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拉开车门,叫里面已经痛得满脸冷汗的女人出来,“下来认个人。”
云遥扶着自己已经扭曲的手腕下车,严泊裕给她撑伞,指着躺在车头马路上的男人,“看看,那是谁?”
云遥从手腕骨折,疼得冷汗岑岑的时候已经没精力去关注车头的事情了,周明坤跑步很快,短跑更堪逆天,在学校的男子100米比赛中,跑出过9秒81的成绩,就算喝了酒,她也不觉得会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她对他太有信心,以至于现在突然看见直板板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任由额角的血丝流下,豆大的雨珠砸脸,也一点眉头没皱,一点反应没有,仿佛死了一样的周明坤,完全呆住了。
他怎么会失误?
完全不用他冲到车头给司机更多的紧急干扰,严泊裕的司机开车皆是眼观六路,他快速地冲过来,就已经能让司机迅速打转,她在这时候给严泊裕付出一丝丝的防护,受点说轻又重,说重又不会造成无可挽回后果的伤势,只要能住进他家就可以了。
他怎么会冲到车头,又怎么会受伤?现在这样躺在马路上……
女人的反应尽收严泊裕眼底,他搂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收紧,状似不经意问:“认识么?”
“认……认识。”
“你那个前男友?”
“嗯。”
“他怎么会跑到我的车头?”严泊裕看着她问。
云遥抿抿唇瓣,喉咙突然有些干涩,说出提前准备好的理由:“可能……可能是因为,瑶瑶在爷的车上……”
她抬头看着男人,正欲道歉,听见他淡声问:“没处理干净?”
“不是……我也不知道。”云遥神色有些乱,“先送医院吧,爷,瑶瑶的手腕好疼……”说着,柔软的身子倚进男人怀里,皱着眉头娇声痛呼。
严泊裕喊司机,问他叫的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司机已经探过地上男人的鼻息,是活的,他也在给男人撑伞,以防伤口淋雨恶化,听见四爷的询问,连忙问一直通话中的救护车,回道:“回四爷,还有五分钟。”
第19章 威压
暴雨不停, 气温骤降,云遥穿着吊带短裤,即便外面套了衬衣, 也鸡皮疙瘩起一身, 冷得直打哆嗦。
但被她倚靠的男人这会儿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撑着伞,沉默地守在原地。
看出来他在生气,云遥按捺住忐忑的心思, 强忍着疼痛与他一同站着。
救护车比预料的早到, 抬着地上的男人上车, 云遥也被严泊裕带上车,跟在救护车的屁股后,一同前往医院。
一路上男人都闭眼假寐,双腿微敞, 极有威严地倚坐着,昭示着他对这场车祸的不痛快。
沉闷的空气在车厢内蔓延, 挡板早已落下来, 前排司机姿势僵硬,心慌意乱他会不会因为这场车祸被辞退。
原以为定会被辞退了,没想到来撞车的男人是瑶瑶小姐的前男友。当主要责任被转移, 他能否从这场车祸中隐身而不受责罚?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星空顶车灯被司机贴心地调暗, 云遥看着男人在昏黄星光下明暗交错的英俊侧脸, 第一面见的时候她就知道, 这是张极为正派的俊脸, 三庭五眼像是按着标准长的, 鼻骨挺拔,下颌线正阔, 若是放到电影里,他演个反派,都能带着观众以为他演的是正派。
然而,面正的人生起气来,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也是常人所难以承受的威压与逼迫,像是封建时代的帝王,有着极高的威严与权威,只这样沉着脸,就让底下百官瑟瑟不得安稳。
云遥也一样忐忑着。
她忐忑男人是不是已经看穿了她幼稚的计划,上次提的时候他就已经阴晴不定。
严家在明面上早已隐居避世,即便这样发达的社交网络,也查不出半点踪影,但彻底隐居并不代表没有任何交际往来,生意还是照常做,权力如织网持续蔓结,来到芜江的一年半,云遥微信里上上下下加了小半个城的上层名流和地痞流氓,从破碎的蛛丝马迹中,可以推测出严家这个百年大族的水深火热,严泊裕能在这样的大家族中生存下来,并拿到继承人身份,心思手段绝非自己一个在山村中长大的姑娘所能想象的。
她对他使的手段,在男人看来,可能只是地上的蚂蚁转圈圈,他累了疲了闲了,丢个面包屑逗一逗,视她为放松心情的玩物。
思绪走到这,云遥早已忘了手腕的痛楚,只觉得脊背寒凉入骨。
这些虽是她在接近男人时已经想明白的,但第一次直面他的沉怒,依旧让她心跳如鼓,震耳欲聋。
“愣着做什么,要我抱你下去吗?”
云遥被这一声叫回神,抬眼,看见男人似笑非笑地对着她。
“看我看傻了?”他温声调侃。
女人的面颊不知何时已经苍白,强自弯了弯唇,举出骨折到现在,已经肿得比面包还要高的手腕,软声说:“太疼了……太疼了爷,瑶瑶想试试放空思绪,能不能忘了痛。”
“这是疼傻了么?”他轻笑一声,语调宠溺,“好了,我抱你下去。”
司机已经打开门,严泊裕横抱女人,踩着车板下去。
云遥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姿态亲密地贴在他身上,抬望着他的眸光真挚感动,“爷对瑶瑶真好……”
……
急诊大楼门口,医护人员匆匆将昏迷男人推进急诊室,早早叫到医院等着的严泊裕助手跟着去付医药费。
而另一边,私密性极高的私人医院,严泊裕抱着女人,走专用通道进去。
老骨科专家和助手早已在办公室备好,见男人抱着女人进来,助手拉开椅子伺候他们坐下。
云遥递出手腕让专家检查,“可能是骨折了……”
老专家并没有直接上手摸,而是套上一层薄薄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肉色手套,在她手上来回摸索两下,找准位置,用力一扭,只听“咔吧”两声,骨头复位的声音响彻房间。
一同响起的,还有云遥沉下去的一颗心脏。
她从前听说过技术老道的中医可以即刻给病人骨折的关节复位,但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神话中医,最起码她就从没见过。
在她自小长大坝村,谁家要是骨折了,或者扭伤了,十之八ῳ*Ɩ 九是落下病根,一辈子成残疾。别提村里眼花的老大夫,连县城大医院的医生都治不彻底。
她以为大城市的医生,治是可以给她治好,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好好养上三四个月。
没想到,竟然连半分钟都不需要……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石化了好几秒。
已经站到老专家身后、面对着云遥的严泊裕,淡笑问:“怎么又呆住了,医生给你复位了,还不好好感谢感谢?”
云遥望着医生的眼眸微动,让人看不出来是感谢还是其他,但她的语气格外真诚,“谢谢医生。”
“感谢早了,没完呢。”老专家慈爱地笑说,“虽然已经复位了,还是要打上石膏固定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来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云遥压下骤然激动的心脏,无比真心道:“谢谢您医生,您医术真高,我的手立刻就不疼了。”
“不疼也不能掉以轻心,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好好养一养,千万不要没恢复好就用这只手,否则以后很容易造成习惯性骨折。”
老专家手法熟练地为云遥手腕涂药,按摩消肿,助手端上提前准备好的石膏,由老医生亲自为她打石膏。
一切治疗结束后,暴雨已停,遥远的天边渐渐泛起青灰色,仿佛山中早晨弥漫的薄薄雾气。
女人静立在窗边,望着黎明的细微变化,直到身后有人叫她,“不是让你在床上睡觉,怎么站起来了?”
她站立未动,严泊裕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与她说话,等人顺着他的力道转过来,他垂眸,入目是一张双眼噙泪,郁结于眉,却又楚楚可人的一张脸。
“怎么了,怎么哭了?”
云遥轻咬唇瓣,似是难言地垂下眼睫,因她这个垂头的动作,眼中的泪珠包不住地落下来,正好滴在男人欲捏上她下巴的虎口背上。
滚烫的眼泪,让他像是被火烧了一把。
“嗯?怎么哭了?我之前怎么说的,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你摘下来。”严泊裕抬起她的脸,看着泪珠在这张明艳可人的小脸上滑下来。
云遥轻轻摇头,悲伤啜泣,“瑶瑶……瑶瑶不想要星星……”
“那你要什么?”
“瑶瑶……”女人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绵软沙腻,仿若贴在男人耳边呢喃撒娇,“瑶瑶只是担心……接下来这一个月,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男人一声朗笑从她头顶落下。
严泊裕揉揉她脑袋,含笑说:“就这个啊。”
“您不知道……”云遥抽抽鼻子,“我原本租了一户人家的一间房子,但前段时间,这户人家的大人离婚了,只留个小孩儿,下个月,小孩就要去读大学了,可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或者那个小孩不让我住了,我还要再搬家……
“您有钱,有房子,有佣人,您肯定不懂我这种小人物的难处……”
男人又笑一声,指尖轻点她脑门,这一声说斥咄又带着宠溺,“臭丫头,这是点我呢?”
“人家哪有……”云遥右手拽上他西装下摆,轻轻摇一摇撒娇,泪光闪闪的双眼期待地望着男人。
“把之前那个公寓送给你,再配两个佣人,怎么样?”
“不好。”
女人拒绝的干脆,年轻鲜嫩的脸蛋生起气来,落在男人眼中,皱起的鼻子,微蹙的眉头,以及朦胧泪眼,娇憨味儿更浓,少了平日勾人的媚态,活脱脱充满真性情的可爱。
“那你想怎么样?”
“瑶瑶……”她提起话头,却又缓缓落下。
布局的目的即将披露,她就像是与荆轲一同刺秦王的秦舞阳,心慌、忐忑……甚而胆怯。
说了,她便再无路可退,平日强来的镇定在这一刻再装不出来。
况且,以严泊裕的心计定能发现,那剩下的,或许就是他在等待,等待猎物进洞,等待她接近他的最终目的。
然而,想到那个人,想到自己耍了周明坤,一路说逃亡也不为过地来到这座国际性大都市,想到自己这两年的蛰伏——她还是要说。
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无论严家是不是吃人的黑洞,直教人有来无回。
左手腕突然隐隐作痛。
握了握冷汗浸湿的掌心,云遥望着男人等待的黑眸,可怜、娇弱又有一丝恃宠生娇的胆大无畏,“瑶瑶不想自己一个人住,即便爷您给瑶瑶配两个佣人,那我又不能什么知心话都跟他们说。瑶瑶就想去您家,瑶瑶想每天都能看见爷。”
她望着对方的眼睛,欲从中窥探两丝情绪,但很失败,男人始终是拿她无奈的宠溺表象,唇角动了动,微有笑意,耐心道:“上回跟你说过了,我那太吵,容易打扰你,更何况你现在还要养伤,不如在上回的公寓住着,清静,想我了,给我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
他说完,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退缩,而是轻轻噘起嘴巴,晃着他的衣摆撒娇,“瑶瑶不管,瑶瑶的手是因为爷受伤的,爷就要照顾瑶瑶,瑶瑶想去爷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看看,天上的星星瑶瑶不想要,可这点请求,爷还不能满足瑶瑶吗?”
她说着想到什么,眼眶又委屈地晃起水光。
“爷是不是……还是不信瑶瑶喜欢您?或是担心瑶瑶太贪心?您放心,瑶瑶知道自己的身份,瑶瑶只是想和爷一起住一阵子,像寻常夫妻那样……等回头,您订了婚……瑶瑶就再也没有资格了……”短短一句话,她一个字比一个字泣不成声,眼泪顺着嫩滑的脸蛋簌簌下淌。
这一幕美人梨花带雨,推心置腹的剖白,倾诉衷肠的卑微爱意,恐怕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严泊裕静静看着她。
天色破晓,早晨第一缕金光自东边照耀过来,女人脸颊的绒毛成了金黄色,又被晶莹剔透的泪珠裹挟,将绒毛濡湿之后,泪珠继续下淌。
严泊裕出手,抹走这一颗增添女人破碎美感的泪珠,摸着她温热濡湿的脸颊,“不想问问你前男友的情况吗?”
云遥一愣,心脏突跳几下,下意识垂眼遮掩心绪,一呼一吸之间,整理好情绪,不满嗔他一眼,“好好的,提他干嘛呀。”
“万一你担心呢。”
“都分手好几年了,我还挂念他干嘛,他这样纠缠我,我心烦还不够呢,死了正好,还我个干净。”
男人意外挑眉,捏上她下巴,笑声道:“看不出来,小丫头心还挺硬。”
“瑶瑶只喜欢爷。”女人一双美目含情,柔顺地贴上他胸膛。
严泊裕说:“爷答应你,不过你要先处理好和前男友的关系,今天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有任何牵扯。”
进了严家家门,身上贴了严家未来掌权人的烙印,怎么还能三心二意,与前任牵扯不清?
他们这些规矩云遥懂得,她脸上漾起喜色,轻轻点头。
“今天凌晨的车祸属他碰瓷,治疗的钱就不要了,过了今天,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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