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容拧着眉,分别前他们还坐在一同用饭,她笑意一满是期许,那些期许,难道当真没有一点是对他。
楚若秋从来没看过他这样的神色,她心坠到谷底,又不甘的挣扎,毕竟表哥在沈凝烟和她之间,还是选择了她不是吗?
只要表哥留下就好。
楚若秋凄楚不忍的望着他,“表哥还在怀疑什么?她选择一人前去,没有等你,还不够说明事实吗?”
刺刀般的话扎进叶南容心里,他自嘲的笑了笑,他想尽力跟妻子走下去,看来是事与愿违。
*
叶府。
“你简直昏头了!”花厅里响起叶老夫人的震怒的呵斥声,责骂完还不够,她一把抄起手边的茶盏掷到叶南容脚边。
碎瓷顿时飞溅,叶南容站在厅中一动不动。
方嬷嬷拍着叶老夫人后背,迭声道:“老夫人消消气,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叶老夫人粗喘着气,这要让她如何消气,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叶南容,手颤巍巍指着他,“你抛下凝烟不管,又把那楚家女给我接了回来,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叶南容低垂着头任由祖母责骂,只低声辨解了一句,“表妹伤重,我怎能坐视不理。”
“你有功夫管旁人,倒是没功夫管自己妻子?”叶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的礼教家训就是这么学的?”
叶南容目光落在地上,不言不语。
叶老夫人气得直抚自己的胸膛,也不与他多言,“立刻,给我去追上凝烟。”
“已经过去那么多日,我还去哪里追?”
即便他去追,她又愿意么,叶南容扯了扯嘴角,接着说:“祖母也不用担心会失了面子,凝烟是由六叔送去的,不会给叶家丢脸。”
“你说。”叶老夫人指着他问:“你是不是本就不愿意陪同去江宁。”
叶南容没有解释,若不愿意,他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他的沉默让叶老夫人怒极,“你也不想要这妻子是不是。”
叶南容蓦的沉下心,回想种种,冷声一笑,“当初不本就是祖母逼我成亲的么。”
他不想娶时逼着他娶,让他动了心,让他十多年的准则化为泡影,又让他变成一场笑话。
方嬷嬷急的都快跺脚了,“郎君少说两句。”
“好好。”叶老夫人一连说了几个好,“你现在就给我去诫堂,不反省就不要出来!”
顾氏得到消息赶来,看到满屋的狼藉,大惊不已,“母亲消消气。”
“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叶老夫人怒骂。
顾氏把训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颜欢笑道:“三郎这也是情有所原,若秋伤的那么重,险些就有性命之忧,他作为兄长,肯定不能放心,这也恰恰说明三郎重情重义。”
叶老夫人来回看着两人,愤怒冷笑:“你们都有理,我管不了你们!”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顾氏也慌了,连忙要解释。
叶老夫人挥开她的手,直接离开。
*
璞江郡会,商船往来的渡口,人头攒动,吆喝奔走声纷乱,一艘堆满货物的商船在的渡口靠岸。
凝烟跟在叶忱身后下船,架在栈桥上的木梯被浪冲的左右的摇晃,她做了几日的船本就腿软,一时间站立不稳,步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叶忱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慢一点走。”
凝烟点头,“谢谢小叔。”
说完她想到自己现在是不是不该称呼他为小叔了,原本他们是坐马车,一路经巡过各个下辖的郡县,在出了北直隶后,明察就变成了暗访,马车和大队人马正常行进,小叔则同她做船走了水路,同行的人也只带了杨秉屹和丹枫。
凝烟不确定的看向叶忱,“我不如也随杨秉屹唤你六爷。”
毕竟现在用了假的身份。
叶忱眸含笑意,“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自然一些。”
凝烟点头,若是真改个称呼,她也担心会叫漏嘴,只是侄媳随小叔单独出行,总有些奇怪,“那以后,我就是小叔的侄女?”
叶忱颔首,“也可。”
杨秉屹牵了租借的马车走过来,“六爷,我们先去住处吧。”
坐上马车,几人便一路朝着镇集的方向去,凝烟安静坐着,听见叶忱含笑的声音响起,“倒是不爱看了。”
凝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忱说的什么,她每到一个地方总忍不住新鲜张望,只是这此实在做了太久的船,人都是晕沉沉的,便也没精神看了。
耳畔回荡着被叶忱温醇又暗含打趣的声音,凝烟脸颊慢慢涨红,轻声细语的嘟囔:“小叔把我当小孩子不成。”
叶忱笑而不语,在他面前她不就是个小女孩。
无助委屈时让他心疼,哄好了又娇的人心上发软。
深眸划向凝烟那两片抿紧的唇瓣,嘴角微垂,红润的唇珠又轻撅起,现下倒是还会因为不服气而给他脸子瞧。
叶忱轻抬眼梢,也纵着,“是我说得不好。”
也是不巧,话音刚落,就有大批人自马车旁跑过去,口中还嚷嚷着快一些快一些,仿佛都急着要去做什么。
凝烟下意识想撩开帘子,看看是怎么回事,碍于自己方才的振振之言,只能作罢。
偏偏马车又被围挤的寸步难行,就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挤在了街头,凝烟实在好奇的紧,悄悄朝坐在另一边的男人看去,见他闭着眼眸似在养神,她在轻手轻脚的勾起车轩上的布帘。
“呵。”
身后响起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凝烟窘迫的耳尖通红,坚持不转过身,探眼看向人满为患的长街。
大批的百姓朝着一个地方冲去,疯挤的架势看得凝烟都有些发怵。
她从那些嘈杂的声音里隐约听出原委,说是城中一座古塔倒塌,底下涌现了大量的宝物,这些人都是冲着那些宝物去的。
看到远处有人因为推搡起了争执,当街就打斗起来,打的眼红脸热,凝烟赶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叶忱见她脸色发白,扬声对驾车的杨秉屹道:“绕路走。”
马车停在胡同深处,一间两进的小院前,叶忱先行走下马车,伸手将凝烟扶下来。
旁边宅子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妇人,瞧见马车和几人,疑惑问:“你们是?”
瞥见边上的门开着,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你们是新般来的?”
叶忱侧目看向她,略一颔首致意。
这街里街坊住的哪些人妇人大多认识,眼前的人她敢笃定不曾见过,至于城中几家大户她也知道,还没见过哪人能有面前男子这般气度的,斯文儒雅的如同出尘,隐隐又透着让人仰之弥高的矜然。
从马车里出来的娘子更是容貌出众,美的跟仙子似的。
妇人猜测两人定是外乡来的,兴许是哪里的士绅人家,她客气笑说:“这院子都空了好些年头了,这下好了,你们夫妻搬来,往后我们做邻居也有个伴。”
妇人的话让凝烟怔愣住,旋即变得面红耳赤,扶在叶忱手臂上的小手险些弹起来,磕磕绊绊解释,“不是的,夫人误会了,这位是我小叔。”
叶忱唇畔维持着浅弧,就这么笑意不改地看着凝烟着急忙慌的对人解释他们的关系,她越是流露出怕人误会的样子,他眼里的神色就越淡。
“哎呦。”妇人脸上写满尴尬,“瞧我这眼力,可千万别介意啊。”
叶忱看着她客气道:“还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叫我张婶就行了。”
叶忱颔首说:“张婶,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安顿。”
张婶时趣的点头,“我也赶着去买些菜回来好做饭,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搭手的,来敲个门就行。”
叶忱微笑说好,带着凝烟走进院子。
凝烟跟着他的步子,低埋着螓首,羞愧地说:“给小叔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
叶忱侧目看向她,带着询问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面颊上,小姑娘目光轻闪,抿动嘴角,尴尬吞吐的样子令他眼里的温度凉了一些。
凝烟回想张婶的话,只觉火烧火燎的发臊,她才惊觉,这些时日自己竟如此自然而然的受着小叔的照顾,甚至于忘了边界。
“张婶的话,小叔别介意。”她语含歉疚,言谈都少了几分亲昵,“一路上已经麻烦小叔许多,现在又让人误会。”
凝烟正想笑笑打破尴尬,就听叶忱开口,“既然与你一同,我就不会怕人误会,更不会介意。”
凝烟眼帘抬起的有些慌乱,迎面望进一双如漆的深眸,太深的眸光让她看不懂,更不敢往下望,她把一切异样都归结为自己对叶忱的过度依赖。
宁愿认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也不认为叶忱这话里会有别的什么隐喻。
她轻轻点头,“赶了多日的路,小叔先歇会儿吧。”
逃避么?
叶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还要出去一趟,不用等我。”
凝烟点头说知道了。
叶忱叮嘱丹枫照顾好她,就带着杨秉屹一同离开了院子。
丹枫对凝烟道:“姑娘先坐会儿喝口茶,奴婢去收拾屋子。”
她的称呼让凝烟恍惚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对外的身份是叶忱的侄女,再唤夫人确实不合适。
丹枫拿了东西进到东边的屋子,凝烟独自坐在廊下,院中静落,她却像被打破了宁静的湖面,思绪一圈圈飘散的纷乱复杂。
自那日与叶南容分开已经有十多日,她最初还抱着他会赶来的希冀,只是心早就随着一日日的落空而彻底变冷,她让自己不去想起,不想就不会失望,不会难过,方才张婶的话则让她又清醒过来。
伤害不是不想,就代表不存在,而她将受伤的心依托到小叔身上,更是错。
凝烟抬手压住眼睛,懊丧的将脸埋在臂弯里。
院子还算干净,简单收拾过就能住下,凝烟心中疲累,吃过东西就早早睡下了,而叶忱回来已经是深夜。
第二日清早两人一同吃了早膳,他便急匆匆又离开,凝烟猜测他一定是有要务在身,也不打搅。
晌午时候,宅子的门被叩响,丹枫打开门,见来的是张婶,客气的将人往里迎,凝烟听见动静从屋子出来,笑问:“张婶怎么过来了?”
她扭身朝丹枫道:“快去上茶。”
张婶手里提着篮子鸡蛋,笑眯眯走进院中,对凝烟道:“昨日怕扰着你们休息就没过来,这不,今日才拿些鸡蛋来给你们。”
“张婶太客气了。”凝烟摇头推却。
张婶嗔道:“往后就是邻居了,快拿着。”
凝烟这才不好意思的接下,将张婶请到院中落座,“张婶喝茶。”
“G。”张婶端茶饮了一口,看着凝烟问:“看你们似是外乡的,怎么来璞江了?”
凝烟抿笑说:“我小叔是来此地是与人商谈生意,我贪玩所以跟了出来。”
“原是如此。”张婶点头,“那你们不在此久住?”
凝烟摇头。
两人客气的交谈着,凝烟听到巷口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住在巷子深处,连这里都听得见,说明动静不小。
张婶自然也听见了,“你们来得不当时,这两日镇上正乱着呢。”
凝烟想起那天在街头看见的乱象,蹙眉问:“这话怎讲?”
张婶说:“你们来之前这里连着下了半月的暴雨,就在昨日才雨停,不料大雨将城郊的一座古塔给冲塌了,又不知谁传出来,塔下有一大堆的奇珍异宝,大批的人全轰过去找宝贝。”
凝烟恍然,“难怪昨日我瞧见许多百姓往街上跑,原来是去古塔。”
张婶颔首,“听闻还不止有宝物。”
她说着压低了一些声音,“还有开祖皇帝留下的古i呢!”
“古i?”凝烟蹙眉重复。
这会儿轮到张婶惊讶了,“你不知道?”
“古i牵动着我朝国运,我自然是知道的。”凝烟叹道:“只不过是,我以为这只是传言中的东西,更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然不是传言了。”张婶正色看着她,“我曾经还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其实这古i是由月泉公主,也是皇后亲手雕刻而成,那可是天命凤女,正因为是她雕刻出来的古i才有庇佑我朝的神力。”
凝烟想起悬寒寺里的那两盏长明灯,心中涌动着一股无法言语的缠乱和窒紧,她奇怪的按住心口。
张婶见状道:“怎么了?”
凝烟摇头,“开祖皇帝英勇圣明,皇后心怀苍生,为我邺朝万民之福。”
“那是当然,多亏了开祖皇帝与皇后的庇佑,乱世才得以平定。”张婶说着神色透出愤然,“现在不知道哪里的流民乱党,传出祸乱人心谣言,说开祖皇帝即位名不正言不顺,皇位本不该是他来坐。”
凝烟听着张婶的话,心上又一次莫名感到沉重,她迷惘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婶正说着,门被哐当一声从外面推开,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闯进来的是一行带刀官差,横眉立目,气势骇人。
第34章
官差大刀阔斧的挡在门口,凝烟脸色微凝,丹枫已经快一步上前,“各位官爷不知为什么而来。”
为首的官差冷声道:“贼人逃蹿在这附近,我等奉命搜查。”
丹枫道:“官爷也看到了这院里没有其他人。”
官差没有理会,手一挥,身后那四五个官差便冲进院中搜查,他自己则走到凝烟身前,眯眸打量她,眼睛盯着她的脸问:“你不是本乡人,从哪里来?”
凝烟并不惧他的威吓,站起身平静看着他,“小女乃是乐安人氏,随家人来此是为生意买卖。”
官差并不放过她,反而又靠近了一步,“什么生意买卖。”
他身上浓厚粗犷的气味让凝烟很不好受。
“什么生意买卖,大人问我就是了。”
横插进来嗓音低沉凝冷。
凝烟抬起眼睛看向出现在门边的叶忱,低唤了一声“小叔”。
看到他朝自己伸手,快走到他身边,叶忱安抚看了她一眼,转眸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官差,“去将路引,引荐信,都拿来给这位大人过目。”
丹枫颔首领命,“是。”
官差一听有引荐信,又见他气度清贵,考量几许没有言语刁难。
丹枫很快取来东西,“官爷请过目。”
官差看过确认无异后,将东西递还给丹枫。
叶忱抬眸环看过在院子里搜查的官兵,淡声道:“屋里想来也搜查过了。”
官差清了把嗓子,把手一挥,“我们走。”
一行人扬长而去,张婶也赶紧回自己家中去查看,叶忱让丹枫关上门,低声问凝烟,“可有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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