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鞋子也不穿,赤脚走了出来:“我没死。”
“祸害遗千年吧。”
孟泽笑了:“李明澜,比比我们谁命长。”
她没有回答,懒洋洋地在躺椅上晃悠。
孟泽的精神恢复了,吃完了清粥,他下ῳ*Ɩ了楼,准备到庭院泡茶。
石桌边已经有一个人在。
孟泽端起茶杯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澜怕一个人收不了尸,叫我来帮忙。”
孟泽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可惜呀,你白来一趟了。”他靠着椅子,学着李明澜的样子,慢慢地晃荡,“我们一家三口,这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屋檐下。”
这时,边上有人走过。
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个男孩也在说:“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边。”一个男人说,“程大在左,程二在右。”
之后是两个小孩响亮的笑。
听在孟泽耳中,这是扰民的温馨,他推开了院门,转眼见到走过的男人,喊着:“程老板,你也过来度假啊。”
男人回过头来,颠倒众生的脸上勾了抹轻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场景碍了孟泽的眼,孟泽想和李深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他的手指在茶壶的盖子上敲两下,问:“对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医生?”
李深转眼向他。
孟泽翘起腿:“刚刚走过的那个人,一个酒吧的老板,多年前从鬼门关回来的,救他的医生也是疑难杂症的好手。”
“医生叫什么?住哪里?”
孟泽推了一个杯子过去:“要打听的话,先陪我喝杯茶。”
“哦。”
两人沉默着喝茶。
海风吹过来,飘来了远方的味道。
*
李深拿到郑医生的联系方式,去了一趟永吉镇。
却又陷入了舆论风波。
他那天见有人翻墙进幼儿园,他跟着进去了。
他翻墙的举动被别人拍下视频。
之后,幼儿园里发生了冲突事件。
他被当成了“嫌疑犯”。
事情在网络上沸沸扬扬。
李深的个人信息被暴露,他换了手机SIM卡,一一报平安。
他去了派出所之后再回酒店,遇到一个名叫马玉佳的记者,她说是要了解幼儿园冲突事件的真相。
李深给她一个闭门羹。
马玉佳的新闻报道爆了流量,之后警方通报案件情况。
李深从“丧尽天良”反转到“见义勇为”。
当他在酒店大堂再次见到马玉佳,他向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对她客观报道的感谢。
马玉佳笑着:“腿上的伤好些了吧?”
“还行。”
马玉佳这时的表情有点微妙,她打量李深的五官,喃喃地说:“长得太像了。”
李深站在候梯厅,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按电梯键。
他没有问。
是马玉佳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孟泽的?”
“什么人?”
“他是我曾经调查过的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他跟你一样,也是见义勇为,抓了坏人。”
“哦。”
“他早些年没了一个孩子,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给孩子立了一个坟。”
李深转头:“给孩子立坟?”
见他似乎感兴趣,马玉佳把案子讲得更详细:“当年我跟踪案子时,无意中发现的病例记录,坟是在高中学校的林子里埋的。”
李深突然忆起,李明澜曾说,他儿时在岩巍中学小树林留了个小秘密。
他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土坡……还有木板?
马玉佳:“他年少气盛,抓坏人时出手过重,一审被判防卫过当。”
李深不动声色:“网上有照片吗?和我真的那么像?”
“案件中被救的那位老人,是一位刑警的母亲,顾及到这些身份,以及当事人的精神问题,我撤掉了报道。”马玉佳笑了笑,“见你跟他长得这么像,我猜,万一他的孩子还活着,能有个大团圆是好事,是我冒昧了。”
一个撤掉的报道却透露给李深,李深觉得,这位马记者是故意的。
也许她是盼着有个大团圆。
无论她抱有何种目的,李深说:“马记者,我的亲生父亲是世界上最耀眼夺目的人,他不可能是精神病人。”
*
李深回到房间,立即给李明澜打去电话。
李明澜听儿子的口气和平常不大一样,以为有什么大事。
他问起他在小树林里的秘密。
当年,岩巍中学正在扩建,教学楼之外的管理有些乱,因为儿子一心向学,她带着他来了岩巍中学。
李明澜:“你一个人跑到了小树林里,说在那里留了一个小秘密,是你和齐天大圣的秘密。”
李深:“我那时候和齐天大圣有什么联系?”
“你在看西游记,很喜欢齐天大圣。”她想了想,“对了,你才四岁,你就问我哥,齐天大圣到此一游怎么写?我哥认真地教你,你非常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经她的一句提醒,李深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魔盒,他拼接了模糊的片段。
周围绿油油的,除了树还是树。
是的,小土坡上插着木板,那是一道坟。
李深从永吉镇出发,回去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岩巍中学。
他走在岩巍中学的校道,脑海的画面是浓密的遮天蔽日的树林,如今的校园没有这样繁茂的林子。
他不知道当年的小树林在哪里。
他在林道上找到最大的一棵树,蹲下去,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下:「李深到此一游。」
他的齐天大圣,是他的亲生父亲。
第124章
李深和那位姑娘的事尘埃落定。
李旭彬百思不得其解。
李明澜又爆出一个惊人的事实,她和孩子他爹在一起了。
她的原话是:“当场复合。”
“明澜,你不是开玩笑吧?”李旭彬倒抽凉气,抽上一口,发现胸腔都凉了。
“哥,我都走过大半辈子了,我不会把终身大事当玩笑。”李明澜笑得可欢,“哥,他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深仔智商奇高,难道是我的缘故吗?”
“你——”李旭彬叹气,“爸妈知道吗?”
李父李母如今是去了当年李明澜养胎的别墅里养老了,二老也没闲着,到处旅游,日子过得比李旭彬滋润。
“爸妈疼我,而且,他们也疼深仔。”
“我这辈子就是被你气死的。”李旭彬揉乱了妹妹的长发。
“哥,你都多大的人了。”
“我先给爸妈透个信,免得他们又吓一跳。”
李明澜给了哥哥一个大拥抱:“哥,你对我真好。”
她哥从小到大就说要被她气死,但一旦她遇到事,他义无反顾,挺身而出。
李旭彬又理顺了妹妹的头发:“知道我好,就少来气我。”
*
李明澜以为自己和岩巍中学的缘分很浅,她这么些年没有在国内遇到过高中同学。
当她回到国内工作,她发现世界小得很。
她去品牌店,跟店长交代最新一季的版型,一转身,看见曾经的高中校友李宜嘉。
李宜嘉改变最大的是气场,她剪了短发,一身职业套装,是久经职场的女强人了。
她望见站在柜台前的人,先喊:“李明澜。”
李明澜迎上前:“你好,好久不见了。”
“你的样子没怎么变,又年轻又漂亮。”李宜嘉笑。
两个在高中时毫无交情的人,却在二十多年之后各自点上一杯咖啡,面对面坐着。
是李宜嘉说要聊一聊。
李明澜见李宜嘉的其中一件配饰是她品牌店的,就当李宜嘉是位顾客,跟着去了中庭的咖啡厅。
李宜嘉端起咖啡,又再放下:“当年的事我耿耿于怀。”
“已经过去了。”李明澜释怀一笑。
“我那时不是骗你,我后来反省,真正原因是,我自己不是合格的母亲。”李宜嘉说,“我丈夫想要孩子,我一直逃避,后来意外怀孕了,我依然不知道怎样去处理我和孩子的关系,我公司的同事都说我很强势,这两个词在家庭里是贬义,我的丈夫是个好父亲,他弥补了孩子缺失的母爱。”
李明澜酌一口咖啡:“哦。”
“我那时以为我的初衷是好的,我错在我放大了自己的心态。”当时不知怎么的,那张画飘落下来,她发糗,只想匆匆逃离。
上了大学,她没有在校园里遇到孟泽,她扔掉了那张画。
“画上的李,不是我,这么多年我问过他跟你的消息,同学们都不清楚,李明澜,我欠了你,对不起你。”
“你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李明澜放下杯子,站起来,“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李明澜。”李宜嘉这时才端起咖啡,浅尝一口,“你和他还在一起吗?”
“当然啊。”李明澜笑了,“完整的爱,不是只有父亲或者母亲单方能弥补的,我和他、和我的孩子,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李宜嘉手一抖,咖啡洒在她昂贵的外套上,她抬头:“祝你们白头偕老。”
*
关煜一年办一次画展,正要启程回国时,他遇到些事。
他打了电话给孟泽,简单讲明自己行程为何被耽搁。
不出所料,孟泽的调子跟阎罗王似的:“你说什么?”
关煜又再复述一遍:“我先安排了人把画运回国了,但是出了意外,转运过程中货车起火了,我人还在国外,暂时不知道什么情况。”
“关煜,你是嫌自己命长。”
“你不是和她已经在一起了吗?大不了让她给你再画一张。”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孟泽威胁的话刚说完,却见李深不知何时过来喂鸡了。
关煜:“那我不回来了,再说了,不只是你的那张画不见,我所有的珍藏都没了,这货车司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赔不起。”
孟泽低下声音:“回国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深“咯咯”两声,招来老母鸡的注意,他轻轻撒一把米。
老母鸡扑通到他的面前。
孟泽收起手机:“放寒假了吧?”
“嗯。”李深蹲下去,看着啄米的老母鸡。
“期末考怎么样?”
“还行。”
“李明澜说,你开发的游戏赚了大的。”
“还行。”
孟泽“哼”一声,李明澜叽叽喳喳的基因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就没有遗传半点到她的儿子身上。
虽然已是寒假,但这几天温度上升,接近三十度。
见李深晒了半边脸,孟泽向前一步。
蹲着的李深侧抬头,他如果从小待在孟泽身边,那么他一定会从这个低矮的角度去望这个足以遮天蔽日的身影。
两人不说话。
院子里响着老母鸡的声响。
两人也不动,一高一矮,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直到李明澜回来。
她喊:“你们两个傻傻在那里做什么?”
父子俩又各自沉默走开。
*
关煜又打电话来:“孟泽我有救了,你说事情巧不巧,画到了转运时,有两幅画被货车司机遗漏了,其中就有你的那一幅。”
“那你的命是保住了。”
关煜忍不住说:“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大火烧了我的画,就是没烧到你的。”
孟泽冷笑:“好人自有好报。”
“我还没回国,你就自己去感谢那位在转运站捡了你那幅画的好心人吧。”
关煜说是这样说,但他爱管闲事,而且,好心人捡到的两幅画之中,其中一幅是关煜的名作。
关煜派人去给好心人送锦旗,还请媒体跟踪报道。
于是,李明澜在新闻里见到了自己当年的那幅作品的一个角。
那位好心人正是她的高中同学——这是刁坤第二次上报纸。
李明澜兴冲冲的:“孟泽,孟泽,我当年复试时丢的那张画找到了,还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捡到的。”
她假装不知关煜,因为关煜和孟泽的那六年息息相关。
报道上说,这两幅画如果不是被捡到,就要被当作垃圾处理了。
她说:“我们是要感谢刁坤。”她也去送锦旗了。
没想到刁坤反而惶恐:“李明澜,其实高中时候,我欠你一个道歉,当时要跟你说,但你的电话被孟泽接了,后来大家各奔东西,联系不上你。”
“小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她的记忆力时好时坏,像是黎吉浦的,她记了十几年。
至于刁坤,他当年已经得到教训,她就抛之脑后了。
刁坤:“是阴差阳错,我那时心思不正,想着教训你,结果招惹上孟泽,后来幡然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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