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哄的一声,既白返身又朝着街口追去。
没追出几步,就见楼七拎着个人回来,走到巡检司门口,把人扔在地上。
“跑什么?”既白踩着那人的背说:“心虚了不是?”
那人还想挣扎,捂着被楼七揍出血的鼻子大喊:“你们这是仗势欺人!我是看天色已晚,想回家了,有何不可?!”
既白道:“早不走晚不走,我家公子一说煽动之人藏在人群里你就开跑,你来解释解释?”
那人仰起头,决然道:“谁规定回家还要挑个时间?诸位可得帮我说话,他们这是找借口抓人,就是在排除异己!救命啊!当官的打人啦,打——”
“少来这套。”既白脚下一蹍,顿时蹍得那人哇哇大叫。
沈让尘垂眸看着地上挣扎的人,说:“诸位寒窗苦读十余年,你当列位举人都是好糊弄的?把他们戏耍一次还不够,还有第二次吗?”
众举人被提及,顿觉愤慨不已。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今日在诗礼会上说游远科举作弊!”
“对,好像是他。”
“我还记得有个人说……”
沈让尘朗声道:“诸位苦读圣贤书,是为了修身养性报国,而不是为了给有心之人当枪使,凡有线索者,皆可入巡检司提供。”
“多谢大人提点。”一举人抬手作揖,“我等这就入内,将该说的通通说了。”
那三人被押入巡检司,其他人也跟着入内。
沈让尘转身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隔绝不了外面的声音,外面的喧嚣声依旧震天。
马车绝尘而去,吵嚷声终于被甩在了身后。
等人全都瞧不见了,余晚之才放下帘子,“二公子这招借力打力用得好。”
这帮人早在巡检司被问讯过,却没问出什么,只因他们觉得既同为学子,便是站在同一条阵线。
可若是动机不同,那条阵线自然土崩瓦解。
“读书人爱较真,认死理。”沈让尘若有所思,“又自命不凡,自诩有几分才学,更容不得被人糊弄和欺骗,如同被辱。”
余晚之眸光微动,“你也是读书人,你也这样吗?”
“那你欺骗我了吗?”沈让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他目光如炬,仿佛将人心底的秘密一一洞悉。
余晚之敛眸想了想,欺骗的话,大约有一件吧。
她转开话题:“方才锦棠和我说了一件事,今日邀她前去诗礼会的人,是钱章的女儿钱翠蓉,钱章你有印象吗?”
沈让尘颔首道:“钱章原是京官,后来因为一件事被贬谪出京,去年才调任回来,但……”
他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余晚之问。
“钱章为人正派,嫉恶如仇,在京为官时屡次与其他大臣起冲突,他当初被贬出京,是因为上书顶撞当今皇上劳民伤财修建别宫,因而才被贬。”
“你是想说……”余晚之语调迟缓,“如此正派的人不可能会偏向郭党,更不会设计害人?”
沈让尘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感叹而已,感叹一个人从前秉持的道义,也会因为郁郁而不得志一退再退,再有什么棱角也都被磨平了。”
“是呀,人就是这样的软骨头呢。”余晚之叹息道:“从前交好的友人,如今也能为了别的事坑害,钱翠蓉在诗礼会闹起来之前就借口离开,分明是有意而为之,钱章调任回京,与郭党有关?”
沈让尘轻轻颔首,“先前不明,不过眼下也明了了。”
第 128 章 看我表演
沈让尘看着她陷入凝思。
余晚之也在沉默,她两手交叠,食指轻敲着手背,过了片刻,忽然一停。
“游远是关键人物,千万不能出差池,否则就成了畏罪自杀,还有那些高门的少爷,一个也不能放。”
郭党布下了科举舞弊的局,不把事情闹大不足以把沈余楚三家拉下水,所以必然会要求严查。
但只要严查,那些高门贵子就得押在牢里,那些大人捞不出来人,自然会往这上头使劲。
余晚之又说:“只是覃卫未必顶得住压力。”
“他顶得住,”沈让尘道:“他连我都敢盘问,又怎会顶不住。”
“那就好。”
汴京城万家灯火,辉映着漫天繁星。
既白拿鞭子戳了戳楼七。
“干嘛?”楼七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他。
既白道:“你那三脚猫功夫,以后别单独去追人了,谁知道对面有没有埋伏?”
“你瞧不起我?”楼七皱眉道。
“不是不是。”既白“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呢?”
楼七已经不理他了,扬了一鞭快马拉开距离。
既白吃了个瘪,转头看向澹风,“你说她是不是听不出好赖?”
澹风说:“我倒是听出来了,赖!”
既白抿唇,轻“哼”了一声,“我那是关心她。”
“先别关心她了。”澹风歪过身子,“你欠我的五两银子什么时候给?”
“回去就给回去就给。”既白不耐烦道。
马车在余府大门停下,余锦安正要出门。
沈让尘先下了马车,回身朝余晚之伸手,余晚之顿了一下,搭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二哥。”
余锦安脸色黑沉,“我正要出门,你先回去吧。”
余晚之道:“二哥是不是要去巡检司带锦棠回来?”
“没错。”余锦安道:“今日她就是去看个热闹,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打了两名举子,我们赔钱就是。”
余晚之简直头疼,“二哥还是别去了,眼下死了人,巡检司谁的面子也不卖,别说二哥去,就是二公子去也捞不出人来。”
“那可怎么办才好?”余锦安焦急道:“她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巡检司那样的地方她哪能待?”
沈让尘上前两步,“我已打点过,巡检司会有人照抚她。”
“里面说吧。”余晚之说:“还有些事要和二哥商量,还请二公子一道。”
大晚上的,还邀男子进入家中,余锦安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赶客,毕竟先前徐清婉生产一事,他承过沈让尘的情,理应好好答谢。
“沈大人,请。”余锦安抬手引路。
两人走在前面,余晚之紧随其后。
绕过照壁,余锦安回头看一眼余晚之,清了清嗓子说道:“晚之,你先回院更衣。”
余晚之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衣裳,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兄长,我这身衣裳——”
“衣摆脏了如何见客。”余锦安打断,“快去,换了再来。”
她低头一看,果真看见衣摆不知什么时候蹭脏了一块,其实也不是多大问题,但余锦安最是讲究仪表仪态,余晚之只好回院更衣。
待余晚之一走,沈让尘收回视线,“锦安兄刻意将她支开,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同我说?”
“没错。”余锦安引路,“还请里面坐。”
沈让尘道:“在此之前,我也有些话要说。”
余晚之回院更衣,来回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前厅只剩下余锦安一人。
桌上的茶还冒着袅袅余烟,意味着人刚走不久。
“二哥。”余晚之走近,见余锦安面容呆滞,又叫了一声,“二哥?”
“啊?”余锦安猛地回神,“哦,你来了。”
“二哥怎么了?”
“没,没事。”
余锦安表情怪异,想起沈让尘的话,原本说科举舞弊之事说得好好的,谁知说完沈让尘直接一句想娶余三小姐为妻,炸得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余锦安道:“对了沈让尘已同我说了今日之事,此次科举舞弊不单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我知道。”余晚之还以为他是为此事忧心,劝说道:“此事已经在查,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子虚乌有的事,他们何来证据。”
“明日朝堂上或许会向我发难,晚之。”余锦安抬头看着她,“若我被扣押,家里就交给你了,你嫂嫂还未出月子,祖母身体又不好,父亲……哎罢了,总之,家里就交给你了。”
余晚之在他侧旁坐下,安慰道:“即便是扣押,二公子已经在查,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
……
“这怎么行!”陆凌玖在房中来回踱步,“我看巡检司那帮人真是胆子越发大了,什么人都敢抓。”
“岂止呢。”小厮道:“连着朝中几位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公子也一同抓了。”
陆凌玖步子一停,问:“她是在巡检司等到天黑才走的?”
小厮知道他说的是谁,忙说:“没错,据说三小姐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小厮觑着自家小王爷的脸色,许久才敢小声说:“是和沈大人一起去的巡检司,走也是和沈大人一起走的,只是没能把余四小姐一同接走。”
陆凌玖焦急地来回踱步,边说:“她一个闺阁小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指定是急坏了,他沈让尘不是自诩了得吗?怎么没能替她把人捞出来?”
小厮说:“那巡检司的覃卫谁的面子也不卖。”
陆凌玖皱着眉,“巡检司的覃卫我知道,油盐不进的家伙。”
“就是就是。”小厮赶忙附和,“前儿个小王爷跑马踢了路边的摊子,他非要按三倍赔,真是不长眼色。”
“三倍就三倍。”陆凌玖横他一眼,“小爷我还缺银子不成?哼,他沈让尘办不成的事,我未必办不了。”
陆凌玖抬脚朝卧房去,“替我更衣,我让他沈让尘瞧瞧该怎么办事。”
——————
小王爷:看我表演。
第 129 章 帮倒忙
巡检司从未如此热闹过,已是深夜,仍旧灯火通明。
差吏忙得连顿饭都来不及喝,都是干饼就着茶水凑合一顿。
被放走的部分举子还没散去,有的是等候被拘的同伴,有的是为了施压,担心人一散,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凌玖策马疾驰而至,在巡检司门口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小厮,看也不看门口的学子一眼,大步跨入了巡检司的大门。
门口的差吏不敢拦,引着人入内。
“小王爷深夜来咱们巡检司可是有事?”
陆凌玖昂首阔步,“我找覃卫。”
小吏说:“咱们都巡检此刻在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招待小王爷。”
“那我不找他。”陆凌玖脚步一停,四下张望了一圈,问道:“抓来的人都关在哪儿?”
今日来要人的大人不少,小吏见此情形,就知道又是来要人的。
上头已经发了话了,除非皇上下令,否则谁也不放。
小吏道:“人太多,来不及提审的都暂押在天牢里,小王爷若是要见人或是照应下还成,要将人带走是万万不行的。”
陆凌玖瞥他一眼,未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带路吧。”
小吏以为他这是认可了,忙问:“小王爷是要见谁?”
“余家四姑娘。”
“哦小的知道。”小吏笑容满面,那是沈大人和都巡检都亲自关照过的,听说淮安王府的的小王爷倾慕余三小姐,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小王爷这边请。”
陆凌玖跟在小吏身后,他人高马大,入天牢门的时候还弯了下腰。
小吏边引路边说:“小王爷放心,余四小姐那边咱们照看着,换了干净的被子,这会儿多半已经睡了。”
牢里叫喊了大半天,要么嗓子叫哑了,要么叫累了睡着了,此刻牢中鼾声此起彼伏。
小吏停在一间牢房前,“余四小姐就在此处了,咱们这里没设男女牢,给余四小姐挑的边上的牢房。”
陆凌玖冷哼一声,都是天牢,听他说得好像还分个三六九等似的,边上的牢不也是牢么。
过道里点着灯,但牢中光线不好,天窗外呈墨蓝色。
陆凌玖隐约看见床板上躺着个人,似乎睡得正香。
“余锦安!”他朗声喊道。
小吏咯噔一声,提醒道:“小王爷,余锦安是余大人的名讳。”
记岔了。
陆凌玖斜睨小吏一眼,“我去接送余锦安上下朝那么多次,我能不记得?我是想看看她听到她兄长的名字有没有反应。”
小吏陪笑,“是是是。”
陆凌玖按着腰间的刀柄,用脚踹了下牢门,“余锦绣!起来。”
小吏脸上的笑都僵了,小声说:“小王爷,四小姐名叫余锦棠。”
陆凌玖:“……”
陆凌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朝牢里一指,“把她喊醒。”
小吏依言,对着牢里喊了好几声,旁边牢里的人都给吵醒了,起来扒拉着栏杆张望,里头睡着的人仍旧纹丝不动。
“似乎,似乎是睡死了。”
陆凌玖听见个死字,眸光一凝,“开门!”
“这……”小吏道:“开不得。”
陆凌玖说:“正常人如何会睡死成这样?你难道不怕真有人杀人灭口出什么事?”
如今巡检司最怕的就是“杀人灭口”这四个字,这里边死了谁都不行。
小吏看着躺着纹丝不动的人,壮着胆子捡了个东西扔过去,人还是不动,这可吓坏了小吏。
“我我我这就去拿钥匙。”
“不必。”陆凌推开他,手起刀落。
那刀削铁如泥,门锁应声而落。
陆凌玖踢开牢门走进去,一把抓起床板上的人。
余锦棠睡得正熟,冷不丁被人抓起来,困倦地睁开眼睛,见一人虎背熊腰的人背着光看不清脸,正抓着她的领子。
“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
吓得陆凌玖一丢手,“你叫什么?”
余锦棠呆愣地看着他,说:“我叫余锦棠。”
“……”陆凌玖噎了一噎,“我是问你嚷嚷什么?”
余锦棠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来人是陆凌玖,“啊?小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陆凌玖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想不想回去?”
小吏一惊:“小王爷——”
“你闭嘴。”陆凌玖冷斥,又问了一遍,“你想不想回余府?”
大半夜的,余锦棠不太想动,主要是回去了说不定觉都不能睡了,得被余锦安拉去跪祠堂。
“我…… ”余锦棠看着陆凌玖,“其实…… 不是很想。”
陆凌玖:“…… ”
小吏顿时喜笑颜开,不想就好不想就好。
陆凌玖看着余锦棠,虽说是亲姐妹,就是不如余晚之漂亮,也不如余晚之聪慧,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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