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过傅恒大人?”进忠对着这一点倒是有些意外,一般后妃宫嫔是见不到外男的,更别说是富察家响当当的那位傅恒大人。
“嗯,他来给太后请安,次数多了,总有避得不那么及时的时候。”虽然是卫嬿婉故意避得慢了几步,她对这位富察家如今的顶梁柱很好奇。
“傅恒大人,倒像个纯臣。”进忠思忖着说。
“纯臣这么勤勉的来给太后请安?次数多到能让我瞧见?”卫嬿婉不信,她偷偷瞧着那位英武不凡的满清第一巴图鲁、一等忠勇公倒是与太后一派交情不浅,至少与太后娘娘本人私交不错。
“您是觉着最近皇上御船上冒出来的水玲珑姑娘跟太后娘娘有关?”进忠转了转眼珠子,轻了声音问道。
“水玲珑?”卫嬿婉愣了一愣,好像之前进忠差小徒弟递过来的纸条上写了这么个名字,不过夹杂在字里行间,她没留意。
“哎呦我的炩主儿,您是真不把奴才拼了命递给您的消息放在心上啊。”进忠假模假样的替自己委屈,“奴才真是伤心极了。”
“这水玲珑很得皇上心意?”卫嬿婉见他故意做态,扭身去瞧镜子,懒得理他。
进忠看见她簪在后髻上的玉钗心里高兴起来:“身段儿脸蛋儿倒是不错,不过是个艳妖,皇上在南巡路上的玩物罢了,她那身份也带不回去,炩主儿不必忧心。”说着话手就往她肩膀上搭,手指支出两根去拨她一侧的耳坠子。
这奴才最近又死性不改,得寸进尺的黏她黏的厉害。卫嬿婉现在有点儿后悔之前没坚持冷他两个月了,不过她也没想到皇帝正月里就迫不及待的定了南巡,他们有不少事需要商议,是以他的“禁足”也没禁够日子。卫嬿婉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有点儿奴才样儿。”
进忠见她并不是真的恼了,也不讨饶请罪,只一双胳膊撑在她身后轻轻的笑。从镜子里瞧着,竟像是把她笼在怀里一样,可他也没真碰到她,是以卫嬿婉也不好发作。这奴才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卫嬿婉不再理他,她其实在盘算其他的事情。低着眉眼想了许久,她抬起一双华彩乍现的眼眸去看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拿鼻尖儿蹭她旗头的进忠,轻声道:“别闹了。你觉得......美人计,对咱们那位傅恒大人,会有用吗?”
进忠霍然抬起了头。
【嬿婉:太后带带我,我是搞事小能手】
【进忠:祖宗哎你要干啥?】
第38章 初见富察傅恒
卫嬿婉并不是想要去色诱这位以正直忠勇闻名的傅恒大人,她还没傲慢到那种地步。她是想试着借提醒肩负戍守御船职责的这位领侍卫内大臣之机,看能不能在这位“纯臣”面前先混个脸熟。
进忠被她一个“美人计”吓的差点儿蹦起来,被她按着听完了自己的盘算之后才舒出一口气,一个御前侍卫凌云彻就够他糟心的了,炩主儿要是看上这位英俊潇洒、家世显赫的傅恒大人,进忠觉得自己真是连那一点儿争胜之心都怕是要没了。
还好他的炩主儿是个没有心的,进忠庆幸之余也觉得自己恐怕从此就变成了个小苦瓜。
卫嬿婉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酸不溜丢的进忠公公答应给她制造个偶遇的机会。是以当皇上传召傅恒同游御湖之后,卫嬿婉终于在船坞之中堵到了这位前朝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傅恒大人。”卫嬿婉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先向他行了个半蹲礼。只见眼前人极为守规矩的侧了半个身子,躲开了正面受她这一礼,又礼貌的拱手道:“臣富察傅恒,请炩妃娘娘安好。”
傅恒认得眼前这个笑容婉丽的宫嫔,以宫女之身一朝获宠,从此圣宠不衰的炩妃娘娘,就是在前朝官眷的圈子里,都是有不少传说的。只是今日遇上,怕不只是偶遇,皇帝身边的人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偶遇。
“傅恒大人不必拘礼,皇上传召我去御船上侍驾,我等傅恒大人的渡船呢。”卫嬿婉不想把一开场的基调弄成正式拜会的样子,那样她好些话都不方便出口,又因为估摸不出这位大人的喜好,所以就拈了最讨皇帝喜欢的俏生生的样子,仿佛解释、也仿佛随口闲话的搭了一句。
“是臣贪恋沿岸好风景,船行的慢了,还请炩妃娘娘勿怪。”傅恒一躬身儿,又做了个揖,就听面前的人清凌凌的悄声笑了一声,缓了声音说道:“既来了这江南,又怎能怪美景误人呢?傅恒大人多虑了。”顿了顿,她方才颇为忧虑的轻声开口:“只不过行宫里春寒正盛,御船上却夜欢寝暖,我等作为后妃,实在有些忧思难安。傅恒大人身负戍卫之职,不知是否可解我等忧虑之心呢?”
傅恒倏忽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眉眼间似乎结了一缕愁思的明艳女子,这位炩妃娘娘好玲珑的心思。她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不去与皇帝劝诫,也不去暗示太后皇后,却绕了个大远儿来求他?傅恒本以为一个小宫女爬上去的,不过是靠着年轻颜色好、以色侍君,关于这位狐媚惑主的传言也有不少。如今乍一碰面,几句话的功夫,倒是让他觉得坊间传言不虚,眼前这位怕不是个狐狸变的,美艳又狡猾。傅恒心思转了几转,才开口说道:“臣不知炩妃娘娘所忧何事,不过臣必定尽好戍卫之责,守皇上和娘娘们南巡路途平安。”
这位正直的纯臣是个滑头,卫嬿婉心里给他做了个初步评价,不过她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也没想真的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保证或者答案,她就想来佐证一下心里的猜测,再在前朝重臣面前露个脸儿。于是卫嬿婉低眉笑了笑,也没再说别的,只是谢过傅恒,请他回住处休息,然后自己登上渡船去找皇帝去了。
傅恒在岸上目送她远去,看着这位炩妃娘娘在薄雪碎冰的江南画卷里,一袭红披衣袂蹁跹,好似洛水之滨的神仙妃子,飘摇一扁舟于湖上,又宛立水中央。他是个诗人,当今圣上爱诗文,底下的臣子们也通文墨、懂意韵。傅恒心想怪不得这位能以一己之身盛宠不衰、让皇帝走到哪儿都带着,的确好心思,也的确好颜色。
但是皇帝后妃们的争斗不是他富察傅恒应该管的,他只管忠心护卫好皇帝,安保他富察氏满门荣耀即可。
【傅恒:临时串个场,等您封贵妃再来】
【嬿婉:常来啊常来~】
第39章 暗流涌动
等卫嬿婉几次在行宫里被皇后和愉妃挖苦刁难,才意识到皇帝流连招幸烟花女子的传闻已经不胫而走了。皇后把锅这是扣在她头上了?可是她什么也没干啊,连散布消息这种活儿都不是她干的。
皇帝招幸烟花女子究竟是谁起的头已经不重要了,皇帝默许之下才会越来越多的歌舞名妓被送上御船,可是会是谁走漏了风声?太后?富察傅恒?消息又是怎么不受控制的流到民间去的?皇帝的本意肯定不是让自己风评被害而使得皇家蒙羞,是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才烧到外院去的吗?太后这是图什么?她还能再扶个新皇上位?不可能。皇帝早就长成了,一日日脱离她掌控倒是真的。太后这是给皇帝一个下马威?亮手腕?太后在江南的势力很大吗?那些女子据说都是外臣进献的,富察傅恒是负责戍守御船的侍卫头头......太后这是一手连着外臣,一手连着御前侍卫内大臣?皇上被这么摆一道,他能甘心?卫嬿婉忙着在脑子里细细思量,根本来不及去搭理皇后愉妃句句带刺的指责。
从杭州行宫里开始,到宫外的外臣家眷们,再到杭州城平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都在流传皇帝下江南的风流韵事。卫嬿婉简直头都大了,皇后怎么能把这么大一口锅扣她脑袋上?她有几个脑袋能顶得住啊。而且看皇后那样子都不是找她顶罪,很大可能她就真心认为是自己为了媚上邀宠才进献了歌姬舞姬给皇帝夜夜笙歌。她真的要冤死了!
卫嬿婉其实大概能猜到这是皇帝和太后打架,结果她这个小鬼儿遭了殃。但是他们这次斗法都没带她!不带她玩儿,结果这是玩儿脱了才找她顶锅?卫嬿婉觉得她要八月飞雪去哭长城了,在皇后娘娘有如实质的审判眼神下,她算是也体会到了一把之前皇帝跟她吵架时候的压力,怪不得连皇帝都要躲着她,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盯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过卫嬿婉倒不是很担心自身安危,依皇帝那个打一巴掌给甜枣的尿性,她这次就算顶了罪也不会给她定个太大的罪,她无辜受冤皇帝肯定会在别处补偿她,兴许她能等风波平息以后借此问皇帝要回七公主。卫嬿婉在心里盘算,想自己应该以什么方式接下这口大锅。结果她没接着这口大锅,皇帝把屎盆子扣到另一个不需要考虑是否该后续给补偿的人身上了。
进忠。
卫嬿婉在被皇帝召去御船的时候,看见进忠头紧紧的贴着船板跪在皇帝御卧前的时候就想明白了。鹿血酒那天进忠看她的眼神终究是被皇帝瞥见了,皇帝不是就轻飘飘、无所谓的揭过去完事儿,他使唤进忠办差事,以此为术与太后博弈,虽然收拾进忠只是捎带手的事儿,但是棋局里也同时谋算了进忠这颗棋子。与太后博弈为主,料理胆敢觊觎后妃的进忠为辅,皇帝躲在背后操弄棋局。若皇帝赢,进忠的差事就办得好,能活,等待下次的差事是否出纰漏;若太后赢,进忠的差事就办的不好,他替皇帝顶锅,即死。
进忠不知道皇帝全部的打算,所以很多事情皇帝瞒了他,她更是被隔离在棋局之外,他和她都得不到消息。所以他们在此局中才如此被动,什么都是事发后才知晓。
怪不得,她被留在行宫,而进忠被皇帝拘在身边,一是为着隔离消息,二是为了看他们对彼此陷入绝境的反应。也许皇帝大半是想看她的反应,卫嬿婉觉得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却只能维持着一脸“你们在说什么”的表情,皱着眉头听船舱里皇后和皇帝唇枪舌剑、太后在一旁挑拨离间。
她不在意水玲珑会不会被绞死,也不在意皇帝和太后究竟这局谁执黑、谁执白。
皇帝这次输了,于是摆了选择给她,也给了进忠。他端坐在云头看着。
如果进忠按着皇后的想法,把卫嬿婉咬出来,那这口锅就是由进忠这个太监严严实实的扣在了炩妃娘娘的头上,进忠和她的关系可以洗清,但她直接成为此事的罪魁祸首,即使逃了责罚,也有了一个此生不能再洗净的污点;进忠或许能生,但是再也不能爬的起来了。
如果卫嬿婉按照皇帝的想法,为了保持自己干净,过错全由进忠担,那这个勾引着皇帝招幸烟花女子、抹黑了皇家颜面的奴才必死无疑。
一半她的性命和荣华,和他全部的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如今真正的二选一了,她保他不保?
卫嬿婉头一次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说,进忠,我该怎么办?你快给本宫想想办法呀......
【嬿婉:让你管不住招子!该!md老娘干嘛要救你!】
第40章 先把水搅浑
输了棋局恼羞成怒的皇帝,究竟想看他们两个如何做呢?狗咬狗?还是互相护?
哪一个她都不选!
她必须把水搅浑,卫嬿婉想,各方在这御船之上已经博弈到这步田地,只有水被搅得越来越浑,她和进忠才可能都挣出一条活路。而且皇帝要她或者进忠顶锅,他们扔不了、摆不脱,那就得让皇帝、亲手、把锅扣到他们头上来。
于是她调整着脸色,听完了众人心口不一的各色说辞,赶在皇帝下定论之前冷哼一声开了口:“臣妾可不信就凭一个太监,能支使的动朝廷外臣、调配得了御前侍卫,就那么硬生生把好几个人塞进皇上的御船。进忠公公,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肯咬出自个儿的主子吗?倒真是忠心的很呐~只是你别忘了,今日这上头坐着的,到底谁才应该是你的主子!”说到后头她咬了牙,进忠,咬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直趴在地上的进忠背颤了颤,却继续趴着一动不动。卫嬿婉心里焦急,面上却不能漏一点儿,正想再开口狠激一下,下个猛药,就听上头坐着的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朕也不信,进忠,还不说?拉去慎刑司!直到他开口。”
话毕就有侍卫上来拖人,卫嬿婉心想皇帝要丢卒保车,再不开口你就彻底完了,进忠!
就见进忠被拖起来就要押走,她紧盯着他被侍卫压得极低的脸,狗奴才!谁要你这时候的忠心了?!活着才能继续给她尽忠!
进忠公公的眼抬起来,似是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掠到卫嬿婉脸上的时候似是一顿,忽然死命挣扎起来,“是炩妃娘娘!是炩妃娘娘跟奴才说为讨皇上欢心,要奴才进水玲珑侍奉!”
卫嬿婉心里一松,却是“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暴怒的指着他说道:“狗奴才!竟敢攀扯污蔑本宫!好大的狗胆!”骂了似是还不解恨,直接上去一脚狠狠踹在了他身上,直把他从侍卫手里踹挣了出去。
卫嬿婉踹完一脚,也不再管他,只一扭身朝皇帝扑跪了过去:“皇上!臣妾冤枉!是这恶奴污蔑!臣妾一直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身边侍奉,哪里见过什么玲珑?定是这奴才为了脱罪,或是受了谁的指使,攀咬臣妾!求皇上明鉴啊......”说完一头磕在皇帝身前,死拽着他的衣袍下摆,把皇帝的身子都拽的晃了一晃。
她扒着皇帝的裤脚,听一旁的太后训斥说身为嫔妃、拉扯皇帝、成何体统,卫嬿婉也不敢抬头,只管拽着皇帝哭诉冤枉。又听皇后也冷冷的说,臣妾也不信一个奴才能谋划的如此周全,必定有人指使,还望皇上严查,以清君侧。
一时间狭小的御船主卧里,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哭诉声、训斥声闹了满屋子,直搅得皇帝本就醉酒的脑子嗡嗡作响。严查?怎么查?查到最后还不是查回他头上?皇帝气的想踹飞身前扯着自己喊冤枉的炩妃,她闹这一出做什么?什么指使?他就是主使!不过皇后闹起来,太后也闻讯赶来,他被她们堵的没法子,随便找个人背锅罢了。又想到那个狗奴才虽然还算忠心没把他供出来,却为了自保,情急之下胡乱攀咬,顺着皇后的话把平日里软弱的炩妃咬出来,想求得一线生机。皇帝就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最后还是太后拍板定音,押了进忠先看守起来,着福珈和毓湖暗中细查,务必找出主使来。炩妃回自己住处,无召不得出。
卫嬿婉略松了一口气,被拘在屋里虽不能有什么动作,却是得了喘息之机,把之前各方博弈的走向和有可能抓的漏洞,仔仔细细的盘算了一场。她在屋里不声不响的闷了几日,直到听毓湖来请她去御船听旨,深吸一口气,抚了抚插在后发髻上的玉钗,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一脸沉静的走了出去。
在此一搏了。
【嬿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皇帝:喝的朕头疼】
第41章 第一根钗
御船的后仓做了临时的牢房,里面昏沉沉的,正午的阳光也照不进最深处,只能从狭小的窗口处投射进来,打下一小片明晃晃的光影。卫嬿婉捂着鼻子进来的时候,还是差点儿被熏了个跟头。皇帝真不是个东西,她想,自私虚伪、薄情寡义,连自个儿做了什么都不敢大方承认,忠心耿耿的奴才说扔就扔,还要扔的这么窝囊。
皇帝刚刚封了她贵妃的位份,给她一个不能拒绝的好处,让她来处理这个给他背黑锅、还乱攀咬她的奴才。皇帝真不是个东西,她又在心里骂了一遍,太后也是。是以她身后还跟了毓湖和福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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