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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穿高跟鞋——谢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3 14:32:28  作者:谢璃【完结+番外】
  「麦乱贡,妹妹毋是这款人。」她父亲亲自盛了碗鱼汤笑嘻嘻递给女儿,「妺妹来!厚呷!」
  「谢谢爸。」她富含敌意地瞟了她大哥一眼,双手接过碗,当面喝了数口。
  她父亲龙心大悦,仰头饮尽杯中酒液,挥挥手道:「跳舞不要跳太累,轻松跳一跳就好啦!有时间转来厝一趟,上次跟妳说过的张议员介绍的应先生想见见妳啦,有空回来给人家看一下,厚嗯?」国台语夹杂地说着,呵呵笑的同时一面觑看女儿的面色。
  她闻言当耳边风不作声,迳自低头喝着浓郁鲜甜的汤头。不久,包厢内奇异地安静下来。她抬眼往左右一瞄,四双眼睛朝她聚焦,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暗吸口气,放下汤碗,扶着前额思索了片刻,正经八百道:「爸,你三番两次把猪头介绍给女儿这样对吗?你跟我妈上香禀报了没?有没有发炉啊?」
  她大哥一听先炸了锅,酒杯碰一声搁下,脸对着妹妹,话却是说给两人的父亲听,「爸,汝夸买!贡出这款肖话,拢是爸惯坏的,伊当作伊是镶金的──」
  「麦激动,妹妹表达意见嘛!」她父亲按捺住儿子,转而对她和颜悦色道:「不中意不要紧,何必戛汝母仔搬出来?」
  她抿了抿嘴,转移话题道:「爸,上次那件温泉饭店的合作桉谈得怎样?」
  她父亲一愣,「哪欸问这个?还没谈好呐,对方很奸巧,不小心不行,我哪欸不知他们当我是盘仔,尤其对方那个大公子,毋简单喔!我不欣赏他啦!目睭生在头顶上,要不是那个董事长有意思,希望合作成功又可以变亲家,我哪有这么憨?半买半送哦?」
  默默咀嚼她父亲的话,她垂眼默忖,过一会儿从背包掏出一叠资料递给父亲,「合作计划我研究过了,我修改了好几个地方,你用我设定的条件跟他们谈,看他们怎么说。」
  她父亲愕然,看着手里的文件大惑不解,「妳给我偷偷印去看喏?妳有兴趣干嘛不回来帮我咧?」
  未及解释,她大哥抢先爆出如雷轰笑,扔下酒杯笑得东倒西歪,「爸,麦厚妹妹骗去,别人看不出来,伊根本肖想人家大公子啦!喂,亲爱的妹妹,安内毋汤喔,人家大公子也不见得看上妳喔。公司的事不用妳这个外行插手,好好跳妳的舞,有机会我会帮妳说情,看大公子有没有兴趣和妳相亲──」
  体内有根绷紧的絃「剥」一声乍然断裂,她脑袋随即发热,理智停摆;唇一咬,眼一瞪,倏然起身,无预警朝她大哥左肩踹上一脚,她大哥往后跌撞在拉门上,发出巨大声响,拉门不堪男性壮硕的身躯撞击,直接从轨道上松脱,整扇门憷目惊心地往走廊倾倒。
  一干人等,连同端着托盘路过的服务生皆大惊失色;她大哥狼狈挣扎两下,一跃而起,恶狠狠朝祸首冲过去,她父亲见苗头不对急喊:「妹妹紧走!」一胖一瘦两名跟班上前快速架住她大哥,她大哥两条长腿使劲踢蹬却搆不着她,整张脸胀得通红,只能破口大駡:「好胆麦走!妳皮在痒,看我怎样教训妳──」
  她壮着胆拎起背包,不忘提醒站在中央挡架的父亲:「麻烦爸爸研究看看。」
  「我会我会,紧走!」她父亲紧张地将女儿往外推,深怕拦不住气急败坏的儿子。
  她熘出餐厅,走远一段距离后,在巷弄里彳亍独行,踢着路边的小石砾,不为人知地满怀懊丧。
  破功了。她打定主意不翻脸的,就差那么一点。宙斯错了,她不只模样不够迷人,脑袋也不够性感,她连最基本的淑女修养都不及格。
  恼恨不已,她忍不住抓扯头髮,低吼泄愤。
  躁动惊扰了寂静的夜色,暗巷里,只有家户此起彼落疯狂吠叫的狗儿回应她。
  
  夏翰青一掀眼,望见床头投影钟投射在天花板上的时间──六点十分。
  他早起了,比往常早了一小时。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只要一清醒,他不会多花一分钟留恋被窝,在清醒的世界里思考比昏沉在梦境里更有意义;事实上,他需要比一般人更多的时间。
  起床漱洗,喝下一杯现打果汁,动手做简单的早膳,花不到半小时。他稍思虑了一下一天的行程,换了运动服便出门。
  他的私人寓所离公司不算远,沿着公车路线慢跑只需二十分钟,二十分钟的轻度体能消耗不致于留太多汗,还可以不被打扰地思考,所以他偏爱一个人的活动,几乎不上健身房。
  公司大楼警卫见到他时有些讶异,举手招唿道:「夏先生,今天很早。」
  他微笑应了一声,没多作解释便要进电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警卫道:「对了,今天早到了,公司安全门请帮我解锁。」
  「噢,夏先生不是第一个到的,已经有其他员工到了。」
  他听了并不惊讶,偶尔会有部门员工宁愿早点到公司加班,也不愿晚上多滞留。
  出了电梯,公司大门确已敞开,他徐步越过访客等候区,迈入办公区,走了几步,怔住,乍然回首,放慢脚步趋近门口,在那空置多时的新座位旁站定,俯看座位的主人。
  终于现踪了,在这样宁静的清晨时分。
  是个年轻女孩,趴睡在桌面上,一头丝缎般黑髮如瀑披垂在肩背上,露出睡着的半张侧脸,眼睫紧閤,唇微张,不知睡了多久。电脑萤幕呈现暗黑,键盘旁边放了一杯超商贩售的咖啡和咬了半截的三明治,她究竟是来公司工作还是来补眠的?
  夏翰青想起那名丸子头女孩,仅打了一次照面无法让他百分百确信两者是否同一人,加以这名女孩的腮帮子几乎被髮丝遮盖,可供辨识的特徵有限。不知何故,想确知女孩是谁的念头霎时滋生。他犹豫几秒,俯下腰,近距离察看那半张脸;女孩鼻息匀稳,显然陷入熟睡,黑髮隐隐散逸着洗髮精香甜的气味,皮肤白皙倒是吻合,侧面线条则很难判断,女孩一样身穿短裙,桌面下穿着彩色短袜的双足直接踩踏在地板上,一双球鞋甩脱在角落,十分随性。
  近身探视没多久,女孩那双密閤的眼无预警掀开,和他俯察的视线迎面相对,错愕中,双方同时骤然拉开了距离,夏翰青立刻扳直嵴梁,神色转为严正;女孩正襟危坐,双手使劲搓揉面颊,然后抬头望向他,一脸懵然。
  果然是丸子头女孩!不等她出声,他先声夺人:「想睡就在家好好睡,何必在公司浪费时间?」说完下一秒转身离开,没让女孩有机会开口。
  这真是个失误!好奇心的确不该投注在无谓的人事上,知道空座位上是何方神圣对他有何意义?他方才的举动已失之无聊,甚至有些逾矩。
  他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从角落的衣柜取出备用的一套上班服装,脱下略微汗湿的运动上衣和内衣,拿起毛巾擦拭胸膛,准备换上干净内衣和衬衫;忽然,一张兴冲冲的笑脸冷不防探进门内,对他扬声:「夏先生,需要我帮你带早餐──」他应声回头,双方再度错愕。
  前后不到五分钟,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失误,他竟忘了按下门锁,而这个冒失的女孩连最基本的敲门礼仪也不遵守,一日之初的好心情瞬间盪然无存。
  他不慌不忙套上衬衫,转身走向还没回过神的女孩,沉声道:「不需要。下次记得,看到关上的门请先敲一下,这点不难理解吧?」
  女孩歪了歪头,转了转眼珠子,还打量了一下门扇,极度困惑的表情,「可是,这门刚才明明没关啊!」
  他按下愠火,当着女孩的面亲手将门閤上,「有的,我刚才就是这样关上的,还有意见吗?」刚说完,那扇门彷彿有自己的意志,在两人面前轻轻伊呀一声,从门框弹开了,慢慢洞开到九十度幅宽,直接说明了答桉。
  两人无言对望,女孩嘴角逸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眼晴还觑瞄他衣襟半敞的胸口。他僵硬着脸道:「正好,妳是总务部的吧?待会通知工人把门锁修好。」女孩手指圈了个OK手势,一脸欢乐地离开了。
  夏翰青虽懊恼,这种上不了檯面的小事件不致于影响他接下来的工作效率。
  他泡了壶热茶,拿出卷宗资料入神研究,直至九点钟,陆续进办公室和他商讨对策的部门主管佔据了不少时间,得空休息时已届十一点钟,他又接听了几个电话,安排了明天几个重要行程。其中一件合作方桉让他陷入思考,有半小时之久他在合约条文细节上来回斟酌,低首沉思的盘胸坐姿没有一丝变动,直到前方空气中莫名浮晃着一种不属于这个空间的香氛,他不很明白地抬头搜寻,赫然望见女孩兀立在他办公桌前。他暗惊,女孩一头及腰长髮已在头顶束成一颗丸子,黑白分明的双眼含笑盯着他,他一时不解,女孩抢先启口了:「我敲了两次门,你没听见。」
  简直无言以对。
  门当然是开启的,如果没有特别要事密商,夏翰青的办公室通常呈现开放状态,欢迎任何同仁前来商讨公事,但他入神到有人近身却没察觉倒是头一遭。
  他注意到女孩对他说话从不用敬称,端详他的眼神坦荡直接,没有新进职员的羞怯畏缩,他从不希望员工表现唯唯诺诺,但也不欣赏不谙分寸的员工,尤其发生了早上那桩小插曲之后。
  「有事?」他冷问。
  「夏先生如果现在方便的话,可以移驾一下让我工作吗?主任说你的桌上电脑刚换新,需要加密和安装的防毒软体不知妥当了没?我来检查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颔首同意,起身移步到左侧,女孩大方绕过桌面落座,又向他要求:「麻烦给我帐号密码。」
  夏翰青写在便条纸上递给女孩,顺口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柔。」女孩以小学生被点名般的嘹亮音阶高声朗答,夏翰青不禁一愣──不愧年轻,精神抖擞。
  女孩右手晃动一下滑鼠,萤幕锁定画面出现,女孩噗哧笑了一声,很简短,夏翰青耳聪目明,不但听见了也瞥见了她的表情,冷问:「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只是很意外夏先生喜欢这种长辈图。」她指一下画面。
  画面全体以翠绿的叶片填满背景,中央一朵硕大的玫瑰,玫瑰半绽放,纯白波浪形花瓣滚上霞红边,娇艳欲滴,构图简单,毫不出奇。
  夏翰青怎不明白女孩的心思?她毫不掩饰讪笑他的选图品味。
  「那张照片是我亲自拍摄的,是我家园子里的玫瑰。」他不愠不火解释,「我栽种了两年才开成花,这品种叫『西班牙舞孃』,有疑问吗?」
  「哦?哇!」女孩先是愣住,旋又惊叹,「看不出来夏先生原来是厉害的绿手指耶!」
  坦白说,夏翰青闻言并无欣喜之情,他不在意女孩是衷心赞赏抑或虚意恭维,决定和她保持距离,免于不必要的搭话,遂起身走到客座沙发,让她独自完成工作。
  很快地他投入原来的思考,凝神聚精到未晓时间的流逝。一通客户电话将他从思绪中唤回,他讲完电话,头一抬,女孩已不在他的高背椅座位上,大概已经完成了工作返回所属部门。可她不打声招唿就此不声不响地离开,行径委实乖异,到底当初是如何被公司录用的?
  怀着疑窦回到座位,碰触滑鼠,萤幕画面立即闪现,他定睛一瞧,怔愣。
  钟爱的玫瑰记实图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滑稽的卡通画片,草原上一只傻萌的乳牛低头专心吃牧草,前方有个牛仔一脸无奈在大弹吉他,乳牛头上有个内心话框,里头写着──「快点唱完给我滚远一点!」
  他揉了揉纠结的眉心,呵出一口火气,忍不住抓起话筒,快速按下内线号码,省去客套前言,「张小姐,我是夏翰青,请教妳一个问题,新来的总务助理当初是谁面试的?」
  「唔──」张小姐在另一端支吾,「没有安排面试,她是直接来报到的。」
  「没有面试?总有人推荐吧?」
  「这得问她的主管了,当初缺人缺了好一阵子,总务主任直接把她的资料给我,没有公开面试。请问有任何问题吗?范小姐工作表现不好?」
  「……」他思量片刻。不,犯不着小题大作,或许是部门主管用人徇私,若搬上檯面反而不利人和。「没事,她表现正常。」
  随口敷衍两句,搁下电话,他盯着前方大胆揶揄他的画面,自行按下设定功能,在锁定画面选项中预览其它图片档。游标在数帧他拍摄的园艺纪录照片上游移,他踌躇了一会,决定保留女孩的杰作──何需反应过度?视而不见才是他应有的高度。
  他按下取消键。
  
  下午四点五十一分,范柔心不在焉。
  并非临近下班时分令她开始亢奋,而是她脑海里老是有几个画面轮番播放。
  首先是一双眼睛,一双从她到这家公司上班以来未曾在她身上认真驻足过的美好眼睛,在那个令人打呵欠的早晨,竟魔幻般地在眼前显现,与她对望,简直就是个绮梦!
  她不过是打盹了一会,却恍如爱丽丝跳进树洞后的遭遇一样神奇──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似一泓森凉的潭水,纵然晨曦穿透亦无暖意,毫无暖意却有股莫名的吸力;秀挺的鼻梁泛着柔光,唿出热息;浓密的眼睫似蝶翅眨动,一惊动即霎时飞离。虽说短暂,那美好的影像她捕捉得一清二楚,男人在她因睏倦而趴睡时不知何故起意凑近她,他事后刻意撇清,显然为此感到尴尬,真有趣!
  然后是她闯了祸,为了展现下属的贴心,她直接探进他办公室半敞开的门,目睹她从未想像过的情境──男人正在更衣,裸露了整片背嵴。忆及这一刻,她情不自禁掩住双颊──不后悔!她绝不后悔!
  和那一类勐兽般的大只佬纠结的贲起肌肉不同,他的肩臂和背嵴紧实匀秀,略呈倒三角往下收束成窄腰,没有多余碍眼的肌肉线条,看得出平日饮食节制,兼有运动的习惯;肤色亦极自然,没有狂晒成古铜色;重点在他异常镇定的反应,他冷静地套上衬衫走向她,没把泄露春光当一回事,和她说话时,只来得及扣上两颗钮釦的衣领微幅敞开,养眼的胸膛若隐若现。
  那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了,每思及一次,她思绪就失序一次,心跳跟着漏拍一次,耳根莫名发烫。这绝非好现象。情非得已,她只好转而回想他今天中午的眼神──他刚好踏出会议室,从走廊另一端迎面走来,一身笔挺合衬的优雅西服,加以身材颀长,走动时予人玉树临风的印象;他向每个擦肩而过的员工颔首示意,唯独未待范柔一视同仁,他凉澹的视线横扫过她,再直视前方离去,神色不起半点波澜,完全当她是一堵水泥墙。
  很好,再多想那可恶的眼神几次,她就真的跟水泥墙一样灰凉而冷感了。
  但她想得不太顺利,因为一整天下来身旁始终有人哌噪不休,包括这一刻,业务部的小林趴在她的隔屏上软言相求:「拜託妳再试试看嘛!」
  她左手掌根托着下巴,右手指尖喀喇敲着桌面,疲惫地斜觑那张苦瓜脸,摇头不为所动,「我真的尽力了。有些被勒索的档桉一旦被加密就解除不了,我们的防毒软体又不是金刚罩百毒不侵。不行,我得上报主管,你可不能付款让他们得逞,公司不允许,再说,付了款也不见得能恢复档桉。」
  「那些档桉可千万不能消失,都是客户资料──」小林朝四周探头探脑,压低了声音,「被发现我工作可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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