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摩拉,盛惠。”
卖茶壶的萍姥姥眯起眼睛仔细朝站在面前的女子脸上看,且看且疑,“姑娘好生面善,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像,实在是像,如果归终的小眷属长大活脱脱就该是这个模样。
“G?真的吗?也许是这两个多月说不准哪天遇到的,不好意思我看不见,无法确认是不是在须弥见过您。”
她抱着盘子舍不得撒手,倒是萍姥姥听到那句“我看不见”后脸色大变。
“怎会如此?”
哪怕只是个长得奇像苏崽的人类姑娘,她也希望她生活无忧事事如意。
须弥姑娘诧异的歪了下头,陌生人之间这样问多少有几分奇怪,不过这位老人家的语气里关怀大过其他,她还是很温和的回答:“碰到了点小意外,不打紧。”
“很快就能痊愈啦!”
“小”意外?
“你喊我卖茶壶的萍姥姥就是,老婆子我呀,最喜欢听小年轻们说话了,若是得空就上来一块品茶晒太阳,姥姥给你们准备点心。”
歌尘浪市真君默默关注了一下站在苏身侧的青年,认出对方正是往生堂的客卿,心底不由暗叹这又是个叫她有几分眼熟的人类。
“好说,好说。”钟离面不改色答应下这份邀约,在萍姥姥高兴的微笑里带着苏从容不迫走掉。
还不到时候,暂且多瞒老友们几日吧。
苏一直走进月海亭广场都还在感叹璃月人的热情,等过了月亮门洞被人海一冲,她立刻头晕眼花换了感慨的内容。
“好多人啊!”
四周都是聊天的璃月人,从他们闲聊的内容听来应该都以经商为业。
大家纷纷猜测岩王帝君今年将会降下何种旨意,每个人都觉得该轮到自己走运一回。那两尊香炉旁更是大排长龙,要不是材料足够好只怕这一份份香烛投进去都能把它们给烧化了。
人实在是太多,胡乱绕了一圈苏就顺着人流离开。她可以等到请仙典仪当天远远听一声,稍稍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行。
不是她说不想靠近观察“魔神”这种特殊生物,实在是璃月人看待岩王帝君比自家眼珠子还要紧,根本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不敬仙师”的举动。再者苏自己现在也不方便,目不能视的情况下璃月人允许她碰触到神明的可能比巴巴托斯突然变勤快还低。
并不想模仿教令院某些大聪明搞科研把自己搞进监狱的前车之鉴,她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坚决向璃月的神明献上最高敬意。
钟离:“……”
算了,你高兴就好。
今年之后月海亭广场上再也不会有请仙典仪,也不会再挤成这样了。
月海亭广场一游兴尽而返,回到不卜庐后客卿先生非常自然找到白术大夫问起苏的病情,他坦荡得整个医馆里就没有谁觉得这样做是否逾距:“苏一个人留在璃月,家中长辈远隔万里心有余力不足,作为朋友我希望能帮上点忙。”
七七抱着苏专门给她带的冰碗哒哒哒回去吃“夜宵”,阿桂拿着抹布再柜台后面擦了一遍又一遍竖着耳朵硬是不走――苏姑娘从蒙德来到璃月满打满算也没有一百天呢,往生堂的客卿先生这是几个意思?
“魔神残渣试剂已经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会有一段虚弱期,很正常,那是身体在重新构建秩序。至于视力……我个人认为苏的眼睛本身并没有发生结构上的病变,复明的基本条件完备。也就是说她是可以看见的,至于说为什么还看不见,很抱歉,需要进一步寻找原因。”
白术大夫很愿意有人能帮忙监督病人康复,不管这个病人是否自觉,她现在处于失明状态,多一个人关照总好过放任她自己孤零零的来来去去。
“能看,但是看不见?”
两位男士同时转头看向同样抱个冰碗和七七一块跑去后院栏杆下坐着啃的苏,她正侧坐着和采药姑娘说话,颀长白皙的颈子弧度优美,睫毛低低垂着,遮不住眼中柔软的情绪。漂亮的绿眼睛清澈见底,又因为失了焦距而显得朦胧懵懂,白术皱起眉头轻叹――不是他刻意用恶念去揣测人心,而是这世上就有那么一部分人癖好特别,总喜欢欺负漂亮但残缺的姑娘。
苏是运气好这段日子才没遇到那样的无赖子,可她的一生还有那么长,就算有兄长回护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如果这姑娘有那种提枪戳死八1九个盗宝团的实力他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奈何她实在是那种没有杀心的人,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
“这样啊……”钟离沉吟片刻,“嗯,我明白了。”
他走到栏杆旁安静等了一会儿,七七吃过冰碗就去睡觉,苏抱着化了一半的冷饮晃晃悠悠站起来。看来刚才的谈话很有趣,她甚至笑出两个酒窝。
“G?”
她没好意思问出后半句,这种时候说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话就算木头也会觉得不大妥当。
“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只不过方才忘记告诉你,之前帮你打听的消息有眉目了。”
就是那个离谱的租房计划,胡堂主倒是不介意两万摩拉租一间房给人住,只要敢住。
苏很快就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是租房的事吗!谢谢你!太谢谢了,我请你吃饭,这回吃新月轩怎么样?”
她不喜欢料理海鲜,但是可以吃海鲜,如果能做到看不出原型甚至还能说句“爱吃”。
对海洋生物多少有点PTSD的客卿先生沉默片刻,强行换了个话题:“请仙典仪那日你若是不想去观礼的话就去看看房子?”
“好啊好啊!”苏痛快同意这个安排:“反正我也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不能把别人国家的神明当成研究素材,那样也太不礼貌了。与其被好奇心吊着抓心抓肝的难受,还不如不凑那么近围观。”
她眨眨眼,踮起脚靠近钟离,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我在教令院看到过关于岩神的描述,k好像是条细细长长的有鳞生物,嗯……会蜕皮吗?会不会掉鳞片?没有翅膀怎么飞?是不是和蜥蜴一样的变温动物?也会懒洋洋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吗?”
钟离:“……”
这些描述有过于可爱的嫌疑,不知道的还当她在形容什么人畜无害的小宠物。
“据说岩王帝君有万千化身,龙形只是其中之一。”
看情况还真的想法子把她带离玉京台,不然他很难保证她会不会想法子从他的仙祖法蜕上拽些“样本”下来研究。
“啊……”苏发出遗憾的声音,“也就是说k只是把自己变成了动物的样子,其实是个人?”
如果是个人那就不行,学者也是有底线的,至少最基本的伦理道德要讲一讲。
“璃月众仙都有人形,然而他们平日大多隐居山野,化作动物形象更贴合环境。”
说白了就是不耐烦与人类接触过多,索性变成鸟兽的样子借以逃避俗务。
比起从前人类只能小心翼翼生活在魔神羽翼下,现在人类早已是提瓦特大路上最繁盛的物种。不说别的国家,单就璃月港内,飞来只大些的鸟都能让人盯着看上半天。人多是非多,仙人也懒得捏着鼻子给他们断官司,自然能躲多远躲多远,只有必要时才会进入人群聚集之处。
“璃月的魔神更像大家族中的各种长辈,”苏小声偷偷笑了几句,“严厉、负责、内热外冷,孩子小的时候为了他们含辛茹苦,孩子大了又总被气得血压骤升。”
“不过璃月子民很好,勤劳又勇敢,应该不会气得岩之神高血压。”她想象了一下一条龙气鼓鼓飘上天就像风史莱姆扇动小翅膀的样子,整个人差点滚到地上去笑:“噗!”
这姑娘脑子里都在倒腾些什么,他从来就没弄明白过。
钟离温和的看着她:“那么你呢?如果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可会产生远离的念头?”
“为什么要远离?不想被束缚我难道没有嘴不会说吗?‘提醒’之所以只是‘提醒’不是‘告知’,就因为自始至终做决定的都是我自己啊!”
她露出微微带着诧异的疑惑,客卿先生笑而不语。
第80章
请仙典仪当日,无论是心有所求的本地璃月商人还是对古老神明好奇不已的外来游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涌向月海亭广场。
仪式由天权星凝光主持,为了表达对岩王帝君的热切盼望,八角形广场上做了诸多布置。种类繁多的珍贵香料被投入炉中燃烧,暖意融融的香雾熏得来往观众飘飘欲仙。贵重木料打制的矮几上摆放着用精致漆器盛装的供奉,这些东西来自璃月各地,各有各的讲究,无一例外都是同类中的上品。
像这种人挤人人贴人的场合,苏很有自知之明的乖乖避开。
用过早上的药钟离就来寻她去看打算租住的房子,两人逆着人流慢悠悠走出玉京台――前者是习惯使然,后者纯粹被迫。
“今日去看的这处院子位于绯云坡藤仙庵巷内,由早年从荻花洲迁来的璃月先民们为了纪念归离集的魔神而专门命名,植被繁茂,闹中取静。对了,你能接受与人合租吗?”
从前她就不大喜欢和其他仙人凑在一处玩耍,性子与爱热闹的归终完全相反。钟离浅浅反省了一下,他自认是个安静的人,应该不至于招年轻姑娘嫌弃。
苏觉得还好,只要搭伙合租的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行,退上一万步讲,不是人但有脑子也可以。
重点在脑子而不是物种上。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是后来的,只要前面那位愿意我没什么可挑剔。”苏摊开手做了个美露莘的标准动作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坦诚。
一个月租金才两万摩拉了,只要不是往生堂前面那座木桥的桥洞,哪儿还不是个能住的地方?再说这院子是钟离先生帮忙问到的,不比冒险家协会靠谱得多。以这人对生活品质的高标准要求,他就不可能拿个糊弄事儿的答案给她。
人潮涌动,都在向玉京台方向聚集,这个时候和大家背道而驰的家伙总会特别显眼。
一路上钟离不知遇到多少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去的熟人,苏被他护在道路内侧以免遭人冲撞。好不容易拐入巷口,外面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石路,走进去一百多米后豁然开朗。
古意盎然的小巧宅院分列在石板路两侧,用砖石砌出花窗的院墙既保证了主人的安全感也满足通风透气的需求。砖石缝隙以及晒不到太阳的墙角多少生有几簇苔藓,小小的苔花儿即便无人欣赏也自顾自开得热闹。
“到了,就是这里。”
一直走到巷子底,钟离带着苏右转穿过刷着油亮黑漆的木门,靠墙有一树木绣球正在爆花。
影壁后树立着一座精舍,小小巧巧三间房,屋顶上的瓦片似乎弥散出点点星光。
“靠西的厢房还空着,完全可以满足你的需要。”
采光良好,空气流通。
苏伸出手摸在精舍的木质外墙面上,只做了一个动作就疑惑不已的停下脚步:“每月两万摩拉的房租,不是二十万哦?”
她看不到房舍的全貌,但手下触碰到的木质油润细腻,这还只是个墙面装饰。院中树声婆娑鸟鸣阵阵,左近处还有流水与蝉鸣,想来绝不是什么临街小店的空置阁楼。
就知道客卿先生绝不是个委屈自己过苦日子的人,他大概也无法理解“破产”这个概念。
“没错,房东愿意。这边庭院宽敞,西厢空着也是空着,你若是搬来,那些等着修复的文物也好摆弄得开。”
房东本人更愿意不收摩拉,租客谨守契约千载不移,天平另一侧只放了区区两万摩拉实在太不公平。
苏满腹狐疑的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迈过西厢房的门槛。
整个房间被屏风和书柜分隔成两部分,外间是个小书房,内里摆着几案以及光秃秃的架子床。木料全都是上好木料,就是飘着一股松香味儿,仿佛这些家具新打出来还没来得及放置。
室内前后分别各有一扇窗采光,窗棂的花纹不一样,前窗是牡丹纹,后窗是海棠纹,后窗外圈着后半个院子,似乎有架高大的藤本植物。也许这里曾经也住过年轻姑娘,处处都洋溢着“精细”二字。
“还缺些被褥床帐之类的私人用品,回头我陪你去总务司的专卖处置办。书架上摆着书籍,等你视力恢复了再去看。”
钟离在木绣球的树荫里坐下,早先这张圆形石桌只配了一个石凳,眼下看来还是得再安排一个才好,不然就有点像是赶客了。
他看了眼还在西厢房里扣着窗往后院“看”紫藤的苏,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对面立刻多出只一模一样的圆墩墩石凳。
这个季节紫藤的花都已经落尽了,或是浓绿或是浅银的细嫩藤条张牙舞爪四处支棱着,就像个性子娇软又刁蛮的绿衣姑娘。
苏看了一圈,从西厢房转出来回到前院。此刻正值盛夏,大团大团的绣球花躲在荫凉下次第绽放,几竿翠绿中透出金丝的细竹在前窗上留下清凉的剪影。除去价格实在挑不出这院子有哪里不好的,两万摩拉的合租价根本不可能,她又不是个傻子。
“额……我是不是应该拜访一下房东?还是说这里发生过价值十八万摩拉一个月的……其他什么事?”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凶宅”两个字,不过钟离听懂了。
嗯,这份猜测倒是合情合理。
凶案没有,凶猛可怕的退休魔神有一个。
“以普遍理性来论,两万摩拉确实是租不到西厢房。不过苏姑娘情况特殊,房东稍稍做了些让步。此地处于街巷最深处,环境也略有些潮湿,本就租不上太高的价格。又是合租,只当找个人烘烘这屋子里的人气。”
最主要的是宅院主人之前根本没想过与人分享私有空间,直到现在强烈的入侵感仍让他情绪有些紧绷。
“我……”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玉京台方向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一声巨响,金棕巨龙从云中直直摔落。主持请仙典仪的凝光脑子里“嗡”的一空,心如擂鼓,上前查看后第一时间向所有驻守在玉京台上的千岩军下令。
“帝君遇害,封锁全场!”
玉京台一片哗然。
众目睽睽之下,契约之神遭人谋害……
陪伴璃月三千七百年的岩王帝君……就这样儿戏一般的“没”了?
消息如同海啸砸得所有璃月人眼前一黑――岩神不在了,人类该从哪只脚开始迈起?
有人在巷子里边跑边喊出不幸的消息,平日存在感比空气还稀薄的左邻右舍传出叮叮咣咣的响动。坐在花树下的钟离淡定不已,甚至想去烧水给自己沏壶茶。
“万物有始必有终……”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完,站在竹下听风的苏愣在原地,抬手不知所措的摸了把泪水。
“好奇怪啊……”她纳闷儿得几乎快被问号埋起来,面无表情眼泪却大颗大颗落个不停。
“我为什么会哭呢?明明连为谁伤心都不知道……”
“……”
青年陷入难言的沉默。
这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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