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自然无法拒绝张小梅,但没想到她会透露给她的妹妹。一旦事情走漏风声,澡堂家就成了始作俑者。
或许是张小梅性格使然,或许是策略。他们这种人,假亦真时真亦假,为了维持体面,私底下用尽手段。
苏南不是不同情她,只是心中也有杆秤。
“实不相瞒,我和阿成也出现问题了。”苏南不得不扭转局面。
张小梅脸上闪过惊诧,很快便从自己的事情里抽身,关心起苏南。听闻了一个出身微寒的女人陷入一场毫无自由的婚姻后,张小梅握住了苏南的手,“我理解你……”
冷眼旁观许久的苏乔出声说:“我可以给你们介绍离婚律师。”
苏青觉得她们都喝多了,以免万一,给孟叙冬发了微信。
经理估摸着时间过来送甜品,嘘寒问暖。张小梅要埋单,经理说有人已经结账了。
赶巧,章晚成的堂哥也在这里吃饭。他看见她们进了包厢,没有过来打扰,只是做了一个大哥该做的。
张小梅又倒了杯酒,牵着苏南要去打声招呼,“老公是老公,大哥是大哥……”
苏青暗自叹气,跟在她们身后。
脚步凌乱,苏南撞进了男人的怀抱,急欲退步,那人抬手揽住她肩膀。
“不好意思……”
“小南,这是喝了多少?”
男人穿着马球衫,露出结实手臂肌肉,腕带一块并不昂贵的手表。苏青打量着,对方先看了过来,牵起唇角释放温和善意,“苏青吧?豆豆周岁宴,我们见过。”
苏青略松了口气。
张小梅杯中的酒晃荡,苏青帮她拿走,劝哄着该回家了。
“我送你们。”堂哥说。
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孟叙冬也在来的路上了。
堂哥得知说:“等你老公过来我们一起吧。”
苏青停顿半拍,应好。
所幸苏乔只是一时劲头上,在海边吹吹冷风,也就清醒了。
两人靠在长堤护栏上,苏青说苏乔不该说那句话。
“我说的不对吗?都这样了,有什么可权衡的,当断则。”
本质上苏青和苏南有点警惕这些人,与他们亲近,并不代表进入了他们的阶层。而他们拥有的那丁点权力,足以颠覆他们的生活。
苏乔置身这个系统之外,不需要对所说的话负责,而且那确实只是一句正常的话。
苏青无法和她解释,一句话得罪这些人有多简单。站得愈高的人,愈无法容忍别人挑战他们的权威。
“你怎么认识国内的离婚律师?”苏青转移话题。
“我校友啊。”苏乔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得多交些朋友,总有互帮互助的时候。我和你前任逢年过节还发祝福呢。”
这的确是苏乔会干出来的事,无论人情世故还是做学问,她都易如反掌。
“哎,还没问你,你到底喜欢孟叙冬啥?”
苏青一怔。
他无所欲求,很干净,在这样的人身边,她会感觉自己是个美好的人。
这话实在有点难以启齿,苏青信口胡诌:“他耳聋,除了我谁要。”
苏乔大笑,苏青不经意转头,看见孟叙冬站在身后。
第61章 061我只有你
061
四下无人,不远处的公路上停着一辆计程车。
“你打车来的?”苏青若无其事地将碎发拨至耳后。
孟叙冬点了点下巴,没什么情绪。他扫了苏乔一眼,不知道谁喝多了。
苏青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大姐姐喝多了。”
车前灯亮着,勉强看清车里的情形,苏南窝在驾驶座里,似乎睡着了。
堂哥从驾驶座下来,向孟叙冬笑着颔首伸出手。他们寒暄了几句,商量再叫一辆车,就不麻烦堂哥送他们了。
堂哥说不麻烦,他本来也要回县城,顺路的事。
堂哥车上还有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他开车照顾不过来,苏乔便和他们一个车。
苏青和孟叙冬二人上了计程车。
海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苏青觉得有点吵,摇起了车窗。
孟叙冬坐另一端,车窗还敞开着。苏青稍稍倾身,“不吵么?”
孟叙冬瞥了她一眼,她低头说:“我怕吵到你。”
“还好。”孟叙冬停顿片刻,“有点儿闷。”
“海边是这样。将才吹了会儿风,我感觉浑身都黏糊糊的。”
“嗯。”
苏青看他有点儿疲倦,没有再说话。回县城的老路漆黑一片,颠簸中她打起瞌睡。
直到孟叙冬从她把车里抱出来,她才从模糊的梦里惊醒。她也喝了酒,身子发软,手圈着他脖颈,不经意掠过他耳朵。
孟叙冬掏钱给司机,收回手将怀里的人往上托了托,“还要我抱呢?”
“不行么?”苏青嘀咕,“抱一下老婆怎么了。”
孟叙冬轻轻叹息,抱着人一路回了房间。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她仍然不放开手,“我今天听了超可怕的事情……”
孟叙冬只得揽着她侧身躺下,“怎么?”
苏青说起张小梅丈夫出轨的事情,末了叮嘱:“你不能告诉别人。”
“……”
在彼此交织的气息中,苏青偷偷掀起眼帘观察孟叙冬的表情。她有点没话找话,“这就是人性。”
孟叙冬冷哂:“咋的你有这方面想法?”
“看你表现。”
“苏青,你成天存心气我?”
“开玩笑……”
“开玩笑也不行。”孟叙冬语气有点儿凶,手探进衣衫狠捏了一把。
苏青缠住他的手,“那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我好吗?”
孟叙冬气笑了,“你脑回路怎么长的?对你不好,还大老远来接你,还在这儿听你逼叨。”
“你可以装聋。”
孟叙冬撑起身。
苏青慌了,抬手抱上去,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孟叙冬轻轻推搡,却是没将人彻底推开。
“哥哥……”苏青小心翼翼地贴了贴他颈窝。
孟叙冬偏头,挑眼睨她。有了希望似的,苏青又唤了几声,蹭他的身体。软肉推在结实的背部,薄薄的衣料摩挲,窜起火花一般。他绷紧下颌角,不自觉哑声,“一边儿去。”
苏青眨巴眼睛,语气软绵,“不想吗?”
那天放肆过后,苏青感冒发烧,孟叙冬照顾她,这些天都没有做。以他们的频率来说,已极尽忍耐了。
孟叙冬身体并不推辞,可面色冷然,“欠呢。”
“欠哥哥……”苏青在他耳畔吐出那个字眼,他蓦地反剪她的手,将她压倒在床头。
苏青不知怎么松了口气。
两个人有感情,不代表婚姻不会出现问题。她和孟叙冬的思维方式太不一样了,争论也没个所以然,搞不懂彼此。
很多人不敢说,婚姻中最关键的问题其实是性事。只要这方面没有问题,他们的关系便坏不到哪里去。
下了床,苏青喊饿。孟叙冬烧水煮了一把面条,切了葱花,拌小菜。香气扑鼻,苏青一面吃一面感慨:“还是你煮的好吃。”
孟叙冬无声冷笑,收拾了桌台,出去洗锅。
早晨孟叙冬一个人走了,并未叫醒苏青。她睡过头,跑步来到澡堂,满额汗。
艾秀英埋怨:“你着什么急,万一又感冒不是更麻烦?”
苏青打哈哈,不愿和妈妈聊感冒这回事。她在厨房转了一圈,出来撞见了张小梅。
张小梅在澡堂睡了一晚,宿醉过后脸有点浮肿,还没有化妆。她打着哈欠,浑不在意地和苏青打招呼。
旁边的苏南一如往常,“小青喝咖啡吗?”
苏青要了杯冰美式,没有留下来和她们闲聊。张小梅不再谈论自己,而是讲圈子里的八卦。
苏青不是不八卦,但不愿听这些鸡零狗碎。而且很容易燃起她对公序良俗的渴望,想要举报那些人。
苏乔和应来抱着干净毛巾送进休息室,手持清洁工具,比划着击剑动作,笑闹着出来。
苏青朝应来招手,将几本习题资料放在收银台上。
应来拉耸眼睛,一脸苦相。
“那算了。”苏青作势将资料扔掉,应来忙扯住。
“我学……”
苏青抽出其中一套试卷,看了眼时钟,“先看看你基础。”
“啊,现在就做?“
“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应来低头。
苏青将位子让给她,坐到对面长椅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应来抓耳挠腮,“小姑你能不坐这儿吗?我好紧张。而且我都忘完了,你要不先给我讲课……”
苏青没有理会,翻看起最近在读的拉美小说。炎热而潮湿的夏季从铅字里跳出来,她几乎忘记了时间。
张小梅穿戴整齐离开之际,苏青起身相送。苏乔给了张小梅一个热切拥抱,待澡堂门合拢,她大剌剌在苏青身旁坐下,展开双手长脚,“梅姐太好玩儿了。”
苏青翻过书页,头也不抬,“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谈不上吧。”苏乔想了想说,“只能说理解不了他们。都这样了,为了面子还不肯离婚。”
“他们利益捆绑很深,说不准她老公也有他们家的把柄。”
“太阳底下无新事啊,这种男的处处受制于人,想体会男人雄风,也是只能到外边去找了。”
对面的应来笑出了声。苏青睇了她一眼,她用笔头挠了挠额角,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盯住试卷。
苏乔转移话题,“章宗成昨晚问我,苏南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最近是不是不大好。他们一家人也是奇怪,好不好心里没谱吗?”
苏青嗤笑。
苏乔也不是八卦的人,循着咖啡香气进了厨房。
时间到了,应来还没有做完试卷,也做不下去了,光选择题连蒙带猜就错了大半。苏青心凉半截,也不给她纠错了,决定制定计划从头复习一遍。
除了数学,别的科目还要另外找人辅导。苏青和澡堂的客人打听,假期在县城兼职家教的大学生,消息传出去,那位家有门市铺面的婶子反而带着家长过来,让苏青给孩子辅导功课。
县城是熟人社会,做人做事全靠口碑。这些年苏青教出的名校生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声誉斐然。
苏青说她已经一年没教课了,家长们不管不顾,还逮着苏乔问她能不能教。苏乔自顾自帮苏青应承了下来,说等定好时间让孩子们过来试课。
这天下午,苏青昔日辅导过的几个学生相约来到澡堂。
有一个市师大附中的,其余都是县中的孩子,和婶子的儿子同届。他们大学毕业,有的准备考研,有的准备找工作,趁最后几天假期,过来看望老师。
苏青和他们一起来到街口的延吉馆子,老板娘挨个挨个问忌口,给他们上小菜上烧酒。
热气腾腾的烤肉桌上,孩子们推杯换盏,早已是大人模样。
苏青十分感慨,有一阵没说话。斜对面的女学生犹豫着问:“苏老师过得好吗?“
苏青面露微讶,随即展笑,“好啊。”
“听说您结婚了。”
“我去——”
“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不得走一个,来,祝苏老师新婚快乐!”一个学生号召大伙儿举杯。
苏青同他们碰杯,又听身旁的人问:“咱们这儿的人吗?”
苏青点点头。
“什么样的人?”
“老师有照片儿吗?”
苏青教他们的时候才当老师不久,如今同为二十代,就像一个邻家大姐姐。他们好奇她的恋爱与婚姻,老师这个身份之外的一切。
苏青在手机里翻找一通,还是从应来的朋友圈找到一张清晰的。照片上孟叙冬刚剃了寸头,坐在夜市的塑料椅子里,偏头看着身旁的她,一副痞坏模样。
有学生怒吐脏字,苏青说:“也是你们老学长。”
“他人在吗?”
“叫他过来喝酒呀!”
学生们一齐怂恿,盛情难却,苏青假模假样地发了条微信,放下手机。
饭桌上的话题过了一遍,学生们又提起此事,苏青只得又发了消息,“过来”带了个可怜表情。
几分钟过去仍没收到回复,她正在输入“别给脸不要”,对话框弹出消息,“哦。”
苏青连忙删了文字,抬头作端庄的老师。
饭席接近尾声,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第二场去哪儿玩,忽然有人起身,凳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桌人顺视线看过去,苏青缓缓回头,见高大的男人走来。
她忍俊不禁,低头藏笑。学生们纷纷挪动位子,“学长好……”
“应该叫师……”
“师爹!”有人接腔,引得哄笑。
孟叙冬抬手以示问候,来到苏青身后。他旁若无人地俯身,同她耳语,“笑什么?”
苏青偏头,拽了下他头上的冷帽,“哪儿来的?”
寸头长起来了,像一颗毛糙的海胆,他平常都不在意,没想到今天还打扮了一下。
身上穿的也不是工地背心,套了件拉链卫衣,搭工装裤与脏兮兮的皮靴竟有点街头。
“垃圾堆薅的。”孟叙冬口吻平淡,却以呼吸热气瘙痒她耳朵,苏青稍稍拉开距离。
大伙儿起哄,拍打桌面形成节奏,仿佛大学活动现场,“走一个!”
孟叙冬和他们喝了一轮,才搞清楚指的是交杯酒。
“都这么玩儿了?”他挑眉痞笑。
他们说迟到认罚,满上两杯烧酒,分别塞到苏青和孟叙冬手里。
哄大家开心一下罢了,苏青抬起手,瞧着孟叙冬。有多无奈似的,他端着酒杯勾住她手腕。
“这样式儿……”学生说“大交杯”才有意思,和另一个人一起亲自示范。
两个男孩面对面靠近,将举杯的手绕过对方后颈,缠绵相拥。
苏青面颊发烫,正要拒绝,孟叙冬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举杯的手越过她肩头,她犹犹豫豫照做,杯口的洒落几滴。
“不能洒酒!”
只有抱紧了,才能将酒杯递到唇边。苏青攥住孟叙冬衣衫,稍稍垫脚。还没有喝酒,她感觉整个人都掉进了烧灼的酒水里。
冰凉的玻璃杯在皮肤上点了一下,耳边涌起吞咽的声音,喉结滚动,却失掉了呼吸。
苏青仰头一饮而尽,抽离怀抱,跟着喉咙漫延的灼热呼出一口气。
她偷偷瞄了孟叙冬一眼。他在笑,像喜宴上的新郎。
“什么?”孟叙冬倾身听学生说话,略略点头,直起身说,“结婚二百三十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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