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之盯着烛火眨了眨眼,慢慢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好像钻了牛角尖,二哥待我好,我加倍待他好便是。”
坠云用力点头,“没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余晚之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去睡吧,待我养养身子,过几日去见林氏,我还有些话没问清楚。”
……
此事在家中动静闹得不小,却没有往外传。
林氏被禁足五日,毕竟是余家主母,下人们也没敢因这一事就苛待于她,只是在她要出门时在门口跪成一排拦住去路。
林氏侧躺在榻上,面朝着墙,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也没回头,只盯着墙面发呆。
周遭太静了,静得让人觉得方才根本没有人进来。
林氏这才察觉不对,翻身看见余晚之站在床前,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盯着自己,下意识往床内挪了些许。
“你来干什么?!”
余晚之这几日日常用药,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她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真讽刺,前几日还是我躺在榻上,母亲来看我,如今倒是换了个位置。”
林氏唇角抽了抽,“你赢了,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当然不是。”余晚之笑道:“单是笑话,还不足以让我走这一趟,我有些事还没弄清楚,特来问你。”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林氏笑起来,嘲讽道:“你的生母是个卑贱的贱人,千人睡万人骑,是个男人都能往她床上爬,说你是我们余家的女儿,恐怕她连自己怀的是谁的野种都不知道。”
林氏情绪激动,“你还当自己是个千金小姐呢?你身上留着她卑贱的血,也是个卑贱的女人,就不该活到现在!”
“是呢。”余晚之轻快接话,毫不在意道:“那我在襁褓中时,你怎么没直接掐死我呢?眼下,后悔了吧?”
林氏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余晚之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好像生母是谁于她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
余晚之幽幽道:“母亲,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余晚之啊,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我当真在乎是谁生了这具身体,我在乎的,只是这具身体我用起来好不好用。”
林氏眼瞳一缩。
余晚之站了起来,仅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就叫林氏害怕地往后一缩。
“你怕我。”余晚之垂眸睨着林氏,“你怕我是对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为何你如此笃定我不是余晚之,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真正的余晚之早就死在了你的手上。”
林氏憎恨地看着她,“你有证据吗?你好端端站在这里,没人会相信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相信。”余晚之打断她,“我只需要让我自己活得清醒,我不喜欢有疑惑揣在心里。”
“你不想说,不如我来讲,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余晚之微微俯身,端详着林氏的神情。
“余氏家风不纳妾,可当年余崇光抱回了一个女儿,你想杀她,却不知因何原因没下去手,可那个姑娘太聪明,太招人喜欢了,或许她得到了你的丈夫,你的婆母,甚至是你的儿子的喜爱,于是你产生危机,因为你膝下还有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女儿,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你想了个办法,将余晚之从假山上坠下做成了意外。”
林氏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她紧盯着余晚之,听着她的每一句话钻进耳中,每一句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余晚之轻轻理着自己的袖子,“只可惜那姑娘命大,活了下来,变成了傻子,傻子于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她不记得是谁害了她,所以她活到了二十。”
“她在庄子上那么多年你都没杀她,又是什么让你重新决定再次杀了她呢?”余晚之抬起眼皮盯着林氏,“这事我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在宋卿时的别庄看到了江晚之,一个不再痴傻的江晚之。
于是所有的一切就串联了起来,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已经不傻了,她记起了从前的事,记起了幼时被你推下假山。”
林氏呼吸加重,不自觉吞咽着唾液,“这都是,都是你的推测,不是真的。”
“是吗?”余晚之笑了起来,目光稍抬盯着林氏头顶虚空的地方,“她说不是真的,你说呢?”
林氏蓦地抬头,却没在自己头顶看到任何东西。
“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余晚之在哪儿?”余晚之凑近了问她。
林氏嘴唇不自觉颤抖着,后背已经贴上了墙壁。
余晚之盯着林氏的肩膀,幽幽地笑了,“她日日都趴在你背上,陪着你呢。”
“啊——”林氏惊声尖叫,胡乱地扒拉着自己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余晚之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觉得肩膀沉了许多。
“走开——走开——”林氏惊恐地叫着,一边扯自己的衣服一边在床上爬来爬去,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丫鬟冲了进来,看见林氏的样子都惊讶得不行。
“快摁住她。”余晚之指着林氏。
丫鬟不明所以,赶忙将林氏按在床上。
余晚之凑近林氏,面露关切,“母亲,你一直扒拉自己的肩膀干什么?你肩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林氏早就被她一遍又一遍的暗示逼得惊恐万分,听她又提到肩上,更是恐惧,脑中已经混乱不堪。
“走开,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林氏狼狈地摇着头,发髻散乱,脸上全是泪痕。
“我不想杀你的,我原本没想杀你,但是你太聪明了,你太聪明了余晚之,你为什么不一直当个傻子!为什么我每次都杀不死你?掉下假山你不死,在庄子上你不死……你这妖女,啊——妖女,妖女我要杀了你——”
林氏语无伦次,却叫房中的丫鬟听得心惊肉跳。
余晚之看着近乎发疯的林氏,心里有块石头松了些,人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还不够,这样的惩罚还不够。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余晚之疯傻了十几年,这笔账,她要让林氏加倍奉还。
……
第 64 章 故意还是巧合
临近年关,腊月二十官府封印,早朝也停了,除了刑狱三司还在忙碌,其他官员闲适家中,待到来年开印之前都是假期。
沈让尘公务本就不多,之前也时不时为几位皇子授儒道讲策论,年关是真正闲了下来。
澹风在门口跺掉了靴上的雪,推门进入房中,看见自家公子斜在临窗的榻上,闭着眼,书滚落在了一边。
澹风拾起书,正准备退出门去,沈让尘闭着眼开了口。
“消息送过去了?”
既白被派去跟楼七去了,刚传了消息回来,信写了八张纸,吐槽楼七花了七张,前面的字规规整整,写到后面龙飞凤舞狂躁得很,最后一张才说目前一切顺利。
沈让尘收了信后让澹风去给余晚之报个平安,澹风刚跑了一趟余府。
“是。”澹风回道:“不过没见着三小姐,倒是听到个消息。”
“什么消息?”
澹风道:“听说余夫人疯了,被送去了庄子上。”
沈让尘睁开眼。
余夫人疯了?
倒是和余晚之的境遇有些相似,也是疯傻,然后被送到庄子上。
这里头是巧合,还是故意而为之?
“还有一事。”澹风说。
沈让尘抬眸看着澹风,“一次说完。”
澹风点了点头,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许少言和他母亲去了余家,估计是——”
“不用说了。”沈让尘打断,“你如今嘴怎么和既白一样碎?”
澹风直呼冤枉,“不是公子您让我盯着余家吗?这就是余家的事。”
沈让尘拿过澹风手中的书,翻开看着,不准备说话了。
澹风只好闭了嘴,带着满腹委屈退了出去。
……
院中无人扫雪,积雪缠绕着木栏铺满了院子,又将那棵光秃秃的芙蓉装点了一番,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雅致。
沈让尘让澹风传的是口信,余晚之听完,倒没有什么反应。
人平安就好,有既白跟着楼七她也放心,只是不知道那两人会不会动不动就打起来。
余晚之的身体还没好全,之前病那一场到底还是伤了根本,她身体本就不好,要养起来还要花些时日。
她开窗敞了会儿风,坠云就非要关窗,嘴里一直念叨,念得余晚之耳朵都起茧子了。
“小姐不注意,等你老了就知道难受了。”
余晚之:“我现在就难受。”
“难受你还开窗。”
“我闷得难受。”
坠云撅着嘴想要骂,刚准备把窗关上,就看见丫鬟着急忙慌跑进院里来。
“三小姐,不好了,许夫人和许家公子上门来了,四小姐正闹着要去厨房拿刀砍死他。”
可真够心累的,刚送走了林氏,许家又找上门来,都近年关了也没个消停。
余晚之揉了揉眉心,“四小姐要闹你们直接捆了扔房里就是,来叫我做什么?”
丫鬟为难道:“可是家里没人待客,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寒,冬日里鲜少挪动,都待在自己院中,夫人又……,还有少夫人又身怀六甲,这……”
“我知道了。”余晚之抬手,“将人安排在偏厅,挂上帘子,我去见客。”
余晚之起身,坠云帮她把领口捂紧,嘴上抱怨道:“那个姓许的也不知挑个时候。”
的确很不是时候。
父亲和兄长今日都不在家,许夫人想必是刻意挑的这个时间前来。
偏厅里隔了帘子,余晚之和余锦棠坐在帘后见客。
因为林氏的事,余锦棠这些日子也沉闷许多,这还是事发之后头一回和余晚之见面。
林氏日夜都觉得肩上有个人,天天喊着有鬼,说出来的半是疯话半是身。
当年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余晚之坠下假山是林氏的手笔,这让余锦棠见到余晚之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又是心虚又是别扭,要不是今日许家上门,两人断不会坐到一起。
今日来的不止许少言,还有他母亲。
余锦棠和许少言的事拖了太久,许少言沉得住气,抵死不认那丫鬟的事,照旧给余锦棠送些小物件,不过都被余锦棠退了回去。
“让两个姑娘来见客,家中长辈都不出面不合规矩,不过早晚是一家人,倒是不用计较规矩了。”
许夫人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欺负两个姑娘年轻不懂事,长辈的架子摆得十足。
余锦棠当即就想开骂,被余晚之一瞪,当即咬着下唇硬生生忍了。
这是两人之前就说好的,余锦棠可以来,但是不要说话,余晚之自会解决。
余晚之抱着手炉取暖,说:“夫人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咱们两家虽说相识,但也断然没到亲如一家的地步。”
许夫人听声音知道不是余锦棠,那就是从前养在庄子上的三小姐了,心中更加轻视。
两日前许少言来同她说余锦安让人带了话,说是亲事作罢,好在两家还没有交换庚帖。
许夫人今日就是为这事来的,原想余家没人待客,她也见过余锦棠,知道她性子直,多忽悠几下就应了,只是没想到钻出来个余晚之。
不过庄子上养出来的姑娘能见过什么世面,哪能是她的对手。
“三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许夫人傲慢道:“余夫人之前就差人带过信,只等挑个好日子商议三书六礼,这事想必三姑娘不知道吧?”
余晚之直接绕开了林氏这个话题,温声道:“这事我清楚,只是有些事想必夫人不大清楚,晚之在此先恭喜夫人了。”
许夫人一愣,“恭喜我做什么?难不成是……”
余晚之打断,“许公子是有福之人,尚未娶亲就已有了长子,夫人要做祖母了。”
第 65 章 乱棍打死
“胡说!”许夫人当即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一个姑娘家,说话当思虑三分,怎能信口胡来。”
“是不是信口胡诌,许公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余晚之加重了声音,带了三分威压,“不、是、吗?”
许少言脸色发白,他是没脸来见人,但母亲说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况且他也的确对余锦棠中意,喜欢她娇憨可爱。
那丫鬟春儿已经被他们送去了庄子上,母亲说只要他们咬死不认,余家也没有任何证据,等把余锦棠娶进门,春儿生下孩子,就说是亲戚家的孩子抱养回来,到时候余锦棠也没有办法。
只是一直等,等到听说余夫人林氏去庄子上养病去了,余家也没给个消息,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三小姐。”许少言定神道:“锦安兄已和我提过此事,这断然是空穴来风,我身边的丫鬟都还没有配小厮,何来有孕一说?再则,即便有了身孕,那也不可能是我的,锦棠妹妹万般好,我又怎会看上个丫鬟。”
“这可是那丫头亲口所言,许公子又准备作何解释?”余晚之问。
许少言硬着头皮说:“那丫头胡说的而已,我在家中曾骂过她几次,她就心生嫉恨,见了锦棠妹妹就胡说八道想要报复回来,妄图毁了我的姻缘,我已将她打发了出去。”
余晚之瞥了余锦棠一眼,见她脸上游移不定,似乎是信了三分。
“噢。”余晚之拖长了调子,“那此事看来倒是我误会了。”
此言一出,余锦棠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问许少言什么事,余晚之一个眼神,坠云当即捂住了她的嘴。
许夫人见余晚之松口,更是趾高气昂,“哼”了一声说:“咱们小门小户,哪比得上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能出来给人脸色,凭白冤枉人,四姑娘呢,怎么不让她自己来说话?”
“我是她姐姐,自然要护着她,就是怕有人忽悠她。”余晚之意有所指。
她放下手炉,笑道:“既然许公子说打发了,那这事就好办了,那丫头以下犯上,欺我妹妹年幼单纯,竟拿话诓骗于她,害得家中鸡犬不宁,这等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贱婢,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又说:“原先还担心她肚子里是许公子的孩子,咱们两家相识,须得留几分薄面,既然不是许公子的孩子,又是府上打发出去的人,那就与许府没有任何关系,我随意处置了便是。”
此言一出,许夫人和许少言同时大惊失色。
许夫人紧张道:“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丫头运气不好,在城外一个村子被我的人发现了,嘶……我想想。”
余晚之作势想了片刻,惊喜道:“想起来了,叫……万家村,没错,就是万家村。”
许夫人和许少言心都凉了半截。
他们把那丫鬟春儿送去的地方可不就是万家村么。
虽然只是丫鬟,但那肚子里怀的可是许家的长子,大夫都说了定是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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