算是当作赔礼。”
李黛鸢面色稍缓,毫不客气的抬手接过,打量了小瓷瓶一圈,见瓶塞处没有被打开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你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药,也太细心了罢?”
赵靖川唇角轻勾,语气温和不少,“我上惯了战场,身上备些伤药,也是以防万一。”
李黛鸢点点头,大大方方道,“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又拿你手软,便不与你计较了。”
赵靖川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李黛鸢没理会他,将伤药塞进松枝怀里,敷衍的朝着赵靖川行了一礼,而后朝着马车小跑而去。
脸蛋隐隐作痛,定是破了相,她这副模样万不可叫旁人见了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赵靖川眉头轻挑,沉默不语。
倒是他身旁的阿成摇了摇头,低声道,“小侯爷,这李小姐神经大条,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与旁人家规规矩矩的贵女还真不一样。”
“这么个泼辣性子,将来能嫁给谁去?”
闻言,赵靖川眸光一闪,自嗓间发出一声笑来,转身离开。
李宅在西城,若想回去,必要穿过东市,而眼下东市又是人最多的时辰,马车走两步停一步,快要把人的耐心都耗光了。
没走两步,马车又停了。
李黛鸢皱眉,望着铜镜里的脸,扬声道,“怎么又停了?不是过了集市了吗?”
“小姐,这条路太窄,一旁又有个车子,不知是谁家的,将咱们的去路挡住了!”
车夫的话传进车中,李黛鸢顿时恼了。
“我今日出门一准儿没看黄历,倒霉透了!”李黛鸢一把掀开小窗帘子,探出头去,“里头坐着的是何人,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一旁的马车无比奢华,牟钉是金的,帘子是丝绸的,前头拴着的马通体雪白,一瞧便知是良驹。
李黛鸢一怔,正在心里头盘算里头坐着的是何等人物时,对面窗子突然有了动静。
一把折扇抵住丝绸帘子,将它轻轻掀开,露出里头人的模样。
第78章 千万要记住
里头坐了个男子,一身玄衣,玉冠束发,侧脸有些冷硬,一双吊梢眼,长睫垂下淡淡阴翳,瞧着薄情。
见了李黛鸢,男子先是一顿,而后眉眼间的不耐系数散去,咧嘴笑开,多了几分柔和,“李姑娘。”
李黛鸢怔住,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皱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我姓李?”
男子坐直,笑容更甚,“我名常久,曾在玉雅居见过李姑娘一面。”
李黛鸢歪着头,眼底仍有防备,“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闻言,常久顿时慌了神,扒着窗子急声道,“那日与李姑娘在一处喝茶闲聊的梁家小姐是我二嫂嫂。”
李黛鸢蹙眉,轻声道,“你同梁晚余认识?”
常久忙不迭点头,恨不得将二嫂嫂叫来这里,为自己做个证明。
听闻他与梁晚余有些关系,李黛鸢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朝着外头瞧了一眼,娇声道,“你这马车与我并行,将路挡得死死的,要我如何过去?”
常久蓦然回过神来,立马招呼着前头的车夫,“你是怎么驾车的?还不快给李姑娘让路!”
车夫急忙应了声,赶紧下车牵马,移出了些地方。
李家的车夫见他们让了路,赶紧坐在了车板上,扬声道,“小姐坐稳,咱们走了。”
李黛鸢应下,侧眸瞥了眼对面窗子正探头傻笑的常久,小声道了句,“多谢你让路。”
说罢,李黛鸢放下帘子,李宅的马车也朝前驶去。
常久望着远去的马车,扬声喊道,“李姑娘,我叫常久,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李黛鸢坐在车中,听见后头传来的动静,不禁有些想笑,“梁晚余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像个呆子。”
“许是跟谢公子交好罢。”松枝用小银锤砸开了几个核桃,将果仁递到主子跟前,“婢子瞧着,那位公子身上穿的戴的都非俗物,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李黛鸢扑哧一笑,轻声道,“瞧上去倒像个没心没肺的。”
另一侧车中,常久略显手足无措,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俊脸微红,与他冷峻的长相格格不入。
“不对……”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招呼着一旁的小厮,低声道,“你快去街上,买最好的伤药来,送去李宅,不必顾及多少银子。”
“是,公子。”
镇国公府
月园的窗子半敞着,门也没关,梁晚余斜躺在塌上,一双手垂着,任由玉露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玉露坐着小木凳,将凤仙花捣碎抹在她的指甲上,再用片帛缠定。
虽瞧着容易,上手却很是繁琐,得处处仔细着。
玉露动作轻柔,梁晚余多了几分困意,一双眸子浅浅合上。
“小姐。”
玉竹的声音从外传来,生生吓了玉露一跳,也吵醒了梁晚余。
玉竹进门时,就见屋中的主子睡眼惺忪,一脸迷惘的瞧着自己,顿时有些愧疚,“婢子不知您在小憩……”
“无碍。”梁晚余摇摇头,打起了几分精神,“你匆匆赶进来,可有事?”
玉竹点点头,凑近了些,小声道,“婢子才从品鲜楼回来,见明珠在那儿呆的舒心,便想着回来禀明小姐。”
“可路过角门时,瞧见了蹑手蹑脚的崔姨娘,与门外的人说着什么,胳膊上还挎着个篮子,婢子才走近,她察觉有人,就慌慌张张关了门。”
梁晚余眉头轻挑,语气戏谑,“有这回事?”
“什么人物值得崔姨娘这般偷偷摸摸的?”玉露不解,小声问道,“总不能又是来送胭脂水粉的罢?”
梁晚余摇头失笑,眼底多了几分兴趣,“脂粉铺子里的玩意抢手得很,葛掌柜打点各家贵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功夫给她一个姨娘送东西?”
“这角门外头的人,与脂粉铺子怕是没有半点关系。”
梁晚余抬眸,望着站在一旁的玉竹,眉头轻轻一挑,“去查。”
玉竹颔首,小声道,“是。”
日头落下,马车踏着夕阳赶回了公府。
谢庭玉才过了门,手上还拎着给梁晚余买的零嘴,却被突然冒出头的小厮给拦住了去路。
“二公子,老夫人正找您,说想在临走前跟您说几句心里话,让您务必去一趟寿园。”
谢庭玉脚步顿住,心中莫名,“祖母什么时候走?”
“老爷说了,让老夫人明日一早启程,谢三爷会派人来接。”
到底顾及着祖孙情分,谢庭玉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侧的程言,沉声道,“我去去就回,让少夫人先吃着饭,不必等我,晚些怕是要不好消化。”
程言接过东西,低声问道,“公子……不用小的跟着去吗?”
谢庭玉嗤笑,调侃道,“不过是去寿园一趟,里头还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程言瘪了瘪嘴,心里不甚赞同公子的话。
吃人的老虎不能有,吃人的老太太可就说不准了。
实在拗不过公子,程言拎着东西,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谢庭玉跟着小厮进了寿园,却不见里头伺候的家丁。
“二公子稍等片刻,老夫人正在换衣裳,不久便来。”杜嬷嬷进了屋子,将手里端着的点心放在桌子上。
谢庭玉环着胳膊,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看都没看她一眼。
“二公子,请恕老奴多嘴,老夫人知道自己错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将您叫来园子里。”杜嬷嬷轻叹一声,无奈摇头,“老夫人年纪大了,做事也轴,可她心里是有公子的。”
“您瞧,这几盘点心都是公子爱吃的,老夫人心中记得清呢。”
谢庭玉眸光微动,望向桌上摆着的点心。
软枣糕、云片糕、玉露团……
都是自己园中小厨房里常备着的点心。
杜嬷嬷只劝了两句,而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谢庭玉心中感叹,对他这个祖母的感情也愈发矛盾。
老太太的确疼自己,却更疼没有血缘的林昭音,对自己母亲更是百般挑剔……
正想着,谢庭玉随手捏了块云片糕,放进自己口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仍旧不见老太太身影。
谢庭玉干坐着,却平白觉得口渴,在屋中逛了一圈,寻不见水壶,身子也愈发燥热。
恰逢此时,门外响起了动静,似是有人在推门。
第79章 别不要我
“老夫人,您叫昭音可是有事?”
正说着话,林昭音推门而入,却没见着冯氏,只瞧见了脸色潮红,连带着眼圈都有些发红的谢庭玉。
“庭玉哥哥?”林昭音愣了一瞬,察觉到他的不对,想上前去瞧,又怕自己惹他不喜,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庭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下一瞬,不知是谁从身后推了她一掌,林昭音踉跄几步,还没等站稳身子,门外就传来了落锁声。
林昭音猛地回首,眼底满是吃惊,急着扑到门板前,扬声喊道,“门怎么被锁了……外头有人吗!”
许是上了头,谢庭玉有些站不住脚,身子晃荡的厉害。
“庭玉哥哥……”林昭音回头望他,眼底写满了担心,“你没事吧?”
谢庭玉用力甩了甩头,趁着意识还算清明,咬着牙道,“快走……”
“庭玉哥……”似是想到了什么,林昭音的话戛然而止,寒意从脚底漫至头顶,身子也紧紧贴着门板,不敢动弹分毫,“庭玉哥哥,我知道你心急,但你先别急……”
林昭音是真心喜欢这个名字上的兄长,想与他厮守终生。
可若是需要用龌龊手段才能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她是不愿意的。
谢庭玉掀起眸子,视线定格在林昭音脸上。
如今在他眼中,一口一个庭玉哥哥唤着的人已然成了梁晚余的模样。
“庭玉哥哥……”
谢庭玉死死咬住舌尖,用力摇摇头,将脑子里的龌龊心思甩出去,强迫意识回拢。
清醒些,
梁晚余才不会这般唤自己……
嘴里漫上腥甜,谢庭玉半分也不敢松懈。
若是他今日着了道,梁晚余必然不会再要自己了……
想到这,谢庭玉移开眸子,目光落在一旁的墙上,想也没想,一头撞了上去。
“庭玉哥哥!”
林昭音吓白了脸,双手死死捂着小嘴,瞧着谢庭玉躺在地上没了动静,额头又有血冒出来时,她彻底慌了神,扑到门边大喊,“救命啊!庭玉哥哥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躲在园子里的人也不敢再等,急忙冲过去开门。
门才打开,就瞧见了哭到停不下来的林昭音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谢庭玉。
小厮心中警铃大作,不敢耽搁半分,立马跑出屋子去寻府医,恰巧与赶来的程言擦肩而过。
程言不放心,硬是要来瞧瞧,才走进寿园,远远就瞧见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知生死的主子。
“公子!”程言目眦欲裂,只觉天旋地转,险些也跟着晕过去,勉强稳住身子,快步跑到谢庭玉身侧,扶起他的上身,“公子……公子你醒醒啊!”
林昭音站在门口,无措的揪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
事发突然,她竟是连半句话都不会说了。
半个时辰后,月园进进出出,来了不少人。
“庭玉……庭玉!”冯氏急匆匆赶来时,众人已经候在了园子里。
镇国公脸色奇差,望向冯氏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柔和,一双眸子冷的吓人。
卫氏捏着帕子,坐在石凳上不住的哭着,无论边月怎么哄劝都停不下来。
谢永安站在屋檐底下,身姿挺拔端正,院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多了几分鲜活气,听到动静,他头都没回,也不急着行礼,只望着主屋的窗子失神。
对上儿子的视线,冯氏缩了缩脖子,眼底闪过心虚,强稳住心神,上前几步,低声道,“锦华,庭玉他……怎么了?”
“庭玉究竟怎么了,难道母亲心中不知吗?”镇国公缓缓起身,望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母亲,冷声问道,“如今庭玉受伤在床,母亲还有脸过来瞧着?”
冯氏神色一晃,咬牙问道,“锦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呀母亲,是我小瞧您了。”镇国公睨着她,神色平静,眼底却藏着风暴,“我竟不知自己的亲娘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欲,连眼睁睁瞧着长大的孙儿都能下去黑手。”
“被指使的小厮全都招了,母亲让人在庭玉爱吃的茶点里下了药,剂量足足超了一倍,如此行径,你还有脸说最疼我的庭玉!”
冯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站在原地答不上话来。
“你究竟要做什么!”卫氏挣脱开边月的手,冲到冯氏面前,用力攥紧她的肩头,使劲摇晃着。
“我嫁进府里二十年,从未犯下什么错处,我就不明白了,我与你到底有什么仇?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的两个儿子?”
“你为难我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牵连到我儿子身上!”
二十年来,卫氏想着做个好儿媳,从不敢与婆母对上,可如今事关自己儿子,她再也忍不下去。
冯氏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站在原地,事情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一时也拿不出主意。
“庭玉为了保住清誉,撞墙时用尽力气,没有丝毫犹豫,府医赶到时,血已经染红了半个额头。”
冯氏恍惚抬首,对上了儿子愤恨的目光。
“我不会再忍了。”镇国公睨着她,一字一顿道,“母亲从何处寻得药,有谁是帮手,我都会查得一清二楚,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既然母亲不愿意去三弟家中养老,就去牢里转一转吧。”
冯氏身子一晃,若非一侧的杜嬷嬷接住了她,怕是要跌坐在地上。
“锦华……”
事到如今,冯氏才知害怕,却为时已晚。
屋内,谢庭玉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布帛,双眼紧闭,少有的安静时候。
梁晚余坐在床边,垂眸望着他,视线从他额上的伤口缓缓下移,路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他没有血色的薄唇上。
“梁晚余……”
谢庭玉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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