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也许能为一人搏一线生机。
另一个,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
没时间了。
凝烟心如火煎,重重阖眼,“我要见三公子。”
话说出口,她感觉心脏一个地方空了,冷的她打颤,也让她冷静下来。
无论前世的结果,还是今世叶南容一念成执,变成现在这样不择手段,都是她和叶忱共同促成的罪孽。
若是她能帮叶南容捡回一条命,就当还了他欠他的命和情意。
而定安侯爽快答应,叫来人将凝烟送去叶南容身边。
“多谢侯爷。”凝烟说完,麻木随着人离开。
定安侯身旁的护卫问:“侯爷当真要送她过去?”
定安侯压根没有把凝烟放在眼里,“好歹本侯也答应了要促成叶南容和沈凝烟,就让他们到地下一同做对亡命鸳鸯。”
……
营地二里外的山峡,高耸的崖顶,狂风呼啸。
叶忱泰然自若的坐在太师椅内,手里端着茶盏,低头品茗。
杨秉屹凛然立于一旁,天边盘旋飞来一只青鸟,绕着崖顶扇翅。
杨秉屹走上前,手一扬将其捉住,扯下绑在鸟腿上的密信展开,快速看完信上内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接连变了几个神色。
须臾,反身走到叶忱身旁,拱手道:“如大人所料,定安侯果然对三公子下了杀令。”
叶忱闻言丝毫不见意外。
他那长出息的侄儿以为自己可以够本事,利用完定安侯再取他性命,却不知道自己才是被摆布利用的那个人。
“几分本事就敢与虎谋皮,也该吃吃苦头,就知道自己有多不自量力。”叶忱淡淡说罢,视线瞥向杨秉屹。
看他欲言又止,神色复杂,言简意赅道:“说。”
杨秉屹现在比刀架脖子还惶恐,舔了舔发干的唇,开口嘴,第一个字竟没发出声音。
吞了下唾沫才道:“姑娘,姑娘应该是偷听到了定安侯的计划,现在正往,正往三公子那里去。”
他说话的当时,神经全部紧绷,低着眼不敢去看叶忱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
没有情绪的声音,杨秉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正要开口,叶忱猛然一拂手,将手里的茶盏掼摔在地上,刺耳的脆响声过后,瓷片溅了满地。
杨秉屹骇然一凛。
叶忱下颌绷紧着怒火,漆眸内翻涌如浪,满身噬骨的凌寒让他大气都不敢喘,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大人这次,是怒到极致了。
叶忱却突兀的笑出来,凌寒的笑意拉长在眼底,渗人非常。
“你立即带人赶过去。”
“是。”
杨秉屹以为是要带回凝烟。
“然后,杀了叶南容。”
杨秉屹猛地抬眼,只见叶忱眼里布满了寒霜,折出的锋芒如剑刃犀利。
就连知道三公子与定安侯勾结,大人眼里的狠戾,都不及此刻来的让他通体生寒。
那时大人明知三公子要自己的命,考量过后,还是决定给三公子一条生路,可现在。
“……大人。”
杨秉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惊惧而不稳。
叶忱说:“给我亲眼看着他咽气。”
他的容忍退让,到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对她再好又如何。
哪怕听到定安侯的谋算,直到叶南容要杀他,她还是选择去了叶南容身边,既然都是这样的结果。
那么,他又何必怕她恨他。
无非,就是同上辈子一样,无非,他再囚她一生。
第71章
凝烟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内,山涧的路陡窄崎岖,每一下颠簸都震在她心上,她阖眼掐紧手心,脑子里反复对自己说着要冷静。
“吁――”
驾着的侍卫拉停马车,凝烟心脏顿然缩紧,同时马车外传来士兵包围过来的声音。
叶南容正在与青书交代事宜,听到动静,将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转身望去。
“沈姑娘,到了。”
叶南容闻言眼里划过一丝不确信,沈姑娘?
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挑起布帘,露出他朝思暮想的脸。
瞳眸不敢置信的一寸寸收缩,脚下已经在第一时间迈步,声音漾满激动,“凝烟!”
凝烟抓着扶手,几乎是从马车上跳下来,脚心落地微微生疼,她一刻不敢停,朝着叶南容奔去。
扬起的裙摆被风吹皱,再崎岖不平的路似乎都不是阻碍,叶南容望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擂动。
日思夜想的人飞奔到自己面前,他甚至觉得这是梦境,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有看到这个画面。
凝烟急奔到他身前,叶南容想抱紧她,抬起的手臂却本凝烟紧紧抓住。
叶南容这才看清她眼里全是惊恐和灼急,她大口喘着气,说:“杀了他。”
气息不稳的一声,叶南容蹙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杀了他!”凝烟双手掐紧他的臂膀,眼眶急出了泪,“快!”
叶南容立时反应过来,凝烟说的是送她来的护卫,眼里浮上震惊,对上凝烟通红的双眸,冷下眸光下令道:“杀。”
很快的速度,尖刃刺破身体,甚至连哀叫声都没有,就是一声身体重摔在地上的闷响。
凝烟惊骇一抖,低下头缩紧肩膀,叶南容抚住她不断颤抖的后背,“出什么事了?”
“快点逃。”凝烟吞咽下嗓子里的惧怕,抬眸盯着叶南容,“定安侯要杀你,快点逃!”
一旁的青书闻言惊睁眼眸,叶南容沉下嘴角,问凝烟:“你怎么知道。”
“定安侯就是借你的手除掉叶忱!他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你。”凝烟断断续续说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什么,眼泪夺眶,顺着脸庞淌落,“只要叶忱一死……他就会对你动手,现在还有时间。”
说到最后几个字,凝烟已经没有了力气,从嗓子眼里挤出颤抖的气声:“快逃。”
豆大的泪砸在手背上,灼的凝烟痛极了,她是在用叶忱的死,来换叶南容一条生路,他就要死了……
凝烟一把抹去眼泪,凌厉道:“快逃!”
叶南容盯着她的眼睛,震惊过后是百感交集,她都知道了,知道他在背后陷害叶忱,可是她还是在危机时刻,选择了来自己身边,那是不是说明,她心里爱的也是他。
“公子,若真是如此,我们必须立刻走!”青书早在听完凝烟的话就换上了凌厉的神色。
他们原本计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拿着定安侯构陷六爷的证据将其诛杀,可没想到定安侯杀心来的更快。
青书握紧手中剑,蓄势待发。
“将士听令。”叶南容握紧凝烟的手,下令撤退,骤然的破空声凌厉袭来,陡然截断了他的话音。
飞旋的箭头直接钉进了一名将士的后心!
凝烟瞳孔急剧缩紧,心脏在一瞬间骤然停顿,耳边是将士抽刀迎战的厮杀声,可她什么都听不见,望着越来越多的刺客,双手不停地抖着。
叶忱死了,他死了……
青书和其他将士冲上前去刺客缠斗,回身大喊,“公子快带姑娘走。”
叶南容惊看着眼前的变故,双眸充血,挥剑劈落一支袭面的羽箭,拉起凝烟将她抱上马,自己也紧跟着跃上,一抽马鞭,飞驰进山中。
耳边风声呼啸,利风吹刮着凝烟的脸畔,身后是追赶的马蹄声,一道道箭矢破空的声音携着杀意,几次擦身而过。
急奔的马匹被射中后腿,如巨石轰塌向前冲扑去,叶南容眸光如炬,松开缰绳,抱着凝烟一跃翻滚而下。
掼摔的力道狠狠带着两人摔滑出去,叶南容用身体护住凝烟,挡住嶙峋的碎石枝丫,天旋地转间,凝烟恍惚看到,那紧追而来的刺客,忽然抽紧缰绳,没有立刻追上来。
叶南容背摔在一块大石上,肺腑传出剧痛,口腔里更是弥满血腥味,他闷哼着咽下,揽着凝烟站起,将她护到背后,凌厉盯着前方蒙面的刺客。
对方缓缓举起手中的弯弓,抽箭,搭弓,绷弦,拉满的长弓绷着森然的杀意。
可就像刚才的忽然勒马,这次他也没有再第一时间射出箭,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
凝烟胸口急促喘动着,惊疑不定的盯紧着他。
“公子快走!”保护叶南容的护卫赶了过来,嘶喊着挥剑冲上前。
刺客反身迎战,很快和护卫缠斗在一起。
“走。”
凝烟被叶南容扣住手腕,步履踉跄的跟着他往前跑,可她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仓促回过身朝打斗的两人看去。
他们越跑越远,原本还难分胜负的两人,顷刻间斗转了战况,刺客握剑的手挽凌厉一翻,一剑就直取那护卫的心脏。
干脆利落,足以证明他身手极好。
他是故意放他们走!
意识到这一点,凝烟脑中顿时乱成缠麻,没有理由的,定安侯无疑要斩草除根,为什么要故意放走他们。
而且刺客的目标是叶南容,那么多人却只是和护卫将士缠斗,只有一人追了过来。
不对,哪里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凝烟心乱如麻,脚下被突起的石头一拌,心也咯噔一下,她低眸看向自己被叶南容握着的手腕,一个猜测在脑中形成。
她忽然停下。
叶南容回身看着她,“我们得快些走。”
话音未落下,他的手被退开。
“凝烟!”
“你带着我逃不远。”
看出她的意图,叶南容惊怒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凝烟避开他又来握她的手,“叶南容,我只是要你活下去。”
叶南容简直觉得荒唐,若他一人活下去,那有什么意义。
“我们会在一起,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叶南容深深看着她,“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心里是爱我的,一直都是爱我的。”
凝烟看着他摇头,“叶南容,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因为私欲,不顾血亲,不计后果,酿成这样的局面,害死叶忱,你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整个叶家百年的基业毁在你手上吗!”
一字比一字的凌厉,叶南容震看着她,“你在怪我?可若非叶忱处心积虑将你夺走!我何至于此!”
凝烟知道,今生的叶南容,已经不是前世的赵循。
陌生的目光让叶南容心痛如绞,他迫切问:“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冒着危险过来。”
“叶南容,你是我在情芽初开时,曾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可我也确确实实不再爱你。”凝烟注视着叶南容眼底碎裂的光亮,“但我愿意不顾一切来救你,这样还不够吗。”
不爱他,却愿意为他豁出命。
“因为我始终认为,你还是当初那个,让我为之倾心的叶南容,风清月朗,如如璋。”
凝烟的话让叶南容自惭形秽到尘埃里,他知道自己被嫉妒,怒恨迷眼,早已不是她口中那样。
“你变成如今这样,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所以,哪怕我不再爱恋你,可仍愿意用命来救你,只是想要你变回当初那个叶南容。”
“你的志向,你的抱负,难道真的要因为一段已经不能挽回的过去而毁于一旦。”
“凝烟。”叶忱眼底蕴着泪光,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迷惘里,他的气节,志向,早就毁的一干二净。
他甚至成了自己最唾弃鄙夷的人,与奸佞为伍,陷害血亲。
他都干了什么,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以为自己可以有叶忱的本事,却换来了血淋淋的教训,他成了整个叶家的罪人,他万死难辞其咎。
“我让你很失望是不是,我一直都在让你失望。”
“那你就不要再继续让我失望!”凝烟疾言厉色,“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叶南容抓住凝烟,这次她没有躲。
“我会改,我答应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但我不能让你送命。”
“我不是要送命,我只是想回到叶忱身边。”凝烟所有凌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全都理清了,“我用了他的命来救你,一定要死,我想死在他身边。”
叶南容呼吸一震,他发现自己已经不配再恨,所以的痴念,在这一刻都成灰烬,他很轻的问:“你爱他。”
凝烟顿了顿,“是。”
叶南容双眼含着泪光,久久的看着她,终于垂低下头,扯着唇角,灰败颓唐而笑。
……
蒙面的刺客随着两人逃跑的踪迹搜寻,道边的林子里传来声响,他转眸看去,凝烟拨开树桠,缓缓走到他面前。
“杨秉屹,带我去见叶忱。”
她看着他抬手,摘下面罩,正是杨秉屹的脸。
杨秉屹低头拱手道:“姑娘愿意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凝烟垂低下眼睫,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叶忱,却忘了他有多缜密强大。
也是到此刻,才明白那天他说的那句,“只要烟儿在我身边,谁都会平平安安。”
*
崖顶狂风呼啸,沙尘吹卷翻飞,树影绰绰。
定安侯一身甲胄,策马至崖顶,身后是一众亲信将士,他扬眸睥看向站在崖边的男人。
“教主别来无恙。”
“定安侯。”
男人以面具覆容,衣袍被风吹动翻飞,低沉的嗓音被被风沙卷的缥缈。
定安侯笑看着他:“此次还要多亏教主与本侯里应外合,除了叶忱,本侯向你保证,以后江湖之中,天明教便是最大的教派。”
对方没有言语,他又问:“叶忱的尸体呢?”
男人虚抬手,指指崖底,“在那里。”
听到说尸体被扔下崖,定安侯眉眼一厉,反身下马走上前,在他身旁的护卫也紧跟上去。
“我说了要亲眼看到叶忱的尸体。”
“你会看到的。”
没有风沙的阻隔,定安侯只觉得他声音异常熟悉。
锐利如鹰的眼眸审视向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噗――
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划在两人耳边,定安侯瞳孔急缩,缓缓低下头,染血的长剑自他心口穿出,血珠顺着剑锋滴答滴答,淌了一地。
他张开进气多,出气少的嘴,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也就是凝烟在玉器行看到的那人。
“你,你跟了我多少年,为什么?”
“侯爷,对不住。”
叶忱慢条斯理的摘下面具,亲自将其戴到定安侯脸上,而后微微一笑:“侯爷这下看到了。”
长剑抽出,定安侯轰然倒地,鲜血自心口的血洞汩汩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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