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一愣,往后坐了个屁股墩。
兰絮本来是打算一直绷着脸的,但戌亭难得露出的懵懂与惊愕,害她破功了。
“噗哈哈哈!”
她指着他,双眼弯弯,笑得直不起腰。
戌亭:“……”
他默默又试了一次钻木取火,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就没出丑相,他把搓出来的火苗引到铁锅下的枯草,亮起一簇闪烁的火光。
兰絮还在笑,戌亭已经从锅对面,绕了过来,坐到她身边。
她这才噎了噎:“怎么,不装高冷了吗?”
戌亭:“?”
兰絮:“你不是不理我嘛?”
戌亭盯着火光,过了两秒,他将手叠放在兰絮手上,她没有抽走,他才侧着身,脑袋埋在兰絮脖颈上蹭了蹭。
兰絮眉头一松,便听他气息沉重,嗓音嘶哑:“不下山。”
“不要、下山。”
山下有的,山上也会有的,还有很多很多吃的,只要她想要,他就能找来。
所以,不要离开他。
兰絮盯着火苗,她轻轻摸了下戌亭饱满的后脑勺,做下决定:“好,不下山了。”
脑海里,系统也松口气:“看来宿主也觉得不要激怒戌亭好。”
兰絮:“……”
不,她只是想起一个被她遗忘过的重要问题,那就是下山后,会和女主对上。
呜呜,不想干活。
现在的日子虽然牺牲了享受和便利,但获得了睡眠和撸狼,还有山大王呢,他也在尽量改善她的不满。
不下山好像也可以了。
在兰絮答应的一刹那,戌亭受到了莫大的安抚,他起身,深深看着兰絮,那双深邃眼眸里,有什么随火光摇曳,若日出的东方一点启明。
叫他这般一望,人的心池便漾了起来,尾骨往上,也泛起一阵酥软。
兰絮被看得面颊微热,干嘛呀,看得这么认真,难道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么?
对,过错!这个必须提!
兰絮指着那些锅碗瓢盆:“你先跟我说,这些你从哪拿的?”
戌亭看向别处。
兰絮双手把他的脸掰回来:“哪儿抢的?”
戌亭:“……山下。”
兰絮懵了:“这么多,你怎么弄上山的?”
戌亭指着角落里几段绳子。
原来,他是用绳子绑着锅碗瓢盆上山的,那些蔬果,也是在他抢了锅碗瓢盆后,用大锅装着运过来的。
也就是,他昨晚熬夜,其实是去偷锅了。
兰絮:“……”
在他看来,兰絮想下山,是山下有山上没有的东西,他没受过教化,要留下兰絮,把山下的东西抢来是首选。
非常简单的逻辑。
真是又可爱又可气。
兰絮戳戳他脸颊,指指那边的碗瓢盆:“把这些,还回去!”
她是很需要锅碗瓢盆,可它们也是某个家庭的生活所需,都抢过来了,人家不得哭死?
当然,她也不高尚,打算私留一个锅,就是在煮鱼的那个,还有一根勺子,一个碗,但其他的,得全部还回去。
她往剩下的锅碗瓢盆里,塞了很多鹿肉牛肉羊肉,肉在古代挺贵的,希望能弥补那家人的锅勺和碗。
想想还是有点丢人,兰絮说:“等深夜,悄悄地送回去,不要惊扰到那家人,还有千万不要杀他们,懂吗?”
戌亭点头。
从她阻止自己杀那可恨的两脚兽,他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杀两脚兽。
以前的,他杀了就杀了,以后杀之前,得问问她。
……
鱼汤快熬好的时候,天上滴落几滴雨。
兰絮赶紧躲回洞穴,戌亭再次发挥了他的无情铁掌,把一整口烫锅端到洞穴里。
洞穴一下狭窄了很多,他们相互依偎。
她后背紧紧靠在戌亭身上,他能感觉,自己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她和他这么亲近,也只和他这么亲近。
他一只手环着她,心满意足。
兰絮在用新宠勺子尝试鱼汤,因为没煎过鱼,鱼汤不乳白,但熬了许久,多了盐味,鲜得人想吞下舌头。
比她穿越过来后,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甚至比那块饼子还好吃。
她小口小口吃着,感觉戌亭有点太安静了,平时他在她旁边,总有些小动作,比如捏捏她手指,或者玩她的头发。
她看向身旁的少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臂半环在她身上,长长的眼睫低垂,闭着双眼,安心地睡着了。
他合该困了的。
她没叫醒他,刚好自己也很饿,一直吃一直吃,竟然吃掉了一半的大鱼。
有点被撑到了。
她也靠在戌亭身上,听着外面雨声噼里啪啦的,她的困意也越来越浓。
……
不知道睡了多久,兰絮觉得很冷,骨头也又酸又疼。
山上气温是比山下低没错,但,有这么冷吗?而且到底是谁在她耳边吵,还有人一直在搡她。
好烦哦,好想继续睡哦。
“……起来!”
“宿主,快起来!”
终于不堪其扰,兰絮勉强睁开双眼。
迷迷糊糊中,外面天还是黑黑的,不知道到底几点了,她冷得牙关颤了颤,恍惚中,戌亭用额头贴她。
他神情焦躁,用手掌手背,摸她的脸。
好好好,她得表扬他爱干净,这手肯定洗过,不然怎么这么冰。
系统的声音,终于冲入她脑海:“宿主不能睡了,你发烧了!”
第12章 代号狼12
兰絮头很重,回系统:“不就是发烧吗……”
系统:“发烧在现代社会确实没什么,但换个词,风寒你知道吧,在古代,熬不过去风寒,会死人的!”
尤其山上环境更加复杂多变,药和保暖都没,纯靠硬扛,很可能睡着睡着,人就没了。
戌亭不懂风寒的道理,但兰絮的体温这么烫,他也知道不对。
所以系统和戌亭,都在努力叫醒兰絮。
兰絮终于清醒了,这一醒,整个人的状态就显现出来了――喉咙好痛,头好重,鼻子好堵。
她拉了下戌亭的手:“水……”
戌亭扶着她坐起来,他之前看过兰絮用勺子舀汤喝,就一只手拿勺子,舀水递到她嘴边。
兰絮喝完一碗水,才缓过来。
戌亭又往她嘴边递食物。
兰絮没有一点胃口,摇头。
系统叫她:“你和戌亭在这附近走走,我指导你们采药。”
兰絮反应了一会儿,抬手圈住戌亭的脖颈,说:“出去外面采药。”
洞穴外面比里面还冷,兰絮吹了风,感觉魂都飘走几个。
万幸山上资源多,所需药品都有,戌亭薅的锅碗派上了关键作用,具体用量就不讲究了,一股脑塞到锅里熬。
水咕噜咕噜冒泡,和天际的雷鸣,相互交错,汤色刚变没多久,又下雨了,兰絮匆匆叫停,把药汤喝了。
一碗热汤下肚,她浑身冒了虚汗,黏黏腻腻的,便费劲地比了个动作,对戌亭说:“我要水,火烧过的水,擦擦。”
戌亭懂了,他把锅洗过,跑去盛水,不过几分钟又回来,水稍稍烧得起烟了,让兰絮试试水温。
兰絮点了下头:“好。”
戌亭捧着锅,目光轻颤。
这个锅熬过鱼,煮过棕黑的奇怪药物,即使洗干净了,装水来给她清洁,她应当也会嘀咕。
可今天她什么也没说,向来红润的唇,一片苍白。
他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擦洗身体的布,兰絮让戌亭用狼牙在她里衣的袖子上,裁下一块,拧水声在屋里响起,兰絮自己捋起袖子,擦擦手臂。
后背她擦不到。
她看着戌亭,咬了下嘴唇,要不要让他帮忙?
不过,她就是浑身脱光,他也看不懂的,而且按系统所说,他心里只有狼群,也一直把自己当幼崽。
她舒了一口气,轻声说:“我要脱衣服,你帮我擦后背,就像刚刚那样。”
戌亭颔首,接过那条布巾。
兰絮解开腰带,褪下里外两件衣裳,露出薄薄的后背,她腰肢温软,肌肤白皙无瑕,出了太多汗,愈发光滑细腻,莹莹润润。
两根肚兜的红线,在肩胛骨交汇,打了个鲜明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抖,微微起伏,振翅欲飞般,灼着他的眼眸。
戌亭眼睑微微一动,屏住呼吸。
若是往日,他会很好奇,原来那不是她的“皮”,是她说的衣服,还可以“脱”下来,也好奇,这两道突兀的线,是否可以剪断。
但心内的担心,掩去好奇。
他垂眸,轻轻地将那方白布贴在她的后背,不是擦,是沾,一点点地蹭着沾掉汗珠,生怕力气重了,会让一璧白玉无端多出一丝瑕疵。
就连手指,也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因为和她的肌肤对比,自己的指头,实在太粗糙,会划伤她的。
然而,越仔细,越在意。
那抹莹白,那道红线,在他视网膜里深深留了下来,好像在提醒着什么,他不懂,但他觉得他应该懂。
他阖了阖眼眸,突然凭空一滴水珠坠落,砸在他手臂上。
他抬眼,看向洞穴顶部。
那里却没有滴水漏水。
……
身后少年的动作太轻了,如酥春雨轻盈,像是轻轻擦拂着什么珍贵的瓷器。
有点舒服。
兰絮本来又要睡着了,突的,他指头勾着她的衣服,披回她肩头。
她回过神,自己将衣服穿好,再看戌亭,他在低头洗布巾,如刀裁的鬓角,竟也渗出好几滴晶亮的汗珠。
不应该呀。
戌亭体力很好,带着狼群打猎,奔袭一夜,才会哗哗暴汗,为何在洞穴里突然流这么多汗?
难道他也发烧了?
兰絮心中一凛,风寒是会传染的。
戌亭是不怕生肉,但十几年没接触人类社会,有些人类社会特有的病菌,他还没尝过呢,是很容易受感染的!
要是他被她传染,才是真正的病来如山倒。
他们不能有人再生病了。
兰絮推推戌亭的手,小声说:“你出去吧。”
戌亭突然顿住。
兰絮:“我不会睡死的,你……”
他用力捏着兰絮的手,一瞬倾身,顺势靠近,两人的距离,几乎快额头抵着额头,他呼吸有点重,话语里带着不多见的强硬:“我不出去。”
兰絮有点恍惚,他开口竟然这么流利了吗?
他蹭蹭她额头,闭眼:“絮絮,我不出去。”
兰絮受伤了,这么虚弱,他要照看她,不会出去的。
兰絮有些讶异,她一次也没正式介绍过自己,他竟然懂自己的名字,不过也不奇怪,他应当是听了云萍喊她的。
真聪明啊。
更聪明的是,他选择当一头【狼】,这样就不会被抓去科举。
兰絮觉得好笑,也就真的小声笑了下,是自己想太多,他身上都各种不科学了,区区病菌算什么。
见她没坚持,戌亭唇角微微抻平:“好起来。”
兰絮:“嗯,会好起来的。”
话是这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失去了意识。
只记得自己隐约做了个梦,梦自己趴在一头狼上,这狼还会飞,带着自己飞啊飞啊,到了天上,遇到了冰雹。
冰雹砸起人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死命追着她。
她本来以为会很疼,吓得想求饶,但砸到她身上后,却隔着一层什么。
嗯?为什么真的有触感?为什么下冰雹的声音,和下雨声那么像?
渐渐的,兰絮在混沌中,捡回一丝清明。
她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皮里,外面在下大暴雨,雨水砸在雨披上,噼里啪啦,而她浑身没有碰到一点雨。
而梦里的“飞”,也是真的。
她正趴在戌亭背上。
他背她,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瓢泼大雨打到他睫毛垂垂坠坠,但他没有在意,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中,踩着湿漉漉的山路,只埋头冲。
兰絮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她舔舔干燥的唇,想说话,但没力气。
她又睡晕了过去。
而暴雨中,少年盯着远处轮廓几乎被暴雨模糊掉的城镇,目光煌煌烨烨,似燎原大火,亮得惊人。
他曾带着狼群,站在半山腰俯瞰山下房屋,但他对那个地方,从来没有过向往,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下山。
他是狼,狼自然不会对人类有同族羁绊。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儿离山下太远了。
趴在后背的她那么轻,可是那么烫,隔着一层皮,他几乎能感受到她不正常的温度。
灼得他几欲暴躁,这种感觉,比当时那头黑熊来骚扰小狼,更让他憋闷,但他可以杀了黑熊,却对兰絮身上的热,束手无策。
所以,他得快点,更快点到那边的世界。
只要能让她好起来。
下山也没关系。
…
兰絮再次有意识,是热。
好热。
但比起高热导致的恶寒,这种热不算什么,反而代表浑身舒畅,不需要被子取暖。
而且盖在身上的东西,是软的,舒适度远超所有熊皮、狼皮,让人非常怀念。
她缓缓睁眼,看清楚了她盖的――是被子!
老天啊,这种奢侈品,是她可以享受的吗?
突然,一副熟悉的、低低的恶狼嗓从一旁传来:“没起来。”
紧跟着,是中年男人颤抖恐惧的声音:“还、还没醒有点奇怪,但我观她脉象,是缓过来了,再等等。”
兰絮双眼瞪圆。
就看窗边,身形高大的少年,俯视面前的男人,他眉目英俊,却面无表情,不需开口,那种不快,几乎凝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听见被褥摩挲,他耳尖一翕,猛地回头,和兰絮四目相对。
他眉目松弛,几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床上,俯身抱住兰絮,用力蹭了蹭,本能地发出愉悦的:“咕噜噜噜……”
兰絮也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冒着大暴雨背她,是为了下山治病。
明明那么抗拒下山的。
她心底一软,顺着他的背脊,抚摸他,轻声:“我没事了。”
他没有动,似乎余惊未定。
兰絮一边顺毛,一边发现了新问题,他们俩身无分文,是怎么能既有床睡,又有药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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