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姝将此变化看得清晰,眼尾不禁含了几分笑,转而问:“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沈度反问:“你愿意收下吗?”
“你都未曾告诉我是什么,我如何收下?”
“回家就能看到了。”
姜云姝不明显的笑意绽开:“好,那回家看看。”
沈度眸光一亮,交错身前的手指微动。
姜云姝又轻飘飘地道:“晚些时候再找人送我回姜府吧。”
沈度:“……”
不知今日家中马车突然全部坏掉,算不算一个合理的借口。
*
姜云姝其实是愿意回新宅的。
新宅对于她来说,和住了十几年的姜府不同,也和刚嫁入沈家住在沈宅时的感觉不同。
即使从新宅修好,到她搬进去,仅是睡过三个晚上而已。
但她仍是对这间新宅有着不一样的情绪。
或许是她和沈度拥有的第一个家。
或许在搬进去之前她就已经抱有了许多期待。
也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回来了。
姜云姝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也不喜欢心中有不解的疑惑迟迟得不到解答。
她想知道近来牵扰在心中的那些思绪究竟是什么。
再次踏进府邸大门,那股繁乱的思绪似有要顺着露出的线头一路解散拉清的迹象。
姜云姝回眸看了一眼。
沈度下了马车后没有立即跟上来,而是鬼鬼祟祟地招来长庚,不知是在吩咐什么。
她略微猜测了一瞬,还来不及细想,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赶来,伴随着熟悉的嗓音:“夫人,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姜云姝收回视线,一转头就迎上了清秋激动欣喜的目光。
跟在清秋身后的几个丫鬟皆是从她出嫁后就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
她这次回姜府谁也没带,这些丫鬟们都一并留在了这里,也是大半个月不曾见她了。
姜云姝温婉一笑,待清秋一行人走至近处向她行礼时,她才轻声道:“怎咋咋呼呼的。”
清秋下意识看了眼门前,瞧见沈度吩咐完后一脸坦然轻松走进府中,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落下大半。
“已是许久不见夫人,再见夫人奴婢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说着像是我离家许久了似的。”
姜云姝想了想,算出日子:“不到二十日罢了。”
二十日三十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日子她们不知姜云姝为何离去,更不知她是否还会回来。
府上因着姜云姝的离去,整日弥漫着低气压,沈度更是阴晴难测,叫人胆战心惊。
这时,沈度也已走到了姜云姝身边。
他在姜云姝身侧站定步子,顺势朝清秋看去一个眼神。
清秋机灵地霎时了然,忙福身道:“主子,夫人,奴婢这便带人去把屋子再收拾一遍,床铺被褥都换上干净的,晚膳也叫人准备着,奴婢先行告退。”
沈度勾起唇角,微微颔首。
姜云姝一转头,便将他的笑意收入眼中。
“你又在笑什么?”
沈度:“……”
姜云姝的直白总叫他措手不及,此时更是心慌自己刚吩咐下去的事情会叫她一眼看穿。
但姜云姝却是没有再提待会让他备马车送她回姜府的事情,也没有提及清秋话语里明显认为她会留下过夜的事情。
姜云姝问:“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沈度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在屋……”
话说一半,他想起下人们这会正去打扫屋子了,便改口道:“在书房。”
姜云姝含笑点了点头,这是她自己家中,自是用不着沈度带路,这便迈步朝书房走了去。
只是二十日未曾回府而已,府内仍是和她离开时一样。
各处也都打理得干干净净,路过的下人瞧见夫妻俩一同走来,又惊又喜,又恭敬地行礼问候。
姜云姝不知为何,心情因此感到不错,唇角攒着一抹温柔的笑,连带着步子也轻快起来。
很快他们一路走到书房。
正如姜云姝猜测,沈度说是要送给她的东西并不在书房里。
所以到了书房门前,他便开口道:“要喝点什么吗,我让下人去准备。”
姜云姝没有戳穿他,弯了下眉眼:“花茶。”
“好。”
沈度心跳加速,转身快步朝着院门前而去。
姜云姝没在门前等着,抬手推开书房门,先行跨了进去。
书墨香气扑鼻而来,静谧书房,阳光洒落。
姜云姝仅在宅子还在修建时来过书房,住进来后因着暂时用不上书房,便也未曾来过。
书房内两排檀木书架顶天而立,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书册,大多是沈度从沈府一并搬来此处的。
一旁的博古架零散地摆放着装饰品和置物盒。
姜云姝看到空余的位置,不由想到自己今日拍下的那个造型独特的瓷瓶。
虽是丑了些,但放于此处似乎也能为严肃古板的书房增添几分活跃生动。
姜云姝视线瞥见书案上一本打开翻阅过半的书册,第一时间还未曾发觉什么。
直到她继续往里走去,走近书案时,却见那书册上翻开的内容似是有些眼熟。
沈度没有耽搁太久,吩咐上茶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转而将自己准备的东西带上。
再来到书房时,刚推门而入,就见姜云姝站在书案旁,歪着身子伸手翻看书案上的书册。
姜云姝闻声抬手,手指还捻着一页纸张。
沈度此时还未曾想起什么,迈步朝她走去。
直到目光随意扫过她手中的那一页纸,步子霎时僵在原地,瞳孔紧缩。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不正经的东西。”姜云姝好笑道,“是在睹物思人?”
沈度控制不住耳尖泛红,羞耻感令心跳失去原有的节奏,僵着脸色尴尬又无措。
“不是……”他顿了一下,“是。”
不是不正经的东西,是在睹物思人。
姜云姝笑弯了眉眼,一点没在意沈度耳尖红热快要蔓延至脖颈的羞耻,转头重新看向自己的绘本,轻声道:“强取豪夺?若她再逃,便将她铐起来,锁在屋子里,囚着她,让她一辈子不能再离开?”
沈度:“……”
姜云姝:“你方才,是去拿锁链了吗?”
沈度微眯了下眼。
也是没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说这种话。
但他还是闷声开口:“这只是绘本。”
姜云姝抿嘴轻笑:“哦,只是绘本。”
沈度显然有些挂不住脸,但他又无从继续解释。
姜云姝手中那本绘本正是他前两日翻看的。
他总算明白姜云姝为何不喜他为她订购的那些绘本了。
沈度原是想从其中找寻一些挽回姜云姝的办法。
他想追求她,想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他买给姜云姝的那些绘本都太温吞了。
那般招式于姜云姝根本无用,更莫说他本身的情况便不是与她情投意合。
翻看数本无果后,沈度转而看向了姜云姝后来自己买回的那几本。
那几本因着与他所订购的不同,所以没有放在藏书的屋子,而是在主屋的橱柜里。
沈度之所以一开始没看这些,便是因着怕看见女主角因与丈夫不合离家出走,而后移情别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剧情。
所以当他打开姜云姝放书的橱柜时,本也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而此时书案上这本,是其中唯一一本没有移情别恋,并且女主角重新回到男主角身边的剧情。
强取豪夺。
女主角是被男主角五花大绑捆回去的,而后男主角便将女主角锁了起来。
套着锁链,关着房门。
在那不见天日的屋宅中,她只能到他一人,也只会见到他一人。
沈度那句“只是绘本”说得心虚。
因为他在看到这本绘本的剧情时,当真如此想过。
锁着她,囚着她,她不愿回来,便强行将她带回来。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即使他并没有这么做,真实中也不可能这么去做。
但心底确切生出过的卑劣是无法被否认的。
沈度心虚地颤了下眼睫,三两步上前,从姜云姝手中拿走绘本阖了起来。
他敛目遮掩眸中情绪,嗓音很低:“我只是,太想你了。”
姜云姝一怔,嘴角玩味的笑意也顿住了。
沈度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他微垂着头,即使是敛目,从她的角度一抬眼也能看见他眸底闪过的沉郁。
姜云姝忽的想到自己这几日繁杂心绪的由来。
似乎便是因着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的样子,眼前却仅有虚幻的剪影触不到真实。
这是想念。
沈度也同她有一样的心情吗?
姜云姝看着沈度眸底浓重的情绪,很快在心里否认。
他似乎要更为严重许多。
这种被想念之人也同样惦记着的感觉滋养着心尖翻出绵密酥麻的酸胀感。
甚至因对方更为强烈的回应,叫这股情绪失控地蔓延至身体内每一寸肌肤。
姜云姝难得语塞,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干涩地“哦”了一声。
如此回答,让沈度心头一沉,抿了抿唇,才压下了面上的郁色。
沈度再度抬眼时,眼神已经恢复平静。
他摸索着袖口,将准备好的礼物缓缓拿了出来。
姜云姝察觉身旁动静,在沈度开口前就已先一步转头看了去。
白玉穿链,镶嵌着雕纹精细的红木。
刚才姜云姝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此时手串拿出,这股味道便清晰了起来。
“这是?”
沈度喜玉,他对玉石的鉴赏极为挑剔,他手中拿着的这串白玉手串,玉石质地通透,甚比他几年前拍下的那块玉佩。
而穿插在白玉圆珠中的浮雕红木,在玉石的映照下显得沉淡的色泽也明亮了起来,雕纹映入玉石中,交相辉映。
最特别的,是这串本该是冰冷无味的白玉手串,却散发着阵阵馨香。
清冷,淡雅,好似沈度的味道,又掺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甜。
姜云姝不知自己是被这漂亮的手串造型吸引了,还是被手串散发的香味所吸引。
她不自觉前倾身子凑近而去,鼻尖轻闻香气,挺润的双唇几乎快碰到沈度的手指了。
沈度手指蓦地一僵,不自觉地清嗓。
姜云姝这才回神,收回身子转头看向他。
“我喜玉,你喜香,市面上藏香的珠串大多累赘且无法长久持续,我打听到有种将木料浸入香料中,使其长久留香的工艺,便命人寻来了一块红木,与我挑选的白玉结合在一起。”
沈度说得很慢,嗓音很沉,一字一句从耳根蹿入心尖,挠得人酥酥麻麻的。
他拇指粗粝的指腹摩挲在通透的玉石上,垂下的视线落在了姜云姝纤细的皓腕上。
他知道,她戴上一定好看。
玉石衬她,好比他此前赠她的那支翡翠发簪。
但发簪在她离家时被留了下来,此时正孤零零地放置在他们主屋的梳妆台上。
他不知这条手串她是否愿意收下,又是否愿意佩戴在自己手上。
不是锁链,他却希望它是锁链。
套住她,圈住她,让她与自己相连,亦或是让他能待在她身边。
思绪间,沈度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执起姜云姝的手。
她乖巧地任他将手抬起,袖口在抬手的动作下自然滑落一截,纤细皓腕与白玉珠串相贴,令她感觉到一股冰凉舒适的感觉。
沈度看着眼前一幕,又忽的恍然。
他哪有那么卑劣,他只是想将美好之物赠予她而已。
手串很美,而她更美。
沈度解开系扣,将手串圈在她的手腕上。
她瓷白的肌肤裹着白玉的光泽,馨香红木散发着香气,雕刻的花纹缠绕其中。
啪嗒一声系扣系紧的声音。
沈度不舍松手,就这么让她的手掌落在自己掌心。
姜云姝看着手腕上的手串,忍不住赞叹:“好漂亮的雕纹。”
沈度心头一动,不自然地别过眼去,淡声道:“是我雕的。”
沈度说得平淡,姜云姝霎时惊讶:“你雕的?你何时还会木雕了?”
“打算送你此物时,便找人学了。”
“何时?”
“马术比试后。”
“那不是才……十多日吗?”
沈度一直没褪去红热的耳尖似乎更烫了。
但他挺直背脊,面上丝毫不显得意之色,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如此模样,看在姜云姝眼里,却是他满脸写着“快夸我”的样子。
姜云姝忍不住轻笑一声。
沈度剑眉微蹙,转头一眼撞进她含笑的眼里:“你不信?”
姜云姝摇了摇头,迎着沈度的目光,温柔道:“你好厉害啊。”
沈度眸光一怔,她温柔的嗓音撞进心尖,却霎时激荡起一片火花。
汹涌的,澎湃的,在他心尖炸开,乱窜乱跳。
姜云姝敛目,视线落到沈度的指尖。
他手指修长,但指腹粗粝。
乍一看那些细小的伤痕便不怎明显。
仔细看去,指尖磨损愈合的伤疤便印证了他为此而付出的努力。
姜云姝有点心疼,落在沈度掌心的手不自觉和他指尖相触,轻柔缓慢地抚过那些不深也不长的细小伤痕。
视线顺着他指尖上移时,便看见了沈度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着。
静谧的氛围中,他吞咽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怦怦的心跳声不知是他们之中谁的心脏如此活跃。
细微的声响,似乎都在营造着浓稠黏腻的气氛。
拉扯着人不自觉靠近,不自觉倾身。
姜云姝彻底抬起头来,视线撞入沈度晦暗不明的眸光中。
他的黑眸里倒映着她仰望的剪影,而她只看见这张俊脸在一点点朝她俯近。
姜云姝眼睫一颤,落在沈度掌心的手霎时溜走,抬起手背挡在唇上,遮挡了自己大半张脸。
隔得太近,姜云姝连声音都变得低微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竟让她问出蠢笨的问题:“你要干什么?”
沈度薄唇微动,倾身而来的姿态在姜云姝脸上印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50/85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