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呕出一股黑血,魔气再度涌上来。
大家嫌恶地后退,取来灵器的尊者们赶紧上前将他关押。
北境尊者对着秦千凝道:“此事关系重大,魔族重现,背后怕是有阴谋,五境都会来人认真审问他,不能随意处置。”
秦千凝点点头:“辛苦尊者了。”
明明与冉元洲牵扯最深的是计绥,但如今全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秦千凝身上了,就连尊者也是下意识对着秦千凝交代。
计绥侧头垂眸看向师姐,明白她故意跳出来,是为了转移自己受到的注视。他一直都想从执念中解脱,不料如今冉元洲入魔,他又将再次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中,师姐现在是替他站进了暴风中心。
大仇得报,恶人受降……那些他日日夜夜幻象的画面终于出现,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秦千凝的手还压在他的手背上,提醒他不要出面说话,他犹豫了一下,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这个牵手无关情爱,是亲情和友情,也是感恩。
原来他寻找的解脱不是大杀四方、屠遍仇人,而是在渡过一切苦难之后仍能让内心安宁的救赎。
秦千凝没有抽走手,而是捏了捏,表示放心吧,师姐罩着你呢。
魔物重现事关重大,五境有点地位的都赶来了。五境大比的场地被就地利用,换成了审判场。
不知北境做了什么,冉元洲身上的魔气明显被压制。若不是他现在看上去疲倦至极,蓬头跣足,看不出已经堕魔。
他被仙器捆缚,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神色木然。
北境尊者传音给大家:“审不出背后缘由,他坚持是被魔魂沾染了魔气,恳求我们寻得办法替他剥离魔气。”
既然是正道,就不应轻易放弃同辈,更何况现在冉元洲只是堕魔,并不是像魔修那样害人。
正道被高高架起,进退两难。
“若你能供出背后之人,我们定会想办法助你。”
这些时日无数次听到这种话,冉元洲不耐烦地道:“我说过,我只是落入裂缝后被害。”
“哪怕魔修特意给你渡魔气,你也不会沦为魔族。”有人读遍神识玉简记载的有关资料,给出结论。
冉元洲垂着头不说话。
终于,归一寺主持开口,声音悲痛惋惜:“冉道友怕是心魔颇深,才会遇到魔魂后被激发。”
冉元洲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方向,老和尚这么一说,基本等于给他判了死刑,若是被认定,他此生再也无法翻身。
他欲辩无言,狠狠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这群形形色色的正道修士,忽然扬天大笑:“修真界都说我冉元洲是伪君子,你们又能好到哪去?道貌岸然,争名夺利。若你们真的大公无私、兼善天下,修真界又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恨恨道:“你们出身好,享尽利处,却不肯从手指缝里漏点资源给下层修士。凡人更是在恐惧和欺压中瑟瑟苟活,不想被践踏,就只能拼命地向上爬,我哪怕拼进全力也只能做一个世家的赘婿。”
他扫过这群面露悲哀的修士们,冷笑越发强烈:“你们高高在上,托起你们的却是底下森森白骨。底层修士一生碌碌无为,除了挖灵石种灵植干杂活,剩下的时间再怎么抓紧修炼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得不到好资源,更学不到好功夫,最后只能换来一句‘天资愚钝’,谁不努力?可努力有用么?”
什么本州大比,五境大比,都是笑话一般的存在,数百年来参赛的哪个不是大宗弟子、高门世家……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眼朝秦千凝他们的方向望去。
唯有他们,打破了那道艰难的壁垒。
这一眼,是从未有过的十分复杂情绪。
没人出声。在此时辩驳,必然会变成冉元洲指责的“高高在上”的那类修士,更何况,能来五境的都是有钱有地位之人,并不能体会他口中的苦楚。
感觉到魔气不断冲刷经脉,仙器吞噬他的生命力,冉元洲不再辩驳,而是道:“我入魔,是我心里不干净。可你们敬仰的大能们又能有多干净?”
说出这话,全场都悚然一惊,浑身紧绷。
就在这时,一声坚定的男音穿破场地。
“等等!手下留情!”冉清和冉滢姗姗来迟,冲到了大比场地。
冉元洲双眼陡然燃起希冀的光芒。
冉清紧张地舔了舔唇,对着所有修士道:“冉元洲乃我生父,虽已堕魔,但我相信他必定是被魔族所陷害,希望各位能让我同他说几句话,以父子情让他迷途知返。”
守着冉元洲的尊者们犹豫了一下,将冉清和冉滢放行。
冉清立刻扑了过去,扶起冉元洲:“父亲,你糊涂,为何要入魔,你快交待背后之人,还能亡羊补牢。”他还做着让冉元洲重回正道的美梦,身为剑道天才之子,他多么有光,如今却一落千丈,不愿相信。
冉元洲听着他的话,神情恍惚:“清儿,你知道吗,魔的力量是那么强,我只是顺从力量,就比以前强上数十倍。”
冉清神色扭曲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些渴望这种力量。
冉滢走过来蹲下:“父亲,不仅为了你自身着想,也请为了冉家着想。”如今他一人坠着冉家下落,若不将功补过,冉家又该何去何从?
冉元洲转头看向冉滢:“你一直是我最聪慧的孩子,很像我。”
他循循善诱:“剑道第一人算什么,还不是死在了正魔大战里。你们也见过魔魂,他死了千年了,就只剩一道魂,还能如此强大,正道又算什么呢?”
冉清抱着他,浑身发抖,眼球慢慢袭上淡淡的黑气。
冉元洲面色慢慢变好,捆住他的仙器闪烁了几下,光芒变得暗淡。
温情的场面让大家心中叹息,不愿再看。就在这个时刻,魔气巨浪忽然爆发,排山倒海,滚滚而来,带起一阵爆裂轰鸣声。周围的一切,包括冉清冉滢都被掀飞,站在一旁的尊者们毫无防备,被魔气所伤,呕出一口鲜血。
仙绳寸断落地,魔气让大地开裂,如一道劈天利剑直指观众席,冲着秦千凝而来。
这一剑带着雷霆之力,确实有剑道天才之风,只可惜裹满了魔气,是被扭曲的剑意。这变故太过突然,剑势如电,防无所防,不只是震惊到呆滞还是被震慑到原地,竟无人来扛这一剑。
忽然,让人无法招架的震天剑意停滞于空中,竟就这么散了。
冉元洲不可置信的回头,一把镶满灵石的高阶匕首插入了他的丹田。
冉滢抬眸定定看他:“父亲,你说过的,任何污了名声的东西都要铲除。要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冉家还能勉强存活。”
她生来尊贵,母家风光,父亲厉害,却不想这父亲的身世藏污纳垢,带给她的只有拖累。她很早以前就想过,若是没有这个父亲,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冉家大小姐,何苦受人非议?
注入灵力的高阶法器绞碎了冉元洲的丹田,冉滢抽手,眼泪落了下来,不知有几分真情。
冉元洲大势已去,灵丹碎,灵力无法再压制魔气,魔气从碎裂的丹田溢出,尖啸着将他包裹,眨眼间就将他皮肉腐蚀。
他愣愣地看着冉滢,半晌重复道:“你一直是我最聪慧的孩子,很像我。”
第97章
冉家虽大义灭亲,但名声地位一落千丈,毕竟冉家出了千年来头一个堕魔之人,怕是再过一千年才能重新崛起。
冉滢弑父后,虽然神情悲痛,但内心反而松一口气。她明白,这个始终跟在身后的阴影终于散去了,从今以后她的名声再无可指摘。
没过多久,就传来冉元洲自爆身亡的消息。大家对于这个结果十分唏嘘,但很快就抛之脑后。毕竟千年来才出一个,还是因为被魔魂囚禁折磨许久染上了魔气,大家都没太上心,不认为这是魔族重新现世的征兆。
五境又恢复了安宁,被夺走关注的五境大比再次重回大众视线。
秦千凝心里很复杂,冉元洲就这么轻松地死了,她心里怪失落的。仿佛好不容易通关到大boss,结果大boss一打就死,显得胜利都不是那么喜悦了。
还有就是关于他入魔的事儿,秦千凝不认为是魔魂导致的。毕竟她可是用神识接触过魔魂的人,一点儿魔气也没染上,但这事儿没法向修真界详说,只能自己憋着。
搞完boss,生活又回归到寻常轨道。此事解决得太快,并没有寻到什么大机缘,甚至参与戏份都不多,更别提找到让沧尘恢复的方法。
沧尘不难受,其余三人倒垂头丧气极了。
“师兄,你放心,我定会找到其他机缘的。”郢衡拍胸脯保证。
沧尘无奈地叹了一下,笑道:“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不再执着于恢复呢?曾经郁郁度日只是因为心中蒙尘,未曾开眼欣赏全新的风景。”他的心境越来越开阔,“或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呢?若不是被废,也不会经历现在的一切,不会体会人情冷暖,只会孤独地苦行。”
没有着急的师弟,没有体贴的师侄,更不会遇到毛头毛脑闯入浮银峰的那个小鬼头。
郢衡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停下脚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师兄。
秦千凝还在烦躁中,他们停得猝不及防,她低头没注意,一把撞上沧尘的背。
别说,浑身都脆,就头硬,难怪整日昂着脖子,见人就叫板。
沧尘被逗笑了,转身揉揉她毛乎乎的帽子::“别想了,不是你说的吗,顺其自然。”
秦千凝:“白拉着你跑一趟,给了你希望。”
沧尘摇头:“不要这般讲。”这句话自然不能让秦千凝重新振奋,于是他垂眸,道出了一句金句:“生灵自会找到其出路。”
秦千凝:?
她抬头,表情再也不丧气了,而是浓浓的尴尬:“沧尘长老,你到底看得有多仔细啊!”还记得这么清楚,纤纤手的废料不是为了给你洗脑的啊啊啊啊!
见她表情崩溃,在场三人都被逗笑。不过他们和纤纤手有代沟,除了温恪觉得书中有些描写怪怪的,郢衡和沧尘都觉得那些邪恶cp乱炖都是友情的证明。自家孩子受欢迎,他们很欣慰。
五境大比第一场正式开启,由于冉元洲入魔一事,本次五境大比的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各境都有匆匆赶来的修士,别说坐在观众席内,便是站也挤不下。
这几日大家都有好好休息,精神头还不错,汇合以后,一同往赛场走。
显德前世可能是个打印机,居然趁着这几日时间再次出书。只是这一次只是小小的切磋,关注度不够,尤其是在没打出去名声的北境,书不怎么卖得出去,纤纤手的书重回角落里积灰的状态。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写作大手子,这无疑是极其难受的。
他蹭在秦千凝身边,与合伙人分享最近公司财报:“亏了你的宣传,北境总算引入西境大比记录,不过时间匆忙,昨日才正式开始售卖。而且北境人冷冰冰的,想知道冉元洲的事儿,便只看附册,竟然不好奇其他的故事,忽略了主册。”
他的书横扫西境,所向披靡,人还没来得及飘,就在北境栽了个大跟头。
吾日三省吾身,是我文笔不够好吗?是我故事不够狗血吗?是我煽情不够浓重吗?
秦千凝倒是很理解。修真界人均卷王,北境更是一群喜欢用苦难磨砺自己的卷王,怎么会沉溺于显德写的厕所读物呢?
“老秦,你脑子灵活,你帮我想想办法。”上一次显德开悟就靠秦千凝,这次他又指望上了合伙人。
秦千凝摆手:“我可帮不上你。”
显德叹气:“哎,平替灵器在西境铺开了销量,北境却是引不进来。你不是还想让北境人穿上打底裤吗,若是书册销量上不去,北境人肯定也不会感兴趣的。”
秦千凝当即就一个机灵,眼中斗志熊熊燃烧:“你放心,我铁定给你想出个法子来,横扫北境!”
显德:拿捏。
走到入场处,一抬头,密密麻麻都是人。
秦千凝吓了一跳,当即就往后退了两步踩到辛焱的脚,辛焱皮糙肉厚毫无感觉,用力一抽,差点把秦千凝扯了个跟斗。
“小秦,你还是吃太少了。”辛焱赶忙揪住她的双肩包。明明都筑基了,就是不长个,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修士还是得两米高满身肌肉才好看。
秦千凝也很无奈:“我吃得还不够多吗?!”当然这不是重点,她对身后的伙伴们道,“应该走错入口了,人挤人的。”
大家没有半分怀疑,就这么浩浩荡荡退走了。
一退,碰到了花枝招展满身香气飘来的南境。薛九经敲了敲扇骨,眉头轻蹙:“怎么了,不让进场?”
秦千凝挥手,跟老农赶鸡一样把南境往后赶:“错辣错辣,不是这个口子。”
薛九经眉头抽了一下:“……就是此处。”
“怎么会?好多人啊。”秦千凝怀疑。
薛九经眉头有点抽筋了:“你不知道五境大比来人太多,挤满了赛场吗?更何况我们上次也是从这儿进的,你怎么宁可怀疑自己记错了入口,也不怀疑赛场突然增人?”你可是修士诶,对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没有一点信心吗?
秦千凝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又转身把队友往里赶。
薛九经:“……”
今日观众太多,他绝对不能被影响。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表情变成原来的矜贵公子面具。
之前宽敞的入口变得极为逼仄,边上站满了修士,通道竟只留下两人宽的距离让大家通行。
秦千凝身边站着显德,他正在苦思冥想下本书的灵感中,忽然有人的手臂出现在他胸前,一把抓住他身边的秦千凝。
显德惊。
他没有做经纪人的经历,却极其有天赋,当即就用佛光护住秦千凝:“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
对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手:“平替,我做了些手套想送给你,北境很冷,手也要护住。”
秦千凝懵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们绝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对方有些小失落,但也没纠缠,反而表示:“你果然行事磊落,我没看错。”
秦千凝点头,显德立刻一只手悬空搂着她,一直手伸出来挡道,丝滑地开道。
“抱歉,不收。”
“对不住,我们平替不能拿如此贵重的灵器。”
“此事说来话长,若想知道小秦的想法,大家可以等候纤纤手的新书,说不定里面会有写。”
就这样一路通畅无比,到了末尾,修士们见前面纷纷被拒绝,灵机一动,掏出一个储物囊:“小秦,这里面是中州下灵界特有的甘蕉,不贵重,只是一点心意,你拿去尝尝。”
这种塞土特产的行为让秦千凝多看了对方几眼,怀疑对方也是穿越过来的老乡。
这是心动了?对方连忙把储物袋塞进她怀里,掉头就跑。
秦千凝打开储物囊,看到了满满一袋子黄,嘴角流下两行感动的清泪,香蕉诶,好久没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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