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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几个人回来，换着割换着捆，这么着倒也不累。”季西尝试了几次，决定还是把人聚在一起分工合作效率更高。
麦田里迅速竖起一簇又一簇金色的麦穗捆，牛车等在田埂外，装满一车就往营地里拉，只剩下麦茬的地块迅速被前来拾麦的孩子占领。从地中之盐交换来的牛犊已经长大了，两头牛一来一往，麦穗集中在营地正中央的空地上摊开晾晒，苏领着领一堆人用连接在一起的一长一短两根木棍反复敲打已经晒好的麦子以求尽快脱粒。
麦粒可不是从地里收割后就能直接端上餐桌的，想要让它们变成可口的主粮，中间那些步骤多得让人腿软。
晒干脱粒后的麦子需要进一步筛去麦壳，等水分降到一定程度才能送去河边磨坊磨成面粉。两方石磨连轴转，人歇磨不些，磨盘子差点搓出火星。
紧赶慢赶半个月，地里的豆子和麦子终于颗粒归仓，营地里养的各种动物幼崽也获得了足够吃到冬季的食物――它们中间相当一部分活不过冬天，所以也不必考虑明春该怎么办。
归终时不时托人送些消息回来，有时候送些零食，有时候送些漂亮的小石子儿，有时候是些从战败者身上获取到的战利品。
漂亮羽毛什么的。
“苏大人，信使先生又来了，就在下面的田埂上看人收豆子呢。”虎头虎脑的男孩一溜烟跑到苏面前，少女将手里连着豆荚的豆秧子塞给他：“拿回去烤熟了和小伙伴分分吃吧。”
说完她从水瓮中倒了些水洗干净手和脸，一步三蹦跳下豆田向前跑。
罩着白色帽兜长袍的男人蹲在田边仔细观察已经收割下来等待转运的豆秧，饱满的籽粒昭示着这个冬天人们不再难熬。他听到活泼有力的脚步声，及时站起来转身，刚好看到满脸是汗的女孩跑到面前。
她长高了，也许是万民的感念补足了先天缺失，圆脸小姑娘长成圆脸但个头大一点的小姑娘，生机勃勃的绿眼睛油润润的，仿佛上好的通透绿宝石。
“归终的信。”他不是不爱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和这样的女孩子说什么。尘之魔神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众仙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连带着对她的小眷属也好奇不已。可惜这孩子实在恋家，人类这边也少不了她，以至于大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脑补出的形象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苏擦了把脸，朝来人笑笑才接过信拆看。这位沉默寡言的先生很少出现，为人也不似若陀那般健谈，更多时候归终会拜托若陀或者干脆用机关鸟雀送消息，以至于她根本没想过要问他姓甚名谁。
整个西南地区打得面目全非不再适合人类生存，摩拉克斯的子民不得不提前动身北上。
“摩拉克斯的子民已经在路上了啊，这一路可不好走。”她看完消息便将巴掌大的木片捏碎扔进田土：“得想法子弄点产量更高更适应寒冷气候的作物种子，不然可养不活那么多人。”
摩拉克斯安静的听着，小姑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挤眼睛，表情多得叫旁人替她觉着累。
“土豆和玉米大概还没从原产地传出来呢，唉……水稻和小麦都来不及补种了。”她自言自语着抬起头，面前这位信使先生沉默得就像块石头，“你说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知不知道什么是土豆和玉米呀？我听人讲他什么都知道，阿姐出门前也交代我有什么为难事就去问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啊……”
她苦恼的做了个苦脸：“万一我要是问了个摩拉克斯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会不会用石头砸我？”
信使先生：“……应该，不会。”
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土豆和玉米，也许可以找更远一些的魔神问问，比如北方那个酒鬼。
“近来山中大魔有扩张领地的趋势，归终不日会随移民抵达，在此之前你们以自保为上。”他当然不是闲得无聊跑来逗别人家的眷属玩，摩拉克斯在此地停留过，多少也是对周围环伺之敌的震慑。
只要这个冬天无人出手，等他腾出空荻花洲北部很快就会平定。
“哦，这边终于也要打起来了是吗？”苏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营地的防卫会加强。”
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眼看还有一大波移民抵达，都是要吃饭的嘴，想到这些苏头皮一麻，“我可能不会太客气的招待移民们了，非常时刻还请谅解。”
乱世要用重典，想让所有人都活过这个动荡的冬季，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样的重担本不该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摩拉克斯低头看着苏毛茸茸的额发――她确实长高了，不像上次见面头一低就能看到发旋。
“辛苦你了。”他注意到农田最外沿多了一排茂盛的紫藤，有人农活干累了坐在藤蔓遮挡的阴影下纳凉休憩，牛也卧在下面嘴巴一动一动的反刍。
苏随着他的目光看到那排紫藤，挠挠后脑勺傻笑：“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魔物尸体，随便乱扔污染环境啊。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一不小心残渣和怨念就要搞坏土地和水源，太过分了。”
紫藤长得很好，有花有叶，串串花藤紫光闪烁就像星河倒悬。
他意识到这姑娘好像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这就只是句没话找话的赞美，听在她耳朵里难不成像是指责？想张嘴解释吧……对方又没有明确表示不悦，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信使先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种乱世中还好心替战败者收殓，不管具体目的究竟是什么道德水准已然超过半数魔神。
“……”
“……”
两个人罚站似的站在田埂上沉默，想不出话题的苏凭借一己之力用脚趾抠出一座教令院。
救命！这个人送完信怎么还不走？我该说些什么？能不能把论文拿出来讨论？
第27章
“苏大人，豆子都收完了，我们可以吃吗？”
捡麦穗捡豆荚的孩子们用衣服兜着战利品向客人展示，虽然没有幼崽标配的肥肥小肚腩，至少这些小孩骨头都还被肉包着，不至于跟荻草杆一样细瘦。
在这样艰难的时岁里幼崽们还能叽叽喳喳精力十足，养活他们的人着实尽心竭力。
“当然可以吃啊，回去就泡上，晚上吃！”苏抬头望天思考仓库里还有什么，糖是别想了，她也喜欢呢。最好巴克拉瓦的那种甜度，就着胰岛素吃，一口美滋滋，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可惜没有，只能做些类似咖喱的糊糊佐餐。
信使先生还在旁边站着，她领着孩子们朝营地跑了两步，停下脚步抡起胳膊挥舞着喊他：“你还傻站着干嘛？走走走，泡豆子去，晚上做好吃的！”
摩拉克斯：“……”马科修斯一定很能和她聊得来。
新豆子才刚从豆荚里剥出来就泡上水，等其他的活计忙完了，苏让人把陶瓮放在牛车上拉到磨坊旁磨成白色浆液。过滤出的豆浆煮开了先一人来上一碗，豆渣合着草碎重新过了回火，放凉后直接倒给牛和猪贴贴膘。已经被剪去飞羽驯化了的鸡崽鸭崽鹅崽馋得不行，叽叽嘎嘎吭吭追在喂食的孩子身后讨要，营地里热闹得像是炸了锅。
剩下的豆浆还在锅里，苏捞出小半勺煮盐泡的第一遍盐卤水，溜边点进陶锅，大豆蛋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块，漂浮在几乎变得透明的浆液中就像座小小雪山。
“等将来找到能熬糖的植物咱们就想吃甜的吃甜的，想吃咸的吃咸的。”
大红已经熬好了肉酱，其实就是用油炸过的碎碎肉末里加了盐和一点面粉糊，往白色的豆花上一铺，看上去黏黏糊糊很是美味。
新鲜吃食自然先紧着客人和老人孩子品尝，成年人解个馋就算了。苏看着几乎把脸埋进碗里的幼崽们，盘算着也该取些豆子试着酿造点调味品。之前不想这件事是没条件，饭都吃不饱谁也不会挑剔碗里的东西难吃，现在大家刚完成繁重的体力劳动，给些适当奖励是必须的。
送信的客人坐在石头上，矜持的一样尝了半碗后告辞离去。苏本想着夜间行路危险是不是该留客等到天亮，但是看他浑身上下满不在乎也就不在多话，劳烦这人带上要捎给归终的新鲜食材，她亲自将人送出营地。
摩拉克斯午后出门，夜半方归，提着一大袋子零零碎碎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找到归终：“信已送到，这是苏要我带给你的东西。”
“耶！”归终举手欢呼：“就知道苏崽最在乎我了！”
远远近近伸出数个脑袋看热闹，与她最为投契的几位仙人好奇的走过来：“又是你家的小眷属？”
归终七手八脚撕开袋子，清香的面粉和饱满的豆子坠得慌，凝结着勤劳与汗水。
“好粮食，”阿萍摸摸豆粒，一脸惊喜：“是新收到的！这么饱！马科修斯呢？马科修斯快来！”
“苏崽最近怎么样？”
粮食送到炉灶之魔神手里，归终拉住摩拉克斯问他苏近况如何。青年侧头认真想了一下：“长高了些，很忙，瞧着不错。”
“那就好……”归终松了口气，“我就怕苏崽自己留在家里挨欺负受气。她那个柔软脾气，不逼到份儿上就别指望她跟人动手。”
摩拉克斯没说话，简单回忆了一下那排璀璨的紫藤“回廊”，他认为归终对她庇护的魔神幼崽了解得不够透彻。
“早些休息，明日还有远路要走。”
如果不是为着护送移民，以魔神移动的速度最慢一晚上也够跑个来回了。
归终谢过他，躺下期待了一番明日的早饭，安心闭上眼睛休息。
――摩拉克斯一不小心接连捶死了好几个为祸一方的魔神（也有背弃契约的往日盟友掺杂其中），搞得翠i坡和青虚浦实在没法子继续住人，这才不得不带领子民迁徙。
这个事儿归终没好意思在信里和苏说那么多，一是怕吓到她，二也是有点担心眷属不愿意接受移民。万一摩拉克斯的子民和他一个脾气怎么办？！看看那满地的岩枪和深坑，地脉都快给砸烂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马科修斯果然用昨晚得到的新鲜粮食做了顿好料，尝过之后大家对迁去荻花州的生活信心倍增。
土地肥沃水脉丰沛，还有擅长庶务的魔神镇守，只要某个人别再下手过重一切都会好起来。
迁徙的队伍一直走到初冬，魔神仙众们顶在前面边走边打，人类跟在后面携家带口扶老携幼，期待着新的家园。摩拉克斯终于吸取教训不再直接打死对手而是用岩脊将其封印镇压在大地深处，除了若陀大家都很高兴。
岩元素龙王：“……就没有人替我发声吗？”
“辛苦你当一回垃圾桶啦，不然我们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处理魔神遗留的尸体和怨念。”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慰”他：“毕竟你也不想天天生活在怨气四溢的地方吧！”
若陀无话可说，别说他，如今提瓦特大陆上就没有谁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玩意儿，深埋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好不容易走到荻花洲平原，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已经有人提前用石块垒砌起地标，紫藤的规模比之前也大了不少――它看上去都快聚成一小片“树林”了！
苏带着几位主要工作组的负责人站在荻花洲平原南方入口处迎接移民与客人，归终骄傲的把自家眷属推到最前面摇来晃去的展示：“看！这就是苏崽！可爱吧！”
不看远处足以充当地标的那片紫藤“林”，确实挺可爱。
面前是高高矮矮一大群陌生魔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味的微笑，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苏木着脸等她尽兴，归终一松手她就跑了，宁可前前后后跟着人类的车队辛苦给他们安排落脚之处也不愿意给众仙看什么似的盯着。
“能住人的地方都已经用石堆标记出来了。西北角归原本的居民，我想着大家远道来此一定也更高兴和路上风雨同舟的伙伴们聚在一处，因此不是非得要求所有人打乱散开。东南、西南、东北三个方向各有利弊，要么靠海近要么地形略有崎岖，大家自行商议。开垦田地的事请商量好了来与我说，我带你们去看已经破好水渠雏形的地块。”
眼下熟田里复种的小麦都已经长出三寸左右正在过冬，只待春来雨水一落大地复苏，夏初它们就能成熟。所以已经开垦一年有余的田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腾出去，不管从经济层面还是原住民的心理层面，从来没有客人来了主人反倒搬去大街上的说法。
这也是魔神们事先已经约定好的内容，不然苏同不同意两说，归终就不可能答应。
总之西南来的移民们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晓得好坏，并不会因为自己是摩拉克斯的子民就觉得高人一等。尘之魔神的子民能做的都给做到了，总不好要求别人把饭喂进嘴里才肯张嘴吃？这些移民也不全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各路首领聚在一起友好协商一番，很快就带着队伍散开安置。
苏也不是把他们撒出去就不管了，季西从工作组里抽调出近一半的人手奔赴三个新的定居点手把手帮助移民勘定土地――怎么开荒，怎么沤肥，怎么平整地块，怎么用沟渠将整块农田平分成小份。很多南面来的人更习惯吃水稻而不是小麦，因为这个事儿苏蹲在田埂上又是结结实实忙了两个多月。
等到移民们紧赶慢赶把水稻种进现折腾出的水田，春耕刚刚结束归终回来告诉苏一个坏消息――摩拉克斯成功的和山中魔神谈崩了。
“那就……开打？”苏没有直面过魔神大战的主战场，之前能溜到荻花洲的大多都是前线看不上眼的“小家伙”，突然有一天听说自己经营许久的家园很有可能会沦为战场，她提着匠人新改造出的铲子茫然四顾：“打就打吧，总不能往后退。”
“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别害怕。”归终摸摸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眷属，侧头想了一下安慰她：“前线肯定不会在荻花洲啦，我估摸着赫乌莉亚这回要倒大霉。当初咱们给她去信她还端着说什么‘战事不祥’，宁可抱着那一亩三分地做春秋大头梦也不敢拼一把，总觉得不冒尖不出头不和人顶就能求出条活路。呵，活路能是别人给的？”
看来战线恐怕会在地中之盐拉开，相较于海里的奥赛尔，也许山中魔神会更好欺负一些。大家在一块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谁什么德行彼此心里都有计较。
“要不我再去趟地中之盐见见赫乌莉亚？”
苏不担心盐之魔神和她的子民，她担心那片盐湖以及盐湖周边的盐碱地。如果非要在海边与盐湖之间选一个地方晒盐，她宁可选择地中之盐。
归终明白她的顾虑，旋涡之魔神带来的海啸对人类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海面彻底平静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往东边跑。金露带着采集队试过了，隔着孤云阁还有好几个山头就差点被卷进海里喂鱼。
“去是可以去，反正只要我在就没有哪个魔神能跑进归离集放肆。你想去就去吧，你去可能赫乌莉亚还会露个面。注意安全，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被抓了也没事，乖乖等我们把你换回来。”
苏：“……”
所以我其实就是个武力值垫底的吉祥物对吧！
得知自己文弱学术分子人设始终不倒，她由衷感到一阵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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