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总是忍不住地去想,永琮自出生就身体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冬日稍微受了些风,都会感染上风寒。
永琏已去世多年,而和敬也已于今年三月份成婚出嫁,她只有永琮能陪伴在身边了。
景殊这些天日日都到安华殿祈福诵经,晚上也手抄佛经到深夜。
她抬头盯着面前巨大的金身佛像,心中默念许愿:“希望佛祖能保佑永琮顺利出痘,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除了之外她都在陪伴永琮。听说什么对治愈天花有效果,她便提前搜集过来,全都让永琮都吃下,然后就是每日盯着永琮,生怕他接触一些不好的东西。
玉竹姑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她安慰道:“皇后娘娘您别焦心。皇上派了四个御医过来,而且还有十几个太监到时候都会看护七阿哥。那四位御医都是治愈天花的一把好手,当年端慧太子就是他们几人。”
景殊被劝慰了一些,但她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她勉强笑道:“永琮一定会平安的。”
腊月十八日这天终于到了。
景殊亲手给永琮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然后又把自己连夜缝制的平安符给永琮带上。
她弯下腰摸了摸永琮的脑袋,轻声说道:“永琮,最开始会有些难受,但别怕,要乖乖的,皇额娘在外面等你出来。”
临近年关,宫里越是热闹,景殊的心中越是不静,甚至开始有些烦躁。
“儿子会听话的。”永琮抿了抿唇说道,他乖巧地笑了笑,“儿子这些天有在好好吃饭,而且也没生病。皇额娘放心。”
“好孩子。”景殊又深深地看了几眼永琮,随后把他往屋子里推,“永琮快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儿子会早日康复,然后和皇阿玛皇额娘,还有皇祖母一起吃年夜饭,过新年。”永琮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进了种痘室。
景殊心中异常酸涩,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皇后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您快回宫吧。”一旁的太监劝着一直没离开的富察皇后。
“你们几个务必得照顾好七阿哥。若是七阿哥出了什么事,本宫拿你们是问。”景殊异常严肃地说道。
“奴才谨记。”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景殊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间偏殿。想着此刻小小的永琮被关在不见光的密室里,心就忍不住疼。
她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又在殿外站了许久,才说道:“走吧茯苓,随本宫去安华殿。”
“是,娘娘。”茯苓知道她们娘娘这是又要去为七阿哥祈福。她扶着景殊往安华殿的方向走去。
皇子种痘时御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一次脉,然后记录下来,送出来给皇上和皇后看。
那十几个太监也贴身照顾着七阿哥,观察他是否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三天后永琮种痘成功,接下来只需等着痊愈就能出来了,从此身体就能产生天花的抗体。
之后也很顺利,记录永琮天花情况的册子照常从密室送出来。
弘历与景殊一同翻看着册子,见上面写着的情况好转,心中不免也松了一口气,“永琮诞生于如来佛祖之日,上天一定能保佑他的。”
“臣妾也相信永琮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痊愈出来。”想着永琮真的能平安出来,一同吃年夜饭,景殊的脸上也难得带上两分笑颜。
然而不幸还是到来,没过几天永琮身体状况便直转急下,变得越来越糟糕。
景殊捧着传来永琮脉象记录的纸张怎么也不放手,死死地攥着,然后几乎传了所有的太医过来,让他们想办法。
当得知七阿哥情况不太好时,魏今颜正和弘历在养心殿,听到太监通传后,他们便急匆匆地赶往长春宫。
在种痘密室前,景殊几乎站不住,旁边茯苓和玉竹姑姑紧紧扶着她,怕她跌倒在地,满脸的悲戚。
弘历快步走到她身旁,紧紧揽住景殊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景殊见到弘历,立马落了泪下来,只说了句皇上,便再也说不出其余的话。
但终究没抵过命运,片刻后里面递出来一个沉重的消息。
腊月二十九日,不满两周岁的七阿哥不幸殇。
景殊听到后就立马在弘历的怀中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一张脸退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弘历也强忍着悲痛的心情,沉声命人去处理七阿哥的后事。
魏今颜在一旁连忙同其他人扶起皇后进到正殿躺下。
看着哀痛欲绝的景殊,魏今颜无声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去叫太医过来。
可能是做了母亲有了书珞之后,魏今颜对景殊此时很是感同身受,内心也有一种悲伤之感。
她知道孩子去世对一个母亲是多么大的打击,更何况这是富察皇后在端慧太子薨后,历经几年千辛万苦生下的嫡幼子。
还是在这么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更是异常大的打击。
太医进来后在景殊身上施了几针后,景殊幽幽转醒,看着床帘眼神呆滞,然后变得清明,接着又转为深深的悲痛。
景殊躺在枕头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落下,她哽咽着说道:“永琮才两岁,就已经识得许多字,还会背诗,聪颖异常。皇额娘,皇上与本宫都十分疼爱七阿哥。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说到后面景殊几乎泣不成声。
魏今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不断给景殊擦着眼泪,又给景殊揉着额头以示安慰。
景殊哭着哭着就又昏了过去。
魏今颜看着这个向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憔悴失态的容颜,顿时感到一阵心疼。她连忙让茯苓再去把太医叫过来。
刘淳过来把脉后说道:“皇后娘娘一直忧心忡忡,身体虚弱,承受不了七阿哥过世悲痛万分。待微臣开一些药方,给皇后娘娘调理身体。”
“此后皇后娘娘气虚神弱,万不能辛劳,千万不能再费心力。”刘淳又给了一句建议。
“本宫知道了。有劳刘太医。”魏今颜朝刘淳微微颔首。
魏今颜又留在长春宫照顾了一会儿景殊,直到其他嫔妃也都得知消息断断续续过来,娴贵妃更是到了之后直接主持大局。
魏今颜便悄悄地退到了角落里。
弘历吩咐内务府七皇子的葬礼要比其他过世皇子的规格稍微高一些,毕竟是出自正嫡,又深受他的喜爱。谥号是悼敏皇子,与他的哥哥永琏葬在了同一个陵园寝。
永琮是在除夕夜前夕去世的,因此宫中的这个年始终笼罩着一股悲伤的气氛。即便是极力热闹,也掩不去伤痛。
景殊作为中宫皇后,自然不可能不出席宴席。因此她顶着巨大的悲伤,只得强颜欢笑,回去后依然在长春宫捧着永琮的衣裳不住落泪。
短短几天她的眼泪都要哭干了。
强撑着过完这个年后,景殊就病倒了。
魏今颜对失子的皇后有些心疼,她自愿前往去照顾景殊。幸好皇后这次病得并不严重,几日后便好全了。
虽然身体上恢复了,但景殊的精神状态并不怎么好。往常总是带着慈祥笑意的脸庞也消瘦下来,变得郁郁寡欢,时常发呆。
茯苓看着自家娘娘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心疼,她蹲在景殊身前担忧地道:“皇后娘娘,您千万要振作起来啊。自从七阿哥去世之后,这些天您一直没好好用膳,瞧着人憔悴消瘦了许多。”
“本宫想永琮。”景殊一脸黯然神伤,“本宫的嫡子还那么小。在种痘之前,他还跟本宫说要一起吃年夜饭。没想到他竟然没从那间漆黑的密室中走出来。”
说到后面,景殊又开始抹起眼泪。
玉竹姑姑也安慰道:“娘娘放宽心,日后让刘淳精心调理身体,还会再有个小阿哥的。”
景殊没说任何话,只摇了摇头。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玉竹与茯苓也知道皇后当初怀上七阿哥时就极为艰难。而且皇后一直不好,再有孕恐怕是很难了。
*
悲伤缭绕的寒冬渐渐过去,气温稍稍提升,万物复苏的春天即将到来。
弘历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今年二月份要开始东巡到山东。这是他第一次到山东出巡。
原本他还担心皇后身体病重无法伴随他,但冬天过去后皇后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所以弘历还是决定带上皇后,毕竟永琮去世还没有多久,长春宫感觉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换个环境出去游玩,皇后说不定能渐渐打开心结,不再如此郁郁寡欢。
除此之外弘历在后妃中还选了纯贵妃与令妃一并同行。
临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看着起劲儿收拾行囊的秀荷她们,魏今颜心里反而升起一股淡淡的愁绪。
毕竟她是现代穿越过来的,对此时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一些了解。富察皇后就是死在了东巡回宫的船上。
魏今颜在宫里也待了三年多,对于景殊她还是多少有一些了解的。富察皇后性情克俭,从不铺张浪费,对待后宫嫔妃亲近,对待宫女太监这些下人态度和蔼,并且也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当做皇后完全挑不出一丝错误来。
面对这样一个人的离去总会感到些悲伤与惋惜。
魏今颜安慰自己,既然自己能穿越过来,后宫的事情也有许多都与原本历史发生不同。
说不定皇后此次东巡山东没事,还能有两三年的寿命。
出巡的时间到了之后,皇上,皇太后,皇后,纯贵妃与魏今颜的马车依次从乾清门浩浩荡荡地出发。
马车前后左右都包围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
这也是魏今颜生了书珞后第一次出远门,心中很是不舍刚几个月的女儿。
书珞自从生下来一直都很乖巧,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就连哭的时候也不曾撕心裂肺地哭,并且哭了也很好哄。
这会儿她已经要开始慢慢学爬了,而且也认得人。每当魏今颜逗她的时候,书珞都会很给面子地咯咯笑起来。
想到这儿,魏今颜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子回头望了一眼紫禁城。
她临走时把书珞交给陆穗冉代替抚养。书珞也认得陆穗冉,也愿意让陆穗冉,并且很乖巧不吵不闹的。
所以魏今颜还算是放心。
而且陆穗冉十分喜欢书珞,当得知书珞这段时间要养在储秀宫的时候,恨不得时间走得更快些。
刚才送别的时候,陆穗冉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掩盖不住,就差直接说让她快走了。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曲阜,弘历亲自去了孔庙祭孔,以及拜了少昊陵。
随后又到了泰安,说到泰安自然不能不去著名的东岳泰山。
于是弘历选定了一个阳光和煦的春日,便带着皇后,纯贵妃以及魏今颜一同爬行泰山。
爬泰山爬到一半时,魏今颜都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但看了看旁边,景殊竟然差不多能跟她保持一样的步伐。
要知道景殊之前去五台山爬山都体力不支,但此刻看起来神色却还不错。
她察觉到魏今颜的目光,还转头朝魏今颜笑了一下示意。
而纯贵妃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左右都被宫女搀扶着,几乎是硬生生地被带着爬山。
苏蕴容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也稍微上了些年纪,几乎是咬着牙在爬。
魏今颜在二人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朝景殊走过去,她主动说道:“皇后娘娘体力见长,看样子身体好了许多。”
景殊只是笑笑摇了摇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只不过是用药吊着罢了。”
魏今颜内心闪过几丝悲凉,她故作寻常般安慰皇后:“皇后娘娘不必灰心丧意。这世间还有许多好的郎中,而且民间也出神医,一定能调理好皇后娘娘的身体。”
景殊知道她是好意,笑容温和:“有劳令妃关心本宫。”
泰山的台阶很多,人走到后面几乎是凭着下意识才抬腿迈上去。
这时候景殊才终于强撑不住,露出和纯贵妃一样的难受神色。
魏今颜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她走到景殊身边,和另一侧的茯苓搀扶着景殊来,“皇后娘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爬到泰山顶了。”
景殊本来有些泄气,听了魏今颜的话,又生出了些动力,“好。”
第91章
千辛万苦之后,一行人总算是爬到了泰山顶。
泰山不亏是五岳之首,山顶更是一绝,能将底下的风景看得清清楚楚。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魏今颜忍不住念出一句诗,感慨着风景。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登泰山。
“虽然爬山辛苦,但能看到这番风景,也是值得了。”景殊也感慨着,她看上去十分专注地欣赏风景,眉宇间的愁绪也总算淡了些。
弘历见状也欣慰了一些,他朝魏今颜眨了眨眼睛,然后拉起景殊低声说起些话。
魏今颜知道弘历是担心景殊,正在宽慰皇后。她不想打扰,悄悄走远了几步。
纯贵妃这时坐在凳子上休息好了,也过来看风景:“能见到如此壮观的景,实在幸运。”
一行人在泰山顶上好好游览了一番风景,整顿好之后再重新下山。
魏今颜悄悄地观察景殊。
景殊看起来好像情绪真的好转了许多,嘴角也能带着几分笑意。
看着她这模样,魏今颜也稍微放了一些心。
从泰山上下来几天过后,他们便来到了济南。
在开山附近他们扎营安寨,然后第二日弘历便领着几位大臣出去微服私访,顺便游览风光无限的大明湖,兴致颇高的他也做了几首诗。
来到了济南,底下大臣便进贡了趵突泉水来献给皇上品尝。
弘历饮了几口趵突泉水,觉得甘甜清澈,堪称得上天下第一泉。他又让人把泉水分别送去了皇太后,皇后,纯贵妃以及令妃那里。
魏今颜尝了尝,觉得确实不错,比起紫禁城里的泉水竟然还要好喝。
这阵子他们在济南过得不错,去了附近的景点,也尝了一些济南的特色小吃。
如此到了三月,月初时皇后便病倒了。一场风寒来势汹汹。
弘历下令在原地停整歇息,等皇后的病好了之后再走。
结果几日过去皇后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病得越来越重。
行宫中,魏今颜正给景殊一口一口喂着温热的中药。纯贵妃也坐在一旁。
景殊形色枯槁,面色苍白,只这几日便变得异常消瘦。
魏今颜给她喂完药后,又用手绢给她擦了擦唇,把景殊重新塞进被子里,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你好好养病,相信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景殊听到她这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意转瞬而逝。随后她闭上双眼,似乎是睡着了。整个人显得越发虚弱。
魏今颜心里又升起浓浓的担忧之情。现在可怕的不是这个病,而是皇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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