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常在,你与我多久都没叙旧了,怎么总想着回去呢?难道你很讨厌我吗?”另一道女声倒是很好认,是鄂贵人独有的张扬声调。
魏今颜微微皱了皱眉头。林常在现在毕竟住在她宫里,她清楚知道林常在这段时日除了请安时去长春宫之外,哪里也没去,就老老实实呆在东配殿,也从不招惹她这边。
怎么会和鄂贵人来了御花园?听这意思,还像是鄂贵人强迫她的。
“鄂贵人误会了。嫔妾只是自小畏寒,呆久了就会生病,并没有不喜鄂贵人的意思。既然鄂贵人有这个兴致,那嫔妾便陪着。”林常在最终还是妥协了。
鄂情估摸着这会儿令妃应该已经过来了。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人影正觉得纳闷时,在拐过下一个拐角时便如愿看到了令妃那道身影。
“嫔妾请令妃娘娘安。”鄂情敷衍地福了一身便立马直起身体,而林常在则行了个标准礼。
魏今颜朝着林常在微微颔首,她扶着春兰走了过来。
这里恰好是一条在山茶树林间窄窄的小路,只能容许两人通过。
而她和鄂贵人都扶着宫女,得有一人避让到旁边的土路上才行。
鄂情忽然柔弱地撑了撑额头,一脸难受的样子:“令妃娘娘,嫔妾有些难受,可能是天冷的缘故,能否先让嫔妾过去,让嫔妾回宫去请太医呢?”
她明晃晃地看向魏今颜。她与令妃的接触并不多,只有早上请安的时候能见到魏今颜。
鄂情觉得令妃像是个性子柔顺又安分守己的人。毕竟是内务府宫女出身,若是性子不柔,怎么可能会吸引到皇上?
而且她也向那些宫女太监们打听过,令妃好像还挺心软。
之前裕常在连同柏常在陷害过令妃,后来裕常在禁闭出来后,日子过得艰难,令妃还让人去照顾过裕常在。
鄂贵人扬着头,而且她又说自己生病了,等待着令妃给她让路。
魏今颜知道这鄂贵人是故意找自己挑衅来的。
她看向“难受”的鄂贵人,脸上表情不为所动,伸手指向一旁的土路,“鄂贵人既然身体不适便赶快回宫吧。”
鄂情有些没料到魏今颜会是这个态度,一时有些愕然,随后又立马调整好表情,稍稍向上提了些裙摆,露出鞋面上两颗硕大的碧玉翡翠宝石。
她一脸为难地说道:“这是嫔妾父亲特意给嫔妾送过来的鞋子,而且鞋面也是绣锦做的。虽说不上多珍贵,但这是嫔妾父亲的一番心意,嫔妾不想染上灰尘弄脏。还请令妃娘娘让一下吧。”
鄂情特意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可是布政使。而令妃父亲才是内务府御膳房的一个小领班。
“本宫穿的这双鞋子是皇上前几日赏赐的。”魏今颜挑了挑眉,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巧了,本宫与鄂贵人的想法一样。御赐之物不敢怠慢。”
后面的林常在看得暗自乍舌,她这下明白鄂贵人非要自己陪着了,原来是想趁机把自己给拉下水。
鄂贵人自己作死,但她可是无辜的。
于是林常在连忙说道:“令妃娘娘是妃位又是一宫主位,哪有为你避让的道理。既然鄂贵人难受,你便从旁边赶紧回去吧。鞋子脏了,命人清洗便是。”
鄂情没想到这令妃居然这么难对付,也没想到林常在居然来了这么几句,难道是讽刺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
她们三人加一起带了不少宫女,在这么多人面前,鄂情觉得很是失面子,争强好胜的劲儿一上来,瞪着眼睛说道:“若是嫔妾一定要让令妃娘娘退一下呢?”
“鄂贵人初入宫不懂礼数,本宫理解。”魏今颜神色依旧很淡然,“但规矩就是规矩。鄂贵人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春兰,掌嘴。”
春兰虽说一向沉稳有主意,但她是头一次干这种活。但她心中也有气,这鄂贵人实在是太恶劣了。
她上前一步,气势很足,但当巴掌落到鄂贵人脸上时,春兰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身体,随后站直身体,为自家娘娘出了口气。
鄂情捂着印上掌印的脸,一脸震惊。令妃居然敢让一个奴婢打她的脸,这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
鄂情从来没受过这委屈,眼圈渐渐变红,瞪了一眼魏今颜,扶着秋月就快速跑走了。
林常在也惊了一下,这令妃看起来温柔却也不能小瞧,她上前一步主动撇清关系:“鄂贵人让人邀嫔妾来御花园,嫔妾实在不知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令妃娘娘,你别因为鄂贵人此事动气。”
“本宫并未动气。鄂贵人该罚罢了。”魏今颜神色如常,确实不见什么生气的表情。
林常在睨了一眼魏今颜,又看向鄂贵人跑走的方向,有些担忧地说道:“嫔妾与鄂贵人相处不久,但也知道她不会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想必这会儿鄂贵人回去很可能告状去了。”
“无妨。本宫也要将此事禀告给皇上。”魏今颜朝她浅浅一笑,“林常在畏寒,也早些回宫吧。”
第89章
林常在愣了一下,明白魏今颜知道了她是被迫过来的。
然后很快说道:“令妃娘娘,嫔妾随您一同去吧。刚才嫔妾目睹了全程,到时候鄂贵人若是污蔑您的话,也有嫔妾为您作证。”
“也好。”魏今颜挑了挑眉,“那有劳林常在了。”
林常在笑了笑:“这是嫔妾应当做的,令妃娘娘不必与嫔妾客气。况且嫔妾一直在永寿宫住着,才是有劳了令妃娘娘。”
魏今颜有点讶然这段期间林常在的转变。
看起来林常在比她想象当中的是个聪明人,当初初见的那一面林常在只是因为初来乍到罢了,在宫里过了这些时日,林常在倒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如林常在猜测的那般,鄂情被一个宫女掌了嘴后,哭哭啼啼跑到养心殿找皇上告状。
弘历一出来就看见鄂贵人捂着脸哭诉:“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令妃娘娘娇纵,竟然让一个宫女给嫔妾掌嘴。”
弘历原本眉头微皱,听到令妃这几个字时,面色沉了下去:“鄂贵人,你将此事如实说与朕听。”
鄂情跟着弘历进了殿中,她抹了把眼泪,然后哽咽着说了一下御花园事情的经过,当然其中加油添醋了许多。
她神情很是委屈:“嫔妾不过是觉得难受,想要尽快回宫,便问令妃娘娘能否让一下。结果令妃娘娘听后勃然大怒,说要教嫔妾规矩。嫔妾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挨打。”
说到后面,她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然而鄂情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弘历开口说什么,她心中忐忑,偷偷抬眼瞧着弘历。
弘历此时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反而又透露出几分饶有兴致,像是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
鄂情此时变成了真委屈,她开口小声说道:“皇上,嫔妾可是让一个宫女给打了。这会儿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弘历回过神,微微眯眼看着鄂情。
虽然鄂贵人刚才那番话隐去了很多细节之处,又哭得很可怜,好像她真是那种被欺负了的人。
弘历依旧还是抓出了重点:“鄂贵人,你好大的胆子。身为贵人,却敢叫令妃为你避让。”
他的语气并不重,说话缓缓的,自透露着一种帝王威严,让鄂情听了不寒而栗。
“嫔妾…嫔妾当时头痛得厉害,一时没顾上那么多。”鄂情急忙为自己辩解着。
“鄂贵人现在头不痛了?”弘历锐利的眼神扫过去。
“嫔妾……嫔妾…”鄂情拼命思索着要如何圆回去。
“鄂贵人以下犯上,竟敢冒犯令妃,如此僭越之事,朕必须要罚。”弘历沉声说道,“李玉,传朕旨意,鄂贵人今日起降为鄂常在,以示惩戒。”
“。”李玉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鄂情跪在原地,一脸呆滞。不是,皇上竟然没再去询问一下,竟然就这般给她定了罪?
随后才恍惚反应过来,她竟然被皇上降位份了,被降成了区区的一个常在。
“皇上……”她不甘地唤出声,正要求情。弘历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她住了嘴。
“鄂常在回宫禁闭半个月。”弘历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事已至此,鄂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咬了咬唇应道:“是。嫔妾遵命。”
“嫔妾告退。”她站起身慢慢退了下去。
弘历却看也没看她,反而在想勃然大怒的颜儿是什么样子?这三年中,他好似从未见过颜儿生气的模样,更不要提勃然大怒了。
魏今颜和林常在到达养心殿时,正好碰见鄂情从殿门口出来。
林常在先是一惊,她下意识福身,果然这鄂贵人已经来找皇上告状了。难道皇上已经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不然怎么都没人叫令妃过去?
鄂情看见她们觉得更加难堪了。她匆匆福了福身,便扶着秋月逃也似的飞快走了,样子一点也不像是难受的人。
然后林常在才发觉不对劲,鄂贵人这计划要是真成功的话,肯定会趾高气扬地嘲讽她们。然而此刻却跑得飞快,好像哭得更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常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快通报过后,就有人来领她们进去。
魏今颜和林常在一同朝书桌前正在写字的弘历行了一礼:“皇上万安。”
“起来吧。”弘历走过来拉起魏今颜的手,神情很是温和,“外面冷不冷?”
“今天天气好,臣妾不怎么冷。”魏今颜笑着摇摇头回答。
弘历颔首,他打量了一下魏今颜的神情,并未看出气急愤怒之色,依旧如同往日般清丽。果然那鄂常在心眼多,并不诚实。
魏今颜见弘历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她只好自己主动开口:“臣妾见鄂贵人刚从养心殿出来,想必她已经把御花园之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弘历便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语,“朕知道鄂常在对你不敬,故意挑衅,不可不罚,已将她降为常在。”
“朕的颜儿可是堂堂令妃,怎么能容许一个贵人欺负呢?”弘历爱怜地摩挲了几下魏今颜的手背。
魏今颜有些愣住,她知道弘历向来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所以即使鄂情告到皇上这里她也并不畏惧。
只是没想到弘历听了鄂情那番颠倒黑白的说法,也没有把她叫过来质问,而是直接降了位份。
“臣妾能得皇上的信任,真是三生有幸。”魏今颜轻声说道,那双杏眸亮如星辰。
林常在已经在后面看呆了,她原以为是一场唇枪舌战的恶战,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林常在站在后面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令妃压根就不需要她这个人证啊。
她垂下眼,同时心中庆幸自己醒悟得很早,没有听信鄂情的挑拨。
想到高高在上的鄂情一下子从鄂贵人变成和她一样的常在,林常在就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同时内心坚定了不要去惹令妃的想法。
弘历总算注意到了她也在这儿,眉头微皱:“林常在,你来做什么?”
林常在:“”
好在魏今颜及时开口:“林常在当时也在御花园。她见臣妾过来养心殿,便主动提出要与臣妾一起来。”
弘历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鄂常在满口谎言,那林常在你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是。”林常在将来的路上在心中提前演练几遍的话娓娓道来,描述得绘声绘色。
弘历听完后脸色沉了一些,“胡世杰,传朕旨意,鄂常在罚俸一月,禁足十天。”
“。奴才遵命。”胡世杰立马应道。
此事过后,所有人都知道鄂常在自不量力竟然敢去挑衅令妃,结果这才刚进宫没多久的新人居然就被皇上给降了位份。
鄂情也觉得实在太丢脸,即便是禁足完毕后,她也不愿意再出承乾宫了,因为觉得路上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在偷偷地看她笑话。
原本娴贵妃也在看笑话,乐得有人教训了鄂常在,还不用她自己动手。
结果没过几日,她被弘历传到养心殿后,就笑不出来了。
弘历的脸色并不算多严肃,只是有些冷淡:“朕让人去查,得知鄂常在这段时间一直不安分,行为嚣张,在宫内也常无缘无故打骂宫女。娴贵妃身为承乾宫的主位娘娘,当初又是教导她学规矩的人,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吗?”
他的语气不重,但婧岚冷汗一下子流了出来。
虽说皇上让几位新人到她宫中学规矩,但婧岚怎么可能亲自去教她们?当然是有教习姑姑教导她们,她只偶尔去看几眼罢了,见到行为举止练得差不多,便认为此事已成。
而打骂宫女奴才这些事她其实是知情的,只不过是不想管。
谁能想到鄂常在比她想象得还要蠢,竟然这么快就惹事。
婧岚脑海中飞速运转着,此事皇上会不会认为她连这些事都做不好,对她感到失望可怎么办?
想到皇后最近因为七阿哥永琮病好了,精神头也好了。万一皇上借由此事把她的协理六宫之权给收回去可如何是好?
婧岚已经舍不得权力握在手里的感觉。
而且皇上一旦对此事起疑,那么对她的疑心就会越来越大,也会怀疑从前她处理事务真的处理得好吗?
思及此处,婧岚低下头用一种有些低落的声音说道:“此事是臣妾监管不周,臣妾这些时日忙着同内务府准备太后的圣寿节,又时常去寿康宫陪伴太后,才导致忽略了此事。还请皇上责罚。”
沉默片刻后,弘历的声音响起:“罢了。娴贵妃这段时间也很是辛劳。鄂常在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婧岚感觉提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感觉浑身轻松,抬起了头却对上弘历那双暮霭沉沉的双眸,她又开始精神紧绷起来。
但弘历好似真放过了这件事,他提笔:“娴贵妃既然来了,不如给朕研墨吧。”
“是。”婧岚放心轻轻一笑,她走上前,力道适中地给弘历研起墨来。
*
接近年关,钦天监终于选定了一个适合七阿哥种痘的黄道吉日,呈上去请皇上和皇后过目。
最终七阿哥的种痘时间选定在腊月十八。
内务府已经派人在长春宫的偏殿忙忙碌碌地建立一个临时种痘场所。
为了防止种痘后见日月星三光,又弄了一个封闭的密室。种上痘后,七阿哥就会在这里等待康复。
密室的旁边还供奉了几位神仙的神像,例如土地公公,痘疹娘娘,药圣等,祈求种痘平安顺利。
景殊怕里面永琮会住得不舒服,还进去了好多次,亲自为七阿哥布置好床铺。
第90章
眼见着离种痘的日子越来越近,景殊便抑制不住地越来越焦虑。
这天花可是谈之变色的极强极厉害的病。即使是有着无数高超御医和顶尖草药的皇宫,天花也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即便是有了提前种痘这一招,但还是有皇子皇女因为承受不住天花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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