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木愣愣的抬手接过了嬿婉给他绣的荷包,还有些回不过神儿,荷包小巧,因为被塞了那么多小油纸包而显得有些鼓鼓囊囊的。她亲手绣的,什么时候?他常来都没见到过,肯定是故意瞒了他偷偷做的。他懵着一张脸,低着头看手里的这个褡裢荷包,正面绣了一对蝴蝶、搭配圆体“寿”字纹样,是祈福纳祥的常用图案;边纹绣了铜钱寓意财源滚滚,寿字变形圆纹寓意寿喜绵长,仔细去看每个铜钱纹样的中心都绣了个小小的“仲”字。这般精细的琐碎功夫,又耗神又费眼睛,她什么时候开始做的?细看还能看出一点点似乎拆过又重新缝制的细小针眼,被仔细的用绣线遮了,但是似乎的确是返工的地方有些多,还有一点边角实在遮不住......
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全都给泡进蜜罐子里去了,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一时半刻也放不得,平时脑子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的甜蜜话此刻却一句都挤不出来,只能把人抱在怀里、埋着头去吻她颈侧耳后的温软肌肤。
他哪里会嫌弃,她对他的这番细腻心意,他藏进心底里奉若珍宝都来不及。原来她早就在悄悄的爱他了,只是她先前一直都不肯告诉他,一直都死死的瞒着他。
“......嬿婉,嬿婉儿,婉婉。”他如今知道了这些,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贴在她的耳侧,喃喃的念她的名字,满腔的欢喜和情意憋在心里,憋的他声音发哽。幸福喜悦也可以让人想要痛哭到失声的吗? 进忠从没体会过这种情绪,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在梦里。若菩萨佛祖还肯对他有一丝善心,求让他永堕梦境。
但愿长醉不复醒。
【进忠:嘿嘿,嬿婉亲手做的荷包,嘿嘿嘿......】
【嬿婉:完了这人傻了。】
【os:忠啊你得自己值钱一点儿,往后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往你身上砸呢,你可得争气啊。】
第125章 富察氏来使
刚一立了夏,皇帝就摆驾圆明园,一头钻进九州清晏没再出来。卫嬿婉也被皇帝拉进了圆明园住着,说园子里规矩少、景色好,让忙了大半个春季去整顿因着先前中宫失职而混乱不堪的六宫事务的炩贵妃也出来松乏松乏。
皇家园林总是比紫禁城的御花园有的逛的,卫嬿婉也挺高兴,天天扶着春婵或红云,带着小儿女们一起溜达着逛园子,就连刚六个来月的小石榴也被奶娘抱着,因着天气还略有些凉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儿看春末的园景。小石榴是卫嬿婉给小十六起的小名儿,谐音又意好,卫嬿婉自己很满意,小十六好像也挺喜欢这个小名儿,每次额娘一叫他就转着眼睛看过来。
就是皇帝被炩贵妃如此偷懒省事的用谐音取名弄得有些无奈又好笑,他这个炩贵妃都代皇后行中宫职权了,怎么私底下还是一派孩子心性?她之前是一怀孕就有些犯傻,如今也没怀着皇嗣啊,怎么原本的玲珑心思还没找回来?难不成是孕育的子嗣多了,聪明伶俐的脑瓜也慢慢的被儿女们都吸走了?小十五就跟个小精豆儿似的,小九这段日子倒是把原本小霸王的脾气收敛了些,但是总跟着小十五屁股后头跑,也把弟弟的鬼机灵学了个七八成,好好的公主野的跟个小子似的,除了阿玛额娘也就还能听听七姐姐的话,据说都快成西六宫一霸了。
炩贵妃为此还颇为忧心的偷偷问过皇帝,要不要再给小九略加些约束,结果被皇帝无所谓的摆摆手否了。原本小九的这个霸王性子就是皇帝宠出来的,他的女儿们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嫡长公主之外,都被规矩教导的有些太过软弱或木讷了,爱新觉罗的公主规矩够用就行,小九自从学会了永琰的鬼机灵,已经很少能被人抓到错处了,他也乐意宠着这个天性里带了些男儿气的女儿,觉得这才像是大清的公主,爱新觉罗的儿女,无论男女,血液里都该流淌着驰骋草原的豪气,他还想等木兰秋狝的时候,带小九去学骑射、猎兔子呢。
皇帝想着他这几个脾气秉性都各不相同的小儿女们,心想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又看看如今整个儿一个点心脑子的炩贵妃,她最近好像又在捣鼓牛奶羊奶之类的点心了,养心殿里被她送了好些,听说宫里妃嫔也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奶制的点心,更有甚者连永寿宫、以致养心殿的奴才们都添了些奶制的小零嘴儿作份例赏赐。皇帝最近每次去永寿宫都能闻着满殿里醇厚的奶香味儿,炩贵妃执掌后宫这些时日,仿佛以往的那些个乌烟瘴气也被她这些点心里的奶香气祛除了好些,皇帝心情颇为愉悦,也就没否了炩贵妃起的这个小名儿,只想着等十六长大了看看脾性,再赐个合适的字给他做正式的名字。
这次来园子因着永寿宫的小主子们也一起跟出来了,所以红云也得了机会跟来圆明园伺候。可能因为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跟小孩子们打交道,所以红云到现在仍旧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哄起人来不自觉的就仿佛是在哄小主子,声音捏的软软细细的,一双眼睛一睁就圆滚滚的十分讨喜,笑起来是个弯弯的小月牙,卫嬿婉看着听着也高兴,因此叫红云陪她出门溜达的时间倒比春婵多些。
春婵如今愈发的忙了,炩贵妃代皇后执掌六宫事务,其实更多的是她身边的奴才们在实际的做事,主子娘娘不过是在差事报上来之后点头或否决,然后给出吩咐罢了。因此春婵这个永寿宫掌事姑姑一开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和澜翠绿枝她们一起,在来圆明园之前刚把后宫那些乱糟糟的琐碎差事和各宫人事安排之类的料理的差不多了,她们还没喘口气儿,主儿就被一拍脑袋要住园子的皇帝拉来了圆明园。
圆明园景色是好,可是不像永寿宫一样是她们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好些人手要用留在园子里的宫人们,春婵和绿枝不得不又把心里的一口气提起来,整顿入住的这一亩三分地儿——毕竟自家主子要密会御前大总管,御前那位还是个随时随地就要悄摸溜来的。绿枝顶着满脸不能认同进忠公公如此拿冒险当家常便饭的行为做派,被私底下白眼儿都快翻上天的春婵拉着,继续兢兢业业的收拢圆明园的人手,然后给那两位似乎觉得自己脖子比腰粗的宠妃娘娘和红人大总管把风。
绿枝因此还悄悄问过春婵,说进忠公公怎么来的这么勤啊,他究竟负责主儿哪部分差事需要天天来禀报?春婵又翻了个大白眼儿,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指了指天,又告诫她一样的摇了摇头,意思是跟最上面那位有关,不是咱们能打听的。绿枝虽然仍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没敢再问,任何消息一旦牵扯到了皇帝,那即使只是中间传话也是大罪,进忠公公不让旁人来传,宁肯自己费心劳力的溜过来,应该也是为着消息能有更少人经手吧,绿枝只能这么猜测。
进忠愈发黏人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终于知道了最近这两年冬日里在值夜时,他被嬿婉不定期投喂的奶丸子究竟是什么,以及得了个心上人亲手缝制、显然费了大功夫绣的荷包有关系。他实在是压不住心底的欢喜之情,天天戴着晃也就罢了,如今他一天不见炩主儿就浑身难受。
卫嬿婉被他缠的心里又忐忑又甜蜜,不过为了让他少往她住的宫殿跑,她只能多领着孩子们出来逛,他在外头见她一回,哪怕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呢,他当天也能安稳些,少一次冒着风险也愣往她住处跑。好在他遮掩做的足,又因着皇帝带着几个受宠的嫔妃来圆明园一应事宜是他一手操办,御前大总管亲自满园子跑,谁能不赞一句进忠公公办皇上的差事都事必躬亲、为主子住的安稳劳心劳力的耿耿忠心呢?
皇帝听到暗卫的这些禀报倒是对进忠愈发满意了,虽然自王钦一事之后宫里就止了宫女太监对食,不过皇帝对于忠心得用的奴才还是愿意给点儿特殊赏赐的,只是他之前有一天赏完了刚办了个漂亮差事的进忠之后,随口问了一嘴,问进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讨的小宫女,他可以作为赏赐一并赐给他。结果皇帝话一出口,原本还笑眯眯捧着赏赐的进忠就诚惶诚恐的跪下了,直呼奴才不敢,说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皇上的,而且入了紫禁城的宫女们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姑奶奶们,奴才虽看着个顶个的漂亮,有时候的确是忍不住瞧几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奴才是个大俗人,实在不能免俗,但奴才万不敢再犯王钦前事,向主子讨这种恩赏,奴才绝无分毫僭越之心,求皇上明鉴。
皇帝本是随口一问,然而看这平日里颇有好色之名的奴才跪的战战兢兢的,脑门儿上的汗都被吓出来了,倒是心里有些好笑,想来是之前处置王钦的时候叫当时还是小太监的进忠看见了,这是生怕自己一时不慎步了师爷的后尘。皇帝本就不在意手底下的奴才们究竟怎么过日子,倒也摆摆手不再提这茬。进忠在宫外有宅子这事儿皇帝知道,也知道他好像养着几个南边儿的伶人瘦马,只要他忠心于自己、不耽误办差事,皇帝也就对进忠在宫外偷偷养女人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常言道“不瞎不聋不做家翁”,而且进忠给他挑选好了送进宫来的女人们也的确别有趣致,皇帝自己尝了新鲜,也就无所谓的放任他这个御前大总管跟着喝点儿肉汤。
最近几日皇帝在九州清晏批折子、见大臣之余,似乎瞧着进忠身上多了个新荷包,宝贝似的日日戴着,倒是挑眉打趣了他几句。进忠笑得乖觉又讨喜,解释说是个先前儿在南下那趟差事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相认的小同乡送的,学着京里的绣法手艺还有些青涩,叫万岁爷笑话了。皇帝仿佛听了个新鲜趣事儿般乐道,你这狗奴才倒是会在差事里夹带私货,南下一趟还给自己认了个小老乡?人这是大老远来投奔你了?你可别仗着在京城人熟势大就坑人家姑娘。
进忠忙讨巧卖乖的保证绝不仗势欺人,顺着皇帝的话编了个小同乡家不幸遭了水灾,只剩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才来京城投奔他的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哄得爱听民间故事的皇帝敲着他帽檐儿乐了半天。每年南方发水都有活不下去的穷人往北方投奔亲戚同乡,这事儿年年都有,进忠自己又是真正逃过难的,编这个那是张口就来,他单挑着有乐子的地方说给皇帝听,咱们这位万岁爷爱听歌功颂德那一套,哪怕是穷人活不下去才有了迁徙的流民,讲故事的人也得歌颂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后就沉冤得雪、衣食无忧的升平之象,都是皇上英明、德治理天下的恩泽。皇帝在圆明园心情正好,进忠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天下穷苦人再多灾多难,也不是进忠一两个故事就能救得过来的,他只需要保证皇帝别因此心情不好、或者有丝毫的可能去联想到炩主儿就行。
这天卫嬿婉正带着小七在圆明园最大的湖泊“福海”边的亭台里坐着吃茶,这是她最近常来的歇脚处,一边和女儿一起观赏初夏湖景,一边享受惬意的微风暖阳,也是人间乐事了。
湖水反光有些刺眼,她正盖着帕子阖眼稍作休息呢,就听见几个沉稳的脚步声正疾步朝她们的凉亭而来。卫嬿婉一抬手把遮脸的丝帕掀起一个角,就见一个眉眼间酷似傅恒的年轻人带着两个近侍快步上了凉亭,堪堪停在最后一阶的廊柱外,撩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臣富察福康安,叩见炩贵妃娘娘、七公主。”少年人有着略为桀骜的眉眼,此时却是一副谦逊恭谨的姿态,他虽是单膝跪地,膝盖却落得有些重,磕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听得卫嬿婉都有些担心他把自个儿磕坏了,忙抬手虚扶叫了起,又示意一旁有些发愣的璟妘去扶一扶这位富察家的内定下任家主。这可是个比傅恒性子都犟的霸王,他舍得下力气跪,卫嬿婉可不敢受啊。
福康安倒是没坚持要半跪着问安,只是在被璟妘扶起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古怪的七公主,被卫嬿婉眼尖瞧见了——这俩人之前认识?不过福康安这次来圆明园问安,特意找过来见她,恐怕是为着他额娘的事。卫嬿婉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转眼看了一眼璟妘,略一思忖却是没找理由叫她也避开。
等凉亭里就只剩了卫嬿婉、璟妘和福康安三人,福康安又抬眼看了一眼立在炩贵妃身侧的七公主,才复又对着炩贵妃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这次直接一脑袋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听着就磕的不轻。卫嬿婉略蹙了眉,却没着急叫他起身,就听少年人郑重道:“阿玛差我代富察氏、叶赫那拉氏,谢炩贵妃娘娘救命之恩。阿玛身份不方便出入后宫,额娘尚在休养,我是小辈,蒙皇上圣恩承袭云骑尉,现为三等侍卫,奉命在乾清门行走。娘娘日后若有差遣,可由我代为传达。阿玛叫我告诉娘娘,乌金匕首可为永久信物,他为富察家主一日,便认一日。”说完这些,福康安锋利的眉眼才从叩首的姿势抬起来,看见炩贵妃身侧七公主满脸迷茫、惊疑不定的面色,又看向只是惊讶的微微睁圆了眼睛的炩贵妃,顿了顿才又张口道:“我也一样,谢娘娘救我额娘。”
卫嬿婉是真没想到一粒丸药能有这么随她心愿的超级加倍的功效,她惊讶之余竟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梦幻之感,不过她还是赶紧定了定神,亲手去扶了跪在地上的福康安起来,温和的问道:“福晋吉人自有天相,她身子可大好了?”福康安眨了眨眼,才恭敬回道:“额娘已大好了,只是因为大夫嘱咐还不能受风,才不能前来亲自致谢,但也叮嘱了我一定好好谢您。我们还瞒着外头,只说刚救回来,还需调养,其实先前只是叫人跑了趟东北做借口,阿玛说不能把您卷进来。”
可能因为璟妘在场,他说得有些含糊,只有卫嬿婉听懂了,点头道:“大好了便好,好全了也不必费心劳力的来瞧我,以前什么样儿、以后照旧就好。替我多谢你阿玛愿意信我,也谢谢你来跑这一趟。不过......”卫嬿婉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口,但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只是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那钗能还我吗?”
福康安听完这话是彻底木了一张脸,阿玛出门前嘱咐的那句话原来是真能用的上啊?他原本还觉得自己阿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抠门儿,炩贵妃都舍出自己保命的药来救他额娘了,还能舍不得这根钗?还能要回去?得,她居然还真开口要了。他再也不腹诽他阿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福康安对眼前这位炩贵妃娘娘真是刮目相看,富察氏和叶赫那拉氏的承诺她没问一句,问完他额娘就开口问那根用完了的钗?永寿宫库房里缺那么根成色了了的旧钗吗?她一个宠妃能穷成这样?福康安使劲儿抿了抿嘴,才把脸上的无语神色压下去,也小声的回禀说:“阿玛说了,您拿了他的乌金匕首,他那儿也得留个信物。”
卫嬿婉瞪圆了眼睛看着抬眼瞥了她面色一眼就垂了眼睑不敢再看她的少年,傅恒怎么能这样?!她药都给他了,他还要侵吞她的钗?忠勇公府怎么这么抠门儿,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老狐狸!卫嬿婉愤愤的咬牙,福康安又偷偷瞥了她一眼,心想这能怪他们富察家吗?是炩贵妃您太奇怪了啊,听说过买椟还珠的故事,还真没在现实里见过,您就那么舍不得那个装珍珠的破盒子?看成色也不像是皇上会赏的,您这样我可要猜是您入宫前的小情郎送的了嗷。福康安一边在心里悄悄腹诽,一边偷偷又瞥了眼旁边一脸“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谁救了谁什么匕首什么钗?”的疑惑不已的七公主。
卫嬿婉也不好跟个孩子置气,人家一个富察家当未来家主培养的天之骄子,巴巴地跑来给她磕头,而且虽然圆明园不像宫里一样规矩森严,但福康安年纪再轻也是个外男,她又软下神情悄悄嘱咐了他几句话,见福康安慎重的点头应了,略想了想,招呼满眼疑惑的璟妘去送一送福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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