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叹息:“可他不理会我。”
兰絮:“他可能不觉得自己叫亭儿?”
镇北王拊掌:“瞧我给忘了,你之前也不知道他叫戌亭,是怎么称呼他的?”
兰絮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大王。”
没给过镇北王反应的戌亭,突然低头看向兰絮。
镇北王、张员外:“……”
镇北王哈哈大笑,张员外有点不满,要斥责兰絮僭越,镇北王却不忌讳,甚至下一秒,就直接对戌亭说:“大王。”
戌亭抬眼,勉强给一个眼神。
镇北王有些紧张,说:“我是你父亲,你可否跟我走,回京城?”
戌亭不知“京城”是什么地方,并不妨碍他神色冷漠:“不可以。”
镇北王没想一次成功,他带着期望说:“你大哥很想你。”
戌亭:“我不想他。”
镇北王:“……”
兰絮掐大腿,不能笑,绝对不能笑。
镇北王难掩失落,只是戌亭刚回人类社会,他不该心急,又说:“不然,你在这住几天,再好好考虑,可好?”
张员外:“家中有几间空宅,二公子若不嫌鄙舍简陋,就请住下吧!”
戌亭又一次看向兰絮。
兰絮点头,住,肯定住!
这里离君子山不算远,戌亭不再应答,默认了。
至于兰絮,镇北王:“给李丫头一间,就在亭儿房间的旁边。”
兰絮本来得去通铺,被镇北王一句话升豪华套房了。
不用和别人挤,她当然是乐意的。
不多时,张员外亲自带着镇北王、戌亭和兰絮,到了一座院落前。
他即使心内再忌惮戌亭,面子工程也做得极好,给戌亭安排的住所,跟简陋二字南辕北辙。
时值夏季,院中苍木如盖,郁郁青青,花枝舒展,后面就是张府最大的湖泊,风水极好,其中奢华,可见一斑。
镇北王颇为满意,希望从戌亭眼中,看出点惊艳与喜欢。
然而,戌亭那双曜石眸如磐石岿然不动,观不出半分喜恶。
希望落空,镇北王却有一套立体防御机制,觉出几分欣慰,若戌亭为这一方院落喜怒形于色,未免小家子气。
真不愧是他的孩子。
他能把戌亭送到门口,已是十分的重视,便不进门了,对兰絮说:“这几日,亭儿的起居,还是交给李丫头。”
张员外:“会不会太少了?我再支四个小厮四个丫鬟……”
镇北王问戌亭:“大王,你要不要多几个人……”
话音未落,戌亭声音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不要。”
镇北王倒也不恼,对着张员外摇头,现在一切该紧着戌亭的意愿,而不是违背。
失去一个安插眼线的机会,张员外忍住心内怫火,道:“好。”
镇北王又问兰絮:“李丫头,你一人照顾亭儿,如何?”
兰絮觉得很不如何。
照顾戌亭起居?她就没照顾过啊,他们怎么以为她很熟练的样子?
不过,大房子的诱惑在那,她行礼回道:“全听王爷的。”
至于其他的,住进去再说吧。
张员外和镇北王走后,院子只有兰絮和戌亭二人。
兰絮有些激动,拉着戌亭直奔正房。
正房地基垒得高,走了好几层阶梯,才到门口,扑面而来是一缕凉风,是房中摆着冰盆,凉意丝丝缕缕,很是舒适。
除此之外,房中物什样样精细,连博古架上的摆设,都是珐琅宝石匕首、钧窑烧的花瓶等。
她抽开匕首,居然是开刃的,默默塞了回去。
屋子的窗户底下,是个广袤清澈的湖泊,对面也是张府的房屋,看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湖心还有一方攒山顶亭子,极尽雅致。
正午的日光烈烈,波涛如碎金浮涌,兰絮赞叹:“真好看。”
戌亭跟着看了会儿,觉得还是她更好看。
不过,他琢磨出点门道了,似乎是山下的东西,她都觉得比山上好。
的确,山上没有热水浴的“桶”,也没有“筷子”,更没有――
“床”。
兰絮一个猛虎下山姿势,扑到大床上,摊煎饼似的滚了一圈:“呜呜,比客栈的还要舒服!”
戌亭站在床边,他好奇地看着拔步床的床架,伸出手,想要拍一下。
兰絮警觉:“轻点。”
被她一叮咛,他落下去的掌风和缓很多,饶是如此,躺在床上的兰絮,还是能感觉到床的震动。
兰絮:“……”
好歹没给拍散了。
现在未时末,没到下午三点,张员外他们又刚走,意在让戌亭好好歇息,晚饭前应当不会再来打扰。
兰絮打个呵欠,嗓音模糊:“我要睡个觉。”
她要睡,戌亭自然也要睡。
这身衣服穿得有点烦,他脱下那件湖色圆领外衫,扔到地上,宽大的指节勾住里衣衣襟,往外扯了扯。
兰絮缓过神,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等一下。”
戌亭扯着自己领口:“?”
兰絮咽咽喉咙。
在洞穴时,戌亭几乎没穿,可当时脱离人类文明,以地为席,以天为被,并不违和。
现在是大床,他要是自己睡就算了,但显然是要来挤她的(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人类对床赋予的功能,让他如果不穿,就有点……
好吧,兰絮承认,搞得人心黄黄的。
她放缓声音:“脱个外衫就好,不要全脱了。”
戌亭知道,她更爱看他穿衣服。
即使很不习惯,他留着宽松的白色里衣,不再脱了。
兰絮刚松口气,却发现这口气松早了,戌亭踏上床时,被扯送的领口微微一晃,他的锁骨和胸膛在她眼底,一晃而过。
常年野外生活,他皮肤不算白,但肌理张弛分明,像一块质地极好的象牙雕,半遮不掩的,只一眼,却远比赤条条时,还要吸引视线。
兰絮明明看了很多次他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下意识闭上眼睛。
戌亭没有察觉,只管和从前一样,将她抱起,放在自己怀里,蹭蹭她的脸颊,鼻腔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噜噜……”
他胸膛的暖意,通过薄薄的里衣,印到兰絮脸上。
她偷偷呼出一口气。
有些热。
她想起今天的一切,隐约奇怪,有首领会这么听崽崽的话吗?
不管了,有什么以后再想,咸鱼从不把烦恼带进梦里,很快,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戌亭只觉她比平时要入睡更快。
他低头,盯着她纤长的睫毛好一会儿,心中多了个疑问,是因为在床上,所以睡得更快么?
还是得把床拆了观察一下。
只不过,在那之前……
他漆黑的眼瞳突的缩起,手上力气很轻很轻,把兰絮从身上放了下去,他缓缓坐起身,窗户外粼粼水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乍明乍灭。
他眯起眼睛,浑身缓缓绷紧。
这是狩猎者的姿态。
……
与此同时,穿着张府丫鬟衣衫的“女子”,摸到了院落的耳房。
他是张员外豢养的护院,今日男作女装,就是要杀掉那个从山上回来的丫鬟。
安静的院落里,他一间间耳房找去,没找着人影。
护院皱眉,那个丫鬟该不会在正房?
戌二毕竟是镇北王之子,身份尊贵,丫鬟很可能仗着貌美,爬床了。
护院无端恼火,兰絮竟然背叛女德,他杀她就更天经地义了,但现在不行,他还不能惊动戌二。
他想偷偷离开,突的浑身一寒,他猛地抬头。
屋顶,镇北王之子一身白衣,盘腿坐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护院心惊不已,他有内力在身,竟然毫无察觉!他忙跪下,刚要求饶,猛地他双眼瞪大,眼睁睁看着,自己脖颈插着一把珠宝镶嵌的刀柄,鲜血喷到了柱子上。
戌亭手里把玩着珐琅刀鞘。
他缓缓道:“不要吵。”她刚睡下。
第15章 代号狼15
过了酉时,就有小厮在院外敲门,通知晚饭布在湖心亭。
戌亭没搭理,兰絮起来了,她睡得饱饱的,还有点睁不开眼睛,他就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
兰絮说:“我要水。”
湖水不行,要的是井水。
戌亭打来清甜的井水,倒进铜盆,扯下挂在洗漱架上的干净布巾,拧干后,轻手轻脚地给她净脸擦手,再倒一杯水给兰絮漱口。
戌亭自己穿好外袍,知道她爱洁,便按给她盥洗的步骤,自己也过一遍。
只是动作就没那么轻了,他在铜盆前,双手捧水搓面,再甩甩水珠。
兰絮用袖子挡脸:“溅到我啦!”
他倾身,撩开她的袖子,俯身看她。
骤然近了,少年眉眼湿润,睫上沾着一粒晶莹的水珠,倒是多了一点俏皮。
兰絮看得呼吸缓了会儿。
见她脸上沾着他甩的水珠,他以唇轻擦,留下凉凉的触感。
狼群首领给狼崽清理毛发,并不奇怪的,过去也一直这样,但是此时戌亭衣冠整齐,姿容俊美,叫兰絮心里又翻涌疑惑。
睡前那个问题,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而消失,
她“蹭”的站起来:“走吧,吃饭。”
……
傍晚的湖心亭,微风拂面,天还未全黑,灯笼高挂,将亭中照得格外明亮,八仙红木圆桌上,摆了八道硬菜,四道凉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兰絮感觉像做梦。
昨天之前,她连一口烤饼都舍不得多吃!
按说她的身份,不能上桌,但架不住镇北王对戌亭无限包容,她也就光明正大在戌亭旁边开吃。
戌亭不太会用筷子,拿勺子吃的。
镇北王问了戌亭几个生活上的问题,戌亭答得简约,却比下午好很多。
镇北王心里暖暖的,即使分别十六年,父子不离心。
戌亭见兰絮吃吃吃,也欣慰,看在她爱吃这桌菜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搭理一下没话找话的老登。
镇北王给戌亭夹东西:“试试这个,张弟特意找京城的厨子做的,看你吃不吃得惯。”
戌亭碗里多了块红烧排骨。
在野外,护食是本能,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食物。
但是在人类中,好像不一样。
桌上如何,兰絮没去留心,她正吃得欢呢,突然,碗里多了一块酱牛肉。
她抬眼,戌亭缓缓把勺子收回去,道:“吃。”
兰絮看了眼镇北王。
得主子夹菜,那是天大的殊荣,可她半分不见惶恐,让镇北王高看几分:“吃吧,亭儿爱惜你。”
兰絮把肉塞到嘴里,嚼嚼嚼。
戌亭就又舀了一颗四喜丸子,放到她碗里,他目光亮亮的,正如第一次摘了樱桃给她吃的时候。
兰絮在桌下踢他的腿:行了啊,不要在长辈面前玩投喂play!
戌亭才不管桌上那两人,他也不喜欢兰絮在意那两人,于是,假作没收到她的眼神,又给她舀了一勺香油鸡。
兰絮:“……”
见状,镇北王终于反应过来,戌亭对那丫鬟很不同。
颇有他与王妃当年的样子。
把戌亭换掉的原“狸猫”,从小体弱多病,在他六岁因病去世了,王妃为了这个孩子心力交瘁,罹患心病,不久就撒手人寰。
如今,真正的戌亭继承他和王妃的所有优点,体魄这么好,镇北王不由想象,如果当初没有被换,王妃也不会离世。
他刚要问张员外,关于李兰絮的家庭背景,却看张员外瞪着她,目光如蛇般阴冷。
镇北王:“张弟。”
张员外回过神,镇北王单手掩唇,气音说:“身份低了些,也无妨。”
他以为,张员外因为李兰絮身份而恼,但当初王妃也是平民,他身为戌亭的父亲,都不介意戌亭中意的人的身份,张员外无需烦忧。
戌亭这孩子的性子,像他。
张员外如鲠在喉,他是因为没能刺杀了李兰絮而恼!更郁闷的是,镇北王竟然也默认戌亭和李兰絮的关系!
如此一来,李兰絮已经不能随便死在张府,下次他该怎么出手?
那该死的护院,怎么办事的,早杀了她不就完事了!
突然,左右侍立的两个丫鬟,发出惊叫。
镇北王皱眉,张员外呵斥丫鬟:“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
丫鬟们指着湖面:“湖、湖面上……”
有瓜吃,兰絮扒着饭碗,赶忙翘首去看,天色已经黑了,湖面缓缓飘过一个黑色的东西,看不太清。
戌亭夜视能力很好,她问他:“那是什么?”
戌亭在学着用筷子,给清蒸鲈鱼剔骨,把肉放到她碗里。
他头也没抬:“鱼。”
很快,小厮们拿竹竿把东西弄到岸边,火把一照,根本不是鱼,而是一具尸体,脖子上有个黑洞洞的伤口。
张府打杀过一些奴仆,到底律法在,他们做得不会太过明目张胆,因此骤然撞见死人,府上众人都吓得够呛。
尤其是,张员外看清是尸体的脸,脸色一下发青。
兰絮也瞅了一眼:“好可怕。”
然后迅速往嘴里多塞了几块肉几口饭。
系统:“……”分明一副下饭的模样!
不过,很快它就懂兰絮为何赶着吃饭,因为镇北王的兴致被破坏了,他最后叮嘱几句戌亭好好休息,家宴草草结束。
还好兰絮吃得饱饱的。
她脑海里问系统:“这个人怎么死的?”
系统:“从尸体信息判断,一刀封喉死的。”
兰絮:“我想问的原因,是比如撞破张员外和嫂子偷情之类的?”
系统:“我要是能知道,也不会混得这么惨了。”
兰絮:“……”
在失控世界,系统知道这世界的基础运作,比如最初的男女主和反派,只不过具体的就没了。
有个点,兰絮也挺在意:“张芝如不是张员外的女儿吗,今天却没有出现,她没在通县?”
系统:“不,女主探测仪显示她就在张府。”
至于不出面,可能是病了。
系统还愁一点:“按理说,这时候男主也该和女主情定终生,结果男女主四年没见了。”
男主就是镇北王世子,镇北王的嫡长子,戌亭的长兄,那个被戌亭说了句“我不想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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