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如此多汁,看来姜晓茹充分采访了她的室友周跃跃。
“其实你听到的版本,应该是我勾搭总裁未遂吧。”程音直接将她戳穿,低头继续干活。
不难猜测,大家给她安排的剧本,每次都差不多。
“我没信,”尹春晓声调凉凉,“咱那位太子,天蓬元帅投的胎,有点姿色就能勾搭上,何况是你。”
“多谢夸奖。”难得啊,尹太看着胸大无脑,居然很有推理能力。
“你为什么不同意?”尹春晓正经好奇,“换点资源,也没什么不好。”
“你为什么出来上班?”程音反问回去,“当阔太太,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呛声,将尹春晓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她看程音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有空八卦,不如干活,”程音将文件丢到她面前,“既然很需要这份工作,咱就认真上班。”
桃色绯闻的传播速度比黑死病更快,陈嘉棋刚一下飞机,就拨通了程音的电话。
“你太不谨慎了,”他开启了唠叨模式,“跟柳总吃饭竟然被人看见,这下可好,公司传得沸沸扬扬,话讲得难听的唻!”
“被人讲闲话,会扣工资吗?”
“……啊?”
“又不少发我钱,讲去呗。说回正经事,待会儿你到了酒店,我去找你,我想升职加薪。”
“……啥?”
陈嘉棋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灵饱受冲击,她什么意思,她想干嘛,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程音把陈嘉棋当成了最可靠的职业规划师。
这是HRBP的本职工作之一,帮助员工规划职业发展,评估潜力天赋。但正常人一般都一步一个脚印,只考虑未来三五年的晋升。
程音倒好,一开口就问:“我们曦总是不是在找接班人?”
傍晚,两人坐在酒店的庭院,临湖的一个小亭子中。西湖的波澜将夕阳摇成万亿片碎金,豪奢地撒了程音一身,她这句话里的野望,让陈嘉棋压根没法接。
“就算是姜组长,也没你这么敢想……”他一转念,惊问,“程音!你该不会真打算通过小柳总……”
程音看着他,没表情,也没说话。陈嘉棋羞愧低头:“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姜组长是后备人选之一,”她继续说出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但其实曦总对她不算满意,只能说是个权宜之选。”
“你想参与竞争……?”
“我目前还不够格。”
“那你是要……?”
“当根拐杖。”
陈嘉棋工作六年,也算相对资深,愣是没听懂程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瞬间梦回大学时代——每次面对程音,他总觉得自己双商掉线,低人一等。
他有点屈辱,又有点卑微地请教:“什么拐杖?”
“曦总还有五年时间才退休,虽然需求没有那么迫切,但肯定已经开始物色能接班的人。除了咱们王组,其他组长都有机会,但她最仰仗的,竟然是姜组长。”
“什么叫竟然……姜晓茹挺优秀的……”
“可是她身上的烙印太重,你想,万一将来不是小柳总上位,不就白培养了。要是季总接班,能选姜组长主导行政部?”
“现在谁能看得清……”
“就是因为看不清,更没道理在其中一方押注,只能说明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也没有更趁手的帮手,还得依靠姜组长干活。”
“所以你打算取而代之?靠你来干活?”陈嘉棋觉得自己终于跟上了思路。
“这世上,不缺会干活的人。”
“刚你还说没有更趁手的……”麻蛋,思路又跟丢了。
“缺的是既能干活,又能换位思考的。”
“跟谁换位?换什么位?”陈嘉棋放弃了思考。
“跟老板换位,”程音耐心解释,“最好的考生,是能摸清出题人心理的考生。最好的员工,是用老板思维来思考的员工。打开眼界,关注全局,知道她想要什么,缺乏什么,才能事半功倍啊。”
陈嘉棋愣了下,是这个道理。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别眼高手低,小心闪了腰。”他嘴上并不服气。
“本来就是做我自己的事,我的意思是,得在更大的框架思维和更高的站位下,去做好本职工作。像老板一样思考,同时牢记自己只是一根拐杖。”
程音笑意盈盈:“人在爬山的时候,最少不了的,就是一根好拐杖。”
程音笃定,王云曦会给她更多的机会和资源,并在一定程度上替她撑腰,好让她与姜晓茹打擂台。
只要她真的是一根好拐杖。
手下人互相竞争和比拼,哪个老板能不开心?端看柳石裕如何调理两宫便知——古今中外,御下都是同一个套路,从前叫帝王之术,如今叫赛马机制,差不多意思。
唯一的副作用是,她得旗帜鲜明和姜组长对立。
这恐怕是一件头痛事。
但也没别的法子,兵来将敌水来土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自己手上这摊瓷器活给打磨好。
程音年资浅,对公司的规则和潜规则,当然不如陈嘉棋熟悉。她便专心与他讨教,两个人头碰头,在亭子里讨论工作一下午,不知辜负了多少好秋光。
直至日影西斜。
梁冰忽然从而天降,打断了他们如火如荼的探讨。
“打你俩电话都没接,季总说,大家如果没别的安排,晚上一起出去吃饭,你们去吗?”
他的目光从程音和陈嘉棋脸上,移到他们手上的文件,提着的那口气稍微放下来了一点。
为何会有这顿饭,别人不知道,梁秘书可清楚得很。
他住季总套房隔壁的秘书间,窗户朝向和套房一致,整个下午都能观赏这二位演出的牡丹亭。
你还别说,远远看来,确实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世界上的快乐是守恒的,有人乐就有人悲。电话一响,季总来了指示,取消晚上他原定的饭局,叫上大家一起吃晚饭,梁冰心里跟明镜似的。
季总哪是想叫“大家”吃饭,只是不能容忍某两个人单独吃饭罢了!
第26章 情歌
梁秘书临时预订, 找了一家低调小众的私房菜馆。
店在巷子深处,门内曲径通幽,碎石板路穿过小院, 一路引向了水边。或是为了营造气氛, 院内整体照明风格深沉典雅,能见度不是很高。
季辞率先踏入, 旋即止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陈嘉棋落在一行人末尾,正侧着头专心听程音说话,忽然感受到前方投来的目光。他立刻严阵以待,不知大领导有什么特殊指示。
“有两级台阶,注意脚下。”季辞的表情不咸不淡, 目光却让陈嘉棋莫名后背发毛。
什么情况?
季总这是在给大家的贴心提示吗?为什么只看着他一个人?为什么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一旁,程音默默低下头,让头发盖住发热的耳朵。
她探脚试了试高度差,往下走了两阶,脚掌接触到了柔软的碎石子地面。
全程不动声色。
陈嘉棋是世间较为常见的那种直男, 大多数情况下感知迟钝,除非遇到他格外关注之人。
季辞作为他仰望多年的对象,自然属于这个范畴。
很快,陈嘉棋就发现了季总对他的“重点关照”, 领导甚至会在点完菜之后,特意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
他一个海纳百川的上海人,能有什么忌口……
陈嘉棋腼腆摇头, 表示自己什么都吃, 心中感慨季总未来过于体恤下属。
季辞却对这个回答却相当不满。
他的目光毫无温度,偏过头去示意服务员:“去掉芥菜和莴苣, 换成菠菜和素炒胡萝卜。”
又是一个旁人听不懂的谜语,除了程音。
这是独属于她的菜谱。
维生素A套餐,她从小吃到大的护眼食物,加上一盘爆炒猪肝,全套齐活。
果不出所料,季辞又点了这道菜。
他每说一个菜名,程音就多出一点心虚,幸好包间里是长条桌的设置,她坐在比较靠边的角落,不会被人注意到异样。
旁人瞧着,还以为她在发呆。
“我发现你这人,干活还行,不太会来事儿。”尹春晓将她轻戳。
“什么?”程音回神。
尹春晓使了个眼色:“看那位花枝招展的,穿得跟要参加party似的。”
她在说姜晓茹。
姜组长生来高颧骨,方下巴,五官大而醒目,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
但她眉乌而肤白,随意涂个红嘴唇,就是对比度拉满的艳丽,加上身材高挑,始终是人群中最抢风头的人。
她一进门,就挑长条桌中间的位置,抢着坐在了王云曦的旁边,季辞的斜对面。无论点菜还是倒茶,姜组长总归能接上话或搭把手,照顾起人来,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无影手。
尹春晓慧眼如炬:“她一定记下了季总爱吃的菜,下次会主动点单。”
程音:……
这桌上,其实没有任何一道季总爱吃的菜。
这种事当然不能说,她压根不想暴露和季辞之间的瓜葛。
如果可以,她想做一个隐形人,安静吃完这顿饭——她甚至不愿细想,季辞是出于什么心态,要如此“照顾”她的饮食偏好。
王云曦却不肯让她躲闲,忽然点名召唤:“小程,明天一早的行程都安排妥了吗?”
程音快速咽下嘴里的汤:“妥了。”
“市政府不等人,你跟梁秘书对接好。”
“对接过了。”
对接好几遍了,程音连忙补充了几个细节,表示自己要到了联系人的座机和手机,交通也安排了两种路线,保证不会出岔子。
一来一回,简短几个对话,高光迅速从姜晓茹身上移开。
但她并不气恼被抢风头,反而说起了漂亮话:“我这学妹真的能干,自从她来,整个部门工作压力都减轻不少。”
“你们一个学校的?”
“对啊。”
姜晓茹立马介绍了程音在校时的光辉履历,末了还笑着来了一句:“我们前后只差三届,可能还在学校里遇到过呢。”
有对数字敏感的人,立刻发现了端倪:“只差三届?你都入司多少年了,小程不是应届生吗?”
“我也不知道啊,”姜晓茹笑着看向程音,眼波微微一动,“对了,你和嘉棋是同一届吧?而且同一个专业?”
对数字敏感的,不止有一个人。
季辞和陈嘉棋几乎同时抬起了眼,不过陈嘉棋是紧张地看了一眼程音,而季辞目光如霜刀利刃,笔直投向了陈嘉棋。
可惜小陈不是小程,没有那么多临场应变的急智,他忽然被cue,张着嘴,涨红脸,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她遇到点事……休学了一段时间……”他最终磕巴道。
“哦,是病了吗?”姜晓茹明知故问。
“我……我不太清楚……”陈嘉棋恨不得当场尿遁。
最终还是程音拯救了他:“我上学的时候,生了个孩子,休了几年产假。”
她面带微笑,波澜不惊,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没什么好隐瞒的,估计在座的也有不少听过了关于她的流言,对待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坦然。
人类最喜欢神秘、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真摊开让观看,一目了然,反而没了咀嚼的兴趣。
“跟前男友生的,没结婚,他去非洲援建了,我现在一个人带孩子。”
这段话里,只有一句是她瞎编的,不编不行,总得说出个孩她爸的来龙去脉。
而且,她也不算纯纯瞎编,多少也基于一部分的事实。
她依稀还记得那晚那个人,身材健硕,肤色黝黑,头皮剃得发青,还留有一道新鲜缝合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军人、矿工,或是其他相关的户外工作者。
去了非洲,信号不好,联系不上,可能在当地战乱中牺牲了……完美。
程音一言激起千层浪,在座人人浮现出诡异面色。
但她的策略还是正确,真把事情说开了,反而没什么大不了,都什么年代了。
众人当着面,最多说一句“不容易”“多大了”“男孩女孩”之类。
话题就此终结。
至于背后怎么想,怎么传,怎么编排,随他们去吧。真有吃饱了闲得慌的,她也管不住旁人的嘴。
陈嘉棋满怀歉意,找了个时机,将程音拉到角落里道歉。
此时酒过数巡,众人喝得有些上头,已不能安坐原地,各人要么捉对,要么成堆,散落在包间四处。
杭州的私房菜馆,多采取古建筑形制,庭中芭蕉重重,掩映楼台,很适合说些私房话。
陈嘉棋声如蚊蚁,心怀愧疚:“刚才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替你遮掩……”
程音全无所谓:“又不是杀人放火,没有遮掩的必要。”
“所以……那人去了非洲?”
“嗯。”
“你们还联系吗?”
“失联了。”
“啊?那鹿雪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程音转过脸,月光透过芭蕉叶影,清清凉凉,如同她的神情。
23/92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