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走了不少陈挽青的贴身物品和常翻阅的书籍,用陈挽青的笔在她书桌上刻了句话:我一定会回来拿走我的无暇白玉。
之后,陈挽青按照警方要求,更换所有联系方式,切断与他人的往来,并和学校那边达成保密共识。
学校会隐瞒陈挽青报考大学的情况,对外就讲陈挽青是和妈妈移民去了国外。
陈挽青被警方密切保护。
他们决定把她转移到别的城市去,同时,也借此看看马振迁是否会有行动。
离开宣旸前,陈挽青求了刑警姐姐好久,才被允许去了趟阁楼。
赵客考前和她说过,高考一结束,他得和跆拳道馆认识的一位叔叔出趟门,大概四五天就回来,叫她一定要等他。
可惜……
陈挽青独自进入阁楼。
看着里面烂熟于心的陈设,那张一起写过作业的小桌子,那个怎么踢都踢不动的沙袋,还有可以看得到霞海日落的窗阳台……
陈挽青眼前一点点模糊。
她本不该来这一趟。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马振迁和何雅萍会不会来找她?或者干脆杀了她?
一切都是未知。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适合跟任何人有任何联系。
但刑警姐姐给她的新手机,安装了反追踪系统,赵客如果找她,可能不会那么危险?
抱着这一点侥幸心理,陈挽青把联系方式写在了便利贴上。
怕风会吹掉,她又粘了透明胶。
看着纸条上的一串号码,少女心事全在其中。
陈挽青最后摸了摸沙袋,想着他。
他是那样的鲜活热烈,朝气蓬勃,肆意地像一束直晃晃的光,劈开了寒冷的黑暗。
少年惊艳了她的时光。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样的时光还能再久一些……
赵客,请不要抛弃我。
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原谅我真的舍不得。
*
不知不觉,陈挽青在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多小时。
窗外雪又大了不少。
之前还明亮着的天空,现在阴沉沉的,浮着灰色的云。
陈挽青回酒店洗了澡,等从浴室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而时间还不到六点。
姚若楠半小时前发微信说天杀的加班让她头快秃了,陈挽青嘱咐她回家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便又无所事事了。
她肚子也不饿,不想吃东西,正想去卫生间吹头发,手机又震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陈挽青并不意外。
她虽然不是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但这种做法,确实也会让人不舒服。
早些时候麦小米问她有没有平安落地,话里话外也透着着急和担心,还说杨光都郁闷了,觉得自己没看好她。
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她有愧于冯歆悦和薛阿姨,也不忍心大家为了她做小伏低、左右周全,更不想留下眼睁睁看赵客两头为难。
她只能选择暂时逃避。
接通电话,陈挽青沉着冷静:“喂。”
手机那头的人一时没有言语,听筒里除了风声,就是略快的呼吸声。
过了将近一分钟。
赵客开口:“你在哪儿?”
陈挽青顿了片刻:“我在临饶。我和小米都说了,来看看若楠。等过几天我就……”
“我知道。”赵客嗓子又干又涩,“在临饶哪里?”
“……”
“我去找你。”
陈挽青一愣,觉得这话不太对。
而这时,她又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广播播报:“乘客您好。由临饶飞往渠城的航班……”
陈挽青皱眉:“你在临饶?”
听筒里又变成了风声和呼吸声交汇,但细听下,那道呼吸声重了,沉甸甸的,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男人嘶哑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飘散:“陈挽青,你不要我了吗?”
第54章 海升月
赵客七点多到的酒店。
因为下雪, 路上交通不好,他又心急,在距离酒店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 他提前下车, 走了过来。
陈挽青在大堂等他。
见他身上落了不少雪,脸冻得有些紫红,心口钝钝发疼。
来到赵客身前,陈挽青想为他掸雪, 赵客躲开了。
“凉。”
他说着, 后退几步, 自己跺跺脚,又扫了扫衣服。
陈挽青抿抿唇:“跟我上楼吧,我让酒店送了姜茶。”
赵客嗯了一声,走两步, 又问:“我再开一间?”
他们现在的状态谈不上冷战,也说不上吵架, 但无形中就是别扭生分,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雾里看花,望不到前路。
可若说是要分手——
陈挽青心里一揪, 垂眸道:“不用了, 别浪费钱。”
两人乘电梯上楼。
进了房间, 陈挽青让赵客先喝姜茶。
她特意交代工作人员用的保温壶, 她下楼也才半小时的工夫, 茶温还和刚送来时一样。
她斟了一杯递过去, 赵客一接,立马放在桌上。
“这么烫, 你怎么拿的?”他抓起她的手瞧,“都红了。”
陈挽青挣了下,收回手:“我手凉,还好。”
赵客没戳破这话。
他想起那次她为了件旗袍,从市里淋了雨回来,当时他给她送刚沸了的姜丝可乐,也没觉出烫来。
比起烫不烫,人重要百倍。
晾了一会儿,赵客一口闷掉了姜茶。
陈挽青问他要不要吃东西?她让酒店餐饮部送饭菜过来。
赵客想说不用麻烦,手机响起来。
是麦小米的电话。
麦小米说冯歆悦在医院一直哭,说想见他,薛阿姨也哭,俩泪人儿现在给她整的耳朵快聋了。
赵客听后,淡淡道:“不用管,梁程知道怎么办。”
麦小米啧了声:“对了,见到挽青姐了吗?”
“嗯。”
“好好聊啊,别气人。”麦小米嘱咐,“哥,挽青姐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
闻言,赵客扭头看了眼正在调高空调温度的那人,回:“不会的。”
他已经错过一回,怎么可能还允许第二回 的发生?
挂了电话,赵客直接关机。
手机随意搁在一边,他问:“你呢?想吃什么?”
“我不饿。”陈挽青说,“你怎么过来了?冯小姐那边能行吗?还有薛阿姨……”
“我去洗个澡。”
赵客拉开棒球包翻找衣服,瞥了瞥人,又说:“还是叫些吃的,喝些粥也行。”
听这话,陈挽青给酒店客服打了电话。
男人洗澡是快。
服务生送餐时,赵客就完事了,前后不到十五分钟。
他穿着居家时常穿的灰色运动长裤,上衣黑色短袖T恤,脖子上挂着毛巾,被他时不时抓起来搓搓头发上的水滴。
他平时就够嚣张不羁的,现在湿发凌乱竖立,野性更浓,但也更显出少年人的清爽简单,像是校园漫画里的帅气男主。
陈挽青摆好餐具,叫他过来。
赵客抽掉毛巾扔在水台上,坐下时,活动了下肩膀,散发出一身的薄荷清香。
两人对着一桌的饭菜,默不作声。
陈挽青根本没动几口,赵客干脆一口没吃。
气氛宛如被抽干空气的玻璃罩,接近真空状态,让人感到阵阵窒息。
就在陈挽青受不了想说什么时,赵客开了口。
“冯歆悦承认了。”
她跟何俊根本不是偶遇。
她是看了陈挽青的短信,知道何俊约陈挽青见面,她为了搞清楚两人有什么关系,就跑去了塑料厂。
可没想到何俊也是狗急跳墙了,他知道冯歆悦是日落海的客人,就想赌一把,看绑了冯歆悦能不能敲诈陈挽青。
所以,何俊犯罪不假,但冯歆悦也不是单纯倒霉。
“我说我怎么没看见何俊的未读短信,原来是……”可陈挽青还是不明白,“冯小姐好端端为什么要去找何俊?他们根本不认识。”
赵客下颌收紧了下,说:“因为马振迁。”
冯歆悦意外得知这个名字后,回去用百度一查,大为震惊,也就更加想知道陈挽青、何俊、马振迁三者的联系,这才冒了次险。
听到马振迁这个名字,陈挽青下意识瑟缩了下。
这么多年过去,马振迁早被处以枪决,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她已经没什么可再怕的。
但人生里有些事不是过去了就不存在了。
如影随形,折磨的是心。
陈挽青从来没打算瞒赵客这件事,只是觉得提不提的,没什么意义。
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陈挽青也不想遮掩:“我是跟马振迁有些关联,他是我继母的情人。高中时,他对我存了些心思,想要把我……”
“陈挽青。”赵客打断,“我不至于因为个死人怎样,你可以不说。”
陈挽青笑了下,盯着碗里的红豆粥:“你知道他是死人,那你就知道他其他的身份。难道不好奇?”
要说一点儿不想知道,确实是骗人。
有关于她的一切,赵客都想知道。
他在登机前查了马振迁,词条并不多,但关键词挺一致,变态、高智商、披着羊皮的狼、残忍,等等。
赵客还看到马振迁整容前后的样子。
第一想法,这是哪里来的知识分子?搞错了吧,这样的文弱书生会杀人肢解?有这个力气吗?
而事实比想象中血腥更多。
马振迁在一起案件中,曾生剥过一个少女的皮,事后用少女的皮做了个小包,随身携带,放他重要的物品……
赵客一个大男人,看得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再往下翻。
他不管陈挽青和马振迁有哪种联系,他只要想到她见过这个变态人渣,哪怕一面,巨大的后怕便瞬间侵袭重击着他,拧得他五脏六肺都在疼。
赵客探身,握住陈挽青的手。
“我不好奇。”他说,“我们把这个人从脑子里挖出去。”
陈挽青咬了咬唇:“很难。”
初到北城的那段时间,陈挽青每天都做噩梦。
梦里她不停地跑,不停地逃,但每一次,她转了一个圈,都会回到马振迁身边。
马振迁冲她温和地笑,递她书看,然后就突然抽出把刀插.进了她的心脏……
赵客起身走到陈挽青身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带去了沙发那边。
陈挽青像婴儿似的,几乎窝在赵客怀里,他轻轻抚她的背,说:“难也可以。他已经死了,死了就是彻底消失了。你再也不用害怕。”
陈挽青没言语,把脸埋进赵客胸膛。
片刻之后,她吸吸鼻子,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最早见马振迁的那段时间,他对我一直很客气礼貌,还给我买了很多的书。我当时想,要是我继母能和他结婚,也是不错的归宿。我也就不用再跟我继母有任何纠葛,直到后来——”
她说不出她亲眼看到马振迁在她卧室的情景。
“那天,是我最灰暗的时刻。”陈挽青抬起头,“要不是你,我就完了。”
那天。
是她被人骗到巷子里,差点儿就……
赵客皱着眉,眼里都是心疼。
他摸摸陈挽青的脸,动作无比轻柔:“所以学校一放假,你就去阁楼待着,是怕遇到马振迁?”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通缉犯,可也实在是怕他。”说着,陈挽青就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他很变态,又极其聪明,非常会拿捏人的心理。我继母跟他那么久,不仅一点儿破绽都没发现,还被他教唆杀人。我总有种预感,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我,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种念头,在刑警姐姐跟她透露第一次抓捕行动失败时,到达顶峰。
那些日子,陈挽青靠药物都无法入睡,经常是睁着眼等天亮,同学和老师们看出她状态不对,纷纷关心帮助,可她也不敢接受他人的好意。
她怕万一那个变态害她身边的人怎么办?
也是每到这个时候,陈挽青都无比庆幸赵客选择了放弃她。
如果赵客出了事,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这么一想,陈挽青也理智下来。
“我突然跑到若楠这里,不是想跟你闹脾气。我是怕你会和以前一样,觉得我会招来祸害,然后就跟我分手。”陈挽青用力抿了下唇,有些小心地看向赵客,“但马振迁死了,其实就不一样了,是不是?你不会了……对吗?”
赵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语文太差,也没什么词汇量。
就是他现在看着这双眼睛,身体跟凌迟没什么区别,一刀一刀,疼到快没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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