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管家多年经验丰富,进门之后先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甄氏在五进,她们住四进,因为五进那里带后罩房,要更大一些,大房的人也多一点。
四进院里,解氏住正房,窈娘住在西厢房,东厢辟出来做厨房。
关氏现在不敢擅自走动,和窈娘站在一起看解氏分派。
“东角院和西角院两处你们可得跟我好好守着,夜里若是有人吃酒赌牌,随意开门,我可是不会饶过的。三进是准备日后待客的,家中有女眷,越发要把每日经过的什么人,都给我记住了,若是有不熟的人不可放进来。”
……
窈娘好不容易到家,顾妈妈和丫鬟们都在清扫铺床,她原先从来不操心自己住的地方怎么收拾,反正有娘在,现在却不同,解氏许多事情都让她自己管,她现在也得学庶务。
比起窈娘独自一个人,还和解氏住同一个院子住,颜景昭就是单独住东跨院,他回府之后,就被颜应祁喊了过去。南直隶和北直隶竞争完全不同,南直隶是和应天、苏州、松江、常州、镇江、淮安、扬州、安庆、徽州、宁国、池州、太平、庐州、凤阳这些地方的士子争,竞争很大,北方竞争就小一点。
那么颜应祁就得改籍过来,乡试就容易不少。
这是正经事情,颜景昭只吩咐小厮去解氏那儿,只说晚饭回来用。
殊不知他的身边人想法却有异动,王妈妈和顾妈妈往常还有些互别苗头,现下因为颜景昭亲近解氏,她们得三老太太的话,又迅速拧成一股绳子。
王妈妈的女儿便是明月,颜景昭的大丫鬟,自从关氏嫁过来,明月就向关氏投诚,但私下和王妈妈才是一派。
“娘,您喊我来做什么?”
“你哥哥的差事被太太身边那个顶了去,你可知道?”王妈妈道。
明月点头:“谁让哥哥不好好办差,偏躲懒吃酒,被宋妈妈抓了个正着。”
王妈妈冷哼一声:“这就是二夫人故意的罢了,这下是你哥子的差事被查了,我和魏妈妈恐怕也迟早要被赶走,这次上京,若非老太太一力要求,我和魏妈妈都不会上京来。”
“话虽如此,可您也不能再像哥儿小时候那般了。那时候老太太说一不二,二夫人身体柔弱,每逢来看大爷,少不得还得说尽好话,给尽钱粮。如今哥儿大了,您老还不改改习性。”明月劝自己的老娘。
王妈妈不以为然:“哥儿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我每个月八两银子的月例也是老太太定下来的,方才二夫人让我和你们几个丫头的月例一样,一个月才一两银子。下一步,恐怕就是打发咱们出去了。”
明月则劝道:“娘,三姑娘的乳母顾妈妈还是二夫人原本身边伺候的人呢,月例银子还不是只有一吊钱。”
“那怎么一样,顾妈妈日后是跟着姑娘出门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们这位大奶奶也是个擅专的主儿,原本也没我们站脚的地儿了。”王妈妈哭诉。
明月却不肯跟着胡闹,哥哥的差事虽然没了,但她依旧是哥儿房里的大丫头,夫人已经承诺调她去书房伺候,可母亲偏心兄长,若是知晓这个,恐怕又撺掇她做小老婆不说,还让她帮着讨差事。
王妈妈见女儿不说话,她也不肯偃旗息鼓,偏魏妈妈也有这个意思,她和王妈妈更不同的是,她上次不过是好心说让颜景昭别去二夫人那里太勤,怕老太太担心,这原本是一句好话,反而被哥儿斥责说她管太多了。
这也就罢了,那翠娥是她干女儿,哥儿却不爱翠娥,只宠宝华。
先头在金陵时,还做做样子,如今离开三老太太,哥儿连样子也不愿意做了。
她们这些人都是三老太太的人,她们若是不撑住了,即便求三老太太,恐怕也会当成没用的人一脚抛开。
若不趁着现在混乱的时候下手,恐怕到时候更难了。
可是怎么让哥儿听她们的呢?
这么大的哥儿白日都在外面书房读书,夜里并不过分贪恋美色,只在关氏或者宝华那里歇着。这让魏妈妈想起曾经的一件往事,当初三老太太把颜景昭抱到身边,后来七岁时有一年颜景昭生病了,那个时候,正是解氏想把哥儿要回来的时候,三老太太不欲人知道大爷得病,只让她们几个乳母偷偷照顾。
那个时候就是她不停的擦汗,用酒擦拭哥儿的身体,才把高烧降下来。
从那之后开始,哥儿很依赖她们几个乳母,解氏要看儿子还得偷偷的塞钱,哥儿也只听她们的话。
若是哥儿小病一场,只要她们照料得当,岂不是重新获得哥儿信任?
但要害主子,她当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等到了。
是日,因为灶才刚打,无法使用,所以解氏让管事在外定了一桌春风满月楼的酒席来。她还对关氏道:“你也坐下吧,不必伺候,就咱们几个人,都一起用饭。”
“是。”关氏笑着坐下。
解氏又问着关氏:“你们院子这一天都收拾好了吗?”
关氏连忙道:“您放心,都收拾好了。”
“嗯,这我就放心了。刚来时,千头万绪,这几日就直接在外面叫饭过来吃就好,明日你也不必过来,我让人送过去就行。”解氏笑道。
窈娘看着满桌子菜,竖起大拇指:“还是娘想的周到,我还在想京里的饭菜和咱们这里的饭菜有什么区别呢,这可不就是好吃,尤其是烤鸭,比咱们南京的还好吃。”
“你大娘倒是请我们过去吃饭,我只说下人们去吃就罢了,咱们几个这么过去到底不好。”解氏笑道。
三房的私产颇多,三老太爷在甘陕和河南都主政一方,为官几十年,家中田铺商铺几乎都由解氏慢慢经手,况且解氏嫁妆也打理的很好,她也想趁着上京,给儿女置办些田产铺面。所以,她得多尝试这里的酒楼、茶叶还有生丝价钱如何。
这些事情关氏看的心焦,她只觉得甄氏比解氏会过日子,甄氏虽然出自宰相之家,但颇勤俭,和她们关家一样,都知道爱惜饭菜,不会如此巨奢,偏解氏花钱大手大脚,不是长久之道。
但酒楼的饭菜很是可口,关氏喝了甜汤又喝了咸汤,都很好喝。
颜景昭也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可以在京中参加乡试了。”
“这就好了,你和你媳妇儿明日也去你岳家看看,我备了些薄礼,早上就让人送过去。”解氏道。
关氏的父亲是翰林学士,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主考官和房考官很有可能出自于翰林院,去拜会聆听教诲,自然比旁人多一份胜算。
只不过在颜景昭告辞的时候,解氏说有东西给他,让他先留步,窈娘则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顾妈妈扶着窈娘,还打趣道:“咱们姐儿吃了一杯果酒,就装醉。”
窈娘嘻嘻直笑:“我那是学我爹爹醉酒的样子。”
这一天从通州到家里,忙忙碌碌的,窈娘沾着枕头就睡下了。顾妈妈熄灭了蜡烛,叮咛红袖和青黛守好门,她再出去了。
等顾妈妈一出去,红袖就和青黛道:“方才二夫人让大奶奶先回去收拾床铺,我看大奶奶心不甘情不愿呢。”
“人家母子说几句话又怎么了,怪道大家都说她是小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一样,都想霸占大爷。”青黛不屑。
红袖小声道:“看咱们姐儿多大气,都不怕夫人私下给大爷什么,还乐呵呵的。”
青黛笑道:“那是,咱们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说起来大姑娘差点和咱们姑娘住在一起了,还好没有。”
“是啊,她是大房的人,和四姑娘关系不好,放咱们这里,什么都要咱们姑娘教,我们姑娘又不是她娘。”两个丫头也都是庆幸三房摆脱了颜宁馨。
偏颜宁馨还觉得不自在,她住的厢房对面是几个姨娘通房的住处,可她又没办法拒绝,家中家务有大夫人操持,一切份例也是给到了的。
金盏和银丹也为她不平:“这里都说是姑娘的家,可是和寄人篱下没两样。”
颜宁馨摇头:“其实在这个家中,大家只是和我不亲近,但是总是我自己的家。”
就像莹娘不管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过是拌几句嘴,不会真的做什么,可是在齐王府,或者在魏家,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些话比现在的这些,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金盏笑道:“那也是,奴婢听说三房那边叫的酒楼的饭菜来的,崩提多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身边的人都送食盒去书房给老爷,也不知道老爷吃哪边的?”
这是她们这些下人最爱八卦的闲话,颜家有两位夫人,颜老爷又不是那种妻妾成群之人,所以他去大房或者三房,下人们都能判断哪位夫人最近最得老爷的心意。
颜宁馨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听她们议论也不免道:“大夫人得了面子,二夫人得了里子。”
“可不是,端看自己怎么想了。”
颜宁馨自嘲:“其实这也是和三妹妹的区别,我虽说是府中嫡长姑娘,可论宠爱和实惠,窈娘比我可更像个小姐。”
主仆几人说了几句,见夜深了,也睡下了。
东跨院
颜景昭今日在关氏这里休息,他正和关氏道:“娘私下给了我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谁家也不靠月例过活。你平日有什么花销,都拿这个用吧。”
关氏欣喜:“没想到娘私下还贴补咱们。”
“这京里住着哪一样不要花钱,谁也不靠俸禄过活,我娘很会打理家业的,你不知道我几个舅舅们虽说功名没有,可家底殷实。”颜景昭也是希望关氏能够改过想法,和她们拧成一股绳子,否则关氏起了外心,那才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关氏却心想就冲婆母这般大手大脚,也不是持家之道,但她不好当着丈夫说婆母的不是,只暗自记下。
夫妻二人今日也是累极,自然不再被窝翻红浪,可关氏还好,颜景昭却起床如厕好几次。
每次起了正房都有动静,一直暗中窥伺的魏妈妈忍不住笑了,她在银壶的壶口加了少量巴豆,这样既让人腹泻,又不至于上吐下泻。
这样还可以传出去说是二夫人照顾不好大爷,是不祥之人,反正大家以前也都说她克子,若非生了三小姐,大家可能都快忘记了。
到了隔日,魏妈妈又熟稔的在壶口处塞巴豆,待会儿等颜景昭从解氏那里回来之后,她再让茶水房的丫头把水送进去,再把巴豆抠出来,这样没有人抓得到。
只是没有想到,这次她塞巴豆进去的时候,茶房的门开了,门户赫然站着颜景昭。
“哥儿,哥儿怎么在这儿?”魏妈妈大惊失措,原本十分心虚的心,现在更是浑身抖似筛糠。
颜景昭冷笑道:“你平日总以祖母赐下自居,我也敬重你这个妈妈,这次我若是没有发现,恐怕下次下的就不是巴豆,是毒药了吧。”
魏妈妈见颜景昭眼睛似利刃一般,她立马跪了下来,陈情道:“大哥儿,奴婢真的不敢啊,奴婢只是……”
“只是想让我腹泻,再腹泻几次,我看我就命不久矣了。”颜景昭走到她跟前,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魏妈妈跌坐在地,次日一早,解氏还在梳洗,就听宋妈妈快步跑到她这里道:“二夫人,不好了,魏妈妈上吊了。”
“什么?”解氏早就派人盯着王、魏两位妈妈,这俩作为三老太太的心腹,她提前知道她们的计划之后,就在那日告诉了颜景昭,想让他亲眼目睹三老太太给的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在她的预想里,颜景昭顶多就是把魏妈妈打发出去,还不能伤了三老太太和颜景昭的颜面,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如此的刚狠。
但如今,解氏还要为儿子收尾,“拿十两银子给魏妈妈的儿子,让他买一幅棺材,日后还是好好当差,他母亲的事情连累不到他身上。”
比起解氏还算冷静,关氏则吓的手抖的停不下来,她想起刚进门时,颜景昭介绍这位魏妈妈时,这位魏妈妈如何的有体面,还是从小带着颜景昭长大的,说死也就死了。
她见过她娘让人打下人板子,但没见过人死在她面前。
自己和他虽然是夫妻,但没什么情分,日后若是她哪里得罪了他,下场也不知道如何?想到这里,关氏惊慌不已。
第28章
“死了?”甄氏捂住胸口,还有些不可置信。
卫妈妈点头:“是啊,那魏妈妈是上吊死的,死状恐怖。奴婢打听不太清楚,但影影绰绰传来风声说是魏妈妈似乎想害哥儿,被发现之后,自己羞愧而死。”
即便是甄氏,也没想过颜景昭居然比解氏狠多了,如此刚狠,实在是令人胆寒。
甄氏又问卫妈妈:“你早上见到大哥儿了吗?他神色如何?”
卫妈妈则道:“奴婢见大哥儿神色如常,方才奴婢借故往二夫人那里送东西,见大哥儿正要出门去,谈笑风生。”
“此子我原本以为他只是特立独行、高傲自负,未曾想过他这般……”甄氏到底是后宅妇人。
而窈娘在听解氏说完之后,首先觉得此事分属不合理:“魏妈妈是哥哥乳母,将来等哥哥发达了,自然是一荣俱荣,她为何要害哥哥呢?”
解氏却道:“这世间看起来不寻常不合理的事情就未必真的不合理。干坏事的人未必个个都是深谋远虑,这世上大部分的人杀人可能都是因为冲动,就像魏妈妈,她是你祖母铁杆,你哥哥长大之后,对她们这些乳母不再依赖,她们当然会恐慌。可以她们的见识,恐怕还是拿你哥哥当小孩子看,觉得是我让你哥哥吃坏肚子,我是克星,她们先下几日巴豆,再由魏妈妈亲自伺候起居,她不放巴豆了,你哥哥的病也痊愈了,你哥哥自然就会感激她。”
“就因为这个……”窈娘都无语。
解氏抚着女儿的头道:“楚平王也没想到被他屠了满门的伍奢家族中还有个漏网之鱼伍子胥啊,后来楚国国破,楚平王坟墓被掘,楚国基业差点就此毁掉。”
“那女儿也一定会留意身边的人。”窈娘由此及彼,也怕自己哪点做的不对,日后被人所害。
解氏却摆手:“防范于未然是对的,但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寒了别人的心,其中的度还得你自己把握。”
这也是另外一种教女儿持家,解氏很怕女儿未来和关氏一样。
颜家的姑娘本来出去就常常有高人一等的样子,但不能真的骄纵傲气,日后别说是与夫家的人相处,就是正常和人相处都会有问题。
说罢,解氏又和窈娘道:“娘这几日吃外面的点心酒楼,发现京里的糕点没有清甜的味道,我想开间铺子把茶叶和糕点连带着一起卖。等咱们这里归置好了,我就让张二哥出去找铺面。”
“娘,您有货源吗?”窈娘好奇。
解氏笑道:“我怎么没有了,做生意还不是慢慢积累的人脉,土地的租子到底要看天说话,放印子钱利高不少,可纸包不住火,万一有什么闪失,还不如自个儿开当铺银楼。”
她喜欢做什么东西都从最小的开始,不至于弄的太大了,到时候无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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