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她已有几日未在屋中住过而淡去了这抹气味,还是这股香气本就是如此浅淡轻柔的存在。
好似萦绕在这间屋子里的每处角落,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薄纱,将他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屋内摆设温馨整洁,处处可见少女柔软的化象。
窗台的兰花,床栏上的帷幔,床背靠着的毛绒靠枕,矮凳上的软垫坠着晃荡的流苏,就连各处桌柜上都装点着精巧的小摆件。
沈度不由想起妹妹沈妙慈曾满眼憧憬地说过:“姜姐姐那么漂亮,想必连她的闺房都是漂漂亮亮的,香香软软的样子吧。”
那时沈度对沈妙慈这些黏黏糊糊的形容词不予评价,对她所描绘的画面也没有具象化的想象。
但此时倒是觉得,眼前屋中的景象,应是和沈妙慈所憧憬想象的一样。
收回思绪时,沈度转头发现姜云姝似乎在橱柜前呆站了有一阵了。
他迈步朝她走去:“怎么了,没找到吗?”
姜云姝背脊微僵,再转头抬眼看向沈度时,眸子里已满是忧愁:“碎了,玉佩碎了。”
沈度走到姜云姝身边,垂眸朝她打开的柜子里一看。
一张摊开的素白绸布里,乳白色的玉石四分五裂,裂缝中更有甚多碎得完全不成型的粉末。
即使是一堆玉石碎块,也不难看出通透色泽下,玉石原料的精贵。
但显然碎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再分辨玉佩原本的样式了。
沈度收回视线,却见一直盯着他的姜云姝眸子泛起水光,像是快哭了似的。
他眉心微跳了一下,原本对上等玉石打造的玉佩就这么碎了的惋惜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碎了便碎了,一块玉佩罢了,无妨。”
略显生硬的安慰已是沈度能说出的最有温度的话了。
其实比起知晓这究竟是哪块玉佩,能够知晓姜云姝半年前突然莫名其妙找上他的缘由,似乎更为有用一些。
所以,玉佩碎了便碎了,三年过去,他早已有了更多新的玉佩。
岂知,沈度话音刚落。
原本只是稍有委屈的姜云姝霎时眼眶一红,一滴包不住的泪珠就此滑落脸颊。
“怎会无妨,这块玉佩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度一怔,惊愣地瞪大眼,微抬的手僵在原地,有一瞬手足无措。
他知道她倾慕他多年,她用得着表达得如此露骨吗。
还掉眼泪!
沈度深吸一口气,眸底落入的泪光令他心绪发乱,被她直白的情意击中,又忍不住耳后发热。
他微抬起的手在半空悬了一阵后,最终还是不自然地向上落在了姜云姝肩头。
那些无法与他相见的日子里,她或许就是靠着这块玉佩,一遍遍回想与他初遇时的情景,一遍遍期待着与他的重逢。
这块玉佩寄存着过往她无法释放的情感。
此时才无法接受玉佩碎裂的事实。
她这样也……
太喜欢他了吧。
沈度心跳没由来漏跳了一拍,握着姜云姝肩头的动作不甚熟练,只能生硬地轻捏了几下,嗓音生涩道:“我知道,你别哭了。”
姜云姝略微放松身子任由沈度虚揽着她。
身侧传来沈度带来的温热,肩头的触感让她心下又安心了几分。
其实也说不上是特别难过,这滴泪连她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怎就突然哭了呢。
或许是沈度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他在,她便忍不住柔弱起来。
但多少也还是真的有些难过的。
姜云姝想不出玉佩好端端的,是如何碎掉的。
或许是她将成婚那几日,屋内进进出出收拾搬运东西的下人不慎撞到了橱柜。
也或许是在拿取东西时,没注意轻拿轻放砸到了一直放在最下面脆弱的玉石。
不论是什么原因,玉石的确碎了。
它对姜云姝很重要,也有特别的意义。
她看着碎成一片的玉石碎片,嘴里忍不住低喃着:“如果不是有这块玉佩,或许我永远都找不到你了。”
即使救命之恩并不会被姜云姝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怎也是心中不可忽略的存在。
若是没有这块玉佩,她应是不会有机会知晓救她之人是谁的。
没有更多信息,家中无人告知她真相,那般死里逃生的经历好似就只能成为她一个人的回忆了。
不过很快,姜云姝又从这股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那只是曾经。
眼下她找到了沈度,还与他结为了夫妻。
玉佩碎裂虽是可惜,但那些真实的过往已是得到了证实,不必为此一直介怀了。
刚刚突然掉眼泪好像还有些丢人,看把沈度紧张坏了的模样,她心头又不禁雀跃起来。
姜云姝正想着,肩头忽的一重,一股力道将她往沈度怀里拢了去。
脚下步子一个踉跄,她便步入沈度胸前近处。
一抬眼,只能瞧见沈度别过脸去的侧脸,耳尖微红,喉结微动:“既是如此重要,那便找人修复,待修复好了,你再重新还给我。”
姜云姝一愣,怔然之后绽出一脸灿笑。
她伸出手臂环住沈度的腰身,主动将自己彻底送进他怀里,柔声应道:“好,听你的。”
*
用午膳时,姜家早就等在厅堂内的几人,亲眼瞧着姗姗来迟的夫妻俩明晃晃地牵着手一同走来。
说是牵着手,实际上也只是勾着手指罢了。
沈度满脸冷淡,手指也在微微发僵,像是下一瞬就要收了力道缩回手,但却被姜云姝紧紧勾着,不由分说地非要贴近他。
姜盛眼眸刺痛一瞬,愤然移开了眼。
李令嘉倒是瞧着女儿满脸温柔含笑的样子多有欣慰。
姜茂颜被这一副郎才女貌相牵走来的画面所惊艳,又怔然印象中冷淡如冰的沈度竟也会有与人如此亲近之时。
众人的视线令沈度不适。
但他又想起方才姜云姝因太喜欢他而伤心落泪的样子,还是憋着那股气任由她这般勾着入了坐。
毕竟是在姜府,就稍微纵容她一下吧。
沈度如是想着。
饭席间,姜云姝向父母提起了她和沈度打算搬出沈宅独立门户之事。
姜盛和李令嘉对此倒是并无什么意见,毕竟他们已是成家,往后沈度早晚也是要从沈家独立出来的。
不过姜盛还是谨慎问道:“此事可有和沈大人和沈夫人商量?”
姜云姝转头看向沈度,沈度便不得不参与话题,出声答道:“待地方选好了,我会告知父母的。”
姜盛抿了抿唇,便没再说话。
他让沈度跟父母商量,这人直接一句告知,看来也用不着他操心什么了。
李令嘉把话头接了过来,和姜云姝有来有回探讨了一下宅子的挑选,想着以自己的经验给女儿一些参考。
谈论一阵后,李令嘉忽的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抹尴尬。
她们娘俩光顾着自己聊了,但家中毕竟男人当家,沈度闷不吭声的,还未问过他的意思。
李令嘉温笑了一下,问:“晏淮对此可有何想法?”
沈度看似沉默,实则一直有在听两人谈话。
姜云姝果真如他此前所想,麻烦得很,又娇气挑剔得很。
宅子不光是不能远也不要太近,不能太偏也不能太吵。
不要大了,也不要小了,周围出行要方便,但也要讲究私密性,要住得舒坦。
这些要求倒是无可厚非,但他听着就太阳穴一阵抽抽。
真要找这种宅子,还得自己亲自去瞧,怕不是得折腾好久,也不知待会下午那几个时辰够不够用。
沈度薄唇翕动,抬眸时视线却正好对上姜云姝直勾勾看来的眼神。
她的眸子很亮,眸底清晰映照着他的模样。
沈度心头一动,到嘴边的话没由来咽了回去。
再开口便不自然地别过视线,道:“都……听她的吧。”
第24章
姜家的宅子在早些年便搬动过一次,所以李令嘉对挑选宅子还算是有些经验。
若非沈度平日公务繁忙,也就只能趁着刚成婚这几日的休假时间看宅子,姜盛和李令嘉本是舍不得这么早就放姜云姝离去的。
不过小两口下午已安排了路线去看宅子,吃过饭后,姜盛和李令嘉也没再多留,只又叮嘱了姜云姝几句,便送两人出了府邸。
姜云姝上了马车后便将怀里刚揣进去没多久的那张纸又拿了出来。
上面是李令嘉为她整理记录的宅子地址,她垂眸认真看着,像是在思索接下来要看宅子的路线。
只是当沈度随后跨上马车后,姜云姝闻声抬眸,顺着沈度坐下的位置便挪动身子凑了去。
沈度眉心微蹙,转头便对上姜云姝弯着眼尾的笑脸。
“晏淮,方才娘提起的这些宅子,你可有感兴趣的吗?”
沈度看得晃眼,面不改色地朝旁边挪动了一些,怎会看不出她眼底笑意何在。
方才他道出那句“都听她的”时,她就已是藏不住笑了。
又问一遍是什么意思。
她惯是会得寸进尺的。
沈度冷声道:“没有。”
姜云姝眨了眨眼,好似略有失望的样子,垂眸又看了眼纸上的字迹,低声道:“可是……我还挺喜欢淮湖边这处宅子的,风景应该很好吧。”
沈度沉着脸色没理她。
不知去往何处的马车也仍旧停在原地。
片刻后,沈度撩开马车帘,吩咐道:“去淮湖。”
姜云姝垂下的眼睫微动,唇角似乎也有上扬的弧度。
但她仍是没有抬头,又小声道:“可是玲珑街这处宅子,似乎各方面都要更为合适一些。”
沈度绷着嘴角,不耐烦道:“那就去了淮湖,再去玲珑街。”
“可是明珠街是离沈家和姜家最近的街道,那里的宅子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沈度危险地眯起眼来,胸膛上下起伏一瞬,脸色没怎么变,耐心已是耗尽:“姜云姝,你故意的。”
姜云姝闻言终是抬了头,不过也顺势又朝他身边挪了去。
她眉眼弯弯,笑得娇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沈度退到马车角落已是再退无可退,一双长腿无处安放,腰间便搭来一只柔嫩的手。
他腰身一紧,耳边传来姜云姝的柔声。
她明明脸上还在笑,嘴里却像是委屈的控诉:“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嘛。”
沈度深吸一口气,阖眼一瞬,再睁眼就伸手一把扣住了身前欲要往他胸膛上摸去的手:“听你的,都说了听你的!”
沈度耳尖微热,稍有拔高的声量像是恼羞成怒了似的。
明知她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还是着了她的道,就这么让她得逞了。
果不其然,沈度说完这话,姜云姝脸上笑意更深了,显然满意得不得了。
沈度本是气恼,但见她那副满足又欣喜的小模样,心头那股郁气又悄然消散了。
姜云姝手上被抓住的力道渐松,她的手腕得了自由便很快挣脱出来。
手臂绕后,轻轻地环住了沈度的腰身,在马车的颠簸中顺势靠上了他肩头。
她像只粘人的小猫似的,熟练地在他怀里寻找一个舒服的地方。
他结实的胸肌自然是她最喜欢的枕头,脸颊贴上去便能听见他稍有混乱的心跳声。
姜云姝在沈度怀里仰头朝他看去,自下而上的角度,清晰瞧见他凸起的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眷恋道:“我喜欢你迁就我。”
沈度眉心突突直跳。
我喜欢你,和迁就我,这句话分开和合拢在他听来意思都差不多。
他知道她喜欢他。
用不着一天说八百回!
*
姜云姝看似意见一大堆,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实则心中已是有了想法。
她所挑选出的,正是逗弄沈度时提及的三个地方,只需最终实地看一遭,便能做最后的决定。
最终,他们只花了一个多时辰时间便走完了三处地方。
姜云姝选中玲珑街转角处相对僻静优雅的竹林宅院。
玲珑街的这处竹林宅院的确很不错,几乎完美符合了姜云姝那些看似麻烦但又无可厚非的要求。
唯一的缺点便是要价稍贵,总的价格已远超京城大多宅院。
不过沈度也不缺钱,见姜云姝做了决定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命人付钱交付地契。
也正因竹林宅院要价过高,如今已是闲置十余年之久。
他们若是要住进去,还得先花时间命人翻新装修一遍。
姜云姝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也没有要求沈度再抽时间操心此事。
大抵再过三个月,他们便能在秋天搬进新家了。
定下宅子后,沈度将姜云姝送回了沈府,自己则还有别的事要忙。
临走前,沈度还是遵守昨日和姜云姝做下的约定,主动告知她:“这几日堆积了不少事,晚上应是不回来吃饭,你不必等我。”
姜云姝乖巧地点了点头,在下了马车后,还目送马车离去直街角看不见后,才转身回了府邸。
刚绕过前厅通往院子的小道,正见管家从他们院子的方向走出来。
管家一见姜云姝,连忙迎了上来:“少夫人,您回来了,小的正去找您呢。”
姜云姝微微颔首:“怎么了,管家何事找我?”
老管家已是在沈宅待了几十年了,在沈度还未出生前就跟着沈力泽和林英。
他打小便是看着沈度长大的。
此前他也和沈力泽林英一样,因着沈度迟迟不愿成婚而感到担忧焦虑。
但如今好了,姜云姝可谓是万众期待,沈府上下谁人都对她满意得不得了。
温柔,貌美,知书达理,门当户对。
此时姜云姝朝他微微一笑,老管家连心尖都化了,开口时嗓音也更殷勤温和道:“是您和大少爷的新婚贺礼一事,底下的人已全部整理记录好了,您要过目一下吗?”
姜云姝垂眸看见老管家递出的册子,厚厚一本,也不知是写了多少。
她与沈度成婚一事也算是轰动京城,以姜家和沈家的名声,相熟的相不相熟的,似乎都在一股脑向他们赠礼祝贺。
那日她就在仓库里看见了堆积如山的贺礼,数不胜数。
姜云姝抿着唇摇了摇头,不必翻看就知道一定很麻烦。
她道:“还是待晏淮回来,拿给晏淮看吧。”
老管家一愣,张了张嘴倒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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