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长辈点头称是,“快三十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有人轻轻皱眉,“这个年纪,也没见着他带个女人回来,怎么的,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才不到三十,有什么好急的,徐正不以为然,“黎修他是太忙了,哪有空应付女人?”
但有人却听说承筑的王大小姐有想请黎修吃饭的事儿,后来没消息,也不知道两人现在关系如何?
徐正笑了声,“前几月我与黎修一同去赴了王家的饭局,看样子他是没有搭上王家的意图,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放心。”
承筑集团的实力与时越不相上下,北边一块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是京城那边的富贵人家,这几年才逐渐渗入西南。
如果黎修与王家联姻,前途不可限量。
在座各位,包括黎音在内,只怕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后边我也找人打听过一段时间,承筑那边见到黎修态度坚决,也就歇了这心思。”
众人放心下来,“黎修对咱们徐家是忠心的。”
正说着,那边却突兀地安静了一瞬。有人把电视音响扭到最低,黎修应堂兄们的邀请,慢慢起身走到了钢琴旁边。
他阖阖眼睛,再睁开时候,见到黎音半靠在琴身,柔美清亮的嗓音轻言,“我给哥哥翻页吧。”
“好。”
这样久不碰琴了,指法却不显得生疏,沉静优雅的琴声如溪水流淌,徐徐充盈在欢乐的气氛中,他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候,初学有成,被妈妈要求在妹妹的生日会上弹奏曲目。
那时候黎音仍会穿着款式繁杂的大裙摆公主裙,一样依靠在这个位置撑着脑袋仔细看他,同时也为他翻页。
“黎修这指法不减当年啊!”
一曲完毕,堂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又说道,“之前不是有大师说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的么,那人叫什么来着?”
“汪倓啊!这你都记不得?!”另一人说,又叹一声,“可惜他过世得太早,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
“大哥不继续弹琴也是音乐界的一大损失啊。”有人低声开玩笑,“大哥是很有天分的。”
再有天分也不要紧,徐家并不需要一个钢琴家,学习它不过是老钱家族一项必备技能罢了。
黎修站起来让位,微微上挑的眉间带有温和的笑意,“你们玩。”
堂兄错身过去,坐在了琴凳上。
去给长辈们拜年时候,照例是什么都没有的,黎红曼不在了,再没人会给这个年纪的他们准备红包和新年礼物。
天色暗了,雾沉沉的深蓝天幕无星无月,庭院树木的彩灯映照着金色雨线,混着极小的雪粒子,“啪嗒啪嗒”地落在玻璃窗。
叔伯们喝得差不多准备散场,徐正让开一个位置,语重心长地对黎音说道,“又长一岁,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以后别总是和家里人赌气。”他叹一声,“因为白家那件事,你白姨这回都没有留在山居台过年,留你爸爸孤家孤人的。”
白慕静到了山居台之后一向贤惠得体,难得任性一回,可是把徐家人的心都牵扯到了,几个亲戚都在问,徐正也不好说什么,只言是白家老爷子清醒了,得回去过年。
他就非要在这时候说这个么,黎修皱皱眉,还没开口,黎音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下巴微抬,“我姓黎,她姓白,徐董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我们”这个词意义太过广泛,徐正听出她言外之意,沉下责怪的声音,“徐聆音,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从不想想是何缘由?”
“这是我理所应当的。”黎音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丝毫看不见对面人越来越白的脸色,只怕是气不死人家,压低声音告别,“徐董如果真觉得我与哥哥仍是你的家人,刚才也说不出所谓‘孤家孤人’的话语。谢谢招待,我们回麓山了。”
他们同前两年一般,在拜年后回到麓山守岁。
住家阿姨走之前在这边做了简单的布置,三楼平台的景观树绑上了节日彩带,长长的绸带被雨雪浸到沉重,无精打采垂在半空。
玻璃门隔绝掉黑暗中刺骨的冷意,白色幕布光影如龙,他们在温室中四肢相缠地相拥。
片子是黎修选的,是前几年的美剧了,一直没有时间仔细看完最后一集。
游园中的机器人植入“冥想”程序后逐渐失控、觉醒,混战在即,骑士依旧执行着保护公主的职责。
他们在枪林弹雨中逃向自由,就算已经走到誓言中山海相接之处,却始终没有走出loop。
扮演他们注定好的角色,无论如何走不出书写好的悲情结局。
就像他们一样,在耀耀日照之下,永远无法逾越的世俗关系。
影片结束在主导者编织的美梦中,怀里的人也已经快要坠入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搁在他胸口轻轻地蹭挪。
黎修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发,帮助她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困了?回屋里去好么?”
“不。”这个位置刚刚好,黎音呜咽一声,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摆,“哥哥不走。”
丝丝柔柔的慵懒调子。
黎修捻捻发痒的手指,叹了一口气,“好,不走。”他扶住她的脑袋,目光沉沉定在空空如也的暗色幕布。
半睡半醒之间,黎音好似听见远处有人在放烟花,“砰砰砰”地震响,她揪住黎修的衣领靠近一些,又觉得好似只是他的心跳,轰隆隆的血液流速,是不可平复的悸动。
不多时,淡淡的硝烟味穿透山林与风雪,慢慢钻进了小屋。黎音翕翕鼻子,含含糊糊地问身边人,“哥,你闻到没有?”
黎修皱皱眉,“太不守规矩了。”
雾城都禁燃多少年了,况且别墅区绿木繁茂,一点点火星足以酿成大祸。
“不守规矩?”黎音掀开疲惫的眸子,后知后觉感受到那些近在咫尺的炽热与念想,隔着薄薄衣物贴附在腰际,隐忍、温柔,强势地昭彰。
她低低地笑了声,“就像我们一样不守规矩?”
冷与暖的交替,玻璃窗氤氲了白色雾气,朦胧中紧密攀附的影子忽然反客为主,黎音翻身压上来,她高高在上地睥睨,将指腹于他绯色的唇角慢慢摩挲。
黏稠的气息属于夜色。屋子顶上的冬雪在低声融却,落在耳朵里只有一点点细微的碎响,蓉城丰沛的雨水如涓流肆意倾泻,连成雨幕,珍珠在窒息前一刻滚落。
黎音颤颤想要退后,他却抬抬下巴追上来,柔软重新覆上,他一定要她在绝无仅有的快慰中沉沦溺海。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黎音拿过来看了一眼,眉头轻蹙,直接掐断了它。
有几天没理会顾向淮,他倒是还挺能烦人的。
早知道会这样,何必找些事情来惹她不高兴?
“双芒星钻石项链?”黎修皱皱眉,这种嘻哈风的饰品的确与薛越不相配,但思及顾向淮其人,也不会为华而不实买单。
黎音愣了愣,对了,顾向淮并不使用这种类型的东西,说到合适,倒像是谢州会喜欢的款式。
谁把这个东西放进了西装口袋?
第83章
妹妹执意要与情人去海岛度假,留给哥哥的时间就只有短短两天而已。初二那日,薛三公子的直升机从万里晴空轰鸣而过,径自落进麓山别墅北区停机坪。
如果人类可以按性格与思维划分类等,那么他与黎音确为同批次的复制黏贴,身为哥哥纵容引诱,她也在接到薛越电话时候波澜无惊。
羞耻与愧疚是字典里翻不到的字眼,他们同罪同归。
为了今日的旅途,黎音昨夜早早入睡,过长时间的睡眠令人懒怠,醒来时候抻抻腰,整个人都是酸酸麻麻的。
赖了好一会儿,她才懒懒从他怀里爬出来。
一边不慌不忙地开始梳理蓬乱成柔软团云的头发,黎音侧过去看哥哥。
清晨日光透过薄纱落在男人身上,背部薄薄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清晰凸现,黎修展开手臂,将宽肩窄腰的身姿裹进灰色家居服——柔软的丝绸布料,无论如何放肆地拉扯揪拽,展开甩两下,仍然是齐整丝滑。
简单收拾好,黎修侧身将自己的衣物从床尾架取走,转过来时候,深邃漆黑的视线平静坦然,“我先回去,你记得不要一个人出海。”
这句话昨夜已经交代多次,黎音“嗯”了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压两下精油抹到脑袋上,预备和她卷卷的乱发不死不休。
挽着衣服走到门口,黎修再次回望,那日从醉梦醒来,他独自抚平灰色床单没有温度的褶皱,才慢慢了解到的那些怅然与迷茫——一如今日,春晖揉碎美梦,那张朦胧柔美的影子浸入逆光,模糊而遥远。
他也早已知晓,黎音远不如他那般珍惜这些相处的时光。
手掌在门把手停顿一瞬,黎修垂垂眼睛,微微用力按下去,“咔哒”一声轻响,他侧身稳步移出屋子,轻轻滚动的喉间,晦涩拥堵,呼吸好像也成为奢侈的想象。
薛越赶着和飞行员对接,是没有来得及吃早餐的,本以为在这边能蹭一顿,没想到麓山的住家阿姨却已经休假。他与黎音都没有进过厨房,只能麻烦黎修做一点简餐,草草吃了好出发。
“多不好意思啊…”上飞机绑好安全带,薛越还在想这件事,大过年上门空着手就算了,还麻烦人家哥哥亲自给做三明治。
为了赶时间,碗碟也没送到厨房。
他“啧”了声,问黎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啊,怎么觉得方才你哥哥的脸色不是太好啊?”
黎音看他一眼,否认,“没觉着。”
“是吗?”薛越自言自语,“那就是我的错觉。”
其实于他而言,也没有多少心思能为他人着想,对黎修尊重,无非因为他是徐聆音的亲哥——不,不是亲哥,而且麓山的住家阿姨也放假了,他们两个人在家?
薛越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直升机从蓉城出发,行至中途能见着蓝色雪山起伏的脊脉,山线横断于无垠海,他们擦过蔚蓝海川,抵达了鹿西岛。
鹿西岛是海中明珠,金色的朝霞压住海平线,细腻柔光撒满沙滩,他们躺在棕榈树下吃水果,海面涟漪波光,如梦如幻。
难得整日都没有电话打扰,他们去到在蕉叶岛潜水,热带风情的珊瑚礁,鲜艳炫目的色彩冲击,回来之后,徐聆音眉眼舒展,抱着个大椰子,心情愉悦。
他们光着脚踩在沙滩上,薛越低头看她,不太自然地摸摸口袋里的东西。
“老婆。”他忽然拉住她的衣摆。
“嗯?”黎音顿下脚步,仰头去看海边日落,灿烂红轮没入蔚蓝,橙金的光泽揉进一泓潋滟,她的眸色温柔沉醉。
太久没有这样轻松了——不用应付工作、不用去想徐正和白家的事,或者驱赶任何烦忧,享受金钱、健康与美食,惬意到甚至想要永久停留于此处。
当然——如果薛越没有忽然拿出那枚戒指的话,一切都会很美好。
早些时候听孟心说过的,有神秘买家在拍卖会以5000万美金的高价带走一颗格拉芙粉钻,不知道是哪里的收藏家,抑或要做成戒指,送给某个不知名的女人。
掌中的石头镀上光华的璀璨,只差一句话,就将款款深意汹涌奉送。
“是你拍了这颗钻石。”
可她毫无喜悦,声调甚至与阴凉的海风同频,薛越的勇气忽然破洞,明知徐聆音不可能拒绝他的求婚,可——她是否心甘情愿?
他们站在橡胶树下斑驳的光影,风将她眸色中明明灭灭的情绪吹得透彻明白,他们沉默了太久,灯塔亮光的那一刻,薛越咬住牙,屈下膝盖——
没有后续,黎音一下扔开手中的椰子,扶住了他,“小心,不要摔倒了。”
她不愿意进行这项多余的仪式,多么好的一个台阶,他应该顺着它走下去。
椰子落在沙滩上,咕噜噜地滚出香甜的液体,只剩空空荡荡的壳。
他由心声控制,顺着交握的手掌,执意为她戴上那枚璀璨。
黎音并无抗拒,看了看四周,才放心把这价值可观的重担扬手展给日光。流光飞舞,她眯了眯眼睛,忽然转头看他,“和那个双芒星项链是在一家定的么?”
没有人能看出这两件物品的工艺是否出自一家,话语之中不过是为了试探。
她那样信任她的情人。
薛越猛地睁了睁眼睛,“值得么?”话说出口,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子,这些日子明明相处融洽,一回到雾城,见到那个男人,她就完全变了,“徐聆音,你为了你的情人怀疑我,你觉得值得么?”
当然是不值得,黎音看着他,“薛三,我没有辜负任何人。”
否认掉他的深意,她自然就没有辜负任何人。
“你——”薛越滚滚喉咙,“你不怕我选择结束两家的联姻。”
黎音简单勾了礼貌的笑容,但也足够疏远,“你不会,薛董也不会允许。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和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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