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满脸不甘,「果然是祖孙同心,难怪她会这么想。」
「怕什么?让她高兴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说得容易,我又不是你。」
他一听,原本稳当行驶在快车道上趁隙右窜到慢车道,再滑停在路边暂停黄线上。夏萝青困惑地张望马路指标,「你走错路了吗?」
他没应声,把车打挡停稳,伸长右臂一掌捧住她后脑勺,对着她两眼圆睁的迷惑脸庞吻下去。没有预告,他很顺利地攻其不备,和她发生了数秒深吻,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吻已告终。
「经常这样做就行了,她就会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他半认真半调笑地说。
吻她其实不难,她婚后不知吃了什么定心丸,对他几无防备;但吻了她也没什么成就感,瞧她错愕无言,眉梢眼底没半点春情迷乱,只是湿润半张的唇让他起了再一亲芳泽的念头而已。可惜念头刚起,她迅速将脸调转回正前方,「我看算了,我少出现在她面前就行了,偶尔被吓一次我还受得住。」
进步了。殷桥欣慰地想,至少她镇定多了,不再似以前反应剧烈。如果他理所当然要求她每天奉献一个吻,习惯成自然呢?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吗?
当然,他自始至终没向夏萝青提过要求,就像以往对任何一个女人一样,他不需要提出要求,她们就会心甘情愿地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夏萝青自始至终走的就是另一个方向。
☆☆☆
「你认为,你的努力奏效了吗?」柳医师问发着呆的夏萝青。「我是说努力不喜欢他。」
「应该有的,我们一直保持着室友关系。」除了偶一为之的亲吻。
「是你坚持,还是他尊重你?」
「……」她顿时哑然。
或许,这两者是环环相扣的,因为她的坚持,所以他不得不尊重她;又或者,他相信她坚持不了太久,所以他雍容大度地尊重她。
「那次从他奶奶家出来后,你还做点心送去吗?」
「不了,我不想再碰钉子。」主要是她怕老人家当着众人面拆她的台。
烘焙的热情当然没有降低,持续了三个月,夏萝青记了厚厚几本笔记,全是她的珍贵心得和试做出来的改良小秘方,将来就是她的压箱宝。她不再量产,只固定为殷桥和自己做爱吃的几种面包和甜点,不占太多时间,她开发了另一种热情——园艺。
「园艺?」医师颇为讶异。
「嗯。」她重重点头。「很久以前,在属于我未来的家的蓝图里,就有一个花园的存在了。如果没有大房子,最起码要有个能够莳花的阳台,就算只是小小花圃也可以。我总觉得,有草有花有树的家,才是最完整的家;以前在我外公家,连盆花都没有,他们只种炒菜用的葱和九层塔。」
「所以,你已经把丈夫家当自己家了?」
「不,我在为我未来的家做准备。」
未来的家该有什么就准备什么。
殷桥住处有人遭冷落的大露台,铺设了美丽的磁砖,只空荡荡放了几张休闲椅,以往除了打扫的清洁妇,连主人都懒怠涉足那里;再说,对时间不够用的殷桥而言,照看阳台是最没有吸引力的选项。
夏萝青勤快地上网阅览所有绿化的知识百科,和几千帧的图片,决定了花园的雏形后,穿梭巡绕各大小花市,挑选品种让人载送来大量的盆栽和土壤。沿着围墙罗列的是一排木本植栽,像月橘、南天竹、树兰、日日樱等不需要太照料的强健树种,让露台增添了第一层绿意。接着是繁茂的观叶植物,再来是醒目的开花植物,蔷薇、紫茉莉、朱懂、翠芦莉、黄蝉等罗列在第三层。最后请工人钉了几排木架,置放各种香草类小盆。
一个月后,待殷桥提早回家看见她的时候,她不再在厨房里了,而是在阳台修枝松土或是在工作台前换盆分株,戴着手套娴熟地进行阡插,一头一脸沾上了泥土,对他露齿而笑。
置身在如魔法般繁旺起来的一片绿意和花团锦簇中,他像是第一次发现家中竟有阳台的存在般万分惊讶,一脸不可思议;夏萝青这才明白,他每天出门上班却视而不见落地窗外的景致更迭。
「你不用担心排水问题,我每天都会扫落叶清排水孔。」怕他有意见,她抢先说明。
「你真是精力过人!」他看着她手里的类薄荷植物,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这是昨天你泡的花茶里放的薄荷叶?」
「不是薄荷,是香蜂草,这有柠檬香气。」她举高盆子凑近他鼻端。「对吧?」
他就近闻了一下,轻颔首,朝横七八竖布满园艺器皿和工具的工作台打量了几眼,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言。
「饭都做好了,我马上准备。」她脱下手套。
「好。」他倾下脸很快吻了她一下。
说不上是何种意味的吻,像是单纯的心情愉快,又像是一种鼓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一时兴起,随即在她唇上印下-个蜻蜓点水的吻,因为反应不及,她总是躲不开。几次后,她索性把这个吻定位在他不具深义的习惯性动作上,就像他一进门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的陶盘里投掷的动作一样自然。
他们共餐的机会不多,她从不过问他的行程,他也不干涉她白日里的活动。
两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光,是夏萝青婚姻生活里和他最亲近的时刻,也是最平和的时刻。因为无所谓留下良好印象,她说话从不考虑他的观感,即使在他听完她的某些光怪陆离的谬论后神色有异,她仍然轻松自若地吃着饭、喝着咖啡、尝着新研发的饼干,继续对他闲扯些怪诞的新闻话题。
除此之外,他们会一道从事的就是她婚前没想过的社交生活。
因为殷桥没有管束她的日常生活,她偶尔会投桃报李配合他的某些应酬要求,虽然她不顶明白他要求她出席那些活动的意义在哪里。尤其那些叔伯的寿宴、堂兄弟姊妹各种名目的欢乐趴,在那种场合里,她就像沉进海里的一颗石子,没有一丝存在感。殷桥不积极也不拒绝这样的活动,他将她带领到这种地方后,总是鱼儿入了水般悠游在他习以为常的世界里。
夏萝青一向不需要人照料,她懂得打发自己,无论是找个舒适的位置品尝那些被冷落的美食,或是和殷家家族里的边缘人物闲聊,或是手里托着一杯调酒任意走动参观她在杂志里才能见识得到的顶级装潢,彷佛隔着玻璃观看大型水族箱里的昂贵鱼群,有种局外人的泰然。
穿梭在衣香景影的人群里,觥筹交错中,没有人注意到默默隐于一隅的夏萝青,她却见识到了各种画面上演一一利害交换的应诺,内心喜恶的压抑,若有似无的讥讽,不着痕迹的盘算,眼色间的暗示,女人间的各种较劲....向来缺席夏家重要场合的夏萝青,一步步见识到她的父兄也在玩的人际游戏。
但总有对这类活动倦乏的时候。有一次应酬结束后返家,她忍不住对殷桥说:「我发现今天还是没什么人认识我,我今天跟不同的人介绍了自己好几遍,怪麻烦的。」
「所以呢?」
「所以既然人家都记不住,可见不出现也没关系,下次不用去了吧?」她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休想。」他眯起眼,「别傻了,你以为他们真记不住你?他们是在抬高姿态,抬高了自己才能解气。」
「解什么气?」
「要不到筹码的气。」
「真累人。」她嘀咕着,换个方式说服他:「殷桥,你以后若是可以不让我去,周末我包办你的清洁工作好不好?」
他眉一挑,眼珠一转,「这不划算。你若从此不再去卓越店里我就答应你。」
她瞪他一眼,「这和卓越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他俯近她,察看她的神色,「昨天替店里送刈包到办公室的人不是你吗?秘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硬说是她看花了眼,我老婆怎么替人送外卖了?」
她怔了两秒,没有否认,「昨天送土司到店里去,刚好卓越分不开身,反正我顺道经过你们办公室附近,就替他们送了。有关系吗?」
「你这样怎么行,望梅止渴不难受吗?」
「胡扯什么呀!」她不悦反驳。「我们只是好朋友,人家现在也有女朋友了。」一名美丽的金刚芭比,健身房的女教练,卓越前些时介绍她们认识时,她还真为自己的不够健美而自惭形秽。
「他和谁在一起和你心里有谁没有关系。」
「……」她慢慢朝后挪移脚步。
这是共处一室最不妙的时候,只要提到卓越,殷桥的眼神和口吻总是迥异于平日的随和,明显不耐烦且咄咄逼人。她认为他并不是在吃飞醋,他不过是不能忍受她曾经对卓越的迷恋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想跑?」他识破她的意图,「你今天不说个清楚就别想睡了。」
「有什么好说的!」她理直气壮地昂起头,人却不停往后退。
他赫然跨前一步,冷不防勾住她的腰贴近距离,「你不让我碰不就因为他?」
「当然不是——」
「那就证明给我看。」
「好端端的我要证明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波晃动,「你说得对,没什么好证明的,你是我老婆,不管你心里有谁,都妨碍不了我们是夫妻的事实。坦白说,我是不是对你太有耐性了?」
她判断不出他话里真假的程度,他的手掌直接抚上她的胸却是明显的事实,她紧紧掣住他手腕,「你答应过不会勉强我——」
「你也答应过对我好。」
两人僵峙着,她怀疑他今晚多喝了几杯酒,婚后从没见过他如此强硬的眼神。她仔细回想整个晚宴,她瞥见他的时候他几乎处在谈笑风生的状态,连到她身边照应的机会都没有,她整晚只好和一个不知哪一房的姨婆热烈讨论各种蹄膀料理,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她探问:「我是不是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
「正好相反,是你不肯做让我高兴的事。」
他一定是喝多了。
几个月来,殷桥从未挑明过这件事。一直以来,他虽然对她偶有亲呢之举,但她见过他亲吻他的母亲和奶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和殷桥始终各据一室,他的绅士风度给予她的联想是她对他没有太大的性吸引力,可供遐想的空间太少。这并不难想像,她在家总是一张素颜,一件置衫,她说话直白,从不使用暧昧字眼,常抱怨他脱了满地的衣衫袜子让她捡拾,清扫工作不确实,如果他因此对她产生厌弃之心也是理所当然。她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天的到来?在这一天来到之前,她可以与他和平相处,直到他开口。
她垂下眼,叹口气,不再避讳,「殷桥,有些事在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刺激好玩的事,在我来说却是极为珍重、没法轻松面对的事。不是我不让你高兴,是我实在没办法。殷桥,我不爱你,你知道的不是吗?」
他放开了她,脸上原有的强硬转成不明的笑意。
他朝后坐在沙发扶手上,抱着双臂端详她,眼神是思索的,像盘算着什么。
「你这么坦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强人所难了。但小萝,为我做一件简单的事,证明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什么事?」
「过来。」
她依言靠近一步,「做什么?」
「吻我。」
「……」她木立着,怔望他。
「很简单,吻我。」
他的眼眸漆黑沉静,惯有的调侃和嬉闹成分消失了,那是很认真的要求。
「……」
「吻我一次就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了。」他直视她,「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了吗?」她半信半疑。「你不会再怪我对你不够好?」
「一次就好,我们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真的吗?这样就够了?」
「你还能做更多吗?」
不能。没有人这样要求过她,她青春期里的爱恋,都在一种极度压抑和内敛里萌芽。她恋爱运有点衰,总陷入一种她爱他,但他不爱她,或他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他的遗憾回圈里。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到现在尚不识吻滋味。然而这一刻该归类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爱对方,但他却要求她吻他,情人间的吻对夏萝青而言原本是一件珍而重之的事,殷桥一开始便随意破坏了它,现在对他来说,意义又在哪里? 情史上再添一笔良好的纪录?如果仅是如此,她不介意再一次表明心迹。
她走上前,站在他跨放的两腿间,微侧着脸贴吻他的唇。
数到三,她抬起头,看见他没有丝毫荡漾的眼神。
「你这样敷衍证明不了什么。」他表达不满。
她深吸口气,回溯他曾经亲吻她的细节,再次俯下唇,轻轻吮吻他温凉的唇瓣,很有诚意地持续了数秒,他却似雕像动也不动,让她像在啃啮着一颗苹果,情景有些困窘。
「小萝,我是这样吻你的吗?」他无动于衷。
心一横,她捧起他的脸庞,终于伸舌撬开他的牙关,深入与他衔合。这不算是限制级的动作,却引发了限制级的心跳,主动且湿热的接触毕竟不会是静态,他至此开始回应她,与她的舌尖交缠,形成在彼此的口中探索逗弄的状态。他一发现她有退却之意,便卷缠着她不让她溜走。她的皇腔立时充满着他的男性气味,感到他伸臂揽住她的腰,两人的身躯自然地贴合,意外的是,她竟对这样的贴合不反感,未如以前退避三舍。
不久,彼此的你进我退开始有了节奏,分不清谁吻谁。她的呼吸逐渐紊乱,脑袋莫名发胀,她不知何时该停止,但他似乎不想停下来,几近吞没的热烈,让她感觉空气稀薄起来,并目在体内逼出陌生的垂意,使她站立不稳。
她感觉他的掌顺着她的臀往下滑动,在膝窝处探进裙摆,又沿着光裸的大腿向上摩挲,接近根处时一个指尖的轻撩,一股电流窜进她的小腹,心跳一个飞跃,她猛然推开他往后弹跳,摀着发热的双颊惊骇已极。
两人在粗重的呼吸中对视着,她莫名有种上当的感觉。
「你对我真的没感觉吗?」他低哑着嗓音问。
她说不出话,晕眩中她转过头,扶着墙面,直奔自己的卧房。
她发誓,以后绝不轻易和这个男人发生危险接触。
第七章 但愿只是经过
夏萝青自然跳过了热吻事件不提,她是个懂得记取失误教训的人,自那次以后,她不再让殷桥有机会和自己进行亲密的接触,而殷桥果真不再提起。
「他还是让你出席和殷家有关的各种聚会?」柳医师问。
「是。」
「他知道你不喜欢?」
「知道。」
「你觉得他在为难你?」
「……」她无法确定。在那样的场合里,有时候一个回眸,便发现他在远远望着自己,那眼神悠远深沉,是她不理解的一种凝望,然后他会若无其事掉头,继续和别人谈话。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被他推进泳池的孩子,得学会泅泳自行上岸,他和夏翰青某部分本质很相同,他们舍得对她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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