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岳告诉李旭彬:“孟泽答应退学,他以后都不会见明澜了。”
李家出了一口气,不再提及此事。
李明澜去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养胎。
李旭彬说是给妹妹收拾烂摊子,但终究有怨,他对妹妹没有好脸色。
于骊劝说:“明澜现在是特殊时期,我陪她去做了产检,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但当妈妈的情绪不太稳定,你别紧绷个脸了,万一明澜得了产前产后抑郁?难道你心里好受?”
“她知道什么是爱情?稀里糊涂就把自己赔了进去。”李旭彬说,“比起生气,我更替她难过。”
于骊:“顺其自然吧。”
李旭彬:“爸说,等她生完孩子,就送她去国外,免得她招来非议,以后我们就把明澜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
于骊点点头,抱住丈夫:“换个角度想,可能是上天弥补我们没有孩子的遗憾吧。”
李旭彬搂住妻子:“哎,一笔糊涂账了。”
过了几天,李明澜打电话来问:“哥,你们不会去教训他吧?”
李旭彬淡然回答:“我们又不是□□,能怎么教训?”
“各自为路,哥,希望你们能释怀。”当事人这样说。
李旭彬一个旁观者要气得爆炸了:“你别想东想西,照顾好自己,爸给你请了一位有经验的保姆,遇到什么不懂的,你听听她的说法,我有空就过去看你,不过,爸妈的心情你也知道,他们还在气头上。”
“哥,你劝一劝爸妈,生气不要紧,不要气坏身体。”
“你倒是很通透啊。”李旭彬咬牙切齿。
“也许这就是天意,不久的将来,我的孩子,也是哥哥和阿嫂的孩子。”不用担心自己要舍弃孩子,不用担心孩子得不到父爱,值得高兴。
李明澜天天到公园里转悠,将一草一木描述给孩子听。
她自己编故事,讲童话,不讲悲惨世界,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天天给孩子唱儿歌。
大房子里,只有她和保姆。
她在房间里放声高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
保姆纳闷:“这产前抑郁的小姑娘还挺爱笑的。”
李明澜不看任何不良新闻,她笑哈哈的,哪怕孕吐折腾得厉害,她不埋怨,生怕自己那点点难受被孩子听去,以为她不喜欢他。
她要给孩子最伟大的母爱。
她抚着大肚子。
关于父亲,她只说过一句:“你爹,他是世界上最耀眼夺目的男人。”
他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她。
李明澜想过,孟泽性格古怪,某些方面还有变态基因,再加上她自己不是安定的性子,这孩子继承两个人的基因,不大安全。
她告诉哥哥:“当爹的吧,骨子里比我还叛逆。”
李旭彬沉着眼:“怎么?是要生下一个混世魔王?”
李明澜:“我就是给哥提个醒。”
李旭彬:“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孩子教育成一个有正义、有道德的国家栋梁。”
国家栋梁?“听上去可不像我和那谁的孩子。”
“他是我李旭彬的孩子,我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的。”
李明澜抱起孩子:“哥,我给他起了名字,叫李深。”
“嗯。”李旭彬说,“深明大义,深得人心。”
李明澜哪里想的是这些,她觉得这一个字概括了孟泽的性格。
她祝他,勇往直前,前路辉煌。
她为自己的青春年少画上了句号。
第68章
当年,孟泽一收到录取通知书,就搁在角落里。
比他行动更快的人是王南岳,他打电话来:“你父亲未来几年在哪里过,全看你个人的选择。”
孟泽:“王律师不放心?”
王南岳被刺了一下,冷笑:“我是替你父亲不放心。”
孟泽任由录取通知书在角落里落灰。
而王南岳没再打电话来了。
第一个发现孟泽没有去上大学的人是龙正初。他很敏锐:“孟泽,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没有。”听孟泽的口气,似乎真的没有。
但龙正初不信:“我们好歹当过三年的邻居,是同学,是竞争对手,你瞒不了我。”
“不读了。”这三个字已经是孟泽能表达的最大友好。
龙正初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半死不活的性格?”
孟父本打算要送儿子去大学报到,但事情有变,他九月初才去大学校园,得知儿子没有去大学报道,孟父质问原因。
孟泽不说。
孟父想安排儿子去复读。
孟泽拒绝。
孟父的一股子气直往脑门冲:“我和你妈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闹情绪。我和她是离婚了,但你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
“爸,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
没有原因。
孟父气急了:“不听管教,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过了几天,孟父又打电话过来:“我这边有点麻烦,之后的生活费要缩减了。”
王南岳所掌握的资料里,孟父涉及的数额比较大,这事真要追究起来,孟父没有好果子吃。孟泽说:“爸,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什么纰漏,尽早修正。”
孟父听不出儿子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了,你自己照顾自己。”他不再提复读的事。
孟母也来劝,劝不动。她一气之下,断了孟泽的生活费。
每一个人都对孟泽放弃学业一事表示震惊、愤怒。刘老师、杨嫚、甚至高校的招生办都来问。
“不读了。”谁也奈何不了孟泽。
李明澜的手机号被注销了。
孟泽以前听到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习惯了,时不时就要听一听这把机械音。
后来,电话那方换了另一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的听觉神经总是放大这把声音。夜深人静时,他把李明澜这个人翻来覆去的想。
也许不是她不要孩子。她这么傻气的人,肯定揣着肚子里的一块肉不肯放。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来。
很奇怪,他的肋骨慢慢有了疼痛。他以为是风湿,毕竟南方比北方潮湿。
可到了天高气爽的时候,那一块骨头也发疼。有时,他喘不过气。
他就想,李明澜是被逼的,她被李家藏起来了。
想法通了,疼痛骤然消失。
孟泽一个人到处闲逛,逛到他和李明澜第一次约会的快餐店。
他坐到上次一样的位置,点了套餐,他不吃,只坐着发呆。
玻璃外面忽然来了一道人影。
他转头。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抬头看当季饮品的海报。很快,她走了。
孟泽望着女孩刚才站立的位置。
路人一个一个,或向南,或向北,没有一个人是李明澜。
但他从回忆里见到了她。他抬起手掌,贴到玻璃上。
玻璃外没有人,于是,他被玻璃冻到了。
孟泽留在这间快餐店打工。
国庆假期,冯天朗恰巧到店里来用餐,见到孟泽,冯天朗惊讶,他以为是高材生来放假兼职,说:“孟泽,跟你比起来,我是自愧不如啊。”
孟泽:“坐着吧,一会儿我送餐过去。”
凭孟泽的分数,冯天朗望尘莫及,结果反而是孟泽来服务他。冯天朗怪不好意思的。
孟泽来送餐。
冯天朗连连道谢。
孟泽问:“你有没有李明澜的消息?”
“我不知道。班上和李明澜联系最多的人是周璞玉,但她说,很久没见李明澜了。而且李明澜的手机号突然注销了。我们也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住哪里?”
“只听说在什么路?”冯天朗说不上来。
孟泽在问之前已经猜到了答案。
有时,他自欺欺人,觉得并非李明澜不愿意见他,她是不能。
一旦冷静下来,他嗤笑。
哪有找不着人的?就是李明澜自己躲起来了。哪怕他找遍全世界,她不乐意,她就是不出来。
任性又可恶的李明澜。
*
偶然的一天,孟泽擦拭桌子时,瞥见邻桌一个学生的数学题,孟泽立即算出答案。
学生却皱着眉,撅着唇,绞尽脑汁。好半天,他用笔在草稿纸上涂满了圆圈,迟迟得不到答案。他喊:“数学,太绝望了。”
这像极了李明澜的口气。
孟泽端起餐盘:“A选项。”
学生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孟泽转身走了。
第二天,学生领着他的家长来到店里,指着孟泽说:“就是他,一眼就知道答案。”
家长是个中年女人,她直觉孟泽是打工的学生:“他昨天回去,满脸不高兴。但今天从学校里回来,他说他遇到一个厉害的哥哥。实不相瞒,我这孩子气走了十个家教,但他不笨的,他的思路不太敏捷。不知道这位同学愿不愿意给我家孩子辅导一下?”
中年女人衣着得体,应该家境良好。
多一份工作,多一份保障,孟泽兼职当了家教。
他的学历证明是一封名校的录取通知书。
中年女人问:“为什么不去上大学?”
“家境贫寒。”孟泽言简意赅。
家长十分同情,和他约好,前三节课是试教,如果她的孩子过关,那么她将长期聘请孟泽,薪资相当可观。
这个学生没有天赋,岂止思路不敏捷,他简直是个猪脑子。
正是因为他这般愚蠢,他才像李明澜。
蠢学生有了大进步,孟泽的教学在富人的朋友圈炙手可热。
他有规矩,他不教成绩中等的学生,他只教差生。他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蠢。
家长们不晓得,能请得动他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太笨,或者孩子还有进步的希望?
家长们夸他有耐心,一道题讲一遍,学生听不懂,他能讲十遍。
其实孟泽没有耐心,可谁让李明澜是猪脑子呢。
*
孟泽更换过几份工作,比较稳定的是家教和摄影。
摄影工作室的上班时间比较宽松,出外景时,他可以几天不到店。
同样的,他的同事也姗姗来迟。
“你来啦!”同事名叫柴星星,人高马大,是个热情小伙。嗓门挺大,“孟泽,孟泽。”
孟泽听多了这份聒噪,也习惯了。
“昨天有客户来闹。”柴星星拉了把椅子,跨坐在孟泽面前,“他们要在海滩拍照嘛,我跟着跑了一天。但是风浪太大了。”
孟泽:“你走之前,我提醒过。”
“风浪是客观原因吧?他们非说是摄影师技术有问题,要求重拍。老板让你救场,把照片修一修就算了。客户只出一份钱,我们不能干两次活。”柴星星双手合十,“孟泽,救救我吧,你是个好人。”
曾经,李明澜双手合十,说:“孟泽,你真是个好人。”
孟泽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半晌不说话。直到疼痛的劲过去,他才开口:“我不是白干。”
柴星星撇嘴:“孟泽,你这个人就是贪财,什么事都要在钱眼里计较。”
“干不干,随便你。”
“行。”柴星星不情不愿,“你家境贫寒,你视财如命。”
“什么时候要?”
柴星星换了谄媚的语气:“越快越好。不是我提的要求,是老板。”
“嗯。”
得到孟泽的应允,柴星星放下心,把屁股下的电脑椅一滑,回到自己的座位:“等会,我用QQ传给你。”
“用共享,QQ传输太慢。”
孟泽的电脑上挂着两个QQ。
其中一个,联系人有同事、有客户,工作时间“滴滴滴滴”响个不停。
另一个是靓号,唯一的联系人从不回复消息。
孟泽知道两个QQ的密码,但他不登录另外一个。他怕他登上去,就会把李明澜挤下来。
柴星星把文件共享,又滑着电脑椅过来:“对了,有一对客户是岩巍中学毕业的,他们想回母校拍婚纱照,还有学生装。孟泽,你以前是岩巍中学的吧?能不能走走关系,让我们去校园里拍一组?”
孟泽冷冰冰地回答:“我不是岩巍毕业的。”他连岩巍中学的毕业照都没有。
他早早下班,因为今天还有家教的工作。
*
学生住在一座小岛。
这一片是富人区,不通地铁,公车线路少。黄昏时分,路上行人只孟泽一个。
直到转了个弯,他见到一个拄拐杖的老人。
老人见到他,立即上前。
“你好。”老人掏出一张纸,“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一幢楼怎么去?”
这边都是晚清时期的洋楼,有的挂上了自己的名号。老人说不上几街几号,只写了一个楼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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