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敞开,车子开进去,七进大院,仿佛一个江南园林,假山水谢,小桥流水,景色漂亮的人目不暇接,很像她曾经偶然得闲,去参观的王公贵族流传下来的府邸。
严老太太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这座宅子是你太爷爷在清末买下来的,是宋代一个文学家的院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有书香气?”
云遥点头,“好看。”
她朴素的夸赞逗乐老太太,“他们几个都搬出去了,这院子平时就我自个儿住,他们谁偶尔想起我了,再过来看看,今后终于热闹了。”
车子停在后院,老太太牵着外孙女的手下车,“你的院子已经吩咐人打扫了,先跟姥姥去见裁缝师傅。”
会客厅里站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严老太太介绍,他是严家专聘的裁缝总掌,老宅要做什么衣服,都是他设计统筹后,分派下人与各奢侈品大牌对接。
云遥笑眯眯打招呼,张开手臂,让师傅给她量身,结束后师傅又给她各大品牌当月杂志,供她挑选最新款。
一般严家的订单到了奢侈品牌手里,都是最先赶制,简单的本星期就能送来,复杂的也是以最快的时间制作。
云遥现在没有心思挑这些,老太太虽然在耐心等她,但已经猜到她下一步要什么了。
因为老宅管家进来,递给老太太一份封得严严实实的文件袋。
这份……应该就是真正的亲缘鉴定了。
合上杂志,云遥端起佣人方才倒的茶喝一口,无奈对裁缝师傅说:“里面的漂亮衣服太多了,我都挑花眼了。就麻烦您为我选一选,我对穿什么衣服没要求,只要您觉得适合我就好。”
裁缝师傅略感意外。
一般豪门的女人都比较清闲,衣服样式是拿出去和圈子小姐妹比较的,自然是万分仔细,一定要亲自把关。上一个这样随意对待的,还是惨逝近二十年的严家二小姐,她只要求端庄得体,其余都交由他把控,也是他到严家后接手的第一位主子。
时隔二十多年,他接手的第二位类似主子,就是二小姐的女儿。
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亲女儿,身体里流着二小姐的血。
从会客厅离开,沿走廊拐个弯,就是偏厅书房。
合上门,严老太太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云遥,“乖孩子,我老婆子也不跟你多废话,想必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星儿的孩子,这是今天的鉴定结果。”
云遥心说果真如此。
她镇静打开,拉出来鉴定结果,确实和老太太的匹配不成功。
装回文件袋还给老太太,云遥奇怪拧眉,“姥姥说什么呢,瑶瑶怎么听不懂,瑶瑶要不是妈妈的孩子,那瑶瑶是谁的孩子?”
“你是谁的孩子我老婆子不知道,但你绝不是星儿的孩子!我是她妈,她有没有生过孩子我能不知道?她也是个三观极正的孩子,万做不来代孕这种违法的勾当。”
这姑娘不识抬举,严老太太冷哼一声,“对于星儿有没有孩子,你连打听都没打听过就敢冒充,肯定是有底气的,我猜你应该是见过星儿,你们俩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若你果真见过星儿,那她一定还活着,她如今在你手上?”
云遥失望摇头,“姥姥聪明,却也糊涂。”
“这是何意?”
“瑶瑶确实是见过妈妈,很庆幸姥姥看出来了,不然瑶瑶现在可能就在警局审讯室了。但姥姥没想明白,妈妈当初被狼群撕咬的那样严重,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严老太太猛然一怔,随即面色惨白如纸,站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云遥赶紧上前扶住她,拉过来个椅子让她坐下。
老太太顺势反握住女孩儿手腕,含了泪水的双眼望着她,哽咽问:“星儿……星儿何时去世的?”
“十年前。”
“十年前……十年前……”老太太盈泪眼珠不停打圈,哽咽的不成声,忽而想到什么,悬声问,“那你现在过来是……”
“瑶瑶是奉妈妈的遗愿过来帮她找到当初陷害她的人,不然她在地下死不瞑目。”
云遥这声话刚落,老太太含在眼眶的两汪泪忽然啪啪往下掉,泣不成声,两只手用力握紧椅子把手,悔恨不已地用力拍打。
云遥聚精会神听她断断续续又模糊的话语,拼凑起来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冷冷扯唇。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将近二十多年,不也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了。
老太太哭声愈大,口齿也较为清晰起来:“妈对不起你啊,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
当人崩溃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云遥蹲下-身,抬眼盯着老太太啼哭不止的苍浑双目,“害死星儿的是谁?是老大吗,还是老三?”
在她话落的这一秒,响彻满屋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可怕,老太太的朦胧泪眼定定盯着云遥。
第31章 报仇
这双眼因为历经风霜, 过于苍老,却也因为历经风霜,精明得可怕。
与这样一双眼对视, 云遥只感觉一瞬间脊背冰凉丛生。
她动也不敢动, 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是如何变幻眸光,继续为去世的女儿哀恸,“我的星儿啊……”
不过即便严老太太不说,云遥也几乎可以断定, 是老大和老三中的一个, 或者说是联手。
今天严泊裕在健身房说两人在二小姐出事后的反应, 也能料出心里有鬼。
……
从这晚起,云遥就在严家老宅住下了,管家给她的院子拨了七八个女佣,两个贴身伺候。
说是贴身伺候, 更像是监视,寸步不离, 打着她手腕有石膏不方便的理由, 连卫生间都要跟着进去,玩手机也有时间和地点限制。
只监视,而不直接解决掉她这个隐患, 云遥猜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到底是怀疑她没说实话, 想从她身上扒到真正目的, 还是在犹豫——是否要为了两个废掉的儿子, 为蒙冤去世的女儿报仇……
很快到了严泊裕订婚这天, 上午在皇家酒店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晚上的酒会, 云遥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虽说严家消息密不透风,可又有老话,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裕园那么多佣人,只要有一个是别家穿插的眼线,这消息就能走漏出去,在座无人不晓云遥和严泊裕的关系,即便事先不晓得,也很快被普及。
现场肉眼可见的鼎沸起来。
楚父脸色极差,楚冰娇脸色也不太好,一齐看着突然踩上酒桌的云遥——穿着清新昂贵的小黑裙,高举酒瓶子,喝一口,转一个圈,朝桌下的围观群众弯唇娇笑,引起一阵窃窃私语,以及原就是风流浪子的追捧喝彩。
严泊裕也不高兴,不只是看到有人在他的订婚宴上耍酒疯,掉了严家的面子,还看到了女人只到大腿的裙子,黑裙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白,手腕打着石膏也不影响她的美,现场不少男人仰着脑袋看,到底看的是哪儿,是个男人都能明白。他的脸色越发黑起来。
派去的佣人还没来得及赶到,桌上喝醉又转晕的女人忽然脚底打滑,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摔了过去。
而站在那里看热闹的,正是同今天这场订婚宴男主角称兄道弟的萧郑息。
云遥摔下去的那一脚好巧不巧踹到男人的裆部。
她喝醉了没有自主意识,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那一脚上,踹的男人立刻双手捂裆,痛苦弯腰,在条件反射和刻在骨子里的面子之间,依旧是原始反应占上风。
这里原就是视觉焦点,现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平时清冷隽永、谪仙一样的萧院长被一个醉酒女人重重踹到了裆部,男人那玩意儿脆弱的厉害,看他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还能不能救回来,真挺难说。
不少人唏嘘交耳,为严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捏把冷汗。
原本因为有漂亮女人醉酒上桌而热闹的宴会厅,一时菜市场一样嗡嗡吵嚷起来。
一片闹声中,罪魁祸首想要逃跑,萧郑息一把抓住她的想要收回的脚踝,作为一名专业医生,一个人到底有没有醉酒他一眼就能识破。这女人装醉耍酒疯,竟然当众踹了他的命根子。
不但记仇,胆子也大的狠呢。
然他刚拽住,女人忽然大叫起来,右手高扬酒瓶,看似毫无方向感,实则精准无比地朝他身上泼去,“小舅舅!小舅舅!啊啊啊啊!流氓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啊啊啊——”
严泊裕皱着眉头上前。
对上他不赞同的眼神,萧郑息真他妈操蛋,他也想报警叫救护车,但他萧郑息还要这个脸,丢不下这个面子。
他刚松开手,女人大叫着爬下餐桌,跑到自己的贴身佣人身边,抓过手机打电话报警。
隔着宾客自动让开的一条宽敞小道,她指着萧郑息怒道:“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拽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故意偷看我裙底!”
萧郑息陡然变了脸色。
去你妈的!
命根子实在太疼,萧郑息担心真被踹坏了,没工夫在这跟她掰扯,留一个助手等警察过来,自己带着另一个助手匆匆离开,一路急速闯红灯抵达医院。
这边宴会厅内,楚父已经气得黑透了脸,立刻就想离场,结束这场订婚闹戏。
他楚家虽然比不上严家,但也受不得这种奇耻大辱!
女儿订婚宴上,竟任由与男方私通的小侄女当众耍酒疯,大闹订婚宴现场。
楚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楚冰娇和他想的不一样,她虽然同样觉得丢人生气,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已经彻底成了圈子里小姐妹的谈资笑柄,但已经走到这一步,让她现在离场放弃和严泊裕的订婚,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事已至此,已经丢了面子,再丢了男人和更上一层的荣华富贵,竹篮打水,哪个手都没捞着东西,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楚冰娇可不能接受。
因此父亲给她使眼色,楚冰娇权当没看见,她望着不远处疯疯癫癫的女人,黑裙子被她自己泼了酒水,有一部分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头发丝也凌乱地贴在脸上。本就是极其漂亮的女人,再凌乱也只是增添她的美丽和魅力。
真是野鸡变凤凰,这个陪酒女严瑶竟然是严家二小姐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是严泊裕的亲侄女。
“胡闹!”
严老太太从休息室出来,看到和菜市场一样乌烟瘴气的酒会,气得震声大喊,吩咐管家将严瑶带走,决不能任由她在这继续给严家丢人现眼,毁了严泊裕的订婚宴。
两个佣人架住瑶瑶小姐,以为会遭到大力抵抗,她竟格外顺从,她们一路畅通地将她带到休息室,送来衣服更换。
严家人报警,过来的警察自然不会是刚入行的小年轻,来了个片区的局长和资深老警察。
两人被李管家带着推门进来,云遥看一眼,立刻哭着扑了上去,警察吓一大跳,连忙扶住她放椅子上。
“严小姐慢慢说,慢慢说,不着急。”
云遥不讲自己踢了萧郑息命根子的事儿,也不讲萧郑息偷看自己裙底的事儿,语无伦次地讲上次她去严泊裕公寓找他,却被楚冰娇蛮横教训一顿的事情,讲到动情之处,甚至扬起自己花妆的脸颊给两位警察看,涕泗横流地哭诉上回被打的有多疼、有多惨。
严家后宅秘辛,警察哪敢听太多,竭力拉回正轨,略过她的哭诉问:“严小姐为什么觉得萧先生看了您的裙底?我们进来之前模拟了一下,萧先生的位置距您很近,再加上他穿鞋一米八-九的身高,几乎不可能看到你的裙底。”
“你什么意思?!”云遥猛然变了脸色站起来,指着警察局长大喊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叫楚冰娇进来,她当时就是扇了我一巴掌!”
“哎呦姑奶奶。”
她说着就要出去叫人,守在门口的李管家心肝直颤,慌张拽住她的胳膊拉回来,“我们信,我们信,警察同志也相信,这个我们回头再说,今天先和警察同志讲你和萧院长的事情行不行?”
“我不!”云遥使劲儿掰管家的手,“你松开我!叫楚冰娇进来!叫那天的警察过来!他那有笔录,谁也否认不了!”
今天是楚冰娇和严泊裕订婚的日子,人家楚小姐马上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李管家哪敢派人去叫楚冰娇过来揭她的黑底儿啊。
但他不派人去,那边觉得宴会无聊的楚冰娇却是带着佣人找过来了,在门外听见女人嚎叫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双手紧攥,踌躇在地,进退两难。
进去,害怕陪酒女拽住她非要让她承认,明明已经掀过去的事情,她当然不想承认。离开,害怕这个肮脏低劣的陪酒女再说出什么影响她形象的大实话。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向爸爸坦白,让爸爸派人去警局销毁档案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在这干什么?”
男人不悦的声音乍然响起,楚冰娇猛吓一跳回头,见是严泊裕,又捂着胸口松气。
“我……我在这……”
楚冰娇磕磕巴巴地说不出来,她怎么能说自己是过来看陪酒女笑话的,现在陪酒女成了他的亲侄女,和他是一家人了。
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严泊裕蹙起眉头,正想让她回去,忽听见房里传出一道高亢女声:“我说了!我说了!楚冰娇扇过我一巴掌!你们去把她叫过来,她肯定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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