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洛失声道:“怎么走得这般仓促?”
顾飞英又拱手,“将军有法子劝住云阳郡主,让她不找你麻烦。”
又道:“隔一个时辰,就有人巡过这一片,若有人冒犯,张口呼救就行。”
方青洛点头。
顾飞英回军营,跟石将军禀了一声,石将军点头道:“这几日派人多巡查,保着她安全,她的事,及时禀报。”
第二日,顾飞英跟石将军禀报道:“方姑娘上了城楼,拿望远筒看敌方军营方向。”
石将军:“知道了。”
方青洛连着数日,都早起跑到城楼上观望远方。
萧天衡那晚跟她说,已查出杂在流民中间进城的奸细,因将计就计,放“情报”给奸细。
奸细飞鸽传书,说城内多了流民,粮草不继,楚王大闹军营,云阳郡主刁难众人,石将军按压不住,人心溃散等等。
因先前金国三皇子死在冰雹下,砸扁的头颅装在匣子里,送去了敌营,那边正群情愤激,待举兵来攻,为三皇子报仇。
当下看到消息,定然刻不容缓,全军出营,想要一举歼灭守关人马。
萧天衡领着死士潜伏在不远处,探得敌军大队人马出发,候着良机,便在战马上缚鞭炮,驱马进敌营。
马受惊乱踩踏,敌营大火起,敌兵剩下的人马去救火……
至此,萧天衡领人杀入敌兵军营,趁乱进粮仓劫粮。
……
方青洛思索着萧天衡说的计策,总感觉不够周全,两军对阵多年,岂是容易糊弄的。
万一反中了对方的计策呢?
她心里焦灼,怕萧天衡有意外。
这一日傍晚又上了城楼,正看远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方姑娘。”
她转身一瞧,见是顾飞英,便问了一声好。
顾飞英看着城外道:“第五日了。”
方青洛焦急,问道:“第几日便不须看城外?”
顾飞英:“今日过后。”
方青洛脸色煞白,过了今日敌人再不出现,便说明萧天衡计策失败,生死难料。
她身子轻颤,拿望远筒看远处,看了片刻道:“顾副将你快看,那边是不是旗帜?”
顾飞英一听,跃上高处,拿了望远筒去瞧,这一瞧,飞跃下地,喊道:“集合,集合,敌袭!”
又喊一个小兵,“快去禀将军!”
百忙中不忘叮嘱方青洛,“方姑娘先回院子内。”
方青洛不肯走,“我要在这儿瞧着。”
待瞧见远方天际浓烟滚滚,敌营着火了,才能安心。
天黑透了。
一筐一筐的箭矢搬上城楼。
石羡风也上来了,调兵遣将中。
他回头见方青洛藏在城楼墙下,也拿了一把弓准备杀敌,便来劝道:“青洛,你力小,在这儿是添乱,还是回院子里罢。”
方青洛摇头。
说话间,城下“轰隆轰隆”声,敌兵已近。
“放箭!”石羡风大喝一声。
万箭齐发。
敌营不远处。
萧天衡诸人在战马的马尾巴缚了鞭炮,举火把点了。
战马受惊,发足奔向敌营方向。
很快,敌营浓烟滚滚,到处嘈杂。
萧天衡看看差不多,发一声喊,领着人疾冲而出,直奔敌营。
众人冲到敌营前,突然感觉不对劲。
敌营一角滚烟滚滚,另一角,数列铁甲兵,手举弓箭,只等着主将一声令下,便要将夜袭者射个窟窿。
萧天衡当下大喊道:“退,速退!”
喊声中,众人调转马头要撤退,到底是慢了一步。
铁甲兵万箭齐发。
萧天衡挥剑,劈开射来的箭,侧边另有数箭已至近前。
他整个人一滑,滑至马腹下,双足勾在马背上,堪堪避过一拨箭雨。
又有数箭射来,听得一声马鸣,便知马儿已中箭。
才感不妙,马儿嘶叫,双足跪地,将他甩在地下。
他打一个滚,未及跃起,数箭又至眼前,其中一箭朝着他心口,一箭朝着他左眼。
竟是避无可避。
第45章
城楼上,方青洛突然心悸,冷汗侵湿了后背,手中的望远筒摔向地下,一时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喊道:“萧郎!”
她喊得一声,紧接着大喊道:“姨母,姨母!”
太真君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来道:“来了!”
方青洛马上拉住她袖角,哽咽问道:“姨母,萧天衡是不是出事了?”
太真君未及答话,怀中匣子发热,里面的符翻动,发出“咯咯”响。
她掏出匣子,揭开一捻,捻出其中一张符,看向方青洛。
方青洛火速拿过火折子,点燃了符。
桃花符瞬间成灰,灰烬散向四周,消失不见。
下一瞬,只听得城楼下数声巨响,人仰马嘶。
方青洛拣起地下的望远筒朝下一看,一时惊住了。
地下裂开数条大缝,敌兵的战马陷入缝内,动弹不得。
城楼上万箭齐发,敌兵被射中,滚落马下,跟马儿齐齐陷入地缝内。
“地震!”她喃喃道。
太真君看向城楼下,同样惊了,“地动,是地动!这一道符,是地动符。”
“洛儿,地动符威力太大,死伤太多,恐会天怒啊!”
方青洛:“姨母,天怒会如何?”
太真君:“会惩罚你与探花郎。”
方青洛:“如何惩罚?”
太真君:“尚不知道。”
同个时刻,敌营外。
万箭齐发,夹带着风声。
萧天衡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闭上眼睛,奋力翻滚。
希望不要死得太难看。
尘土飞扬,电光石火间,箭矢带着摩擦音,“吱”一声,从耳边擦过,并没有射中他身体。
下一个瞬间,他感觉身体下坠,条件反射,马上屈膝抱头,随之听到“轰隆”数声爆炸巨响。
他被响声震得晕了过去。
萧天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维持屈膝抱头的姿势,一时缓缓抬头,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伸手一摸,触手处,似乎是泥壁,有沙土漏在他手掌心。
萧天衡扶着泥壁,缓缓站起,伸手四处摸索。
隔一会,头顶传来声音,有人在喊道:“萧探花,萧探花!”
听着声音,是同来劫粮的肖六。
萧天衡仰头,敲着泥壁,嘶着声音喊道:“我在这儿!”
这一敲,头顶泥沙坠下,他吃了一嘴沙。
他吐出嘴里沙土,蹲下摸了摸,摸到自己的剑,拿起来朝上试探性捅了捅,一边喊道:“我在这儿!”
剑尖所过,泥沙俱下。
萧天衡跃开,避开泥沙。
头顶突然出现一线光亮。
传来肖六的声音道:“萧探花,你在下面么?”
萧天衡应了一声。
肖六惊喜,很快扒开泥土,拿一根长枪伸下去,喊道:“萧探花,你抓得住么?”
萧天衡抓住长枪,借力一跃,跳到洞外。
天际有一线光亮,已是凌晨时分
他堪堪站稳,抬头一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处残垣断壁,敌营倒塌了大半,手执弓箭的铁甲骑兵全部不见了。
肖六灰头土脸,但手脚俱全,看起来没有受重伤。
肖六咧着嘴笑,“拣回性命,赚了赚了。”
萧天衡吐出一口气,“其它人呢?”
肖六:“我在洞里爬上来,现只挖出你一个。”
两人顾不上多说,马上拿着剑四处挖,一边喊同来的将士名字。
挖了大半个时辰,挖出六人,大家又齐齐挖。
天大亮时,跟来的人全部挖出来了,死了三个,伤了十个。
大家坐在地下喘气。
萧天衡至此才开始复盘适才的事。
“是地动。”
“那些箭射向我们时,恰好地动。”
“地动时,地缝裂开,我们陷入地下,避开了箭矢。”
萧天衡执剑站起,“敌兵全陷在地下了。”
他往前走,“我们去看看他们的粮草还在不在?若还在,便拖回去。”
一众人挑开帐篷角,豁然发现,帐篷内不单有粮草,还有活马数辆并可装粮草的太平车。
众人:天助大兴朝!
萧天衡领着众人,将粮草装到太平车上,套上马,往外驱赶。
直至跑出敌营外,众人还有些恍惚。
这就死里逃生,还抢劫了粮草回去?
萧天衡骑在马背上,伸袖子擦脸上的灰,看向远处,双足夹马腹,策马跑了起来,边跑边喊道:“这一役,咱们能拣回性命且立功,是桃花符,定是桃花符之威!”
“只有桃花符,才能引发地动!”
众人一下想起天降冰雹那一幕,跟着大喊起来,“是桃花符,是桃花符!”
众人热血沸腾,紧赶慢赶,在天黑前赶着粮车回到了城楼不远处。
未及近前,便勒住了马,看着地下。
不远处,一个接一个坑洞,坑洞外,有丢弃的盔甲弓箭等物。
此处,也发生过地动!
萧天衡下马,察看一遍,喃喃道:“这是金兵铁甲军的盔甲。”
“他们遇着地动,被埋了!”
“这一役,他们只怕全军覆没了。”
正看着,不远处有马蹄声,石羡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安之,是安之么?”
萧天衡跳上马,大声喊道:“是我们!”
石羡风带着人来迎他们,激动万分道:“敌人来袭,青洛烧了桃花符,城楼下地动,敌人全军覆没。刚挖出一些尸体,其中有他们的主帅将领。这一次,他们损失惨重,料着无力再侵犯我们了。”
萧天衡也说了自己一行人的遭遇,“箭矢射来时,本以为这回没命了,没料到突然地动,箭矢失去准头,我们陷入洞内……”
他说着,又问道:“青洛呢?”
石羡风指向城楼处,“她在上面。”
萧天衡拍马冲向前,他要马上见到她。
“洛儿,洛儿!”他在城楼下大喊。
方青洛探出头来,惊喜交集,“萧郎!”
城门开了,萧天衡策马进城。
一进去,便下马,往城楼上跑。
“萧郎,你没事么?”方青洛迎向萧天衡,一边打量他。
萧天衡抖一下袍子的灰,疾步上前,将方青洛揽在怀内。
“洛儿,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他话音一落,胸口突然一闷,喉头一甜,不由自主推开方青洛,一侧头,喷出一口血。
方青洛大惊,“萧郎,你受伤了?”
萧天衡抹去嘴角的血,疑惑道:“只有一点皮外伤,怎么就……”
方青洛捏了帕子上前给他擦血迹,一边道:“赶紧找军医诊一下脉。”
萧天衡握住方青洛的手,喉头突然又一甜,疾退一步,又喷出一口血来。
“萧郎!”方青洛大急,忙上前扶他,“我扶你去见军医!”
萧天衡才要点头,胸口再次一闷,第三口血喷了出来,溅了方青洛一身。
方青洛顾不得身上的血,搀起萧天衡就走。
萧天衡胸口又是一闷,脸色已煞白。
“洛儿,松手,退后!”不远处传来太真君的声音。
方青洛依言松手退后,看向太真君,“姨母,这是?”
太真君上前几步,搭在萧天衡手腕上,脸色凝重,片刻后松手,喊方青洛道:“再退后两步。”
方青洛看着萧天衡,又退两步。
萧天衡问道:“太真君,我这是什么伤?”
太真君叹口气道:“地动符死的人太多,触怒上天了,现下上天不欲看见你们亲近。”
“一旦亲近,你便会吐血,直至倒下。”
“现下要保持距离,不得亲近。”
萧天衡运了运气,除了胸口闷之外,又确实没有什么伤,一时便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亲近呢?”
太真君:“待上天消怒。”
萧天衡:“……”那到底等到何时?
方青洛替他问了出来。
太真君摇头,“我也不知。”
她说着,朝萧天衡道:“你呕了三口血,现速去找军医开点补血药服下,若不然,恐血虚。”
萧天衡看着方青洛,依依不舍,“洛儿,我收拾完去再去看你。”
待他离开,方青洛拉着太真君的袖子,“姨母,就没别的法子了么?”
太真君摇头,“这是上天对你们的惩罚,须得受着。”
方青洛:“不知道罚多久,若是罚一辈子,岂不是……”
太真君:“应当不会。”
萧天衡找军医开了药后,马上去见石将军。
石将军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这回又立大功了。”
“这一回,方姑娘一等功,你一等功。”
这一晚,论功行赏,直至半夜方散。
萧天衡煎药服下,洗漱毕,却没有睡意。
这会子见洛儿,不会再吐血了罢。
方青洛睡到半夜,听见窗子响,忙起来开窗。
萧天衡站在窗外道:“是我。”
他说着爬窗,才要跳窗而进,突然捂住胸口,急急往后一跃,跃下窗台道:“洛儿,现下还不能进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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