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雄看着自己的老娘,阴沉的脸色几经变幻。
家里为了治儿子的病,和娶这个儿媳妇儿,掏空了家底,哪里还有闲钱再娶。
“妈!都是你惯的,再这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的急促声音打断了方正雄的话。
“老方,出大事了!”
方正雄从椅子上站起,眉头紧锁成川字,快步走到门口,但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出什么事了?”
传信的老刘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你媳妇哩坟被人掘了!”
方正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媳妇儿”是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像被人撕开了脸面。
他沉声道,“哪儿来的人?”
老刘道,“不知道啊,老大一群人,外地来的,煞神一般!”
“妈的!”方正雄拿上门背后的锄头,怒气冲冲地奔向坟地。
老刘见状,焦急万分地喊道,“那些人穿着军装,高高大大的,手里还有枪,看着可不好惹哩,你千万别冲动啊!”
“枪?!”方老太脸色骇然大变,霎时间方寸大乱。
她声音尖锐起来,“天赐,你快去告诉村长,然后去叫村里人,别让你爸出事啊!”
方天赐却挣脱掉老老太的手,猛地缩回房间里面,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逃避。
“奶奶,我可不敢去!”
方天赐道,“是爸自己要去的,不关我事!我可是咱老方家的独苗,千万不能出事啊,你们去吧!”
方老太骤然回头,满眼的不可置信,甚至夹杂着淡淡的失望。
她从没想过,从小宠着长大的心头宝,会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弱软包。
方天赐还在催促着,“奶奶,你快去啊!”
“要是去晚了,爸可就没命了!”
第52章 刨坟又打人
一方小小的坟堆。
没有墓碑,没有供奉,周遭枯草肆意疯长,葳蕤蔓延。
远远望去,和那些寻常土包没有什么两样,随便任谁都能踩上几脚。
程之霖缓缓蹲下高大的身躯,眸底染上深沉的痛色。
阿舒最怕孤独了,地下那么冷,她却一个人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
“阿舒,我来接你回家了……”
程之霖一根根扯着上面干枯的杂草,轻声呢喃着,“我以前说你方向感不好,隔着两条街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总要让我去接……”
脑海闪过回马灯,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
“程之之,这儿呢……”
少女蹲在大树底下,朝着寻找的年轻男人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抱怨。
“腿都蹲麻了你才来……”
程之霖闻声而至,蹲下身子轻轻地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笑容无奈。
“小祖宗,下次麻烦您再说得具体点,这街上的树都长得差不多,天黑了都不一定能找到……”
“嘿嘿,稍微有点路痴嘛。”
许亦舒指着头顶的大树,“你不觉得这个形状很像爱心吗,多么明显的标志啊!”
“嗯,那是相当明显。”
程之霖转过身子,半蹲在许亦舒面前,声音宠溺。
“上来吧,得赶紧回去,不然某人又要被首长说了。”
许亦舒熟练爬上程之霖的背,听到这话有些愣住,“啊?我爸回来了,那可惨了,你可要帮我说话,老爸对你比我好……”
程之霖背着许亦舒,步伐稳健,朝家的方向走去。
“是吗?那上次……”
两人的身影拉长,长到成为记忆中渐至模糊的一道剪影。
青梅竹马,一个大院长大,程之霖以为那就是永恒。
可后来,父母去世,阿舒失踪,岳母也没了……记忆中的永恒美好终究是荡然无存。
“这么多年才找到你,原来我才是那个没方向感的人,对不起……”
土堆有些湿润,似乎是浸了泪。
周围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程之霖一个人将坟堆上的杂草拔光,沉默地站直身体,声音喑哑。
“挖。”
警卫员道,“是!”
一锹一锹的泥土被铲开,露出那被腐蚀到颜色尽褪的被单,竟然连棺材都没有,直接就露出森森白骨,骨头零散地蜷缩在小土坑里,仿佛是当年随意包裹着扔下去的。
许承忠目光剧烈震颤起来,昏黄的眼睛里凝聚着哀恸的泪意,一下一下捶击着心脏。
这里面是他的女儿啊,他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女儿……
许尽欢眼里的泪也摇摇欲坠,“妈妈……”
程之霖仿佛被抽去了魂魄,眼神空洞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作却极为温柔,小心翼翼抱起那具堪称骇人的骷髅头颅,将那两百余根骨头一一捡到锦盒里。
周围人不免觉得有些悚然,有些警卫员已经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正在这时,远方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
“住手!谁让你刨老子家坟的!”
所有人循声看去,来人面色黝黑,咧着一口满是黄斑的牙齿,那普通话极其蹩脚。
许尽欢立刻攥紧了拳头,眼神死死地盯着来人。
冤家路窄。
方正雄看着眼前这群身着笔挺军装、身材魁梧的警卫员,其实心里有些犯怵,但他仍旧咬着牙,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然而,他的抵抗在训练有素的警卫员面前根本不够看。
在扬起锄头的瞬间,便被牢牢挟制住,近身不得,连手中工具都被轻易夺去。
“老实点!”一名警卫员严厉地喝道。
方正雄的脸色极为难看,那狰狞扭曲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惊恐与不甘。
“难道当兵的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这是老子家的坟,你们凭什么乱挖!”
方正雄奋力地挣扎着,却如同蚍蜉撼树般无济于事。
当即色厉内荏道,“把锄头给我,还有你,谁准你碰老子女人的?!”
这声怒喝一出,方正雄就看到最中央那个男人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神如同要嗜血的阎罗,森冷又恐怖,仿佛下一秒就要啃噬掉他的血肉。
方正雄一下子虚了气焰。
他就是个传统意义上欺软怕硬的中年男人,在家里蛮横无比,容不得半点忤逆,外面却虚得像个孙子。
本来就没胆量动手,方正雄当即换上一张讨好的嘴脸。
“同志,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要来刨坟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方正雄脑海中闪过,他急忙补充道,“是不是你们跟这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可跟我没关系啊,我完全都不知情!”
程之霖将所有的骨头捡好,将木盒放到警卫员手里,然后径直走向方正雄。
明明脚踩在泥土上没什么声响,但方正雄却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寒,仿佛被什么毒蛇盯上了。
妈的,就不该来!
那女人死都死这么多年,刨坟关他什么事!
方正雄只感觉眼前一闪,都没看清那男人是怎么动手的,胸口就传来剧痛,整个人腾飞着在半空囫囵滚了好几圈,砸在田坎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
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伴着血液的腥甜在口腔中弥漫,方正雄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四肢百骸的剧痛让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男人……
仅仅一脚就让方正雄明白这武力之间的差距,他脸色惨白,惊恐地往后缩。
“老子又没惹你,你凭什么动手!我要报警,对我要报警!”
程之霖慢条斯理地揪住方正雄的衣领,没有说话,但眸中狠戾光芒已经让方正雄骇然。
这个男人,居然想杀了他?!
他和那个贱女人什么关系……
程之霖寒潭般的深眸锁定在方正雄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就是这个畜生让阿舒受尽折磨,只能到绝望自杀的地步。
想到刚才看到的骨头断裂伤痕,程之霖指骨咯吱作响,一拳砸在方正雄脸上,将他整个鼻梁砸得凹陷下去,鲜血四溢。
“住手!”
就在这时,头发花白的村长在众人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方老太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儿子,声音尖利起来。
“正雄,正雄你怎么了!”
村长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但他看到程之霖熠熠生辉的肩章,和后方坐在轮椅上却仍显得威严无比的许承忠,就知道坏事了。
这些人他们绝对惹不起。
“同志,有话好好说,你们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如今这又刨坟、又打人,是不是有点……”
程之霖道,“闲事少管,没有一枪崩了他,已经是我忍耐后的结果。”
程之霖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所有温柔耐心都只给了一人。
但唯一的那个人已经长眠地底,那些温柔已被岁月和失去所磨灭,只留下一具看似平静却扭曲疯狂的躯壳。
“你敢!”
这话一出,还在摇晃着方正雄哭诉的方老太当即炸了锅。
她猛地扑到程之霖脚下,抱着他的腿就开始疯狂捶打,“老天爷啊,这世上没王法了!当兵的要杀人啦,我们这些老百姓可怎么活哟!”
程之霖没有制止她的动作,只是低头看着方老太,倏地笑了下。
“呵,王法。”
第53章 是她的生日(加更)
“我来接我的妻子回家,无意和你们纠缠。”
程之霖声音淡漠,“让开,方家人我带走了。”
这话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警卫员把还在胡乱发泄的方老太扯开,背后就传来一道刺耳的嘲笑声。
“你是说,那个贱女人是你老婆?”
瘫在地上才苏醒的方正雄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口黄牙混杂着鲜血,笑得癫狂。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买来就不是个干净货色,这当兵的用过的,滋味儿也还是爽!”
方正雄就是再蠢也意识到,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活了大半辈子,有那么漂亮的女人给他生儿子,这些年也不算白过,但在临死前,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怕是你还不知道吧,那女人被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 ”
方正雄阴恻恻地笑着,“但很可惜,没了。”
此言一出,程之霖的表情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许承忠双手剧烈震颤着,苍老垂下的面孔蜿蜒下两道泪痕。
舒儿,他可怜的舒儿……
老天爷,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把这一切报在儿女身上……
方正雄环顾一圈,很得意看到这些人露出异样的表情,笑容更加扭曲。
“她求我放了她,放过她的孩子,你不知道那个瑟瑟发抖的害怕表情多么诱人……”
“你找了她很多年吧,那又怎么样,你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可是在老子胯——”
“够了,你给我闭嘴!”
许尽欢再也抑制不住,她猛地举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在方正雄胸口。
这一下,用了她十成的力,成功让他闭了嘴。
方正雄痛得脸色煞白,他抬起头,与许尽欢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眸四目相对。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方念娣,是你!”
方正雄和方老太都没见过长大后的许尽欢,但看眼前这张七八成熟悉的脸,他们心里就明白了大概。
他胸中剧痛,咬牙切齿道,“老子就说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找上门来,原来是你这个白眼儿狼带来的。”
方老太也指着许尽欢,歇斯底里地骂道,“你个不孝的畜生,他是你爸,你怎么敢的!”
许尽欢指尖发麻,充斥着恨意的眼神死瞪着他们。
“凭他也配!”
方老太嘴里骂骂咧咧,粗俗得不忍耳闻。
方正雄吐出一口淤血,“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掐死!你是老子的种,我不配谁配,难道他还配给你当爸吗?”
“他要是上赶着给你当爸,我是不反对,这绿帽子多好看呐……”
“当兵的又怎么样,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那就该白白给老子睡,还要给老子生儿子!你的孩子就只能是一滩血水哈哈哈,老子真的可怜你……”
许尽欢气到浑身发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别说程将军,她都想杀了他。
闻聿高大身躯拢住许尽欢颤抖的身体,“欢欢,先冷静。”
许尽欢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突然蹲下来,双手胡乱抓起坟堆里挖出来的土块,混杂着腐朽的死气与凌乱的杂草枯枝,一股脑猛塞到方正雄嘴里。
这一招不致命,但杀伤力,极大。
方正雄只感觉嘴里塞满泥土沙石,喉咙哽着,传来阵阵强烈的窒息感。
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许尽欢手指发着颤,耳边总算是归于平静。
她环顾周围一圈,村长、“奶奶”、帮凶、帮凶……全是帮凶,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一切一切都那么丑恶,令人作呕。
“村长,这是家事,你管不了,最好不要插手。”
对上许尽欢的目光,村长浑浊的眼神颤了下,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当初没能救下那个小女孩,一直是他心头的痛。
如今……
罢了,他老了,也管不了。
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天沟村,与此同时,藏在家里自以为躲过一劫的方天赐,也被无情逮了去。
……
B市。
许承忠一回来就因心绪动荡陷入了昏迷,被紧急送往军区医院抢救。
而程之霖回来后,不言不语,沉默地抱着木盒子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许尽欢则成了担事的那个。
一边照顾年迈的外公,一边还要关心程之霖的状况。
“程……爸爸还是不见人吗?”
电话那头的警卫员摇摇头,无奈道,“是,将军不愿意和人交流,谁也没有办法,小小姐,您有空就回来看看吧。”
“好,我知道了。”
许尽欢挂断电话,小猫似得揉了把脸,沉沉叹气。
她拧干帕子,细心地给许承忠擦着手,房间内安静地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
突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许尽欢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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