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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浴——小也【完结】

时间:2024-09-07 17:13:24  作者:小也【完结】
  “咋站着不动?”孟叙冬呼唤,“那儿没了,过来吃。”
  苏青抿笑,双手勾在身后,稍抬脚跟,轻快地走了上去。
  孟叙冬手里捧了好几颗草莓,有点嫌弃似的,“吃吧。”
  “你也吃啊。”话是这么说,她的目光牢牢锁定那一捧草莓。
  “我不爱吃。”
  “没口福的家伙。”苏青吃着,话语含糊。
  孟叙冬不搭理,苏青的思绪再度飘远。
  手机铃声将人拉回现实,早上给苏南留言“今天请假”,从早市回来的艾秀英悉知,立马来电质问。苏青说在乡下,升级视频通话,大方分享了孟家奶奶的草莓大棚。
  “一天天的不着调,不干活儿了?不干活儿你给我找个正经班上去!”
  奶奶忽然出现在镜头面前,“哎呀,英子!”
  像是撞了墙,艾秀英眼睛圆睁,一眨也不眨。
  “瞧我,过年也没上你那儿去,你放心,等我的草莓熟得够够的了,给你送去啊——”
  哪有让老人家登门拜访的理儿,艾秀英只好说:“我家小青给你添麻烦了。”
  “哪儿能呢,你瞧,”奶奶完全主掌了镜头,对准年轻的夫妇,“想想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话都说不明白,一下就结婚了,哎唷我这心,嗷嗷的。”
  “老太太你要注意身体啊,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就医。”
  奶奶笑得爽朗,“看你操心得。人啊,不瞎操心,才健康长寿,我八十好几了,都还想再活过百岁!”
  苏青在旁边偷笑,艾秀英闷着脸叫她早点回去,中断了通话。
  “你妈这实心眼儿!”奶奶拎着草莓篮子往前走,虎虎生风。阳光透过雾蒙蒙的大棚,镀金那粗糙柔韧的白发。
  苏青有些触动,低头拍下草莓泥土里浅浅的印子。发了朋友圈,文案是:步履不停是枝裕和电影,阿部宽饰演与父亲不睦的儿子,同妻子相互扶持。
  奶奶平时有午睡的习惯,今天他们在,一直在招待,活儿没停过。
  奶奶将换下来的被单抱到院子里洗,孟叙冬抢着做。看他有模有样的,奶奶感慨,有了媳妇不一样了,方方面面知道照顾人了。
  车声压过雪路,钟玫抱着东东来了。
  先是赔罪称他们和孟叙冬干爹的纠纷闹到这个地步,正在申请庇护。他们举报这种不法分子,也是为了社会,为了那么多购买烂尾楼至今拿不到赔偿的受害者。
  奶奶没有理会,驱赶在雪地里撒欢的东东。
  钟玫自顾自地叫人安装有自动警报系统的监控。
  奶奶惊了:“万一人家来找我,我老婆子在屋里弄东西没听见,你给我报警抓人?乡里乡亲的,你装哪国外宾呢。”
  “是给咱们发送警报,不是报警!妈,你又不住市里,一个人在乡下,我们哪能放心,冬子哪能放心,难道你想让冬子天天在这儿守着您?人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家啊。”
  奶奶哑口无言,却也不放心别人来安装。事情交给了孟叙冬,他踩在梯架顶上操作,一群人围在旁边看。
  钟玫像母亲一样叮嘱他小心,用包缠纱布的手漫不经心拨弄着三七分刘海。过年新烫的头发,显得很老气。苏青想,人一旦有了金钱或社会地位,周围的人便好到连这种实话也不忍心讲。
  见孟叙冬不搭理人,钟玫转头说:“妈,今年草莓啥时候熟?”
  奶奶激动地说:“去去去,一边去!”
  钟玫淡然一笑,“您儿子说了,按市场零售价买。”
  “惹事害人,还想害我的草莓,今年我这一园子草莓都是孙媳妇的,你们一颗烂果子也别想捡。”
  钟玫瞧了苏青一眼,玩笑语气:“哎,妈,真是笑死人了。”
  “你回去和你狗儿子死一块,别死我这儿。”
  钟玫适才不笑了。
  监控安装之后,奶奶赶着人离开,孟叙冬他们也不例外。临行前,奶奶将中午烧的整块猪肉打包,让孟叙冬给丈母娘送去,还有一袋砂糖橘和饼干,叫苏青拿着在路上吃。
  乡下不好打车,他们坐钟玫的车。透过商务车窗户,奶奶握住了苏青的手,“孩子,下回来摘草莓啊……奶奶都给你留着。”
  车座前排的钟玫叫司机开车,奶奶只得退步。
  苏青还是有点怕钟玫的,倒不是作为儿媳,而是觉着不够了解这个人,不可控。
  钟玫不停接打电话,似乎提起了房子的事情。
  苏青有点不安,低声对孟叙冬说:“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一下想起来,“哦,你手机坏了。”
  钟玫电话收线,转过头来,一秒投入慈母多败儿的戏码,“看你逞能,摔成这样。那群亡命徒,你怎么硬刚?你们不能再住招待所了,不安全。原来那公寓离老街也不远,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
  孟叙冬漫不经心抬眸,“你们倒是把事情赶紧解决了啊。”
  钟玫波澜不惊,“正经结婚,还是要有房子的。房子么,要有人住才能保存得好,那些旧家具我暂时没动,小青你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我们再来看。”
  孟叙冬笑,“那是江默浓的房子。”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钟玫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柔和面容,“你爸让我打理这些老房子,我也没办法呀。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厂大院是赫鲁晓夫楼,密密匝匝,灰暗阴沉。那幢在马路牙子上的公寓楼那么与众不同,墙上贴马赛克砖,拱圆的蓝玻璃。大堂有登记的保安,有电梯。房子隔音,不漏水,暖气都有股香甜气息。
  苏青其实不太记事,尤其痛苦的事情,但从未忘记那段日子。在孟叙冬家的公寓,寄住了一个好漫长的冬天。那年他十二岁,她十一。
第40章 040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040
  车停在县城批发市场,苏青和孟叙冬一道下车。
  和父辈一样,留在县城生活的人总是更依赖熟人关系。孟叙冬的高中同学在批发市场做二手机生意,他要去那儿买手机。更要紧的是修复旧手机的数据,不知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手机要修一阵子,孟叙冬打算去汽修店看他那破面包车。苏青没发表意见,独自坐公交车离开。
  朋友圈互动噼里啪啦跳出手机。印象里章晚成第一次参与,评论“是枝裕和”和一个咖啡的表情。
  苏青扯了下嘴角,退回页面,看见静音的群组出现在前排。
  群里话很密,都在谈论一个东西。
  郝攸美发了“色”的表情,接着是庄绫说“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那军点评:“有了老婆忘了爹。”
  原来每到草莓采摘季,大伙儿都会去帮忙。组织者自然是庄绫,不仅当临时工,还花钱以茶楼的名义订购。
  朋友相互照应,有来有往,很正常。
  苏青熄灭了屏幕,到站下车。
  附近的改造工程复工了,工人聚集,澡堂一日比一日热闹。艾秀英坐在收银台数钞票,苏青笑嘻嘻打招呼,招来一记眼刀。
  苏青展示奶奶给的烧肉,艾秀英更没好气,“哪个闺女像你这样,吃别人的拿别人的。”
  苏青努了努唇,径自走向厨房。
  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香气,苏青掀开珠帘,果见苏南正在捣鼓新购置的咖啡机,旁边还立着一台烤箱。
  苏南闻声回头,笑:“中烘的瑰夏,试试么?”
  苏青属于喝冰美式当喝伟哥那种人,对咖啡豆的认知仅限于阿拉比卡与罗布斯塔。怎么发酵,怎么烘焙也要介绍的精品咖啡店对她而言是麻烦。
  苏南显然有很深的乐趣,给苏青冲了一杯拿铁。奶泡绵密,浮在嘴唇上,苏青轻轻抿去,笑说:“这至少四十八一杯。”
  “财迷。”
  “那也得有,还是有好。”苏青捧着咖啡杯呼气。
  “有钱和身体好,选哪个?”
  “嗯?”苏青眨了眨眼睛,支吾说,“都要行不行。”
  苏南笑着转身,去看冰箱里醒发的面团,准备做贝果。她小心地开口:“妈觉着孟叙冬没钱,家产轮不到他。今天你们在乡下,妈总觉着你们是去问老人家要钱的……”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咱妈有心理阴影了。”
  “不管怎么说,招待所哪里是能长住的地方。我那套房子租约下个月到期,你们要是不介意……”
  “为什么大家对房子这么执着?”
  “人需要生存空间啊,钱最大意义是花钱买空间。”
  定时器响了,苏南从玻璃盆里取出醒发的面包放到砧板上切块,准备做贝果。苏青上前帮手,轻声说:“拥有更大的空间,就会幸福吗?”
  苏南哑口无言。
  “这样吗?”苏青问苏南如何捏贝果,专注地与手里的面团打交道。
  苏南给烤箱插电,预热烤箱,准备先做三两个看看效果。
  “你给小来的那套书,我借来看了。”苏南语气平静,“莉拉结婚后,和莱农见面谈论的只有婚姻,莱农觉得很难过。当年乔也是这样想的吧?”
  那个年代英语系毕业生还没有今天这么难找工作,苏南从省师范毕业后在市里一家船运公司工作,章晚成是客户老板。
  苏南决定辞职的时候,苏乔说风凉话,这是利用职权吃准你了,等着看吧,没有好下场。
  苏乔离开之际,苏南正新婚。
  “你们最近有联系吗?”苏青说。
  苏南点头,“他妈带孩子,每天给我发豆豆的情况,很细致。像是在提醒我,我有多自私。”
  有了孩子,婚姻就变得更复杂了。苏青斟酌着说:“好多双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也还是会有心理问题。这是教育问题,和你们在不在一起无关。”
  “我知道。我说的自私,不是考虑到豆豆……”苏南拿起苏青捏的两个贝果放入烤箱,烤灯镀金了那卷翘的睫毛,底下是不愿教人发现的落寞。
  “我只是不想抛弃我的小孩。我不想变成那种人。”
  苏青心念一动,从背后抱住了姐姐,长手长脚挂在姐姐身上,胡搅蛮缠似的蹭着面颊,“怎么会,你是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姐姐。”
  苏南躲也躲不开,起也起不来,只好半驮着苏青在厨房里转。
  “快下来!”
  “我不要,姐姐好香好软,让我再抱会儿。”
  苏南笑得喘不过气,忽然听见极轻微的声音,“你也是最好的你自己啊。”
  苏南怔然。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苏乔一定也这样想。”苏青语气笃定。
  艾秀英听闻动静探进厨房,见两个闺女叠在一块,莫名大怒,“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做事去!”
  时光荏苒,八十年代文艺女青年,四十年后也沦为了现实主义。
  苏青把干净毛巾送进休息室,又抱着一大堆用过的毛巾来到角落的洗衣房。
  壳面泛黄的老式滚筒洗衣机正在蓄水,狭小空间顿时嘈杂。
  犹如乘载记忆的火车,呼啸着钻进了心房。
  从粘稠的露天电影院散场,女孩们脱下衣衫扔进洗衣机,赤裸追赶着,穿过无人的澡堂,跳进浴池。
  苏青往苏南身上泼水,苏南直往角落躲。苏乔不管不顾站在池台上,高声颂诗,“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Old time is still a flying.And this same flowers that smiles today.Tomorrow will be dying!”电影《死亡诗社》经典台词,劝少年珍惜时光
  苏青挥舞双手,“Oh ,captain ,my captain!”
  那时正青春,夜晚都是金色的。
  澡堂关门了,苏青拿着一袋贝果跨下矮阶。
  破烂的面包车停在门口,苏青脚步一顿,视而不见似的,朝着车站方向前行。想起发小群的讨论,莫名有点不爽,连他们都知道草莓园的事,可他却不第一时间告诉她。
  面包车也不鸣笛,缓缓行驶在行道旁,似乎要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青反而感到焦躁,最终停下步伐,回头望着那车。
  老街灯光昏暗,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来回拍打,只见驾驶座上一道影,旁的看不真切。
  忽然响了声喇叭,苏青呼吸一滞,而后松缓下来,迈步上车。
  车门甫一关合,苏青习惯拉安全带,还未坐正,便感觉气息逼近。
  她一动也不动,以为他要做什么,只觉怀里空落,他抽走了贝果袋子。
  “哦,”他特有的拖长尾音的语调,十分的不正经,“想吃独食。”
  苏青用力按合安全带锁扣,斜睨过去,“怎样?”
  “买的?”
  “你猜。”
  孟叙冬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单手握方向盘,将车驶出。经过车站,才听见他说:“我老婆做的就是香。”
  苏青屏息一瞬,伸手抢回贝果袋子,又夺下衔在他嘴里的半个,狠狠咬了一大口。
  孟叙冬牵起唇角,静默片刻,说:“去么?”
  很奇怪,竟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苏青咀嚼着面包,含糊地说:“行啊。”
  公寓楼在热闹的大街上,夜晚安静,只几个从啤酒屋出来的醉鬼,拖着无可救药的背影不知往什么地方走去。
  苏青有些失神,孟叙冬有所察觉般,说:“估计屋里啥都没有。”
  “来都来了。”苏青拍了拍孟叙冬口袋,示意他拿钥匙。
  公寓还没通电,他们准备了蜡烛。
  小而温馨的两居室,由于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不大看得出空置了多年。木头家具,台式电视机,墙上的啄木鸟时钟已经不再叽叽喳喳报时。
  饭厅旁摆了一架老式钢琴,面上的编钩蕾丝收起来了,钢琴漆面在岁月里失去了光泽。
  苏青不由自主打开了琴盖,敲击琴键。许久没有调过音,有些走音。
  孟叙冬捧着蜡烛站在一步开外,苏青有点不自在,准备合上琴盖。琴声轰鸣,他走来抵住了琴盖。
  苏青吓一跳,忙丢开手,“没压到手吧?”
  “嗯。”孟叙冬重新抬起琴盖,“你还会弹?”
  烛光在彼此眼眸中跳跃,苏青错开对视的目光,扫过黑白琴键,“不知道。”
  作为那个年代的文青,老苏会弹几首曲子,孟叙冬的妈妈也不赖。孟家有钢琴,但不是人人都能摸得着,只有苏家的女儿能上他们家练琴。
  “小时候你不喜欢练琴。”
  苏青有些讶异,笑说:“苏乔喜欢的,我都不要喜欢。”
  “我练了很久。”
  不懂其中的逻辑联系,苏青只当他想要显摆,转身摸向房间的门。黑暗的环境让人联想起恐怖密室,未知的期待刺激人神经。
  “房间的变化应该很大吧?”苏青叫孟叙冬多点两支蜡烛,拧开门把,走进房间。
  孟叙冬住过的次卧,那张单人木床和书桌还在。花玻璃台灯也还在,是以前流行的触摸按钮,按一次灯光愈亮一节,小苏青曾玩到灯泡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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