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也如何都想不到,她还能有坐到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投入全身心做题的一天。梦幻的像是下辈子的生活。
今年的冬天来的尤其早,天气预报下周就要大降温, 如果严泊裕还没有消息, 她就要去问罪了。
许是老天偏爱于他, 连被问责的可能都不给,在云遥决定找他的前一天,收到一张照片。
一张拍了模糊纸质老相片的照片,能大致看出两张人脸, 但由于褪色的地方太多,人脸很难辨别。
严泊裕:找到了, 但照片已经花了。
瑶瑶:修复要多久?
严泊裕:有难度, 试试吧。
他说试试,云遥并不抱有希望,长期在悬崖边生活的经验, 也让她向来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站在无人路边, 云遥先给楚彬打电话, 确保他们还安全, 将照片发给他, 让他挨个问当地人是否认识照片上模糊了的两人。
陌生人或许很难从这张模糊的照片上清楚辨别, 但相熟的人,只是一个下巴颌, 或只是一双眼睛,便可以精准地认出来。
然而让云遥失望的是,他们几乎问遍全村的人都没能问出来,寄信的人也早在五年前去世。
严泊裕这边修复照片之后送到民政局查户口,全国十几亿人口,竟然识别出来两千多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查是个绝对量的大工程。
一时之间,从这封时隔近二十年的信中寻找当年真相的进程被迫中断。
唯一可以高兴的,或许是严梵星留给齐成的诀别信找到了。
晚上,严泊裕将信送到齐家,亲自交到齐成手上,他眼眶通红,颤悠悠地接过来,放进怀里,却始终不敢打开它看上一眼。
十七年前的手机已经可以发短信打电话,严梵星又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写信,有事儿就打电话叫他上楼,有不好意思说的话就给他发短信。倒是他,小职员,又偏爱风花雪月,常有数种情思流泻在笔尖,宣于纸上,每每情不自禁,妙手偶得,约会结束时偷偷塞到她手里,一晚上了,唯那时能得她一个比胭脂还要红的脸蛋。
装有他们恋爱细节的手机早已经报废修复不了,这封信,是星儿爱过他的唯一证据。
……
天气越来越冷,云遥夜以继日地复习做题,分数渐渐爬了上去,她考试控分主要靠写错选择和填空题,等考完出了成绩,把做对的选择和填空的分加上去,能准确知晓自己每一次考试的总成绩。
约莫能考上一本的时候,她萌生了去关中的想法。
学习、考大学,是她今后的退路,绝不是现在逃避责任的借口和理由。
如果不能找到当初让二小姐遇难的原因,不能将凶手绳之于法,将危险清扫殆尽,那二小姐出来依旧是不安全的,甚至于出不出得来都是一说。
二小姐迎不出来,她自己过的再好,也只是偷来的日子。
但怎么去,却是一个比较伤脑筋的事情。
楚彬能瞒过严家二兄弟过去,又不被引起怀疑,除了那天宴会上被她放肆的行动吓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师父手上有个案子,嫌疑人犯事儿后跑西北去了,他们过去是捉拿手上案子的嫌疑犯。
左思右想之后,云遥悲哀地发现,她要过去,似乎没有合适理由。
稍微哪个点没注意,让严家二兄弟,尤其是老三那个鬼精的中年男人察觉到楚彬师徒去关中的另一个隐秘任务,连他们也追查不了了。
一筹莫展之际,某个深夜,云遥被急促的电话声惊醒。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粒子,目之所及已成大片雪白,银装素裹整个浩渺天地。
云遥摸到手机,是楚彬。
凌晨两点,关中应当更加寒冷。
接通电话,两边都没出声。
过了会儿,听筒里传出男人稍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剧烈的呼吸声,吸溜鼻子的声音,听着就冷。
这声已经能听出来是楚彬,云遥放心问:“怎么了?”
“村里二十年前的村支书今天回来了,我拿着照片去问他,他有印象。”
男人语气沉静,每说一句,便有一声粗重的呼吸,响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如一剂药量充足的镇定剂,安稳了云遥忐忑月余的心绪。
知道他后面还有话,她一手捂着狂跳的心脏,一手握着手机,亮起的灯光在此刻黑沉的房间内格外刺眼,尤其照进一双本就没睡好的酸涩眼睛,但云遥一眨不眨地盯着,呼吸紧屏。
楚彬道:“村长说,这两个人在十几年前因为拐卖被警察抓走了,他有印象是因为当时是他带着村里人一起抓的,不过这些人大多数都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之前一直问不到。”
“嗯,你说。”云遥给他回应。
“然后我们去镇上警局查了当年的档案,结果你猜怎么?”
“……”
云遥:“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
“就是知道你紧张,让你放松放松。”男人轻声笑语,随即收了笑,语气也恢复先前的正经,“那俩人参与的拐卖案特别大,警局要押送到省刑警总队,结果在押送的路上,两人在同一天晚上暴毙。”
“有写原因吗?”
“一个心脏病,一个哮喘。”
“不对!”
楚彬被她突然的喝声惊了一跳,“怎么说?”
“心脏病和哮喘都是经常发作的病,病人也都会随身常备药,他们又是做拐卖,经常跑长途,身上带的药肯定够,怎么会突发暴毙?而且警察押送,你们不都是频繁观察?押送到省刑警总队这么大的事,小镇警察肯定更重视,怎么会让犯人暴毙?”
“这事儿我和师父也想到了,但又没证据,总不能直接说是……那啥吧?”
电话那头,楚彬小心看了眼师父严肃的面孔,他刚入职,不好诋毁同行。
“里面肯定有猫腻……这样,你现在离开警局了吗?”云遥听见手机里一直有脚步声。
“离开了,查过档案就出来了。”
“你刚才说那俩人参与的拐卖案?他们是个组织?”
楚彬想想,“档案里没说太清楚……”
他思考的时候,旁边始终沉默的师父说:“那时候全国都在打击人口拐卖,不少都是大规模的组织,档案虽然没说清楚,但我看着应该是个组织,省刑警队也应该是抓到一部分了,让押送过去统一审讯。你是说让我们去查查同一时间段因为拐卖案入狱的?”
“嗯,是这个意思,麻烦二位了。”
“应该的。”
挂了电话,楚彬一行三人连夜赶往省城,吃了半夜的冷风和沙子,天亮时刚好赶到。
……
云遥握着电话,睁眼到天亮,一会儿想到照片里二小姐温柔又充满干劲的年轻模样,一会儿想到如今早已经苍白干瘦的双手,沉寂多年的双眼,仿佛一潭陈年黑水,任你如何往里丢石头,也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心里突然很难受,说不上来的酸涩疼痛,她拳头用力按着心脏的位置,突然很想二小姐,很想很想。
这时候,云遥是不敢叫她妈的,只敢叫一声礼貌又有距离的二小姐。
心动就行动,云遥立刻给严泊裕打电话,让他帮自己请假,带她去二小姐的墓地。
“大雪封路了,去不了,学生就去上学,好好学习,做好自己最份内的事情。”
“封路了你不会叫人清雪啊?”
“没这本事。”
“你就是不想做。”
严泊裕皱眉,看一眼手机,“大早上的,你吃枪药了?”
云遥气得挂了电话。
严泊裕将手机放桌上,拾起叉子继续吃饭,长桌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严家老三面容含笑,语气责怪,“你看你也是的,瑶瑶想去看看她妈妈就让她去嘛,清雪就清雪,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者叫直升机飞过去,不能伤了孩子一颗想要尽孝的心。”
严泊裕低头吃饭不说话,他继续传授经验:“你还没结婚有孩子,不懂现在小孩子的心思,都敏感着呢,你口气这么硬,还不满足她这样一个小小心愿,肯定记恨上你了,好几天不跟你联系……”
“我吃完了。”严泊裕放下刀叉,捻起餐巾擦擦嘴,起身颔了下首,“三哥继续,慢慢吃,不着急,一会儿想走或者想在这转转都行,尽管吩咐管家。”
走两步,他又停脚回头,“另外三哥,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我毕竟是从小孩子的阶段过来的,知道怎么相处怎么教育,倒是你,虽然有了孩子,别一味溺爱,闯了祸还得动族里的关系给他擦屁股,这次我默许了,下次可就不好说了。不然次数太多,我也没法向族里交代。”
严家老三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谢谢四弟了。”
……
下午,云遥正在班里听课,门口班主任走过来,向讲台上的任课老师打个手势,对着云遥的方向叫:“严瑶,出来一下。”
云遥懵了一秒,班里其他学生也好奇看着她起身出去。
出了班门口,云遥看着班主任。
她说:“你小舅舅说家里有事,叫你回去一趟,现在正在校门口等你。”
“哦,我回去收拾一下作业。”
“去吧。”
班主任通知完离开,云遥回去收拾今天的作业,提着书包出校门。
路上是有些忐忑的,如果是关于二小姐的事,他们都是在手机上秘密联系,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到校门口接她,应该是严家的事?
尚未到放学时间,平日里堵得水泄不通的门口露出原先宽敞的八条大道,他那辆黑色宾利就停在校门口左手边,很显眼。
云遥走过去,司机为她拉开后排车门,里面暖气充足,温暖如春,男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衬衣领口微敞,双腿交叠,上面放着平板,很闲适的办公模样。云遥面无表情坐进去。
“什么事儿?”她的口气不算好,为了压制心里的紧张。
但听在男人耳里,尤其是从这样冷的一张脸里说出来,像是还记着早上不让她去祭拜母亲的仇。
“别不高兴了,带你去墓地看你妈,行不行?”
云遥愣了下,就这个事儿?
“不想去。”
“真赌上气了?”严泊裕身体后倚,侧身看她,准备认真对待她闹脾气这件事。
“没赌气,就是不想去了。”
早上出门时,被雪地冷风一吹,云遥凌晨突然上涌的思念淡去不少,发觉自己思念二小姐就去她的活人墓看望是一件十分离谱的事情。
那又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地方。
“那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带你去吃饭。”严泊裕说。
“随便吧。”
一整天云遥的心绪都很焦躁,等消息的焦躁,如果可以,她更想亲自去关中找证据,这种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通知的心情糟糕透了。
尤其是她十分迫切收到消息的时候。
她可能不适合做个上位者。云遥看着身边男人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样想。
这顿饭云遥吃的食不知味,也不清楚到底喝下去多少水,只是感觉自己去厕所去的频繁,净手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隔着一层布料,那急促的震动将皮肤摩擦得微热,一直到心脏,都又烫又颤,剧烈跳动。
快速擦干净双手,云遥掏出手机,已经等不及回到包间,走到无人的窗台接通。
刚放到耳边,便有激动的男声穿透电流:“找到了!找到了!”
第43章 高兴
云遥骤然攥紧手机, 她比楚彬还要激动、兴奋,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沸腾了,却不能像他那样大叫, 尽情释放自己的心情, 只能压抑呼吸,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一伙一共有八个人,当年和去世那俩人一块在关中拐卖的还有两个,只是因为临时情况调去其他地方了, 然后被抓到省刑警队判了。高兴不高兴?”楚彬问。
曾经一起共事过, 代表去世两人在关中的行动, 另外两个也知晓,也明白内情,是重要证人。
云遥的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高兴。”
“还有更好的消息!”
“你快说。”云遥忍不住地催促。
楚彬知道她有多迫切,不多卖关子, 利索道:“那两人现在还活着,就在省直属监狱, 我们今天申请提审了, 不过时间太晚,明天才能见了。”
期盼了一天的好消息就这么顺利地来了,云遥眼眶抑制不住地红起来, 激动地捂嘴, 又偷偷笑起来, 胸腔百感交杂, 激荡得厉害,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 真想大叫几声,哭出声来。
这真是她一路走到现在, 最大、最好的消息!好得不得了的好消息。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终于取得ῳ*Ɩ 好消息的巨大兴奋中,一时松懈了对周围的警惕,并未注意到,与窗台相邻的洗手间小窗何时已经开了,小窗内,又有个人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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