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心里也是觉得愧对老四,因此这些年她做事都是再三思量,生怕委屈了老四。没想到佟贵妃来这一出,倒叫她脸色难看。
她忌惮佟家的势力,也怕老四夹在其中难做人,不敢为难佟贵妃。胤G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更不会和儿子置气。
德妃将册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着声道:“本宫思及富察氏年龄小,伺候不好四阿哥。将她在宫里先留一年,本宫好好调/教她,一年后再入府。”
第8章
幼姝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储秀宫里一偏房的榻上。这三天里,不断有旨意下来,与她同届的秀女,或赐给众阿哥,或赐给其他宗室子弟,或封了皇帝的答应常在。
当然,还有只是记名没有赐婚,留着三年后再复选的,得到这样旨意的秀女都哭哭啼啼的回家去了,再拖个三年就成了老姑娘,被选中的概率几近渺茫,就算撂牌子出来后也难寻着个好人家。
当幼姝听到自己被记名的消息后,吃了一惊。她家室并不出众,阿玛已人到中年,顶天就是个五品的小官了;相貌虽然清秀水灵,但还没张开,也不足已让人惊艳;身材就。。。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一米五的小矮子吧。
幼姝便祈求自己是三年后复选,这样哪怕日后是老姑娘也能多过几年快活日子。不然,依她的家室,指定是许给人家当小妾的。
秀女得到三年后再复选的旨意是最早的一批,幼姝听到里面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心都碎了一地。但她又很快振作起来,祈祷自己不要被赐给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老皇帝做小老婆。
之后到来的旨意便是:副都统法喀之女哈达那拉氏封为七阿哥嫡福晋,安亲王岳乐外孙女郭络罗氏封为八阿哥嫡福晋。
剩下的秀女被指了其他阿哥的格格,宗室的福晋和康熙的几位贵人答应。
念到最后,竟独独留了幼姝一个人站在庭院。幼姝尴尬的不知所措,那位总管的太监不客气的指了一处偏房:“你,去哪里头待着,贵人们都忙着呢,别出来裹乱!”
幼姝只得忍气吞声的待在里面,一直饿着肚子从早上等到了下午。
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储秀宫的人已渐渐散去,只树上的蝉还在吱吱的叫着,叫的人心烦。
终于,一身着深绿色宫装,面容严肃,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宫女推开了那间偏房。那宫女眼角已有细纹,瞧着年岁已不小,发间只攒了最寻常的绢花,但双眼炯炯有神,看着威严方正。
幼姝不敢轻慢,连忙起来福身,道一声:“请姑姑安。”
这位姑姑点点头,坦然的受了这一礼。她将一身浅绿色的宫女服装扔给幼姝,让她快点换好。
幼姝迅速的换好,跟着这位姑姑离开了储秀宫。这还是她入宫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离开储秀宫的宫门。
她低着头走在深宫长长的甬道里,偶尔看见其他宫女太监经过,但脚步声却轻微到不可听见。偌大的紫禁城,除了偶尔的蝉叫声和扫地声,竟寂静的让人心慌。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这位姑姑在永和宫前停住了脚步。她径自走了进去,幼姝则安静的站在宫外,等候通传。
又在炎炎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才见有小宫女来领幼姝进去。此时幼姝的里衣已被汗水湿透,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缕一缕的,有些眼晕头胀,大约是中了暑气。
她暗地使劲的掐了下手心,强令自己清醒过来,以免待会失态。
踏入正殿前,就听见有小宫女的声音传来:“娘娘,富察氏到了。”
德妃正坐在正殿,盯着幼姝狼狈又不失稳重的样子,暗自点了点头,还算得体。她先前早已命人细细的查过,这富察氏家世清白,和佟家当真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她只要一想,佟贵妃越过她指了位格格给老四,心里就膈应。既然命令已经下了,那她不介意多调/教下这个小丫头。
幼姝踏入殿中后,站正了身子便跪下磕头:“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大殿轻悄悄的,等了一会,只听见上面传来冷冷的一声“哼”然后没了声音。幼姝此时有些发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德妃矜持着等了一会,没想到这富察氏比她还沉得住气,竟然还傻乎乎的跪着。
若在宫里,但凡是个机灵点儿的,此时就已经开口说:
“奴才虽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但惹了娘娘生气就是奴才天大的罪过。请娘娘狠狠地责罚奴才,求娘娘保重玉体,先消消气。”
德妃有些郁闷,看着水灵灵的,怎么生了个榆木脑袋,幸亏自己先留了她一年,这种性子怎么知道伺候人。
德妃只得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本官和你这孩子有眼缘,可愿意在宫里和本宫作伴?”
幼姝心中纳闷,自己和这位德妃娘娘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惹了她?不过心里如何揣摩,面上却带着笑,道:“奴才谢德妃娘娘恩典,这是奴才求之不得的福分,奴才感激不尽。”
“哦?你是正儿八经满洲正黄旗出身,又过了选秀的复试,心里当明白是要被赐给某个皇家子弟。好好的主子没当,如今却要在这永和宫陪我,何来的福分一说?”德妃目光犀利的盯着幼姝,冷声道。
幼姝心里一惊,不愧是笑到最后的女人,果然不是个轻易好对付的。幼姝不敢糊弄,只老实的回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起先没接到旨意,还以为是犯了错,要受重重的处罚、累及家人。如今这样对奴才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德妃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诚实的回答。她本以为这富察氏会闪烁其词,推脱说:“能伺候娘娘,可是奴才全家求之不来的福分。”
她在宫里活了二十多年,这宫里的从主子到奴才,那个不是人精?她听多了这样真真假假的话,乍一听这富察氏老实诚恳的话,不由得高看两眼。
德妃心里一软,又见这孩子老实知礼,不似奸猾之辈。便颔首道:“秋月,带她下去吧。”
那位之间带幼姝来永和宫的,正是德妃的贴身宫女,秋月姑姑。她领着幼姝来道她睡觉的地方,给她讲了下大致的宫规。她告诉幼姝,平日里倒也不需要她伺候德妃娘娘,会有教习礼仪的嬷嬷来,她只需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就行了。
幼姝用心记下。送走姑姑后,查看自己住的地方,没想到自己竟分到了两个个单间。而且位置不错,采光很好,屋子的家具摆设的也很整洁,让她有种意外之喜。
不过在这宫中的日子,虽然没受多大的罪,但却无聊的很,每日上午跟着教习嬷嬷学三个时辰的规矩后,剩下的时间就是她自己的了,她生怕冲撞了那位贵人,尤其她现在也只是秀女的身份,便只能呆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倒是过的额外的清心寡欲。
只那日,她恰好偷偷出了房间去出恭,碰到要去内务府领布料的秋月姑姑。她一福身悄悄说了句姑姑好,便要溜走。
秋月一见幼姝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整日憋在房里不出来,她也怕闷坏了幼姝。就叫住幼姝:“我这边这有些事,脱不开身,你去内务府帮我领布料回来吧。”
幼姝见竟然放她离开永和宫,惊喜的应下了。她细心的问过秋月姑姑去内务府的路线,便有些兴奋的走了过去。
等到了内务府,她说明自己是永和宫来的,那管着分发布料的总管太监看是个面生的宫女,还有些不信,等看了幼姝的腰牌,才点头把东西给了她。
幼姝仔细的抱着三匹布料,刚迈出内务府的大门,突然从门口冒出来一个十五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看着幼姝,攥着衣角偷偷抬头道:“这布料沉,去永和宫的路途远,我来帮姐姐搬吧。”
这还是幼姝入宫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搭理她,她心中一暖,道:“谢谢公公,不敢劳烦公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小太监听到幼姝唤他公公,一下子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叫我小安子就可以了。”
他伸手,二话不说将布料抢了过来,也不看幼姝,闷头就抱着布料往前走。
幼姝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叫住小安子:“你走错了,永和宫是那个方向。”
小安子呆住,才发现自己出了洋相。他本来还有些羞愧,但看幼姝并没有嘲笑,也便搔搔头,跟着笑了起来。
如此,小安子和幼姝便熟了起来。他常托人给幼姝送来些小玩意,有时是一枚簪花,有时是几块花色好看的碎布料。
幼姝不敢轻易出宫;想托人还他,也没人敢接她的东西,所以只得收下,想改日见到他一并还他。
一日,小安子派人约幼姝出去,还传话说“不见不散”。幼姝以为是急事,就早上趁天黑之前溜了出去。
小安子拽着她去了偏僻的宫角处,看着她,鼓足好大勇气坚定道:“幼姝,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相好?”
第9章
“幼姝,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相好?”
幼姝听到后傻了眼,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小安子竟然喜欢上了自己。她慌得退后两步,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从未想过这件事。”说罢不等小安子张口,便狼狈的落荒而逃。
可幼姝没想到,小安子并未死心。他时常偷偷的待在永和宫附近,希望能碰上幼姝。还更频繁的托人带话给幼姝,约她出去见面,不过这些都被幼姝给推了。
她只当小安子是弟弟,从未想过与他在一起。况且她如今被德妃娘娘不喜,也不敢拖累了小安子。现在只能求他慢慢忘了这件事。
这事没能逃过秋月姑姑的眼睛。她老早就注意到那个内务府的小太监老往永和宫的方向跑,起初疑心是别宫安排的线人。但转念一想,若是线人必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露出马脚。
她派人稍一打听,竟得知这小安子看上了幼姝,要她做自己的相好。
这可着实吓了秋月姑姑一跳,她只觉得当头一棒,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也太惊骇了,四贝勒府的格格被一个小太监看上了!
虽然这太监算不得个男人,哪怕幼姝没入府,也不是个他可觊觎的。
秋月姑姑沉着脸,二话不说,寻了个错处让内务府那边打了小安子十大板,又罚了他半年的俸禄。然后抓住幼姝,铁青着脸、一停不停的训斥了她一上午。
这秋月姑姑是德妃娘娘还没封贵人时就跟在她身边的,后来又一手带大了十四阿哥,其他去世的早的阿哥格格也是她亲自照顾过的。因此,哪怕是胤G和十四阿哥见了秋月,也亲切的喊一声姑姑。
幼姝进了永和宫,知道了秋月姑姑在永和宫的分量后,一直很敬重秋月姑姑。如今见了秋月姑姑生了这么大气,吓了一跳。
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宫里太监和宫女相好一事,虽然不太光鲜,但也是常事。怎么轮到她身上,秋月姑姑怎么生这么大气?
但这事到底是她拖累了小安子,她如今被秋月姑姑看得更严,出不去这永和宫。只能日后再报了。
一边,秋月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幼姝来永和宫也已经一个月了。她心里估摸着娘娘早已消气,打算想个由头提一下幼姝的事。
永和宫正殿
德妃正在看针线房新做的衣裳,只见这衣裳针脚细密、花纹精致,配色也格外出彩。她轻轻抚过衣裳袖口处的一朵秋菊,满意道:“今年内务府进贡的料子不错。”
虽然天已经入秋,但殿内还是有些闷热。秋月站在一旁给德妃扇着扇子,状似无意道:“说来真巧,当时奴婢正好有事走不开,这料子还是富察格格领来的呢。”
德妃似笑非笑的看了秋月一眼,她当下就明白了秋月这是故意帮衬幼姝。难得,这小丫头竟然入了秋月的眼。
德妃问道:“她这一个月可还安分?”
秋月手上的扇子没停,笑眯眯的回道:“不是奴婢夸大。奴婢这些年跟在娘娘身边,见了这么多世家小姐,可再没有富察格格这般好性儿的了。”
“富察格格每日除了学规矩,那天领了回料子之外,都没出过屋。”
德妃点点头:“那便传她过来吧。”她留富察氏在宫里,自然不是为了让她学规矩的。只是要先观察看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幼姝进到殿中,请安后便立在一侧。
德妃打量着幼姝,如今看着倒是比刚入宫时沉稳了不少。德妃道:“听秋月说,你这一个月安分的很,规矩也学的认真。”
幼姝这回倒学的机灵,没再抿着嘴不出声,而是福了福身道:“娘娘谬赞,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你倒不会真以为,本宫留你在宫里就是为了学规矩吧?”德妃有些无语的看着幼姝。
“奴才愚钝,还请娘娘赐教。”她还真想知道,为什么要扣留她在宫里。
“佟贵妃把你赐给了老四。本宫见你年龄小,便留你在宫里,多调/教一年再入府。”
原来,她竟然被赐给了四阿哥!怪不得,此前她存在心中的疑惑都被解开了。太好了,只留在宫里一年,而不是等到二十五岁才可以出宫。
也万幸她被赐给的是四阿哥,好歹是夺嫡的胜者。如果是其他的阿哥,以后的结局她真是不敢想。
“你可会针线?”德妃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幼姝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德妃被噎了一下。她原是包衣出身,自打出生就被登记在册要入宫当宫女的,是以早早的被培养了一双巧手。
她的几个儿媳妇儿,为讨得她的欢心,也都有一手好绣工。宫里的宫女就更别说了,是以,她还真是没怎么见过不会针线的女子。
“那厨艺怎么样?”
“厨艺还算凑合。”幼姝硬着头皮答道。此时她已知道了自己是要被赐给四阿哥的,自然明白德妃是以婆母的眼光来审视她。
都怪她爹娘,没有雄心壮志,觉得高门大户未必看上自己家的闺女,也便从未苛求她精通些什么。是以她学东西就马马虎虎,爱看书但一作诗就头疼;学了下厨但如今就会做个炸酱面。
她总不能和德妃娘娘说,自己骑马骑得好吧?
德妃听了头疼不已,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她留了一年,不然这样怎么去伺候老四?
德妃难得带了几分真心,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这侍奉人,首要的就是会讨男人的欢心。就你这木头脑袋,不把人气着就不错了,也别想着往这方面使劲了。”
“其次呢,就是有一手的好绣工和好厨艺,让人觉得你贤惠贴心,这样也会有宠爱。”
“如此,这匹料子给你,你这一个月就先学会做双鞋出来吧。”德妃自以为给了个十分宽限的时间,心想这榆木疙瘩总不会学一个月也不会吧。
幼姝捧着料子,悲壮的点了点头。她连花都还不会绣,让她做双鞋真是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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